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輛警車碾過磚窯廠門口的碎石路,刺耳的剎車聲驚飛了屋檐下的麻雀。50余名工人握著瓦刀、推著泥車的動作齊齊僵住,窯爐騰起的青煙裹著煤灰,將警燈的紅光暈染得愈發(fā)刺眼。
"都看什么!干活去!"一個穿藏青色夾克、別著工牌的中年男人從車間沖出,手背在身后拍了兩下巴掌。工人們?nèi)鐗舫跣?,叮叮當當?shù)膭谧髀曋匦马懫?。男人小跑著迎上來,工牌?廠長 劉環(huán)宇"幾個字在陽光下反光。
張健推開車門,看了一眼眼前男子的工牌,黑色警靴踩碎地上的煤渣:"劉廠長,市局刑警隊辦案。需要查看原煤存放處,再調(diào)取廠里監(jiān)控。"他身后,兩名痕檢員拎著銀灰色工具箱,橡膠手套在指間抻得發(fā)響。
劉環(huán)宇的喉結(jié)動了動,目光掃過警車上的"刑偵"標識:"看監(jiān)控好說,我讓人帶你們?nèi)マk公室。原煤堆放點往里頭走,過了鋼結(jié)構(gòu)廚房就是……"
張健盯著崗?fù)やP跡斑斑的鐵門,對講機突然傳來沙沙電流聲:"張隊,痕檢組發(fā)現(xiàn)異常!煤堆邊緣有新鮮拖拽痕跡!"話音未落,劉環(huán)宇的臉瞬間白了三分,夾克口袋里露出半截皺巴巴的煙盒,正隨著他微微顫抖的手輕輕搖晃。
與此同時,宋欣突然帶著哭腔大喊:"張隊!這邊!"他心頭猛地一沉,加快腳步撥開雜草,一絲若有若無的腐肉味混著煤灰的腥氣撲面而來。
張正偉半跪在煤堆凹陷處,背對著他,肩膀微微顫抖。順著他低垂的視線,張健看到一具蜷縮的尸體——脖頸纏繞的麻繩深深勒進皮肉,青紫的指甲縫里嵌滿煤渣,粉色裙擺被煤灰浸透,紐扣散落大半。尸體面部腫脹淤青,完全無法辨認身份。
"封鎖現(xiàn)場,擴大搜索范圍,別放過任何痕跡。"張健聲音沙啞,喉結(jié)上下滾動。他看著張正偉緩緩起身,臉色慘白如紙,手里還攥著一枚帶血的紐扣。蹲下身時,他注意到煤堆旁凌亂的拖痕,布料摩擦過的痕跡邊緣翻卷,在勘查燈下泛著詭異的光。遠處劉廠長還在絮絮叨叨說著安保流程,他卻死死盯著那些深淺不一的痕跡,指甲幾乎掐進掌心,心中翻涌著對兇手的憤怒與一定要將其繩之以法的決心 。
“這誰家孩子......”人群中傳來抽氣聲。滿臉煤灰的老工人突然擠到前排,安全帽檐下的眼睛瞪得滾圓:“這、這不是康忠家虎丫嗎!前天晌午還見她在村口買冰棍!”騷動瞬間吞沒現(xiàn)場,劉廠長臉色煞白地扶住磚墻,幾個女工嚇得捂住嘴往后退。
張正偉用物證袋小心套住女孩緊攥的右手,半枚沾血的金屬紐扣在燈光下泛著冷光?!皬堦?,煤質(zhì)不對?!彼涡琅e起檢測筆,屏幕數(shù)字不停跳動,“這里的煤含硫量2.3%,比案發(fā)現(xiàn)場高0.8%,燒尸用煤絕對另有來源?!?/p>
張健立刻摸出手機撥通肖平南電話,聲音緊繃得發(fā)顫:“肖隊!磚窯廠發(fā)現(xiàn)康忠女兒虎丫尸體,死亡時間不超過24小時!重點是——”他盯著尸身旁泛著油亮光澤的煤塊,“原煤來源存疑!這邊煤質(zhì)和案發(fā)現(xiàn)場完全不同!”電話那頭傳來急促的腳步聲和翻動文件的嘩啦聲,肖平南的怒吼震得手機聽筒嗡嗡作響:“原地封鎖!我馬上讓曾云龍帶全套設(shè)備趕過去!宋欣先對現(xiàn)場痕跡做初步檢查,張虹帶走訪組控制全廠!一個人都不許放出去!”
暮色中,紅藍警燈穿透煤煙,此起彼伏的警笛聲里,宋欣蹲在尸體旁,放大鏡下幾絲深色織物纖維在勘查燈下微微發(fā)亮。她迅速取出密封袋,鑷子尖端懸在虎丫指甲縫上方:“張隊,這纖維得馬上送檢,可能是兇手下衣材質(zhì)!”
張健蹲在煤堆旁,手指輕輕撥弄著地上的碎石子,眼神像掃描儀般仔細打量著現(xiàn)場。凌亂的腳印在煤渣中若隱若現(xiàn),深淺不一,有的還帶著拖拽的痕跡。他摩挲著下巴,眉頭緊鎖,腦海中不斷拼湊著各種可能的畫面。片刻后,他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煤灰,轉(zhuǎn)頭朝一旁神色慌張的劉廠長喊道:“劉廠長,你們廠晚上有人值班嗎?”
劉廠長抹了把額頭上的汗,那汗珠混著煤灰,在臉上劃出一道道痕跡。他連連點頭,聲音帶著幾分緊張:“這么多原煤,這么多磚堆在這兒,肯定得有人守著!我這就幫您查查昨晚值班的是誰,每天晚上都安排兩個人輪崗?!闭f完,他轉(zhuǎn)身準備去查值班記錄,肥大的工裝褲在風中甩動。
張健目光掃過煤堆旁的監(jiān)控攝像頭,突然又叫住劉廠長:“對了,監(jiān)控情況怎么樣?能拍到昨晚的畫面嗎?”
劉廠長停下腳步,臉色瞬間變得煞白,額頭上剛擦干的汗又冒了出來:“張警官,您要不提我都忘了......昨晚停電了,監(jiān)控根本沒錄到東西。從昨晚九點一直停到今天早上五六點才來電,到現(xiàn)在都沒查出原因......不過平時都正常,監(jiān)控視頻能保存九十天,其他日子的都有存檔。”
張健眼神一凜,上前半步:“你們廠平時都不停電,怎么偏偏昨天停?”
“我也納悶??!”劉廠長急得直搓手,“我們廠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不間斷運轉(zhuǎn),電路都是定期檢修的。誰能想到會突然停電......”
“帶我去看配電箱!”張健盯著劉廠長的眼睛果斷道。
兩分鐘后,張健蹲在配電箱前,指尖拂過空氣開關(guān)的銅片:"這處短接痕跡很明顯。"他抬頭看向劉廠長,強光手電的光束在他臉上切割出明暗分界,"用銅絲繞過跳閘保護裝置,人為制造電路過載假象——停電不是意外,是兇手蓄意為之。"
張健接著問:“昨晚的值班情況具體說說,原定是誰值班?”
劉廠長咽了口口水,翻開手中皺巴巴的記錄本,紙頁間還夾著半張昨晚的值班排班表:"原本昨晚該老宋和張大旺兩人值班,可老宋孫子昨晚突然肚子疼,疼得在地上直打滾。老宋急得不行,帶著老伴連夜送孩子去甘雨鄉(xiāng)衛(wèi)生所了,所以廠里就張大旺一個人值守。"
張健眼神瞬間銳利如鷹,追問:"你把這張大旺的情況詳細說說,尤其是家庭情況。"
劉廠長搓了搓手,壓低聲音,像是生怕被旁人聽見:"張大旺是下榔頭村的,今年45歲,在我這兒干了七八年了。這人到現(xiàn)在都沒成家,家里窮得叮當響。早年他爹還在的時候,他成天游手好閑,啥活兒都不干。等父親也走了,沒了依靠,才經(jīng)親戚介紹來我這兒當保安,就這么一直干到現(xiàn)在,平時也是能偷懶就偷懶......"
張健聽著劉廠長的敘述,目光如炬般掃視著圍觀人群。人群中,有人交頭接耳,有人低頭不敢直視,而角落里一個皮膚黝黑的工人引起了他的注意。那人幾次張嘴又閉上,眼神躲閃著不敢與他對視,雙腳不安地在地上蹭來蹭去。"劉廠長,把那個工人叫到辦公室來。"張健指了指那人,聲音低沉有力,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