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年,她剛好四十歲。
“知序都被抓走了,謝氏你還愣著干什么?還不快去把知序救出來,如果晚上見不到知序,休怪我不客氣,用家法懲治你?!痹S是聽聞她醒來的消息,婆母秦氏急匆匆趕來,劈頭蓋臉對著她就是一頓罵。
謝長寧突然就笑了。
重生好??!
這一世,她要將這些白眼狼,全都掃地出門。
“好好的你嚎什么?真是晦氣死了?!鼻厥涎壑樽佣伎斓沙鰜砹恕?/p>
突然,謝長寧想起一件事來,她驚慌失措,光著腳就往外跑。
前世,她一顆心都撲在幾個孩子身上,因此忽略了親人。
半個月后,邊關(guān)就會傳來大哥戰(zhàn)死沙場的消息。
母親驚聞噩耗,當(dāng)場吐血而亡。
大哥下葬之后,嫂嫂一根白綾吊死在房中。
這一世,她要救下大哥,阻止這個悲劇重現(xiàn)。
“夫人,夫人……”見她光著腳,幾個兒女無動于衷,只有杜媽媽提著鞋追了出去。
原來這個時候,他們便與她這個母親離心。
望著她驚慌失措的背影,秦氏笑得一臉得意,哪怕這個兒媳比她出身高貴,又如何?
只要她占著婆母的身份,就能永遠(yuǎn)騎在她頭上。
且不說,她還捏著她的孩子們,她只能數(shù)十年如一年,忍受著她的磋磨與刁難,否則,她便是不孝。
“靜云別怕,雖然你母親已經(jīng)給你訂親,可祖母知道你的心思,定會讓你如愿以償。”她笑著拍了拍沈靜云的手。
“我就知道祖母最疼我了!”沈靜云眼眶一紅撲進她懷里。
沈靜姝在一旁輕哼,“是??!從小到大若不是祖母護著我們,還不知道母親會把我們磋磨成什么樣子?!?/p>
她用了磋磨二字。
沈知硯與沈知州附和點頭。
上了馬車,謝長寧奮筆疾書,軍中出了奸細(xì),大哥腹背受敵,才會戰(zhàn)死沙場,當(dāng)務(wù)之急是把這件事告訴大哥。
杜媽媽心疼的看著她,“夫人可是要回國公府?”
謝長寧搖頭,她用蠟把信封好,緊緊攥著杜媽媽的手,“把這封信交給謝臨,讓他日夜兼程,務(wù)必親自把這封信交到大哥手里。”
說這句話的時候,她的聲音都在顫抖,謝臨是父親從小給她訓(xùn)練的暗衛(wèi)。
杜媽媽有些意外,她還以為夫人是在替世子擔(dān)憂,沒想到信竟是給國公的。
她立刻去辦這件事。
謝長寧靠在馬車上,她的心尖都在發(fā)顫,幸好還不算晚。
她仔細(xì)回想著上一世的事。
沈知序為何會當(dāng)街縱馬?
他剛中了探花,正是春風(fēng)得意的時候。
為了他的前程,母子兩人起了爭執(zhí),她想讓沈知序入翰林院,走清貴文臣的路子,將來好入內(nèi)閣,沈知序執(zhí)意想去戶部。
他心中不快一不小心就喝多了,這才闖出這樁禍?zhǔn)聛怼?/p>
為了將他撈出來,且保他名聲不受損,她不僅動用了娘家的關(guān)系,還求到了……刑部尚書裴止那里。
她這輩子最對不起的人,除了家人,就是他。
他一身清正,無妻無兒無女,唯一一次徇私枉法,便是因為她。
不久后,他被政敵構(gòu)陷,于獄中自刎,死后背負(fù)滿身罵名。
他一生憂國憂民,本該受萬人敬仰,實在不該落一個這樣的下場。
這一切都是因為她。
“去刑部?!彼壑杏瘽M淚水,抬手狠狠抽了自己一巴掌。
把杜媽媽都嚇住了,“世子闖出這種禍?zhǔn)聛恚c夫人何干?在老奴看來夫人大可不必自責(zé),這些年您殫精竭慮苦心教導(dǎo)幾個孩子,頭上滿是華發(fā),做的已經(jīng)夠多了。”
“你說的對,錯的是他,不是我?!彼詥枌λ袃号?,從無半點虧欠,能做的,該做的,她全都做了。
在他們走歪的時候,一次次把他們拉回來,培養(yǎng)他們一個個成才。
可他們又是怎么對她的?
刑部衙門。
裴止一身緋紅色的官服,他正在辦公,聽聞謝長寧來了,他微微瞇起眸子,臉上閃過一抹自嘲。
雖然已年逾四十,可他那張棱角分明的臉,依舊俊逸非凡,經(jīng)過歲月的沉淀,他矜貴的氣質(zhì)不改,整個人看著低沉內(nèi)斂,就像是一柄刻意斂了鋒芒的劍。
他頓了頓,抬手叫人把謝長寧請進來。
謝長寧穿了一身素色衣裙,她整個人帶著一股說不出來的憔悴。
“不知夫人找本官有何貴干?”裴止眼神微閃,他語氣清冷,明知故問。
“我……”謝長寧一開口,她眼淚大顆大顆落下來。
裴止握著毛筆的手一緊,他緩緩垂下眸子,遮住眼底的譏諷。
杜媽媽在外候著。
屋里只有他們二人,一片沉默。
片刻,裴止抬眸,“夫人可是為世子而來?”
謝長寧眼淚越發(fā)洶涌,她說不出話來,前世裴止也是這樣問她的。
“夫人請回吧!還是休要自取其辱的好?!彼桓本苋擞谇Ю镏獾哪樱@句話也同上一世一模一樣。
可他是怎么做的?
“大人誤會了?!敝x長寧嗓音沙啞的厲害,她對著裴止福身一禮,“是我教子無方,給大人添麻煩了,請大人務(wù)必秉公處理,還受害者一個公道?!?/p>
裴止,“……”
是他聽錯了嗎?
他漫不經(jīng)心把玩著手里的毛筆,目不轉(zhuǎn)睛看著謝長寧,似要將她看穿。
這,還是她嗎?
“大人告辭?!敝x長寧再不敢看他一眼,倉惶轉(zhuǎn)身離開。
“這是你的肺腑之言嗎?”裴止蹙眉。
謝長寧回眸,“是,犬子行事莽撞,是時候該給他一個教訓(xùn)了,否則來日還不知道他會闖出什么禍?zhǔn)聛?,求大人成全我這番教子之心?!?/p>
裴止沉默不語,他修長的手指輕扣桌案,也不知他在想些什么。
鎮(zhèn)國公府。
聽聞謝長寧回來了。
老夫人與國公夫人林氏急匆匆迎了出來。
“母親,女兒想你了?!敝x長寧撲進母親懷中,緊緊抱著她哭的撕心裂肺。
嫂嫂林氏在一旁安慰她,“好了小妹,你都多大個人了,還在母親懷中撒嬌,知序縱然有錯,可這也不是什么大事,我方才已經(jīng)同母親商量過了,這便出面替知序周璇一二,不出兩日他定能安然無恙回去?!?/p>
二哥一家駐守在邊關(guān)。
兩個侄兒跟著大哥在軍營歷練,家中只有母親和嫂嫂。
“歲歲你就別擔(dān)心了,不行我親自出面,裴止是你舅父的弟子,他不會連這個面子都不給?!崩戏蛉撕爸男∶?,寵溺的摸著她的頭。
謝長寧心想,有娘的孩子,真好……
她紅著眼,一字一句,“母親,嫂嫂,你們不要插手這件事,也該給知序一個教訓(xùn),讓他好好長長記性,就當(dāng)我求你們了?!?/p>
她要讓,沈知序這個逆子,自食惡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