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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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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鎮(zhèn)東頭有條青石板鋪就的老巷,叫“陰柳巷”。巷子盡頭,挨著一棵歪脖子老槐樹,有家不起眼的當鋪,黑底金字的招牌寫著三個字——“恒通典”。

當鋪掌柜姓陳,都叫他陳老柜。沒人知道他多大年紀,只覺得他臉上的皺紋深得能夾死蒼蠅,一雙眼睛渾濁得像蒙了層灰,看人的時候沒什么溫度,像在掂量一件死當?shù)呐f貨。恒通典的門臉很小,里面光線昏暗,常年彌漫著一股陳年木頭、樟腦和灰塵混合的怪味。最古怪的是,這當鋪里,別說老鼠蟑螂,連只蒼蠅蚊子都見不著,靜得瘆人。

恒通典在鎮(zhèn)上立了怕有百十年,生意不溫不火,但陳老柜有條不成文的規(guī)矩,鎮(zhèn)上老輩人都知道,卻極少敢宣之于口:“恒通典,只收活當,不收死當。”

這話聽著尋常,當鋪嘛,總希望主顧能贖回去,賺個利錢。但恒通典的“活當”規(guī)矩,透著邪性。據(jù)說,凡是把東西“死當”在這里的人,無論當?shù)氖墙痂C子還是破棉襖,不出三年五載,必定橫死暴亡,死狀凄慘。久而久之,鎮(zhèn)上人再窮急,也不敢把東西“死當”在恒通典,寧愿多跑幾十里路去縣城。只敢把些無關緊要的玩意兒,臨時當點錢應急,到期必定贖回,絕不敢拖延。

這規(guī)矩,像一道無形的符咒,貼在恒通典黑沉沉的門楣上。

直到鎮(zhèn)上的富戶,開綢緞莊的周老爺,他那捧在手心里長大的獨子周少爺,染上了怪病。

周少爺原本是個鮮衣怒馬的少年郎,不知怎的,從省城讀書回來就一病不起。起初只是精神萎靡,茶飯不思,后來竟發(fā)展到整日昏睡,偶爾醒來也是眼神渙散,對著空氣胡言亂語,身體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干癟下去。周老爺請遍了方圓百里的名醫(yī),連跳大神的端公都請了好幾撥,銀子流水般花出去,兒子的病卻一日重似一日,眼看油盡燈枯。

周老爺急得一夜白頭,眼窩深陷,像被抽了魂。就在他絕望得想一頭撞死的時候,家里的老管家,一個在周家伺候了三代人的忠仆,趁著夜深人靜,跪在周老爺面前,抖著嗓子說出了一個塵封多年的秘密。

“老爺……少爺這病……怕是……怕是中了‘離魂煞’了!尋常法子……救不了了!”老管家聲音壓得極低,帶著哭腔,“小人……小人年輕時聽祖輩提過一嘴……陰柳巷的恒通典……陳老柜……他……他能‘買壽’!”

“‘買壽’?”周老爺渾身一震,像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怎么買?拿什么買?”

“拿……拿別人的‘活當’換!”老管家嘴唇哆嗦著,“不能是死當!必須是活當!還得是……是帶著‘生氣’的活當!當?shù)娜嗽綁褜?,命越硬,換來的‘壽’就越旺!只是……只是當?shù)娜恕崩瞎芗艺f不下去了,臉上全是恐懼。

周老爺明白了。恒通典那“只收活當”的規(guī)矩,根子原來在這里!陳老柜做的,是拿別人的陽壽,賣給將死之人續(xù)命的勾當!那些“死當”后橫死的人,他們的陽壽,恐怕早就被陳老柜“收”走了!

為了兒子,周老爺什么都顧不上了。他連夜備了厚禮,拖著疲憊沉重的步子,敲開了恒通典那扇沉重、吱呀作響的木門。

陳老柜坐在柜臺后面高高的凳子上,昏黃的油燈只照亮他半張枯槁的臉,另一半隱沒在濃稠的黑暗里。他聽完周老爺帶著哭腔的哀求,渾濁的眼珠在周老爺臉上停留了片刻,那目光像冰冷的秤砣,壓得周老爺喘不過氣。

“周老爺,”陳老柜的聲音沙啞干澀,像破風箱,“‘買壽’的規(guī)矩,你……都知道了?”

周老爺撲通一聲跪倒在地,涕淚橫流:“求陳掌柜開恩!救我兒一命!需要什么‘活當’,您盡管開口!錢不是問題!我周家傾家蕩產(chǎn)也……”

“傾家蕩產(chǎn)?”陳老柜喉嚨里發(fā)出一聲意義不明的“嗬嗬”,像是冷笑,又像是嘆息,“錢……買不了命。要買壽,就得用‘活當’抵。”他枯瘦如柴的手指,緩緩指向門外沉沉的夜色,“要買令郎三年陽壽,需得……三條壯漢的‘活當’。必須是身強力壯、八字夠硬的漢子,自愿典當……十年陽壽!”

“十年陽壽?”周老爺如遭雷擊,“那……那當?shù)娜恕?/p>

“當?shù)娜?,”陳老柜眼皮都沒抬,聲音平淡得像在說一件無關緊要的舊貨,“十年內(nèi),多病多災,氣運衰敗,活不過當契上寫的年限。到期若無力‘贖回’……”他頓了頓,沒再說下去,但那未盡之意,比冰錐還冷。

周老爺癱坐在地,心如刀絞。這是用三條人命,換兒子三年命啊!可看著兒子一天天枯萎下去的樣子,那點殘存的良知,終究被舐犢之情燒成了灰燼。

接下來的幾天,陰柳巷格外“熱鬧”。周家不知用了什么手段,或是威逼,或是利誘,或是哄騙,竟真找來了三個走投無路的壯年漢子:一個是欠了賭債要被剁手的賭棍,一個是家里老娘重病無錢醫(yī)治的孝子,還有一個是惹了官司要被流放的莽漢。三人在周家管家和家丁的半押半送下,臉色慘白,眼神絕望或麻木地走進了恒通典那扇黑沉沉的門。

沒人知道當鋪里發(fā)生了什么。只隱約聽到幾聲壓抑的、野獸般的嘶吼,還有陳老柜那沙啞低沉的念誦聲,像某種古老的詛咒。當鋪里那股陳腐的怪味,在那幾天濃烈到了頂點,甚至飄出了巷子,聞之令人頭暈作嘔。

當鋪門再開時,三個漢子踉蹌著出來,仿佛剛從鬼門關爬了一圈回來,個個面如黃紙,眼神空洞,精氣神被抽掉了一大半。他們手里緊緊攥著一張當票似的黃裱紙,上面用朱砂寫著看不懂的符文和日期,還有他們各自按下的鮮紅手印——那紅色,紅得發(fā)黑,像凝固的血。

說來也怪,就在三人典當完的當天下午,昏睡了快一個月的周少爺,竟幽幽醒轉(zhuǎn)!雖然依舊虛弱,但眼神有了光彩,能喝下米粥了!周家上下欣喜若狂,周老爺更是把陳老柜當成了活神仙,重金酬謝。那三個典當了十年陽壽的漢子,則像三片枯葉,迅速被遺忘在角落。

恒通典又恢復了往日的死寂。陳老柜依舊坐在那高高的柜臺后面,像一尊泥塑的雕像。只是細心的人會發(fā)現(xiàn),他那張柜臺——那張用整塊暗紅色、油光發(fā)亮、紋理如血的不知名老木頭打造的柜臺,表面似乎更加潤澤了,隱隱透著一股……溫潤的、不祥的光暈?柜臺邊緣那些深深浸染了歲月痕跡的縫隙,顏色似乎也更深了些,像干涸的血痂。

日子一天天過去。周少爺?shù)纳眢w奇跡般地好了起來,雖然比不得從前強壯,但也能出門走動,臉上漸漸有了血色。周老爺懸著的心終于放下。

而那三個典當了十年陽壽的漢子,命運如同被詛咒的當票,開始兌現(xiàn):

* 那賭棍不到半年,就在一次醉酒后失足跌進冰冷的河里淹死了,撈上來時手里還死死攥著那張黃裱紙當票。

* 那孝子,他老娘的病非但沒好,反而加重,花光了典當?shù)脕淼腻X,老娘還是撒手人寰。他自己則在一次給人扛活時,被倒下的房梁砸斷了脊梁,癱在床上生不如死,整日對著那張當票喃喃自語,說聽見有人在耳邊數(shù)日子。

* 那莽漢,躲過了流放,卻在一次街頭斗毆中,被一根削尖的竹竿莫名其妙地捅穿了心窩,當場斃命。那張當票,從他懷里飄出來,沾滿了他的血。

他們的死訊,像三股陰風,再次吹遍了小鎮(zhèn)??謶?,比之前更深地攫住了人們的心。恒通典門口徹底冷清下來,連只野狗都不敢靠近。陳老柜那張枯槁的臉,在昏暗的光線下,愈發(fā)顯得陰森莫測。

周少爺“病愈”后的第三年頭上,離陳老柜說的“三年陽壽”之期還有不到一個月。周家開始籠罩上一層不安的陰影。周老爺更是坐臥不寧,每日都去恒通典門口徘徊,想再求陳老柜,卻又不敢進去。

這天傍晚,夕陽的余暉將陰柳巷染上一層詭異的橘紅。恒通典那扇幾乎不開啟的后門,“吱呀”一聲開了條縫。一個住在巷尾、以撿破爛為生的跛腳老頭,正巧路過。他看見陳老柜佝僂著背,吃力地拖著一個沉重的、散發(fā)著濃烈土腥和奇異木香的麻袋出來,那麻袋底部似乎滲出了暗紅色的液體,一滴一滴,砸在青石板上,洇開一小片深色。

跛腳老頭嚇得魂飛魄散,連滾帶爬地躲到墻角陰影里,大氣不敢出。他看見陳老柜把麻袋拖到老槐樹下,竟開始用一把短柄鐵鍬,在樹根旁挖坑!那動作僵硬而專注,在血色的夕陽下,像一個正在為自己掘墓的老鬼。老頭死死捂住嘴,直到陳老柜埋好東西,重新關上后門,才連滾帶爬地逃回了家。

當夜,周家少爺?shù)姆块g里,突然傳出凄厲至極的慘叫!那叫聲充滿了無法形容的驚恐和痛苦,瞬間撕裂了寂靜的夜空。周家人沖進去,只見周少爺抱著頭在床上瘋狂打滾,眼珠暴突,布滿血絲,指著空無一物的墻角,嘶吼著:“眼睛!好多眼睛!在看我!在流血淚!柜子!柜子在吃我!它在咬我!”

他一邊吼,一邊瘋狂地抓撓著自己的胸口、手臂,指甲深深嵌入皮肉,鮮血淋漓!仿佛有什么看不見的東西正在撕咬他的身體,吞噬他的生命!他原本已經(jīng)恢復紅潤的臉頰,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灰敗下去,皮膚迅速失去光澤,變得干癟褶皺。僅僅半盞茶的功夫,剛才還在慘叫掙扎的周少爺,身體猛地一挺,再無聲息,徹底變成了一具形容枯槁、如同被風干了數(shù)十年的干尸!只有那雙暴突的眼睛,還殘留著臨死前極致的恐懼,死死瞪著虛空。

周老爺目睹愛子慘狀,慘叫一聲,噴出一口鮮血,當場昏死過去。

與此同時,恒通典那間死寂的鋪子里,也發(fā)生了變故。

陳老柜今晚沒有像往常一樣早早熄燈。他依舊坐在那張暗紅如血的老柜臺后面,昏黃的油燈火苗不安地跳動著。他枯瘦的手里,正摩挲著三張已經(jīng)發(fā)黑、邊緣卷曲的黃裱紙當票——正是那三個漢子留下的“活當”契約。當票上的朱砂符文,在昏暗的光線下,竟隱隱透出暗紅的光,像有了生命般緩緩流動。

陳老柜的臉色異常灰敗,渾濁的眼睛里,第一次流露出一種難以言喻的疲憊,甚至……一絲恐懼?他伸出顫抖的手指,開始一枚一枚地數(shù)著柜臺抽屜里那堆永遠也數(shù)不清、混雜著前朝銅錢和現(xiàn)大洋的錢幣。數(shù)錢的聲音在死寂的鋪子里格外清晰:“一、二、三……九、十……一、二、三……”

就在他數(shù)到第十枚,正要重新開始時——

“咯……吱……”

一聲極其輕微、卻清晰得如同在耳膜上刮過的木頭摩擦聲,從他身下傳來!

陳老柜渾身猛地一僵,數(shù)錢的動作驟然停止。他渾濁的眼珠,難以置信地、極其緩慢地向下轉(zhuǎn)動,看向自己坐了不知多少年、油光發(fā)亮的暗紅色柜臺表面。

只見柜臺正中央,那厚重如血的木料上,無聲無息地……裂開了一道縫隙!

那縫隙起初只有頭發(fā)絲細,但轉(zhuǎn)瞬之間,就像一張貪婪的嘴,猛地向兩邊咧開!縫隙越來越大,越來越深,邊緣不再是光滑的木質(zhì)紋理,而是變得參差不齊,如同被利齒撕裂!一股濃烈到令人窒息的血腥味,混合著陳年老木的腐朽氣息和一種難以形容的、靈魂燒焦般的惡臭,猛地從裂縫里噴涌而出!

裂縫深處,不是木頭的斷面,而是一片濃稠得化不開、翻滾蠕動的黑暗!在那黑暗的最深處,似乎有無數(shù)細小的、扭曲的、痛苦掙扎的影子在無聲地尖嘯!

陳老柜發(fā)出一聲短促而凄厲的抽氣聲,像被扼住了喉嚨!他想站起來,想逃離,但一股無形的、冰冷粘稠的力量,如同無數(shù)只從裂縫中伸出的鬼手,死死地將他按在那張他坐了半輩子、吸食了無數(shù)“活當”生氣的紅木柜臺上!

“不——!”一聲絕望的嘶吼卡在他喉嚨里,只變成一聲模糊的嗚咽。

那張咧開的“木口”,猛地向上一“咬”!

“噗嗤!”

一聲悶響,像是濕透的厚布被撕裂,又像是熟透的瓜果被壓爆!

陳老柜枯槁的身體,自腰部以下,竟被那張巨大的、咧開的紅木柜臺,一口“吞”了進去!他上半身還露在外面,雙手死死摳住柜臺邊緣,指甲在堅硬的木頭上刮出刺耳的聲音,留下幾道深深的、帶著皮肉碎屑的血痕!他的臉因為極致的痛苦和恐懼扭曲變形,眼珠暴突,嘴巴大張著,卻發(fā)不出任何聲音,只有血沫混合著破碎的內(nèi)臟碎片,不斷地從嘴角涌出!

柜臺裂縫深處那片蠕動的黑暗,貪婪地包裹著他被吞噬的下半身,發(fā)出“咕嘰……咕嘰……”令人毛骨悚然的吮吸聲和咀嚼聲!陳老柜的身體,像一塊被丟進強酸的蠟,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干癟、萎縮下去!

他渾濁的眼睛死死盯著柜臺裂縫深處那片吞噬他的黑暗,瞳孔里倒映出無數(shù)個細小、扭曲、痛苦哀嚎的人影——正是那些曾在他這里“死當”或被他“收”走陽壽的亡魂!他們伸出手,無數(shù)雙冰冷的手,將他拖入那片永恒的、饑餓的黑暗!

柜臺裂縫邊緣,開始滲出粘稠的、暗紅發(fā)黑的液體,順著光滑的柜面緩緩流淌,散發(fā)出濃郁的血腥和那特有的、令人作嘔的木香混合氣味。那液體越流越多,漸漸匯聚成一小灘,在昏黃跳躍的油燈光下,反射出如同地獄熔巖般的暗紅光澤。

陳老柜摳住柜臺邊緣的手指,力量正在飛速流逝。他的上半身也如同被抽干了水分的朽木,皮膚緊緊包裹著嶙峋的骨頭,眼窩深陷得如同骷髏。最后,他摳著木頭的指甲“咔嚓”一聲崩斷,僅存的上半身被那巨大的、咀嚼著的“木口”徹底拖入了深不見底的裂縫之中!

“咣當!”

一聲沉重的悶響,那咧開的巨大裂縫猛地合攏!速度快得如同從未開啟過!柜臺表面,只留下幾道被指甲抓撓出的、帶著暗紅污跡的深深劃痕,以及一小灘正在緩緩擴散的、粘稠的暗紅色液體。

油燈的火苗瘋狂地跳動了幾下,“噗”地一聲,熄滅了。

恒通典徹底陷入了死寂。只有那股混合著血腥、惡臭與陳舊木香的詭異氣味,在狹小的空間里無聲地彌漫、發(fā)酵,越來越濃,仿佛那厚重的紅木柜臺,剛剛飽食了一頓血肉大餐,正在無聲地消化。

第二天清晨,有膽大的人發(fā)現(xiàn)恒通典大門虛掩,里面死寂一片。進去一看,只見柜臺后空空蕩蕩,陳老柜蹤影全無。只有那厚重的紅木柜臺上,幾道新鮮的血痕和一小灘干涸發(fā)黑的污跡,觸目驚心。一股難以形容的惡臭,濃烈得讓人窒息。

當天夜里,一場毫無征兆的、詭異的無名大火,只燒了恒通典一家?;饎輿_天,將那座矗立在陰柳巷盡頭、緊挨著歪脖子老槐樹的百年老店,連同里面所有的秘密和陳老柜存在過的痕跡,燒得干干凈凈,只剩下一堆焦黑的瓦礫和木頭殘骸。

大火熄滅后,有人在廢墟中翻找。除了灰燼,只在原本是柜臺的位置,發(fā)現(xiàn)了一小塊沒燒透的木頭。那是紅木柜臺的殘片,烏黑扭曲,但隱約還能看出一點原本暗紅的底色。令人頭皮發(fā)麻的是,在那焦黑的木塊上,竟深深烙印著半張痛苦扭曲的人臉輪廓!嘴巴大張著,像是在發(fā)出凄厲的慘叫。

而那塊殘片旁邊,散落著幾枚被燒得烏黑、邊緣融化的銅錢。有人好奇地撿起來數(shù)了數(shù),不多不少,正好十枚。

再后來,有人路過那棵被大火燎得半焦的老槐樹,無意間在樹根附近踩到了一處松軟的泥土。好奇之下挖開,竟從淺土里挖出幾塊沾著泥土、黑乎乎的骨頭渣子,看形狀,像是人的指骨和一小塊碎裂的顱骨。那骨頭上,也散發(fā)著一股淡淡的、揮之不去的血腥味和那股恒通典特有的、令人作嘔的陳舊木香。

風吹過陰柳巷,卷起地上的灰燼,發(fā)出嗚咽般的聲響。那半張烙印在焦木上的痛苦人臉,連同那十枚焦黑的銅錢和樹根下的骨渣,成了恒通典和陳老柜留在世間最后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印記。

鎮(zhèn)上的人都說,是那口“吃人”的紅木柜臺,終于把它的主人,連同那些還不清的“活當”孽債,一起吞得連骨頭渣子都不剩了。


更新時間:2025-06-14 01:21:1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