蜂群的死亡嗡鳴和直升機失控的咆哮如同地獄的協(xié)奏曲,在身后迅速遠去,被濃密的雨林層層阻隔,只剩下模糊的回響。艾莉亞和瑞克在幽暗潮濕的叢林中亡命狂奔,每一次沉重的腳步都踏在厚厚的腐殖質(zhì)上,濺起泥漿,每一次呼吸都如同拉風(fēng)箱般灼熱??謶趾颓笊谋灸苁俏ㄒ坏娜剂希?qū)動著早已透支的身體。
瑞克的狀態(tài)極其糟糕。左臂已經(jīng)完全被那詭異的青灰色凝膠覆蓋,從肩膀一直蔓延到胸口上方,皮膚冰冷、麻木、毫無知覺,像一截不屬于他的朽木。那深入骨髓的麻痹感如同冰冷的藤蔓,正頑強地向上纏繞,侵蝕著他的頸部和半邊身體,每一次心跳都伴隨著一陣令人窒息的沉重感。他的動作明顯變得僵硬、遲緩,全靠強大的意志力和艾莉亞的攙扶才沒有倒下。汗水混著泥水,從他慘白如紙、因劇痛和麻痹而扭曲的臉上不斷滑落。
“堅持住!瑞克!” 艾莉亞的聲音帶著哭腔和不容置疑的堅定,她幾乎是用瘦弱的肩膀扛著瑞克半邊身體的重量,在盤根錯節(jié)的樹根和垂落的藤蔓間艱難穿行。她的目光不時焦急地掃過瑞克那恐怖的左臂,那層青灰色的凝膠在昏暗光線下仿佛在微微蠕動,散發(fā)著不祥的氣息。導(dǎo)師的金屬盒子在她貼身口袋里散發(fā)著異乎尋常的熱量,剛才那瞬間的藍光閃爍似乎耗盡了它的能量,此刻只剩下滾燙的余溫,像一個沉默的警告。
“前面…有水流聲…找地方…處理…” 瑞克的聲音嘶啞破碎,每一個字都像是從牙縫里擠出來的。麻痹感已經(jīng)影響到了他的語言能力。他右手指向前方隱約傳來的潺潺水聲。
艾莉亞立刻會意。水可以掩蓋氣味和血跡,也能清洗傷口——如果瑞克的傷口還能稱之為傷口的話。她咬緊牙關(guān),調(diào)整方向,拖著瑞克沉重的身體,朝著水聲傳來的方向艱難跋涉。
撥開一片巨大的、如同綠色屏風(fēng)般的蕨類植物,一條清澈見底、水流平緩的小溪出現(xiàn)在眼前。溪水在巖石間流淌,發(fā)出悅耳的叮咚聲,與身后地獄般的景象形成鮮明對比。但此刻,這寧靜只顯得更加詭異和不真實。
艾莉亞小心翼翼地將瑞克攙扶到溪邊一塊相對平坦、覆蓋著苔蘚的大石頭上。瑞克的身體幾乎虛脫,靠在冰冷的石面上劇烈喘息,左臂無力地垂在身側(cè),青灰色在陽光下顯得更加觸目驚心。
“讓我看看!” 艾莉亞強迫自己冷靜,她拔出隨身攜帶的求生匕首,小心翼翼地割開瑞克左臂傷口處被凝膠粘連的、早已破爛不堪的衣袖布料。
眼前的景象讓她倒吸一口冷氣!
傷口本身被凝膠完全覆蓋,看不到皮肉。但更可怕的是,那層青灰色的凝膠并非靜止!它們?nèi)缤猩木?,正以極其緩慢但清晰可見的速度,沿著瑞克手臂的血管和神經(jīng)脈絡(luò)向上蔓延!被覆蓋的皮膚呈現(xiàn)出一種死氣沉沉的青灰色,邊緣與正常皮膚交界處,能看到細微的、如同根須般的白色絲狀物,正在嘗試向健康的組織內(nèi)鉆探!凝膠本身散發(fā)著微弱的、冰冷的熒光,以及那股令人不安的微甜菌類氣息。
“它在…生長!在侵蝕你!” 艾莉亞的聲音帶著恐懼的顫抖。這絕不是簡單的覆蓋或麻痹,這是一種寄生!一種緩慢但致命的轉(zhuǎn)化!
瑞克艱難地低下頭,看著自己那條正在“死去”的手臂,眼中閃過一絲絕望,但隨即被更強烈的兇悍取代?!扒小械羲?!” 他猛地抬頭,看向艾莉亞手中的匕首,眼神如同瀕死的野獸,充滿了瘋狂和決絕!“趁它…還沒到心臟!”
“不行!” 艾莉亞失聲尖叫,手一抖,匕首差點掉落?!疤kU了!你會失血死的!” 切斷整條手臂?在這缺醫(yī)少藥的雨林深處?無異于自殺!
“總比…變成…怪物強!” 瑞克喘息著,右手猛地抓住艾莉亞握著匕首的手腕,力量大得驚人!“動手!快!我撐不了多久了!” 麻痹感正在向他的胸腔蔓延,每一次呼吸都變得更加困難。
艾莉亞看著瑞克眼中那不容置疑的瘋狂和痛苦,淚水模糊了視線。她握著匕首的手劇烈顫抖。切下去?她做不到!導(dǎo)師的盒子!她猛地想起口袋里的滾燙!剛才那藍光讓瑪雅產(chǎn)生了反應(yīng)!
“等等!盒子!導(dǎo)師的盒子!” 艾莉亞如同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她飛快地掏出那個冰冷的金屬小盒。盒子依舊滾燙,表面布滿水漬和劃痕,那個隱蔽的按鈕在陽光下顯得格外刺眼。
“沒時間…玩把戲…” 瑞克的聲音更加虛弱,麻痹感讓他眼皮沉重。
艾莉亞顧不上解釋!她將盒子緊緊貼在瑞克左臂青灰色凝膠蔓延的邊緣,手指顫抖著,用力按下了那個按鈕!
“咔嚓!”
機括聲輕微響起。
這一次,沒有微弱的藍光射出。盒子內(nèi)部似乎傳來一陣極其細微、如同齒輪卡死的“咯咯”聲,隨即,一股難以形容的、冰冷的、仿佛能凍結(jié)靈魂的觸感,猛地從盒子的金屬表面爆發(fā)出來!
這股冰冷并非物理溫度,而是一種…純粹的能量層面的吸扯!如同一個微型的黑洞!
“呃啊——!” 瑞克猛地發(fā)出一聲壓抑到極致的痛苦嘶吼!他感覺左臂上那層冰冷麻木的青灰色凝膠,如同被億萬根冰針刺入,又像是被無形的力量狠狠撕扯!覆蓋在皮膚上的凝膠劇烈地波動、收縮!那些試圖鉆入健康組織的白色根須狀絲狀物,如同遇到了克星,猛地縮回,甚至開始枯萎、斷裂!蔓延的速度瞬間停滯,甚至…被強行逼退了肉眼可見的一小圈!
有效!真的有效!
艾莉亞狂喜地看著那層凝膠如同活物般退縮、凝固!瑞克臉上的痛苦似乎也減輕了一絲!
然而,這奇跡般的壓制只持續(xù)了短短幾秒鐘!
金屬盒子突然變得冰冷刺骨!表面的滾燙瞬間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仿佛握著一塊萬載寒冰!盒子內(nèi)部那細微的“咯咯”聲變成了刺耳的“嘎吱”聲,仿佛內(nèi)部的精密結(jié)構(gòu)正在承受巨大的負荷,瀕臨崩潰!
緊接著——
“嗡!”
一股強大的、冰冷的反沖力猛地從盒子中爆發(fā)出來!如同無形的重錘,狠狠撞在艾莉亞的手腕上!
“??!” 艾莉亞痛呼一聲,手指瞬間麻痹,金屬盒子脫手飛出,“噗通”一聲掉進旁邊清澈的溪水中!
壓制效果瞬間消失!那層青灰色的凝膠仿佛被徹底激怒,猛地爆發(fā)出更強烈的冰冷熒光!蔓延的速度陡然加快!白色的根須狀絲狀物瘋狂生長,如同無數(shù)細小的毒蛇,兇猛地再次向瑞克健康的肩頸和胸口鉆去!
“不!” 艾莉亞絕望地看著盒子沉入溪底,又看著瑞克左臂上更加瘋狂的侵蝕!她剛想撲進水里去撈盒子——
“嘩啦!嘩啦!”
一陣急促的涉水聲和兇狠的犬吠聲,猛地從他們來時的下游方向傳來!
艾莉亞和瑞克的心臟瞬間沉到谷底!
只見溪流下游幾十米處,三個穿著與之前“禿鷲”武裝類似黑色作戰(zhàn)服、但裝備更加精良的身影,正牽著兩條體型巨大、肌肉虬結(jié)、口中滴著涎水的羅威納犬,蹚著溪水,兇狠地朝他們這邊沖來!那兩條惡犬顯然嗅到了血腥味和他們的蹤跡,狂吠著,拉扯著牽引繩,眼中閃爍著嗜血的紅光!三個黑衣人手中的自動步槍已經(jīng)抬起,黑洞洞的槍口鎖定了溪邊的兩人!
“是‘禿鷲’的追蹤隊!他們沒走遠!” 瑞克的聲音帶著極致的虛弱和憤怒。麻痹感已經(jīng)蔓延到了他的半邊身體,他連站起來的力氣都快沒有了。
前有惡犬追兵,后有凝膠噬體!真正的絕境!
艾莉亞看著沉入溪水的盒子,又看向迅速逼近的追兵和惡犬,最后看向痛苦掙扎、瀕臨崩潰的瑞克…巨大的絕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將她徹底淹沒。她手中只有一把小小的求生匕首。
“跑…艾莉亞…別管我…” 瑞克用盡最后力氣,試圖將艾莉亞推開。
艾莉亞沒有動。她看著瑞克,又看向溪水中盒子沉沒的位置,那里正冒著細微的水泡。一個瘋狂的、孤注一擲的念頭,如同閃電般劃過她混亂的腦海!
盒子需要能量?剛才的壓制消耗了它?水…溪水…能不能激活它?或者…干擾它?
沒有時間思考!
在第一條惡犬掙脫牽引繩,咆哮著躍起,張開血盆大口撲向瑞克的瞬間!在三個黑衣人槍口即將噴吐火舌的剎那!
艾莉亞做出了一個完全違背常理的舉動!
她不是撲向瑞克,也不是撲向追兵,而是用盡全身力氣,猛地撲向瑞克身邊那條被青灰色凝膠覆蓋、正在瘋狂侵蝕的恐怖左臂!同時,她手中的求生匕首,并非刺向敵人,而是狠狠劃向自己另一只手臂的手腕!
鮮血瞬間涌出!
“你干什么?!” 瑞克目眥欲裂!
艾莉亞沒有回答,她將涌血的傷口,狠狠按在了瑞克左臂那層劇烈波動、散發(fā)著冰冷熒光的青灰色凝膠之上!
滾燙的鮮血與冰冷的凝膠接觸!
“嗤——?。。 ?/p>
如同滾油潑雪!一股刺鼻的、混合著血腥和奇異甜味的白煙猛地從接觸點升騰而起!那層狂暴的青灰色凝膠仿佛被滾燙的鮮血灼燒,瞬間發(fā)出“滋滋”的聲響,劇烈地收縮、扭曲!蔓延的速度再次被強行遏制!甚至比盒子藍光的效果更明顯!
更令人意想不到的是——
沉沒在溪水中的金屬盒子,在接觸到艾莉亞滴落溪水中的鮮血的瞬間,盒蓋縫隙間,那道幽藍色的光芒,如同被鮮血喚醒的惡魔之眼,猛地再次**爆閃**!這一次,光芒不再是微弱的脈動,而是一道刺目的、如同閃電般的幽藍光束,穿透渾濁的溪水,筆直地射向天空!
光束如同信號彈,瞬間吸引了所有追兵的注意!
“那是什么?!” 一個黑衣人驚呼,槍口下意識地指向光束來源。
撲向瑞克的惡犬也被這突如其來的強光和刺鼻的血腥混合氣味驚擾,動作出現(xiàn)了一絲遲疑!
就是這一瞬間的混亂和遲滯!
艾莉亞強忍著割腕的劇痛和失血的眩暈,爆發(fā)出最后的力量!她不再試圖壓制凝膠,而是用鮮血淋漓的手,死死抓住瑞克還能活動的右手,將他猛地從石頭上拽起!
“跳進水里!快!” 她嘶吼著,拖著瑞克,用盡全身力氣,朝著溪流中心、盒子沉沒的位置,縱身躍下!
冰冷的溪水瞬間淹沒了兩人!
幽藍色的光束在水下依舊清晰可見,如同指引歸途的鬼火,照亮了渾濁的水體。艾莉亞拖著幾乎失去意識的瑞克,奮力向光束的源頭——那個沉在溪底的金屬盒子游去!
她的鮮血在溪水中暈開,如同紅色的煙霧。那層覆蓋瑞克左臂的青灰色凝膠在冰冷的溪水和鮮血的雙重刺激下,如同沸騰般劇烈翻滾,發(fā)出更加刺耳的“滋滋”聲,蔓延被死死壓制,甚至開始出現(xiàn)龜裂的跡象!
然而,岸上的追兵反應(yīng)了過來!
“他們在水里!開槍!打死他們!” 黑衣人首領(lǐng)氣急敗壞地怒吼!
“噠噠噠噠——!”
密集的子彈如同暴雨般傾瀉入溪流!灼熱的彈頭撕裂水流,在艾莉亞和瑞克周圍激起無數(shù)渾濁的水柱和氣泡!一條羅威納犬也狂吠著撲入水中,兇狠地朝他們游來!
艾莉亞感覺一顆子彈擦著她的腰側(cè)飛過,火辣辣的痛!她死死抓住瑞克,拼命下潛,試圖躲避彈雨,同時不顧一切地伸手抓向水底那散發(fā)著幽藍光芒的盒子!
指尖終于觸碰到了冰冷的金屬!
就在她抓住盒子的瞬間——
盒子爆發(fā)的幽藍光束猛地增強了十倍!刺目的藍光瞬間充斥了整個溪底!一股強大無匹的、冰冷而狂暴的吸扯力,如同無形的漩渦,以盒子為中心猛地爆發(fā)開來!
艾莉亞只覺一股無法抗拒的力量狠狠拉扯著她和瑞克!周圍的溪水、水草、甚至射入水中的子彈,都被這股力量扭曲、吞噬!光線在劇烈扭曲,意識如同被投入了高速旋轉(zhuǎn)的離心機!
在徹底失去意識的前一秒,她仿佛看到岸上追兵驚駭欲絕的臉,看到那條撲來的惡犬被無形的力量撕碎…緊接著,是無邊無際的冰冷黑暗和恐怖的失重感將她徹底吞沒…
她最后的念頭是:盒子…被激活了?還是…失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