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干赤壁兵敗后投江未死，竟穿越到水滸里的陽谷縣。潘金蓮正因武大郎的木訥煩悶，
見蔣干羽扇綸巾，驚為天人。
干憑著盜書經(jīng)驗(yàn)偷看武大郎日記：“娘子近日總盯著院墻外……”潘金蓮輕笑：“先生可知，
能算計(jì)人心的男人最合我意。”當(dāng)西門慶送來砒霜那晚，蔣干握著毒藥想起周瑜：“娘子，
此計(jì)甚妙...”次日武松踢開房門時，
卻見蔣干吊在房梁上晃蕩——他腳下散落的書信寫著：大嫂殺兄，
毒計(jì)未半而中道崩殂...1冰冷的江水如同無數(shù)根鋼針，狠狠刺穿蔣干的戰(zhàn)袍。
最后的意識支離破碎：震天的殺聲、周瑜那洞悉一切又隱含嘲弄的灼灼目光，
還有自己懷中那份要命的假信……他墜入了無邊的黑暗。再次感覺到的，
是酸腐的汗味和牲口刺鼻的腥膻。蔣干費(fèi)力地?fù)伍_眼皮，
視線模糊地聚集在身前那個佝僂、矮小的背影上——灰撲撲的布衣，
挑著兩個堆滿破筐的木桶。自己似乎被當(dāng)成貨物塞在其中一只筐里，
每一次顛簸都令他干嘔不止，喉嚨里火燒火燎?！斑馈币宦曃⑷醯纳胍骺ㄔ谏ぷ友?。
前面挑擔(dān)的背影停下，回過頭來。一張黝黑的臉湊到筐邊，渾濁的眼球轉(zhuǎn)了轉(zhuǎn)，
悶聲道：“喲，可算吐出口活氣兒了？俺打紫石灘撈起你時，都以為是個水漂漂咧！
”聲音嘶啞得像鋸木頭。他不再多言，吃力地重新挑起擔(dān)子，繼續(xù)搖晃著往前走。
蔣干頭痛欲裂，無數(shù)碎片在腦海攪動碰撞：鋪天蓋地的戰(zhàn)船火光，周瑜那雙穿透人心的眼睛，
還有自己懷里那份冰冷的、烙鐵一樣的偽造文書……絕望和羞恥瞬間攫住了他。不，寧愿死，
也不能再回去！他想喊，卻發(fā)現(xiàn)喉嚨嘶啞得只能發(fā)出嗬嗬的氣音。2天色漸漸暗沉下來，
街巷的輪廓被暮色暈染得模糊。蔣干迷迷糊糊被卸在一條窄巷深處鋪?zhàn)拥暮箝T外。
柴草、不知名的草根和曬干的藥材混雜的氣息異常濃烈。那黝黑漢子，
也就是蔣干昏沉中隱約聽到的“武大”，此刻，卻顯得異常善良。
他費(fèi)力地把蔣干從筐里抱出，靠在冰冷的土墻上，
低聲對門里說：“大嫂……快些給這落水的相公喂口水?！遍T吱呀一聲開了條窄縫，
一個女人窸窸窣窣地挪了出來，手里端著個粗瓷碗。暮色四合，蔣干眼前光影搖曳，
他努力定睛去看，碗先映入眼簾，里面晃動著半碗溫水。端碗的那個娘子，手指卻纖細(xì)修長，
指甲修剪得干凈圓潤，與這粗陋的碗格格不入。他的視線吃力地上移，
越過那略顯寬大的舊藍(lán)布衣裙，一點(diǎn)點(diǎn)攀上。首先撞入眼中的是一段白皙的頸子，
像是未被俗世煙火熏染過的玉。下頜柔和的線條往上延展，
唇色在黯淡光線里反而透出一種極淡卻勾人的紅。蔣干猛地吸了口氣，
瞬間被喉嚨里的疼痛嗆得撕心裂肺地咳嗽起來。肺腑深處積淤的濁水瘋狂上涌，
眼前驟然一片昏黑，殘存的力氣徹底耗盡，他軟軟地倒了下去。最后一絲模糊的意識里，
只烙下那雙深潭般的眸子和唇角掠過的一抹極淡、分辨不清意味的弧度。
蔣干在無盡的噩夢里沉浮?；馃B營的烈火裹挾著濃煙炙烤著他，冰冷的江水又灌滿口鼻，
嗆得他魂飛魄散。
切的灼灼目光、曹操冰冷銳利的責(zé)問……3“呃啊——”他猛地從一片混沌中掙扎著睜開眼，
喉嚨火燒般劇痛，渾身每一塊骨頭都在呻吟。模糊的視線漸漸清晰。頭頂是粗糙的木頭房梁，
糊著發(fā)黃的舊紙，角落里掛著些不知名的草藥。
空氣里彌漫著陳年藥鋪特有的、那種苦澀又帶點(diǎn)沉甜的氣息。身下是硬的，硌得慌，
身下冰冷的硬板仿佛無數(shù)根針在扎?！跋壬蚜?？”一個刻意放得溫軟的聲音傳來。
蔣干循聲艱難地轉(zhuǎn)動脖頸。潘金蓮坐在床邊一張矮腳杌子上。
她似乎換了件略新些的半舊藍(lán)色碎花小襖，頭發(fā)也重新抿過，烏黑油亮，
鬢邊簪了朵小小的、不知從哪里采來的白色野花。
此刻手里正攪動著一只冒著溫?zé)犰F氣的黑陶碗，碗里褐色的汁液散發(fā)出濃烈的藥草氣味。
蔣干喉嚨干渴欲裂，沙啞地問：“夫人有禮！請問……此……此地何處？
可是赤壁周圍……”“什么赤壁？奴家不曾聽說……”潘金蓮說著把陶碗端過來些，
一股強(qiáng)烈的腥苦味直沖鼻腔。她看著他蹙緊的眉頭，臉上笑意加深，
那笑容里混著一點(diǎn)新鮮的打量和隱隱的不耐煩。
“先生倒是個有福的……”她語調(diào)依舊是刻意捏出的柔和：“這里呀，是陽谷縣哩。
前日俺家那口子——武大，在江邊把你撈起來，也算你命不該絕，
在咱家這生藥鋪?zhàn)永飳B(yǎng)了兩日。先生哪里人氏？怎么落到江中去了？”她的目光，
依舊像黏膩的蛛絲，纏繞在蔣干身上。陽谷縣？！蔣干只覺腦中轟隆巨響。
赤壁對岸的吶喊、江水的腥冷、船板燒焦的氣息……潮水般灌回腦海。此地非魏，非吳，
更非長江赤壁！自己竟……竟真被那滔天濁浪，卷到了這不知何方鬼蜮？他渾身冰冷發(fā)僵，
額頭卻浸出細(xì)密的汗珠，
曾經(jīng)身為“名士”的最后憑依——卻只摸到身上蓋著的一床硬邦邦、散發(fā)著霉味的土布被子。
他的官服早被那場大水和時間磨蝕干凈了嗎？
只剩這身不知是武大還是眼前這婦人給他套上的粗布中衣。
巨大的虛空和恐慌像冰冷的手攥緊了他的心臟。名震江北的蔣子翼，
如今只是一具赤條條、連時代地點(diǎn)都辨不清的浮尸了。潘金蓮一直在默默地看著他，
觀察著他臉上每一絲細(xì)微的變化——那茫然、驚惶，到被猛然抽走身份象征后的枯槁絕望。
“噗嗤……”一聲輕笑突然從她唇邊溢出。那笑聲極其短促，
帶著一種幾乎無法掩飾的輕佻和趣味，打破了屋內(nèi)沉悶的氣氛。
“先生這摸頭的樣子……”她眼波流轉(zhuǎn)，笑意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漾開一圈圈漣漪。
“……倒像個丟了頂戴的官人，又或者……丟了書的賬房先生？有趣得緊。
”她刻意拖著調(diào)子，尾音上揚(yáng)，像是在撩撥，又像是帶著點(diǎn)嘲弄的奚落。
那“官人”、“賬房先生”的字眼，落在蔣干耳中，如同燒紅的烙鐵燙下。
他只覺得一股寒氣從尾椎直躥上天靈蓋，臉頰的肌肉不受控制地抽搐了幾下。
那輕佻的笑聲和打趣，每一個字都精準(zhǔn)地刮擦著他羞恥心最脆弱的地方。他猛地低下頭，
視線狼狽地垂下，死盯住被角上那些粗糲的針腳。4武大郎的存在感極低。
只有他矮小的身影在光線昏暗的鋪面里無聲地移動——碾藥，裝藥，
拂開那永遠(yuǎn)掃不干凈的塵土。偶爾進(jìn)來個客人，
也多半是隔壁粗使的婆子或是街角鐵匠鋪的學(xué)徒，討一點(diǎn)治風(fēng)寒肚痛的便宜草藥。
錢丟下的銅板聲寥落如隔世的雨點(diǎn)，砸在破舊的錢匣里，連個水花都濺不起來。
潘金蓮更多的時間是用來看著蔣干發(fā)呆。她端碗藥送到蔣干唇邊時，
目光在他臉上逡巡的時間，遠(yuǎn)比對著藥碗的時間要長。
蔣干身上的氣味已經(jīng)和這屋子里的藥味、炊煙味融合在一起了，她坐在小杌子上，
會微微歪著頭，指尖無意識地繞著自己鬢邊那根垂下的散發(fā)?！跋壬浦?，不像此地的人。
”某日下午，外面下著淅瀝的冷雨，潘金蓮有一搭沒一搭地用布巾擦拭著條凳，忽然開口。
她并不看蔣干，目光落在細(xì)密的雨簾上?！鞍臣掖罄烧f，撈起你時，你那衣裳料子，
針腳密得，陽谷縣最好的裁縫也縫不出呢……”她頓了頓，終于把目光轉(zhuǎn)向蔣干，
那眼神深得像寒潭，“先生莫非……是天上掉下來的星宿？
”她的話帶著一絲打探隱秘的引誘，更像一句試探性的、包裹著柔軟絲絨的針刺。
蔣干的呼吸微微一滯。天上掉下來的？不，是長江深處爬出來的水鬼！他避開她的目光，
只覺得那探尋的眼神仿佛能穿透他靈魂里最不堪的褶皺?！拔帷彼韲蛋l(fā)緊，
搜刮著模糊的記憶?！拔崮司沤Y干，蔣子翼?！甭曇舾蓾⑷?，如同砂紙摩擦。
這個名字，曾經(jīng)在江北謀士圈中何等清亮，如今在這彌漫藥味的陋室里，卻像個可悲的嘲諷。
“蔣干？”潘金蓮復(fù)述了一遍，舌尖輕輕抵著上顎，像是在回味，“這名字……倒也新鮮。
”她嘴角微妙地翹了一下，眼波重新落回蔣干臉上時，帶了點(diǎn)玩味的亮光，
仿佛在欣賞一件從未見過的古玩?！熬沤窃谀睦?，離咱們陽谷遠(yuǎn)著呢。
”窗外的雨滴敲打著屋檐，空洞而單調(diào)。潘金蓮沒再追問，
只是低頭撫平了自己裙子上一個幾乎看不見的皺褶，
那動作里似乎藏著一點(diǎn)無聲的厭倦和了然。5蔣干能下床走動后，便開始替武大郎看鋪?zhàn)樱?/p>
用那點(diǎn)殘存的識文斷字的本領(lǐng)勉強(qiáng)應(yīng)付些簡單的賬目和藥名。日子像塊沉滯的濕布，
厚重得讓人喘不過氣。武大郎那張愁苦麻木、只會埋頭勞作的蠟黃臉孔，
幾乎成了這間低矮鋪?zhàn)永镂ㄒ坏淖⒛_。潘金蓮則如同一尊沒有香火的菩薩，
眉眼間日益凝上一層厭煩的冷霜。她與武大郎的交談，總是極其簡短生硬，字字砸在地上，
能凍出霜花。更多時候，她倚著那扇破舊的木門框，目光幽幽地投向巷子口的方向，
整個人融化在一種令人難安的沉默里。偶爾，那視線會無意識地落到蔣干身上，
像是在看一件有瑕疵的擺設(shè)，帶著點(diǎn)挑剔，又藏著點(diǎn)說不清道不明的計(jì)量。翌日清晨，
空氣陰冷潮濕，混雜著藥味和巷子深處飄來的潲水味。
蔣干正低頭分辨著麻袋里氣味刺鼻的干當(dāng)歸，
忽聽見隔壁布莊王婆那尖利又親熱的招呼聲在巷口陡然拔高，
穿透整條寂寥的巷子：“哎呦喂！我的西門大官人！今兒個什么仙風(fēng)把您吹來這條小水溝啦？
可是稀客！稀客呀！”這聲音像一塊燒紅的烙鐵，猛地燙在木門邊的潘金蓮脊背上。
她整個人倏然一僵，像被無形的絲線牽引著彈直了身體。
那份長久以來的慵懶和厭煩瞬間被蒸發(fā)殆盡。蔣干眼角的余光瞥見她挺直了腰背，
一只手飛快地抬起，將那松松挽在腦后的發(fā)髻拆散，如瀑的青絲立刻滑落肩頭。
她以令人眼花的速度從袖中摸出一枚小得幾乎看不清的菱花銅鏡，對著鏡子，手指靈巧翻飛。
鬢發(fā)抿得一絲不亂，還抽出懷中一方粉嫩的新手絹，
小心翼翼地按了按可能根本不存在的汗跡。僅僅幾個呼吸間，
那扇面向巷口、只開著一條縫的破木門，仿佛成了她無聲的舞臺中心。她微微側(cè)過臉，
脖頸線條拉得優(yōu)美，目光低垂卻又帶著恰到好處的、能讓巷口之人清晰捕捉的角度。
一縷若有似無的笑意在她精心潤澤過的唇邊悄然綻放，不再是平日里那等死氣沉沉的冷漠，
而是一種鮮活、明亮，帶著鉤子般引力的媚態(tài)。這變化太迅疾，太徹底，
甚至帶著一種不顧一切的鋒利感，讓角落里的蔣干感到一股冰冷的寒意從脊椎升起。
他那曾經(jīng)在赤壁群英中周旋的眼力，此刻毫無障礙地解讀出了這無聲展演下的瘋狂暗示。
他僵在那里，手指還攥著那根氣味濃烈的干當(dāng)歸。那一刻，
某種陰冷的直覺攫住了他：這間鋪?zhàn)铀浪愠翋灥谋硐笾拢?/p>
潛藏著足以將他這具殘破軀殼也無聲無息碾碎的巨大旋渦。
那個只聞其名、未見其人的“西門大官人”，猶如一塊投入死水的巨石，
激起的漣漪帶著劇毒的光澤?！坝袆谙壬谒庝伩粗?，我去王干娘處說說話，
這就回來……”潘金蓮說完這句話，沒等蔣干回答，就翩然而去了。藥店的營生枯燥乏味，
沒有什么客人，蔣干呆呆坐著，直到日落時分，潘金蓮才匆匆回來。
不過這天武大郎剛好去隔壁集鎮(zhèn)販賣藥材，回來的也晚，倒是沒有發(fā)現(xiàn)什么異常。
6又過了幾日，暮色四合。武大郎早早睡下了，鼾聲透過薄薄的板壁，又悶又沉。
潘金蓮不在房中，似乎是去后院漿洗衣物。
一股極強(qiáng)烈的、想要抓住點(diǎn)什么的欲望攫住了蔣干。他想知道，
那個連名姓都散發(fā)著危險氣息的“西門大官人”，在這婦人心里究竟有多重的分量？
那勾魂攝魄的笑靨背后，是否藏著能將他這無根浮萍徹底掀翻的風(fēng)暴？
他鬼使神差地站起身來，腳步因?yàn)榧雍涂謶侄⑽⒋蝾潯?/p>
目光掃過武大郎靠墻角的那只破舊矮柜，最底下那個抽屜并未關(guān)嚴(yán)實(shí)，
露出一小截粗糙的黃草紙邊角。抽屜無聲拉開。濃重的墨臭、干草葉子的氣息撲面而來。
里面果然雜亂地堆放著各種收據(jù)、藥方底單，
還有一本用麻繩草草裝訂、厚薄不均的草紙簿子，封皮上墨痕淋漓地寫著個歪斜的“記”字。
蔣干的心在胸腔里擂鼓般地狂跳起來，
眼前甚至閃過赤壁之夜從周瑜帳中盜書時那種刀尖舔血的眩暈。
顫抖的手指終于翻開了那本粗糙的冊子。里面是歪歪扭扭、筆畫生硬的大字，寫得費(fèi)力無比，
每一個字都仿佛在草紙上扎根，透出習(xí)字的笨拙與難以言說的心焦：“……初三日，天陰。
前街劉鐵匠娘子來抓甘草二兩，付錢三文……結(jié)賬時少了一文，疑被耗子啃食，記明。
”“……金蓮……金蓮今早又同我慪氣，言飯食難以下咽……吾見鄰鋪王婆家炊煙甚盛，
肉香四溢，心中慚甚……”“……十五日，夜雨。
金蓮立于門旁……久望東街方向……自西門大官人前日經(jīng)過，
彼每每至此張望……”“……今日市集歸，路遇武都頭，弟面色有憂……我言家宅尚安，
弟頷首……弟目如鷹隼，
視我時……吾竟不敢直視……若彼知金蓮之心……”“記”字簿里每一個笨拙的字跡，
此刻都仿佛一只冰涼的手，按在蔣干的后頸上。窗外風(fēng)聲嗚咽起來，像困獸在低聲咆哮，
又似厲鬼的嗚咽灌滿了這幽暗的斗室。那“不敢直視”四個字，更是驚得他指尖一抖，
粗糙的草紙邊緣如刀片般劃破了手指，細(xì)微的刺痛感卻無法壓下心底那冰冷的駭然！
紙上那笨拙的字句，每一個都化成了無形的鞭子，狠狠抽在他早已脆弱不堪的神經(jīng)上。
7武松！是了，武松！那個名動天下的打虎英雄，武大郎的親兄弟！他就在這陽谷城！
那雙眼睛……簿子里提到的那雙眼睛，此刻在蔣干的想象中已經(jīng)燒成了煉獄的火炬，
隨時可能從這黑沉沉的門外闖進(jìn)來！恐慌像一桶冰水，從頭到腳將他澆透。他再顧不上翻看，
慌忙將那簿子按原樣塞回抽屜最底，胡亂撥弄上面的雜物掩蓋好。手心里的冷汗冰冷黏膩，
心臟撞擊著肋骨，震得耳膜嗡嗡作響。身后突然傳來極輕的響動，像貓兒踩在塵埃上。
蔣干猛地扭過頭，全身的血液瞬間凍結(jié)。后門處，
月光從狹窄的縫隙里滲入一小片慘白的光暈。潘金蓮就立在那片光暈旁，
身形被勾勒出一道模糊的輪廓，像一只無聲無息的幽靈。她不知何時已經(jīng)回來了，
無聲無息地站在那里。洗好的衣裳還濕漉漉地抱在懷中，水滴無聲地墜落在腳下的泥地上。
光線太暗，看不清她臉上的表情。但那片模糊的輪廓，一動不動，
只是靜靜地佇立在門口的死寂里。幾息的死寂仿佛漫長的刑訊。終于，她動了。
極輕微的腳步聲，水珠的滴落聲重新響起。一步步，她抱著那一抱濕衣，
朝著蔣干所站的位置走來。心跳幾乎要在胸腔中爆開，蔣干僵在原地，一個字也吐不出。
后背瞬間被冷汗?jié)裢?，貼著粗布中衣，冰冷刺骨。她走到了蔣干近前，停住。一個聲音，
低得如同幽谷回風(fēng)，帶著一絲被刻意壓制卻依舊掩不住的喘息，
拂過他的耳畔：“先生……”那氣息帶著涼意，鉆進(jìn)蔣干的耳蝸，
“……可知能算計(jì)人心的男人，最……最讓人心癢嗎？”蔣干猛地一震，
一股冰冷的麻意從尾椎骨瞬間炸開，直沖天靈蓋。渾身每一根汗毛都倒豎起來。
這婦人……她全都看見了？她知道他剛剛偷看過那本要命的“記”字簿！
“吾……” 蔣干嘴唇哆嗦，幾乎無法成言，“吾……豈敢！只是……”“只是什么？
”潘金蓮的嗓音倏然拔高了一點(diǎn)點(diǎn)，像繃緊的琴弦，其中那絲壓抑的喘息感更明顯了，
“好奇是么？想知道那西門大官人是哪路神仙？
想看看武大這個三寸丁、谷樹皮的窩囊廢的日記里……都寫了些什么腌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