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覺的指尖懸在裂縫邊緣,皮膚能觸到那道幽藍縫隙里滲出的冷意,像浸了冰水的鋼絲。
他的喉結(jié)動了動,后頸的汗毛根根豎起——剛才鏡面碎裂聲響起時,他分明聽見師父的聲音在記憶里炸響:"魔術(shù)的真相都是碎片,但別讓碎片割了自己的眼睛。"
可此刻,那行"鏡子里的不是你"的小字還在紙條上泛著幽光,倒映在他瞳孔里。
他想起林棠消息里的困惑,沈鐸語音里的暴躁,想起地下室墻上淡得快消失的粉筆字——所有現(xiàn)實與元界的割裂,此刻都凝在這道裂縫里。
"賭一次。"他咬了咬后槽牙,指尖壓上縫隙。
吸力來得比想象中猛。
像是有人攥住他的手腕往冰窟窿里拽,周覺踉蹌著栽進去時,聽見自己撞翻木箱的悶響,卻感覺不到疼痛。
等再能視物時,他正跪在一片冷白的地面上,抬頭是環(huán)形穹頂,四周墻壁嵌著無數(shù)屏幕。
每個屏幕里都有周覺。
穿魔術(shù)服在街頭變硬幣的周覺,在鏡面迷宮里用碎鏡片反光找出口的周覺,甚至有個畫面里的他正蹲在老房子臺階上,往生銹的銅盆里給千面張遞茶——那是他十六歲夏天的某個清晨,他記得師父當(dāng)時說"茶太燙,小覺手穩(wěn)"。
"這不可能。"周覺扶著墻站起來,指節(jié)抵在冰涼的屏幕上。
畫面里的"他"在笑,可那笑的弧度比他記憶里更淡,像被抽走了溫度。
他看見另一個自己在元界副本里被怪物追著跑,額角的血滴在地面,下一秒?yún)s又在另一個屏幕里毫發(fā)無傷地破解密碼鎖。
"平行時空?"他的聲音發(fā)顫。
喉間泛起酸意,像是有人把他的人生切片,攤在案板上展覽。
"比平行時空更廉價。"
機械音從背后響起,周覺猛地轉(zhuǎn)身。
房間中央懸浮著半透明終端,界面上跳動的"ZJ-A001·樣本行為日志"刺得他眼睛疼。
他湊近時,終端自動播放錄像,畫面里是"鏡面迷宮"的場景——那是他第一次通關(guān)的副本,他記得自己用魔術(shù)手法把鏡片碎片粘成反光板,引開了守關(guān)的鏡面守衛(wèi)。
但錄像里的文字標(biāo)注讓他血液凝固:"實驗編號A-001至A-010,測試對象均表現(xiàn)出高度邏輯推演能力,但僅A-001成功識破劇本。"
"識破劇本?"周覺的指甲掐進掌心,"什么劇本?"
"你以為元界是隨機生成的?"陰影里傳來熟悉的聲線,白影從墻壁的暗格里走出。
他不再穿著那身素白長袍,灰黑制服上沾著暗紅污漬,左眼蒙著塊滲血的紗布,"他們給每個'周覺'寫好了死亡劇本,有的該在迷宮里瘋,有的該在記憶劇場里被自己的回憶絞死。
你只是運氣好,把'識破'寫成了本能。"
周覺后退半步,后背抵上某個屏幕。
畫面里的"他"正被白影引導(dǎo)著進入副本,白影的表情溫和得像前幾次見面——和此刻這個眼里冒著火的男人判若兩人。
"你說過你是新手向?qū)А?周覺的聲音發(fā)緊。
"我確實是。"白影扯下左眼的紗布,露出下面猙獰的疤痕,"十年前我是A-009,也識破了劇本。
他們把我從實驗體降級成引導(dǎo)者,用痛苦當(dāng)鎖鏈,讓我看著后來的'樣本'重復(fù)我的路。
直到遇見你——"他突然笑了,那笑和周覺在玻璃倒影里見過的一模一樣,"你破解迷宮時用鏡片反光的角度,和我當(dāng)年破第一個副本時的手法分毫不差。"
周覺的太陽穴突突跳著。
他想起千面張教他的魔術(shù)三原則:誤導(dǎo)、隱藏、反轉(zhuǎn)。
原來最狠的反轉(zhuǎn),是自己才是被誤導(dǎo)的那個。
"他們需要'成功樣本'來優(yōu)化劇本。"白影走向終端,指尖劃過全息界面,"現(xiàn)在你看到了控制臺,他們就會啟動清除程序。
但我能幫你——把你的身份從'樣本'改成'觀測者',你就能跳出劇本,甚至......"他頓了頓,"看到他們藏在規(guī)則里的漏洞。"
"代價呢?"周覺問。
他想起林棠消息里的阿姨,沈鐸樓下的保安——那些現(xiàn)實里突然錯位的記憶,或許都是系統(tǒng)在清除"失敗樣本"前的預(yù)兆。
"操作失敗的話,你的意識會被數(shù)據(jù)風(fēng)暴撕碎。"白影的語氣平靜得像在說天氣,"但成功的話,你能知道這一切的源頭。
包括......"他指了指周覺身后的屏幕,那里有個"周覺"正在給千面張遞茶,"你師父為什么能給你留紙條。"
周覺的呼吸陡然急促。
他想起地下室里那面碎鏡子,想起紙條上"別再相信任何'你'"的警告——千面張一定知道什么,而答案就藏在這團亂麻里。
"賭。"他說。
白影的手指在終端上快速敲擊,控制臺突然爆發(fā)出刺目藍光。
周覺感覺有無數(shù)鋼針在往腦仁里扎,膝蓋一軟跪在地上,卻聽見自己的意識在轟鳴中變得異常清晰。
他"看"到了,無數(shù)條時間線像發(fā)光的絲線在眼前交織,有的線盡頭是他死在副本里,有的線里他成了系統(tǒng)的幫兇,還有根最細的金線,通向某個他從未見過的黑暗角落。
"觀測者激活。"機械音突然響起,周覺手腕一熱,一道銀線般的標(biāo)識浮現(xiàn)出來,"ZJ-OBSERVER"。
終端屏幕開始瘋狂閃爍,原本標(biāo)注"實驗對象"的紅點變成了金色。
周覺扶著終端站起來,頭暈得厲害,卻聽見頭頂傳來金屬摩擦聲。
他抬頭,天花板裂開巨大的缺口,數(shù)十道黑影順著繩索降落——那些人穿著全黑制服,面罩遮住面容,槍口清一色對準(zhǔn)他。
"檢測到異常權(quán)限升級......執(zhí)行清除協(xié)議。"
機械音混著槍聲響起的剎那,周覺看見白影沖他喊了句什么。
他的意識還沉浸在剛才的"看見"里,能模糊感知到那些清道夫的移動軌跡有漏洞,像魔術(shù)表演里刻意露出的破綻。
他摸向口袋里的碎鏡片——那是從地下室?guī)淼模丝陶N著皮膚發(fā)燙。
"師父說的碎片,原來是這個意思。"周覺低笑一聲,在第一發(fā)子彈擦過耳際時,側(cè)身撞向最近的屏幕。
玻璃碎裂聲中,他的身影消失在藍光里。
環(huán)形房間的警報聲中,白影望著他消失的方向,手指輕輕按在終端的"回溯"鍵上。
"該你了,ZJ-OBSERVER。"他低聲說,"這次,別讓我們都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