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亂的碎片如同冰錐,狠狠扎進(jìn)他的腦海。上一秒的記憶還停留在寫字樓里,下一秒,
他就被塞進(jìn)了這個充斥著原始喧囂、粗糲汗味和野蠻力量感的陌生世界。
第一章鼓上蚤的現(xiàn)代靈魂與梁山的暗流冰冷,刺骨的冰冷,混雜著濃烈的劣質(zhì)酒氣和汗臭,
像一只濕透的麻袋,狠狠裹住了李默的口鼻。他猛地睜開眼,
視線被一片模糊的、跳躍的橙黃火光占據(jù),耳膜里充斥著粗野的劃拳聲、放肆的哄笑,
還有某種沉重、油膩的咀嚼聲響。他試圖抬手揉眼,卻發(fā)現(xiàn)身體異常沉重,
仿佛剛從深水里掙扎出來,每一個關(guān)節(jié)都灌滿了鉛?!皶r遷兄弟!發(fā)什么愣?喝?。?/p>
今日宋大哥得了好酒,賞下來的!”一只粗糙、沾滿油漬的大手重重拍在李默肩上,
差點把他拍得趴進(jìn)面前油膩膩的木案。一個滿臉橫肉、敞著懷的漢子,
正把一只豁了口的粗陶碗懟到他面前,渾濁的酒液晃蕩著,散發(fā)出辛辣刺鼻的味道。陳默?
時遷?宋大哥?好酒?賞下來的?混亂的碎片如同冰錐,狠狠扎進(jìn)他的腦海。
上一秒的記憶還停留在寫字樓里,電腦屏幕右下角顯示著凌晨1:47,
一份永遠(yuǎn)改不完的PPT,還有那杯早已涼透、喝起來像刷鍋水的速溶咖啡。下一秒,
他就被塞進(jìn)了這個充斥著原始喧囂、粗糲汗味和野蠻力量感的陌生世界。他低下頭,
看到自己身上穿著一件半舊的、打著補(bǔ)丁的青色短打,袖口磨損得厲害,
露出里面同樣粗糙的里衣。手指關(guān)節(jié)粗大,布滿細(xì)小的劃痕和老繭,
指甲縫里還嵌著可疑的黑色污垢。這不是他精心保養(yǎng)、敲擊鍵盤的手。
一股巨大的荒謬感和冰冷的恐懼瞬間攫住了他。“鼓上蚤”時遷?
那個在《水滸傳》里排名墊底、以偷雞摸狗聞名的地煞星?那個在梁山泊聚義廳里,
只能縮在角落、連大聲說話都輪不上的邊緣人物?陳默,不,現(xiàn)在他是時遷了。
他猛地灌了一口碗里的劣酒,辛辣的液體灼燒著喉嚨,卻奇異地帶來一絲清醒。
他強(qiáng)迫自己抬起頭,目光越過眼前喧囂的人群,投向這巨大廳堂的核心。聚義廳。
這三個字在書中讀過千百遍,此刻身臨其境,才感受到它撲面而來的壓迫感。
巨大的空間被無數(shù)火把和牛油巨燭照得亮如白晝,卻又在梁柱的陰影里藏匿著無數(shù)暗角。
空氣中彌漫著烤肉的焦香、烈酒的辛辣、汗水的酸腐,
以及一種難以言喻的、混合著草莽豪情與森嚴(yán)等級的鐵銹味。廳堂中央,
巨大的“替天行道”杏黃旗高懸,下方是幾張鋪著虎皮、熊皮的寬大交椅。那里坐著的人,
即使隔著喧鬧的人群,也如同自帶光環(huán)。黑矮卻氣度沉凝的宋江,正含笑舉杯,
接受著來自四面八方的敬酒,舉手投足間是毋庸置疑的核心權(quán)威。他身旁,
玉麒麟盧俊義端坐如松,俊朗的面容帶著一絲疏離的貴氣;智多星吳用輕搖羽扇,眼神深邃,
仿佛洞悉一切;入云龍公孫勝則閉目養(yǎng)神,一派仙風(fēng)道骨。他們是天罡,是梁山的星辰,
是聚光燈下理所當(dāng)然的主角。而時遷的位置呢?他環(huán)顧四周。
在靠近大門、光線相對昏暗的角落,幾張長條木案擠滿了人。這里是地煞星的區(qū)域,
而且他是地煞星里最靠后的幾個之一。同桌的,多是些面目模糊、或兇悍或猥瑣的頭領(lǐng),
吆五喝六,大塊吃肉,大碗喝酒,享受著這“大碗喝酒、大塊吃肉”的“快活”,
卻渾然不覺自己身處權(quán)力金字塔的底層。陳默(時遷)的心一點點沉下去,沉入冰冷的深淵。
屬于時遷的記憶碎片,如同潮水般涌入他的意識——那些被呼來喝去的跑腿,
那些被天罡星麾下嘍啰輕視的眼神,那些在重要議事時只能旁聽、連發(fā)言資格都沒有的憋屈。
更可怕的是,記憶深處,清晰地烙印著“招安”二字,
以及緊隨其后的、如同宿命般的結(jié)局:征方臘,十損七八,他們這些地煞末尾,
更是炮灰中的炮灰,連名字都未必能在功勞簿上留下,最終結(jié)局不是慘死沙場,
就是被朝廷卸磨殺驢,鳥盡弓藏!不行!絕不能坐以待斃!一個來自現(xiàn)代的靈魂,
怎能甘心被這所謂的“歷史車輪”碾得粉身碎骨?老子好不容易穿越一盤,
就這樣掛了可要不得!機(jī)會很快來了。
一次不算太核心、但涉及招安后安置問題的頭領(lǐng)會議上。
宋江正慷慨激昂地描繪著招安后“封妻蔭子”、“青史留名”的美好藍(lán)圖,廳內(nèi)群情激動,
尤其是那些天罡核心和他們的嫡系。時遷(陳默)深吸一口氣,壓下心頭的狂跳,
從最角落的陰影里站了起來。他的聲音不大,
卻帶著一種與這環(huán)境格格不入的冷靜分析:“宋…宋大哥,諸位哥哥,
”他努力模仿著時遷慣常的謙卑語氣,但話語內(nèi)容卻石破天驚,“招安自是前程遠(yuǎn)大,
然…然則小弟斗膽,思及古之舊事。飛鳥盡,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朝廷法度森嚴(yán),
我等兄弟出身草莽,縱有報國之心,恐…恐難盡得信任。屆時,若被遣往邊關(guān)苦寒之地,
或…或為先鋒消耗強(qiáng)敵,我等兄弟手足,豈非…豈非危如累卵?”話音未落,
聚義廳內(nèi)瞬間安靜了幾分。不少地煞頭領(lǐng)臉上掠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憂慮。然而,
這絲憂慮很快被一聲炸雷般的嗤笑打斷。“呔!你這鼓上蚤,慣會偷雞摸狗,
懂個鳥的朝廷法度!”黑旋風(fēng)李逵猛地一拍桌子,酒碗跳起老高,他瞪著銅鈴大眼,
指著時遷,“宋哥哥帶俺們招安,那是光宗耀祖!再敢胡咧咧,攪了哥哥興致,
俺鐵牛先劈了你!”他作勢要拔板斧,被旁邊的花榮按住。智多星吳用輕搖羽扇,
臉上帶著一貫的、仿佛能包容一切的溫和笑容,目光卻銳利地掃過時遷,
那眼神像冰冷的針:“時遷兄弟多慮了。朝廷自有法度,官家更是圣明燭照。我等替天行道,
歸順朝廷,乃是順天應(yīng)人,豈會行那鳥盡弓藏之事?安心便是?!闭Z氣輕飄飄,
卻帶著不容置疑的權(quán)威,直接將時遷的擔(dān)憂定性為“多慮”,
甚至隱含著一絲“不識大體”的責(zé)備。宋江也微微皺眉,雖未直接斥責(zé),
但那眼神里的不悅和一絲“此等小事也值得聒噪”的漠然,比李逵的怒罵更讓時遷心寒。
他清晰地感受到,自己與那些核心之間,橫亙著一道深不見底的鴻溝。他的聲音,他的憂慮,
在“替天行道”的宏大敘事和宋江、吳用的絕對權(quán)威面前,渺小得如同塵埃,
連一絲漣漪都激不起。他默默地坐回角落的陰影里,周圍的喧囂仿佛隔了一層厚厚的玻璃。
改變歷史?他感到一種前所未有的無力感,沉重得如同聚義廳那巨大的石梁,
壓得他幾乎喘不過氣。梁山泊的繁華熱鬧,此刻在他眼中,不過是行刑前最后的狂歡盛宴。
既然無法在聚義廳的明面上發(fā)聲,陳默只能接受現(xiàn)實,徹底融入“鼓上蚤”的身份。
他像一只真正的跳蚤,將自己隱藏在梁山的陰影和縫隙之中。
現(xiàn)代社畜的生存本能和情報分析能力,成了他在這陌生亂世唯一的武器。
他不再試圖擠進(jìn)核心圈子,而是將目光投向那些被忽視的角落。
他利用自己輕功卓絕、存在感低的特點,
游走在聚義廳外圍、后廚、庫房、碼頭、甚至賭坊酒肆這些“下里巴人”聚集的地方。
他豎起耳朵,捕捉著每一個看似無意義的碎片:“…這趟去東京采買,米價又漲了三成!
上頭光知道要酒要肉,哪管俺們運(yùn)糧的辛苦…”一個負(fù)責(zé)押運(yùn)糧草的嘍啰頭目,
在碼頭卸貨時,對著心腹低聲抱怨?!啊媪斯至?,最近后廚的硝石、硫磺用得忒快,
說是做焰火,可也沒見放幾次啊…”兩個幫廚的老伙夫,在灶臺邊嘀嘀咕咕。
“…盧員外那邊的人,最近和關(guān)勝將軍的舊部走得挺近,
喝酒都避開咱們宋大哥這邊的人…”賭坊角落里,一個輸光了錢、滿臉晦氣的小頭目,
對著同伴發(fā)牢騷。這些零散的信息,如同散落的拼圖碎片,
被陳默用現(xiàn)代人的邏輯思維和分析框架,在腦海中快速整理、關(guān)聯(lián)、推演。
他敏銳地察覺到梁山內(nèi)部并非鐵板一塊,物資流動存在異常,不同派系間暗流涌動。
更重要的是,他捕捉到了“東京”、“硝石硫磺”這些關(guān)鍵詞,
結(jié)合時遷記憶里梁山即將進(jìn)行的、針對金槍手徐寧的“誘捕”行動,
一個模糊的預(yù)警在他心中成形。幾天后,當(dāng)宋江和吳用正為如何賺取徐寧上山而密議時,
陳默再次找到了一個“恰逢其會”的機(jī)會。他裝作無意間路過,
聽到吳用正說“需得尋一穩(wěn)妥之人,假扮行商,去東京徐寧姑舅兄弟處…”時,他立刻躬身,
用帶著惶恐又夾雜著“立功心切”的語氣插話:“軍…軍師哥哥,
小的…小的早年曾在東京城廝混過些時日,對那城西甜水巷一帶頗為熟悉。
徐教師那姑舅兄弟,可是在巷尾開絨線鋪的崔家?”他故意說得磕磕巴巴,
顯得像是努力回憶,“小的…小的記得,那崔家鋪子斜對過,新近開了一家不小的腳店,
像是官面上的背景,常有公人進(jìn)出…若…若派生面孔去,恐…恐引人注目…”吳用羽扇一頓,
眼中精光一閃,第一次真正認(rèn)真地打量起這個角落里的“鼓上蚤”。宋江也投來審視的目光。
時遷提供的信息,尤其是“官面背景的腳店”和“常有公人進(jìn)出”的細(xì)節(jié),
與他們掌握的情報有印證,
更點出了一個他們可能忽略的潛在風(fēng)險點——徐寧的親戚可能已被官府盯上,
甚至設(shè)下了陷阱!吳用沉吟片刻,迅速調(diào)整了計劃,加派了人手,選擇了更隱蔽的接觸方式,
并重點監(jiān)控了那家可疑的腳店。結(jié)果證明,時遷的預(yù)警極其準(zhǔn)確。
徐寧的親戚確實已被開封府暗中控制,那家腳店正是官府的暗哨!若非時遷的情報,
梁山派去的人很可能一頭撞進(jìn)羅網(wǎng),不僅賺不到徐寧,反而會打草驚蛇,甚至折損人手。
徐寧最終被成功“請”上了山。雖然過程依舊用了些不光彩的手段,但避免了最壞的損失。
事后,宋江在聚義廳上,難得地提了一句:“此番能成事,時遷兄弟于東京路徑熟稔,
亦有些微功。”語氣平淡,更像是一種例行公事的認(rèn)可。然而,
這“微功”卻在某些人心中激起了波瀾。錦豹子楊林,
一個同樣位列地煞、為人機(jī)敏且頗有人緣的頭領(lǐng),在散會后特意放慢腳步,與時遷并肩而行。
他拍了拍時遷的肩膀,眼神不再是之前的完全無視,
而是帶著一絲探究和不易察覺的贊許:“時遷兄弟,好眼力!東京那潭渾水,你倒是門兒清。
”這是第一次,有非底層嘍啰的頭領(lǐng),主動對他表示出正面的關(guān)注。陳默心中微動,他知道,
自己這“鼓上蚤”的價值,終于開始被少數(shù)“有心人”看到了。這微小的認(rèn)可,
如同黑暗中的一點螢火,雖然微弱,卻讓他看到了在等級森嚴(yán)的梁山體系中,
撬動一絲縫隙的可能。這次“價值展現(xiàn)”帶來的微弱曙光,
并未驅(qū)散籠罩在陳默心頭的招安陰云,反而讓他更清晰地看到了梁山的裂痕。
他像一個耐心的獵手,
開始有意識地接近那些同樣身處邊緣、對前途充滿迷?;?qū)ΜF(xiàn)狀心懷不滿的頭領(lǐng)。楊林,
無疑成了他第一個重點觀察和接觸的目標(biāo)。一個深秋的夜晚,涼風(fēng)習(xí)習(xí),吹散了白日的燥熱。
斷金亭臨著水泊,月光灑在波光粼粼的水面上,顯得格外清冷。陳默憑借輕功,
悄無聲息地落在亭子頂部的陰影里,正好看到楊林獨(dú)自一人坐在亭中石凳上,
面前擺著酒壺和兩個空碗,顯然在等人。他神情落寞,望著黑沉沉的湖面,不時灌一口酒。
不多時,石將軍石勇大步流星地走來,帶著一身酒氣和賭坊的喧囂味?!皸盍指绺?,
喚俺何事?”他大大咧咧地坐下,抓起酒壺就給自己倒了一碗。楊林沒直接回答,
又悶了一口酒,才重重嘆了口氣,聲音帶著濃重的醉意和前所未有的迷茫:“石勇兄弟,
你說…咱們這梁山泊,真能千秋萬代?招了安,穿上那身官皮,就…就真能光宗耀祖了?
”他自嘲地笑了笑,“宋大哥、盧員外他們,根腳硬,本事大,自然前程似錦。可咱們呢?
你我這般,在江湖上有些薄名,在官府眼里,不過是些…有些蠻力的草寇罷了。招了安,
被分派到哪個犄角旮旯,當(dāng)個不入流的小官,上頭有婆婆媽媽一堆管著,下頭…嘿,
那些正經(jīng)出身的官兒,能看得起咱們?怕是連手下的兵油子都彈壓不?。〉綍r候,
功勞是別人的,送死…怕是咱們這些沒根腳的先上!”石勇端著酒碗的手頓住了,
臉上的酒意似乎也散了幾分,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壓抑的戾氣。他猛地將碗中酒一飲而盡,
碗底重重磕在石桌上,發(fā)出“咚”的一聲悶響:“哥哥說得是!俺石勇是個粗人,
不懂那些彎彎繞!可俺就認(rèn)一個理,痛快!在梁山上,大塊吃肉,大碗喝酒,看誰不順眼,
拳頭說話!招了安?哼!讓俺去給那些鳥官磕頭作揖,聽他們之乎者也?還要受那些腌臜氣?
俺這拳頭可不答應(yīng)!”他捏緊了拳頭,指節(jié)咔咔作響,眼中是毫不掩飾的憤懣。就在這時,
亭外傳來一陣喧嘩。幾個喝得醉醺醺的嘍啰,簇?fù)碇粋€天罡星麾下的小頭目,
正推搡著一個輸光了錢、苦苦哀求的地煞頭領(lǐng)的隨從。那小頭目趾高氣揚(yáng),
嘴里不干不凈:“…呸!什么石將軍的跟班?輸了錢就得認(rèn)!沒錢?扒了你這身皮抵債!
你家石勇來了,也得給俺們天罡營的兄弟幾分薄面!”石勇“騰”地站起,
臉色瞬間漲得通紅,額角青筋暴跳,手已經(jīng)按在了腰間的刀柄上。楊林眼疾手快,
一把按住他,低喝道:“石勇!不可莽撞!”他眼神示意亭外那伙人身上顯眼的天罡營標(biāo)識。
石勇胸膛劇烈起伏,死死盯著外面那耀武揚(yáng)威的小頭目和他手下嘍啰,
看著自己那被推倒在地、狼狽不堪的隨從,牙齒咬得咯咯作響。最終,他猛地一跺腳,
發(fā)出一聲野獸般的低吼,轉(zhuǎn)身一拳狠狠砸在亭柱上,震得灰塵簌簌落下。他終究沒沖出去,
但那眼神里的屈辱、憤怒和一種被深深壓抑的無力感,如同即將噴發(fā)的火山。亭頂陰影里,
陳默將這一切盡收眼底。楊林醉后的迷茫與清醒的認(rèn)知,
石勇那幾乎要噴薄而出的怒火和最終被等級壓制的屈辱,
還有亭外那赤裸裸的、基于身份地位的欺凌…這一幕幕,如同冰冷的楔子,
狠狠釘入他的腦海。一顆種子,一顆名為“逃離”的種子,在時遷(陳默)的心底深處,
終于破開了堅硬的外殼,悄然探出了脆弱的嫩芽。梁山泊的“替天行道”,
或許曾是一面光輝的旗幟,但對于他們這些身處邊緣、注定在招安后成為棄子的人來說,
這里,已經(jīng)不再是生路,而是一座即將把他們徹底埋葬的華麗墳?zāi)埂?/p>
他望著石勇憤然離去的背影,又看了看楊林在月光下顯得格外蕭索的側(cè)臉,
一個模糊而大膽的念頭,開始在他心中瘋狂滋長:或許,該為自己,
也為這些同樣不甘的兄弟,找一條真正的活路了。這活路,絕不在招安圣旨的金光里,
而可能在梁山泊八百里水泊之外的、未知的陰影之中。
第二章 招安陰影下的密謀金沙灘爆炸案的余波尚未散盡,
聚義廳內(nèi)卻已迫不及待地張燈結(jié)彩。朝廷欽差帶來的招安圣旨,如同一劑強(qiáng)效的迷魂湯,
讓宋江、盧俊義等核心頭領(lǐng)紅光滿面,眼中閃爍著對官袍玉帶的無限憧憬。
巨大的“替天行道”杏黃旗下,絲竹管弦之聲重新響起,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更加喧囂,
也更加空洞,仿佛要用這人為的熱鬧,強(qiáng)行驅(qū)散那場爆炸帶來的不安和歷史的沉重回響。
陳默縮在聚義廳最邊緣的陰影里,面前擺著與其他地煞頭領(lǐng)無異的酒肉,卻味同嚼蠟。
他冷眼旁觀著這場盛大的接風(fēng)宴兼招安預(yù)熱慶典。宋江端著金杯,穿梭于主桌之間,
與盧俊義、吳用等人談笑風(fēng)生,言語間盡是“報效朝廷”、“光耀門楣”的豪言壯語。
盧俊義矜持地應(yīng)和著,眉宇間那絲貴族的疏離被一種即將回歸正統(tǒng)的滿足感沖淡。
吳用羽扇輕搖,妙語連珠,將招安描繪成梁山泊眾兄弟唯一的、也是最光明的出路,
引得周圍一片附和之聲。然而,在這片看似和諧的光鮮之下,裂痕清晰可見。
黑旋風(fēng)李逵依舊大碗喝酒,大塊吃肉,對即將到來的身份轉(zhuǎn)變毫無概念,只嚷嚷著“招了安,
俺鐵牛也要當(dāng)個大將軍,殺他個痛快!”引得宋江寵溺又無奈地?fù)u頭。另一邊,
武松抱著臂膀,濃眉緊鎖,面前的酒碗幾乎沒動。他身旁的魯智深,
那標(biāo)志性的豪邁笑聲也低沉了許多,偶爾端起酒碗,也是重重放下,渾濁的酒液濺出碗沿,
仿佛在無聲地宣泄著心中的煩悶。行者孫二娘、菜園子張青夫婦,眼神交換間也帶著憂慮。
這些曾快意恩仇、視官府如仇寇的猛人,對披上那身官皮,本能地感到排斥和不安。
空氣中彌漫著一種被宏大敘事裹挾的窒息感。喜慶的喧囂如同厚重的帷幕,
掩蓋著暗流洶涌的恐懼、迷茫和不甘。
陳默(時遷)的目光掃過那些和他一樣身處邊緣的地煞頭領(lǐng),許多人臉上強(qiáng)顏歡笑,
眼神卻空洞游移,如同待宰的羔羊,被動地等待著未知的命運(yùn)。他知道,
歷史的車輪正發(fā)出沉悶的轟鳴,碾壓而來,留給他的時間,不多了。
預(yù)感到大限將至的緊迫感,如同冰冷的毒蛇纏繞著時遷的心臟。他不能再等,
必須抓住最后的機(jī)會。在一個風(fēng)雨交加的深夜,梁山泊籠罩在狂暴的雨幕和呼嘯的風(fēng)聲中,
掩蓋了一切細(xì)微的聲響。陳默如同一道真正的魅影,
憑借登峰造極的輕功和“鼓上蚤”對梁山地形的爛熟于心,
悄無聲息地避開了所有巡邏的崗哨,潛入了錦豹子楊林那間位于偏僻角落的簡陋石屋。屋內(nèi),
油燈如豆,光線昏暗,勉強(qiáng)照亮了圍坐在小桌旁的三人:楊林、石勇,
以及被時遷事先用暗號約來的石勇。雨水敲打著屋頂和窗欞,發(fā)出密集的噼啪聲,
反而成了絕佳的掩護(hù)?!皶r遷兄弟,如此風(fēng)雨夜,何事如此緊急?”楊林壓低聲音,
眼神銳利,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緊張。石勇則顯得焦躁,手指無意識地敲擊著桌面,
顯然對時遷深夜密會又拉上他的舉動感到不安。陳默沒有廢話,他深吸一口氣,
從懷中掏出一卷用防水油布仔細(xì)包裹的紙張,在油燈下緩緩攤開。紙上,
是用炭筆繪制的簡易圖表,線條清晰,
楊林、石勇完全看不懂的符號和文字——那是李默利用現(xiàn)代思維繪制的“風(fēng)險收益分析圖”。
“楊林哥哥,石勇兄弟,”時遷的聲音低沉而清晰,穿透雨聲,
帶著一種前所未有的冷靜和力量,“招安,對我們來說,不是通天大道,是…死路!
”他指著圖表上代表“招安后風(fēng)險”的區(qū)域,
用最直白、最殘酷的語言描繪:“炮灰消耗:*朝廷要平叛,要剿匪,哪里最危險?先鋒!
誰去做先鋒?我們這些沒根基、沒靠山、在官府眼中‘賊性難改’的地煞!
方臘、田虎、王慶…哪一個是善茬?十場惡戰(zhàn)下來,我們這些人,能活下幾個?
”“權(quán)貴清算:就算僥幸活下來,那些高高在上的太尉、樞密,
會容得下我們這些‘招安賊寇’分他們的權(quán)、搶他們的功?隨便找個由頭,
扣個‘復(fù)叛’、‘?dāng)_民’的帽子,輕則流放三千里,重則…人頭落地!
”“兄弟出賣:” 時遷的目光掃過兩人,帶著一絲冰冷的洞悉,“為了前程,為了自保,
昔日稱兄道弟的人,會不會拿我們這些‘邊緣人’的人頭去邀功?去平息朝廷的猜忌?
聚義廳上的情義,在官袍和前程面前,值幾斤幾兩?”每一句話,都像一把冰冷的匕首,
狠狠刺入楊林和石勇的心臟。楊林的臉色在昏黃的燈光下變得煞白,額角滲出細(xì)密的冷汗。
時遷描繪的場景,與他內(nèi)心深處最隱秘的恐懼不謀而合,甚至更加清晰、更加血淋淋!
他仿佛已經(jīng)看到了自己身披枷鎖,在邊關(guān)苦寒之地被當(dāng)作消耗品驅(qū)趕向敵陣,
或是被昔日兄弟冷漠地推上斷頭臺!一股寒意從腳底直沖頭頂。“砰!
”石勇猛地一拳砸在桌子上,油燈劇烈搖晃,燈影在他因憤怒而扭曲的臉上瘋狂跳動。
“直娘賊!欺人太甚!俺石勇寧可一刀一槍拼死在江湖上,也絕不受這鳥氣!給人當(dāng)狗,
還要被宰了吃肉?!”他雙眼赤紅,胸膛劇烈起伏,
時遷的話徹底點燃了他心中積壓已久的怒火和對未來的絕望?!八?,
”陳默的聲音斬釘截鐵,如同驚雷在狹小的密室內(nèi)炸響,“我們不能坐以待斃!
我們要…假死脫身,另立爐灶!”“假死?脫身?”楊林倒吸一口涼氣,聲音帶著顫抖,
“這…這如何可能?梁山泊八百里水泊,朝廷、梁山,耳目眾多…”“可能!
”時遷斬釘截鐵,眼中閃爍著瘋狂而冷靜的光芒,“就在招安大典,金沙灘!
那將是梁山泊最混亂、最松懈,也是我們唯一的機(jī)會!
”他快速勾勒出計劃的雛形:利用慶典的混亂,制造一場驚天動地的“意外”,
在混亂中偽造他們幾人“殉難”的現(xiàn)場,然后憑借對地形的熟悉和事先準(zhǔn)備的退路,
神不知鬼不覺地逃離梁山泊!楊林被這膽大包天卻又絲絲入扣的計劃驚得說不出話,
冷汗浸透了后背。石勇則像一頭被逼到絕境的困獸,眼中爆發(fā)出駭人的兇光,
低吼道:“干了!他娘的,與其窩囊死,不如搏一把!時遷兄弟,你說怎么干,
俺石勇這條命,交給你了!”油燈的火苗在三人凝重的臉上跳躍,
映照著恐懼、決絕和一絲絕境中誕生的瘋狂希望。一顆名為“叛逃”的種子,
在這風(fēng)雨飄搖的梁山之夜,于最深的陰影里,破土而出。計劃既定,
立刻進(jìn)入最危險、最精細(xì)的實施階段。
陳默將現(xiàn)代情報理念與“鼓上蚤”的看家本領(lǐng)發(fā)揮到了極致,
如同一個在陰影中耐心織網(wǎng)的蜘蛛。建立情報網(wǎng),
碼頭)的兵力布防輪換規(guī)律、重要物資(火藥、金銀、馬匹、船只)的存放地點及守衛(wèi)情況。
然后發(fā)展下線:避開核心頭領(lǐng)的勢力范圍,
費(fèi))、利用碼頭負(fù)責(zé)裝卸的苦力對監(jiān)工的不滿、甚至是一些被天罡星麾下欺壓過的底層嘍啰。
這些人構(gòu)成了情報網(wǎng)最外圍、也最不易被察覺的觸角。
接著確定傳遞方式:采用極其簡單的密碼。比如,
頭某根木樁上刻下看似隨意的劃痕;通過賭局輸贏時特定的抱怨語傳遞信息:“今天手氣背,
連輸三把大的”可能代表“火藥庫守衛(wèi)增加三班”。所有信息單向傳遞,下線之間互不相識,
只對時遷負(fù)責(zé)。再來分析樞紐: 所有零散信息最終匯集到時遷手中。
他憑借現(xiàn)代人的邏輯思維和時遷對梁山的深刻了解,在腦海中構(gòu)建動態(tài)模型,
不斷修正和完善逃亡路線、行動時機(jī)。
物資:螞蟻搬家的藝術(shù)盯好目標(biāo)物資:易于攜帶、價值高、不易追查的硬通貨,
這些要備好接著就是計劃的核心——制造混亂所需的火源材料:火折子、易燃的磷粉、火油。
為了置辦這些東西, 時遷的“本職工作”成了絕佳的掩護(hù)。
頭領(lǐng)們“取”些小物件、檢查庫房安全、甚至“順手”幫廚房“解決”食材損耗問題的機(jī)會,
光明正大地出入許多區(qū)域。真正的目標(biāo)物資,則被他以神乎其技的手法“順”走,
每次只取極少量,絕不引人注意。比如,在清點繳獲的官銀時,“不小心”碰掉幾塊,
滾入角落陰影;在檢查藥庫時,
”幾瓶傷藥;在庫房角落“發(fā)現(xiàn)”幾塊廢棄的、但還能用的火鐮石…接著就找一個隱匿地點,
后山一處極其隱蔽的天然水洞,入口被茂密的藤蔓和亂石掩蓋,
只有退潮時才能通過一段狹窄的水道進(jìn)入。這里盡管陰冷潮濕,但足夠安全。
時遷如同最勤勉的螞蟻,將“順”來的物資,用油布、蠟紙層層包裹,分批藏匿于此。
每一次轉(zhuǎn)移,都選擇在惡劣天氣或巡邏間隙,確保萬無一失。
下來就是確定人選:組成這個志同道合的“叛徒團(tuán)隊”楊林作為核心,
絡(luò)協(xié)調(diào)、利用其相對廣泛的人脈觀察高層動向、石勇負(fù)責(zé)武力保障、制造混亂時的“硬手”。
“金錢豹子”湯隆作為技術(shù)骨干。在一個深夜,
陳默帶著幾塊精鐵和一張畫著復(fù)雜機(jī)括的草圖,找到了這位郁郁不得志的鐵匠。
湯隆看著草圖,眼中爆發(fā)出狂熱的光芒,那是看到畢生追求技藝得以施展的興奮。
當(dāng)聽到計劃的核心是“擺脫梁山,憑手藝自由自在”時,他幾乎沒有猶豫,
用力點了點頭:“俺受夠了打那些沒用的農(nóng)具!這活兒,俺接了!
”他成了團(tuán)隊的“道具師”和“裝備研發(fā)”。行動專家選了 “金毛犬”段景住。
時遷在飲馬川附近“偶遇”了這位精通馬性、水性極佳的盜馬賊。
段景住對招安嗤之以鼻:“當(dāng)官?呸!哪有偷…咳,相馬販馬來得自在!
”時遷描繪的“廣闊天地,任我馳騁”的未來,以及許諾的“頂級駿馬優(yōu)先挑選權(quán)”,
瞬間打動了他?!案鴷r遷哥哥,有肉吃,有馬騎!干了!
”他負(fù)責(zé)最關(guān)鍵的一環(huán)——逃亡交通工具(快馬)的獲取、隱藏和路線引導(dǎo)。一張無形的網(wǎng),
在梁山泊看似固若金湯的堡壘內(nèi)部,在招安慶典的喧囂倒計時中,
被時遷這只來自現(xiàn)代的“鼓上蚤”,以驚人的耐心和智慧,悄然編織成型。每一個節(jié)點,
每一次傳遞,都如同在刀尖上跳舞,稍有不慎,便是萬劫不復(fù)。但為了那線生機(jī),
他們別無選擇。第三章 金沙灘的烈火與新生梁山泊從未如此“喜慶”過。金沙灘上,
旌旗招展,獵獵作響,幾乎遮蔽了天空。新搭建的彩樓高臺披紅掛綠,
在秋日的陽光下顯得格外刺眼。聚義廳搬空了珍藏的美酒佳肴,
空氣中彌漫著烤全羊的焦香、陳年花雕的醇厚,以及一種近乎癲狂的喧囂。
鑼鼓鐃鈸震耳欲聾,舞獅的隊伍在人群中穿梭騰躍,引來陣陣喝彩。
朝廷欽差帶來的儀仗隊盔明甲亮,肅立在高臺兩側(cè),與周圍粗獷的梁山人馬形成鮮明對比,
更添幾分森嚴(yán)與詭異。陳默穿著與其他地煞頭領(lǐng)一樣的簇新號衣,混雜在人群外圍。
嶄新的布料摩擦著皮膚,帶來一種令人煩躁的束縛感。
他臉上掛著和其他人一樣的、略顯僵硬的笑容,目光卻如同最精密的儀器,
冷靜地掃視著全場。核心區(qū)域,宋江、盧俊義身著臨時趕制的、象征性的“官服”,
滿面紅光,正與欽差大臣談笑風(fēng)生,彼此拱手,一派“君臣相得”的和樂景象。
吳用羽扇輕搖,在一旁妙語連珠,引得欽差頻頻頷首。李逵穿著不合身的錦袍,渾身不自在,
被花榮和戴宗一左一右“看護(hù)”著,兀自對著烤羊腿大快朵頤。
武松、魯智深、孫二娘、張青等人,被安排在稍顯靠前的位置,他們沉默地坐著,
面前的酒菜幾乎未動,與周圍的喧鬧格格不入,像幾塊投入沸水中的堅冰。
時遷的目光快速掠過幾個關(guān)鍵點:高臺后方臨時搭建的、存放慶典備用物資的庫房區(qū)域,
守衛(wèi)明顯比平日松懈,
景住的身影在遠(yuǎn)處的蘆葦蕩邊緣一閃而逝;楊林正“熱情”地拉著幾個天罡營的小頭目拼酒,
巧妙地遮擋著通往后勤區(qū)域的視線;石勇則混在一群咋咋呼呼的地煞頭領(lǐng)中,看似在賭骰子,
眼神卻不時瞟向火藥庫的方向,拳頭在桌下緊握;湯隆作為“技術(shù)人才”,
被安排在靠近工匠區(qū)域的位置,他低著頭,擺弄著幾件工具,腳邊放著一個不起眼的木箱。
空氣中彌漫著慶典的喧囂,也充斥著計劃實施前令人窒息的死寂張力。每一次鼓點,
都像敲在時遷的心上。他深吸一口氣,壓下狂跳的心臟,
與楊林、石勇、湯隆、段景住的目光在喧囂的人潮中短暫交匯。無需言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