第七章
早上去的刑警隊，回家時天已經(jīng)暗了。
我拖著疲憊虛弱的身體，敲響了蘇躍的門。
他是自由原畫師，平時宅在家，今天我把妙妙托付在他家。
妙妙捧著一堆玩具進家后，他忽然低聲說，「妙妙奶奶開直播了?！?/p>
我瞇了下眼，「什么？」
「前天我?guī)е蠲钤诼灭^樓下等你時，聽見服務(wù)員抱怨說農(nóng)村老太太學(xué)著開直播問得她煩死了。我留了個心眼，這兩天在網(wǎng)上刷，果然讓我刷到了，看，是這個直播間，雖然沒幾個人，但是她播了一天了?！?/p>
給妙妙打開了電視，眼見她被動畫片吸引了全部注意力，我默默進了房間。
靠在床頭閉眼冥思了一會，拿出手機，找到了那個名為「真相永不埋沒」的直播間。
李玉英規(guī)規(guī)矩矩坐在鏡頭前。
依舊穿著那件有些年頭的薄呢外套，身后是旅館斑駁脫落的白墻。
直播間里有些零星彈幕。
【老人濾鏡嗎？效果不錯。】
【這是真人！這老太太兒子死了，懷疑是兒媳婦害的，在網(wǎng)上尋求幫助呢！】
【明白了，又是一個孩子死了不管三七二十一先在網(wǎng)上制造輿論求同情，最后要不為了流量，要不就是為了多要錢唄！】
李玉英那雙鐫刻歲月痕跡的眼眸動了一下，忽然開口。
「我不要錢，我是小學(xué)老師，每月有 2280 元工資?！?/p>
【對對對，你不要錢，不要錢報警去啊，到網(wǎng)上來找什么真相呢？】
【課代表來了：我就住在事發(fā)小區(qū)，這其實就是個意外事故，她兒子兒媳原本感情好著呢，就是半年前外環(huán)橋附近車禍爆炸的那對夫妻?！?/p>
【啊，我知道！那個新聞當(dāng)時轟動一時，大家都被夫妻倆生死不離的感情震撼，我還感動哭了！】
【我也記得！丈夫為了救妻子命都不要，妻子反過來殺丈夫？打死我也不相信！】
【老太太，你還是去看看醫(yī)生？光憑臆想可不能亂給人定罪。】
李玉英盯著屏幕，平靜開口：
「我沒有臆想，我已經(jīng)報警了?！?/p>
「我學(xué)著開直播，不是為了錢，不是為了搶孩子，更不是為了什么流量。我只是，想為我的孩子求得一個真相?！?/p>
「我兒子顧懷義，從小聰明、開朗、有禮貌，是個天才兒童，身邊的人沒有誰不喜歡他，沒有誰不夸他！有一次，我在外面腿扭了，他硬是咬著牙背我走了幾公里回家，那會他才十一歲，瘦瘦小小，個子還不到我肩膀?！?/p>
「十四歲那年，他興沖沖舉著中考成績單給我報喜，可那天，我卻因為和他爸離婚，要離開那個家?！?/p>
「我后來時常會夢見他那天的樣子。小心翼翼拉著我的衣服，表情無助又惶恐，一遍遍喊媽媽別走?！?/p>
淚水從她眼中流了出來，順著溝壑叢生面龐慢慢流淌。
「一周前，我兒子顧懷義死了，35 歲的大好年齡，溺死在自家浴缸里?！?/p>
「所有人告訴我那是意外，但我知道不是，他是被人害死的?！?/p>
「當(dāng)年，我決絕地甩開了他的手，現(xiàn)在我回來找他了。我雖然是個沒能力、沒人脈、沒本事的媽媽，但我既然來了，就絕不會讓我兒子孤孤單單，不明不白地死去。」
她的聲音蒼老疲憊，眼神卻透亮之極。
一個母親的柔和與堅韌，在她身上交織、融合、延伸……
直播間一時陷入寂靜。
隨后彈幕涌動。
【我相信這不是演的了，我不信有表演這么真實的演員?！?/p>
【阿姨，我們幫您！】
【我剛錄屏了，做成切片轉(zhuǎn)發(fā)出去，讓更多人看到，或許有人能提供什么信息。】
我凝視著屏幕。
屏幕里的李玉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