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如水,穿過城墻破孔,照進江無咎與沈輕盈并肩踏過的青石小巷。自幽陵之行歸來,二人并未直回家中,而是先行至城郊一處古舊書鋪——這里保存著當年江家先祖所藏的禁咒典籍殘卷。昨夜斬斷續(xù)命符網(wǎng)之后,他們急欲查清背后之人的真正目的。
書鋪主人老竇見二人相攜而來,未及問候便神色大變:“大師兄、大師姐,昨夜城北忽有奇火映天,聽說你等從幽陵歸來,不知可有妖祟未伏?”他顫聲將一卷薄紙推至兩人面前,紙上畫著一張古老仕女畫像,頸間刻“青鸞”二字,背署——“續(xù)緣使者”。
沈輕盈接過薄紙,心頭猛震:“青鸞……正是十五章中枉受續(xù)命符網(wǎng)之魂影!背后之人以她的血脈為媒,續(xù)寫幽陵之術(shù),如今竟將冤魂之像貼至此處,警示我等?!?/p>
江無咎眉頭微鎖,將畫面與鏡中封存之斗笠人影對照,果見仕女面容與鏡片幽影無異,只是影中眸色幽藍,畫中卻雙目空洞?!袄细],你可在此處見過此人?”
老竇顫聲道:“這畫像前日才有人寄來,封泥是‘墨中人’印記——乃九門遺族所用。我見他多次來訪,買下孤本禁咒典籍,卻未曾露面。”他指向書架角落,那里塵封著一本殘篇折簡,“他留下這卷折簡,就匆匆離去?!?/p>
江無咎與沈輕盈對坐青石板凳,將折簡展平。折簡封面寫著朱砂小字:
《續(xù)緣卷·斷章》
取血為引,掘魂為祭;
青鸞化咒,續(xù)寫不死。
幕后玄機,見此方現(xiàn)。
“‘幕后玄機,見此方現(xiàn)’?!鄙蜉p盈喃喃,撫掌觸及紙上血跡斑駁,“背后人既是‘墨中人’,又留此封語,正等待我們前來識破他最深的偽裝?!?/p>
江無咎翻至中頁,指著一段潦草注解:“此處記載‘青鸞化咒’,必須借使者血脈與幽陵晚禱結(jié)合,方能讓亡魂續(xù)繞人間。若將青鸞影像公開于京城,便引發(fā)更多魂祀之宴,九門舊術(shù)將再度興盛,幽陵雖破,厄運卻移臨京南?!?/p>
沈輕盈聞言心頭一凜:“原來他要的,不僅是幽陵之氣,更是將亡魂之力引入京南,令九門勢力復蘇,而我們只是他計劃中的一個環(huán)節(jié)?!?/p>
兩人沉默片刻,然后一同抬頭,看向書鋪門外。晨風吹過,書頁微顫,黃塵在窗欞中飛舞,像冤魂低訴。江無咎拂袖道:“我們必須在他行動之前揪出此‘墨中人’。他極可能在京城各處布下陷阱,青鸞影像只是引子,真正的主謀定在更深處?!?/p>
沈輕盈收起折簡,將青燈傾于小爐,火焰微藍,映得兩人面色愈發(fā)凝重:“你意下如何?”
江無咎拔劍入鞘,目光如炬:“密訪京南官府檔案,查《續(xù)緣卷·斷章》所記載的幕后線索;亦須趕赴幾處書簡寄發(fā)地,尋得寄件人蹤跡。若能掌握墨中人往來地址,便有機會將他揪出,問明背后緣由。”
兩人相視一念既定,便攜鏡鈴走出書鋪。老竇驚呼:“二位稍候,藍燈未熄,幽靈未去——”
江無咎故作溫聲:“老竇,多謝指點;此處兇煞尚存,待我等歸來,一并清凈?!彼c沈輕盈踏入晨曦微光,朝京城興慶門疾行而去。
清晨的京南,薄霧未散,街巷尚在沉睡。江無咎與沈輕盈隨青燈步入府學內(nèi)的文書院——官府檔案館地處深巷,門口兩株古槐垂影。院內(nèi)廳堂陳舊木質(zhì)案幾,案頭堆滿泛黃文牘與竹簡。值更吏施禮后,將兩人引至一間小廊。
“二位若要查閱公函寄件記錄,須得衙門公文批復?!备暨f上封蠟竹牘。江無咎取出昨夜殘卷中的一段注記,沉聲道:“此乃‘續(xù)緣符經(jīng)斷章’,若言九門舊術(shù)復興,牽涉人命、屬重大公案,特此奉呈衙門。盼見機行事,還望見諒。”說罷,將殘卷與斷章呈上。更吏撫須細看,終點頭:“罷了,先行錄入,稍待片刻?!?/p>
廊下燈燭昏暗,沈輕盈目光游移至案頭竹簡,輕聲道:“這里凡是與‘青鸞化咒’相關(guān)的殘卷,都帶有相同封泥,何不趁此之際一并查看?”
江無咎微點頷首,輕語道:“好。”
不多時,更吏取來三函檔冊,案面寫著“寄件記錄·九門太玄堂”、“寄件記錄·墨寫齋”、“寄件記錄·青鸞鎮(zhèn)”。兩人翻閱九門箋帖,只見昨夜折簡中之《續(xù)緣卷·斷章》系從“墨寫齋”寄出,墨寫齋地址記在長安東門外“墨香街”一帶。
“墨寫齋……”沈輕盈輕吟,“舊時此處多文士匯聚,如今只余幾家字畫鋪。墨中人必借此地掩匿身形?!?/p>
江無咎掩卷,“更需調(diào)取此齋與青鸞鎮(zhèn)的寄件清單,看看此次寄件可否與青鸞家族有關(guān)?!彼燎帑[鎮(zhèn)條目,只見:
青鸞鎮(zhèn)寄件: 寄件人 閻青鸞 收件:京南墨寫齋 貨品:棉布裹畫像一張 來歷:自署家傳
“寄件人‘閻青鸞’。”沈輕盈挑眉,“竟與畫中仕女之名相同。她若真為續(xù)緣使者,或為背后人安排的替身?!?/p>
江無咎沉思,合上檔案:“此人來歷不明,未見本府記錄家世??扇〈司€索,前往墨寫齋與青鸞鎮(zhèn)兩處實地勘察?!?/p>
出官府,日已高升,京南城東墨香街車水馬龍,兩旁字畫鋪鋪接。江無咎與沈輕盈分立街頭,微行探視。最末一家“墨寫齋”門楣陳舊,門口掛著風干的字畫與幾支青柳條,門環(huán)銹跡斑駁。
二人步入齋內(nèi),屋內(nèi)香煙裊裊,隔斷之下書桌滿是宣紙、筆墨與一卷卷未完書法手稿。沈輕盈指著桌上一張畫像:“此便是那‘青鸞使者’手稿,畫中仕女雙目虛空,與昨夜畫像相同?!?/p>
江無咎拔劍橫置,環(huán)顧四周:“可曾見閻青鸞真人此處批抄?”
店小二環(huán)顧一匆,避而不答。沈輕盈即敲銅鈴,鈴聲清冽,震動檀香與筆墨,嚇得小二連連退后,口齒不清:“我……我只負責收發(fā),不識寄件人。一夜之間,他留下此畫,付清銀兩即去,從未回此處。”
“他去向何處?”江無咎追問。
小二吞咽口水,指門外小巷:“昨夜他在此托人取畫后,便踏上一輛北行馬車,車頭系有青鸞繡帕,直奔城北集市?!?/p>
“北行集市?”沈輕盈挑眉,“那里舊日名為‘鸞市’,青鸞鎮(zhèn)舊時市集即興于此,今雖人煙稀少,卻時有邊鎮(zhèn)商賈往來。我們可循此去。”
收拾齋中來件手稿與折簡殘頁,二人登上一輛客車向北疾行,馬蹄聲隱于車輪滾動,塵土飛揚,京南城景漸遠,進入北郊荒野。
青鸞鎮(zhèn)舊時毗鄰小河,水道灌溉,后因河道改道而荒廢。今日鎮(zhèn)口僅余數(shù)家粗茶淡飯,店鋪余存黃泥墻,門前小河干涸,河床寸草難生。江無咎與沈輕盈先至鎮(zhèn)中心,只見一排破敗石碑,上刻“續(xù)魂坊”、“歸心堂”等地名。沈輕盈拍照留痕,低聲道:“續(xù)魂坊乃九門舊術(shù)聚集之所,歸心堂即今夜祭壇舊址。真是背后人布局之關(guān)鍵。”
江無咎抬頭望向南郊,一片古槐林搖曳,林中隱有木屋。兩人并肩步入槐林,斷木與藤蔓交錯。忽聞林深處有輕叩木門之聲,仿佛有人在擺弄。江無咎舉劍護前,沈輕盈銅鈴在手,步步逼近。
木屋內(nèi)燭光搖曳,墻上掛著更大一幅仕女畫像,畫像周圍布置紙人、紙符。屋內(nèi)桌上擺滿古籍與符版,正是續(xù)緣符經(jīng)與黃紙禁咒的殘稿。術(shù)者身影側(cè)倚案邊,低首書寫新符,背對二人。
“墨中人,現(xiàn)身!”江無咎一聲喝斷,劍尖直指術(shù)者后心。對方回身,赫然是兩日未見、面目消瘦的老墨客——那位當年于書鋪來買折簡的墨寫齋掌柜。
沈輕盈提鈴在手,聲音清脆:“閻青鸞,你可想知道,為何你要為續(xù)緣使者續(xù)寫亡魂?”
老墨客抬眼,頰上血色微退:“續(xù)魂,為續(xù)魂;續(xù)緣,為續(xù)緣。此乃我九門余術(shù),只為護此地亡魂不迷,不為爾等所阻?!?/p>
江無咎冷笑:“你只是一顆棋子,是‘背后人’的爪牙,斷章續(xù)卷不過人云亦云,今夜我等自有答案?!?/p>
話音方落,老墨客翻掌一揮,屋中術(shù)具驟然飛舞,符版、書簡攪成紙霧,一場符陣瞬間鋪開。青冥火焰與朱砂咒氣迸發(fā),欲將二人吞沒。江無咎與沈輕盈對視片刻,拔劍與銅鈴齊發(fā),空氣中劍氣與鈴聲交織,沖破符陣。一場與續(xù)緣使者的終極對決,就在這青鸞鎮(zhèn)古槐木屋中拉開帷幕。
老墨客咬牙一笑,鐵錐擲出,幻化為數(shù)道殘影橫掃四方。屋內(nèi)燭火猛顫,斗笠與木箱、折簡皆被風刃呼嘯拉扯,仿若要將整個木屋吞噬。江無咎一聲厲喝,長劍刺出一道青灰劍氣,與破裂的符陣激烈相碰,頓時爆出震耳金鐵之聲。沈輕盈銅鈴高舉,清脆鈴音如冰刃,將近身的黑氣一一震散。
兩人分工默契:江無咎以劍破陣,沈輕盈以鈴控場。每當一處符陣被破,老墨客身形便一閃,化作下一處分身,祭出新的符箓與紙人,咒氣裊裊。木屋狹小,分身猶如潮水,涌向江沈二人。江無咎急運家傳《開天訣》,手中長劍劃破氤氳,劍罡瞬將分身切為兩段,未待灰燼散盡,又連斬十余層陰影。
老墨客面色大變,他低喝一聲,掌心一抖,那枚殘裂的銅鏡片驟然飛起,化作無數(shù)小鏡面,攔截鈴聲與劍氣,鏡影紛飛,交織成一張破碎的結(jié)界墻。結(jié)界內(nèi),符文燃燒,陰風怒號,恍如一處小小冥域。沈輕盈腳步一轉(zhuǎn),鈴聲驟變高亢,擊破第一個鏡像,青光巡走,將破碎結(jié)界一寸寸削弱。江無咎順勢一劍,劍罡如電,穿透余下鏡壁,直逼老墨客本體。
霎時間,鏡壁四散如雪,木屋內(nèi)回歸一片漆黑,唯剩青燈余輝與銅鈴清唱,映得老墨客面色扭曲。他驚懼地退后,卻被江無咎一劍封喉。關(guān)鍵之時,屋頂裂隙猛地崩塌,一道身影借著混亂躍下。他衣袍散盡,露出一襲白色長袍,腰佩九環(huán)古鈴,面容朦朧,卻能看出慈眉善目與殺機并存。
“原來……你才是真正的背后人。”江無咎語氣冰寒,將劍尖抵在那人咽喉。沈輕盈也將銅鈴對準對方,鈴聲肅穆如鐘殞:“你以續(xù)緣之法收割亡魂,又借墨寫齋與青鸞鎮(zhèn)之名布局,終于露出真面目?!?/p>
那白袍人淡然一笑,眼角帶著血色:“江無咎,沈輕盈,你們破除續(xù)命符網(wǎng)與黃紙禁咒之時,正是我的計劃啟動之刻。老墨客與青鸞使者,不過是我手下的爪牙。當你們斬斷他的續(xù)緣符時,真正的力量已全權(quán)轉(zhuǎn)移至這具白鈴之上?!?/p>
他揚起腰間九環(huán)古鈴,鈴音低沉凝重,宛如遠古戰(zhàn)鼓,顫動木屋殘梁。四周地面驟起漩渦,泥沙滾滾,舊符文化作無數(shù)黑旗,映照在火光與月色之下。白袍人抬手輕摁,那九環(huán)鈴聲化作一道道血色波紋,鋪灑至江無咎與沈輕盈腳下,欲將兩人徹底困于死地。
“你欲以此九門古鈴,將我二人與之同縛,讓偌大幽陵再次陷落?”沈輕盈聲音冰涼,銅鈴高舉,清朗擊破血色波紋。波紋固然強烈,卻在清音中逐漸分崩離析。青燈之下,青光與紅光相互交擊,將血色震散如煙。
江無咎趁機揮劍斬向白袍人身前,他沉穩(wěn)運劍,劍氣在破碎樓檐與飛塵中匯集。白袍人背身而立,只覺肩頭一陣劇痛,古鈴脫落數(shù)環(huán),化作散落地面的碎片?!澳憔垢遥 彼@喝,面目由祥轉(zhuǎn)暴,靈力驟增,敦促破敗符陣再度合攏。
然而此刻,江無咎與沈輕盈已找準破綻:那九環(huán)古鈴乃續(xù)緣核心,斷裂其環(huán)即斷開續(xù)命枷鎖。沈輕盈詠唱《鈴破續(xù)緣訣》,銅鈴再鳴,此聲非彼聲,似將天地陰陽顛倒。古鈴被音波一觸,化作無數(shù)碎片,跌落臺階,失去共鳴。整個血色符陣應聲告破,再無續(xù)緣之力。
白袍人瞳孔驟收,九環(huán)古鈴灰飛,他身形微顫,跌坐臺沿。江無咎收劍,逼前一步:“背后之人,你既是解救幽陵的終極設(shè)計者,為何要舞陰術(shù)而非仗誠心?”
白袍人仰頭,月華映面,血色在他破碎的笑意中融化:“我本為九門執(zhí)事,以護國安社為初心,后得續(xù)緣秘術(shù),誤以為用亡魂守護人世更穩(wěn)。乃至幽陵禁咒崩解之時,方知續(xù)命是枷,我與青鸞之靈同陷此局。今日二位是真心之力的化身,不惜真血救贖,為幽陵收回生機。我,才是真正的背后人,卻也是最大的悲劇。”
他緩緩閉眼,余氣飄散如煙。江無咎與沈輕盈對視片刻,方緩緩收劍入鞘,又將余下古鈴碎環(huán)捻碎,化作塵土隨風散去。血算已了,幽陵之夜也終將歸于平靜。
古屋內(nèi)最后一縷燭火熄滅,青燈微光成為唯一指引,照出江無咎與沈輕盈二人站立的身影。斗笠人真形既消,續(xù)緣符經(jīng)斷,幽陵禁咒終被斬斷,可他們的心底,卻并不如初秋的月華那般清朗,反而多了一層未散的余震。
“背后人既為幽陵之主,卻也受制于自己墮走的咒念?!鄙蜉p盈將手搭在江無咎肩上,聲音柔中帶硬,“此番除他,豈僅是一場解咒之役,更是一次為他自己救贖的機會??删烤拐l來為這位‘背后人’救贖呢?”
江無咎收劍入鞘,目光深沉地看著地面散落的古鈴鈴環(huán)與殘帛:“救贖,或是我們最后能給予的最大善意。他將亡魂枷鎖于此地,不惜以自己魂魄為祭,原是護此地不受外敵侵擾,只求亡者有歸——可禁咒一出,護成了囚。今既解其咒,也該讓他與亡魂一并歸去,無需再留戀塵世?!?/p>
沈輕盈輕輕頷首:“亡魂已歸,陰氣已除,這幽陵本是陰陽交匯之地。我們?nèi)舯愦穗x去,也許……也許他與幽陵皆可此刻長眠,不再驚擾萬千生靈?!?/p>
兩人相顧,心意默契。江無咎抬手取出青銅鏡與銅鈴,合于掌心,將那被封存于鏡心中斗笠人幽影與八方亡魂余燼,輕輕引入黑炭爐。銅鏡映出一片蒼茫星辰,銅鈴回響如來風急雨驟,將熒火與怨魂一并送入火焰,化作淡淡青煙,一縷未留。
“令其魂歸本源,亦讓此地不再裂縫生毒?!彼f,神情如釋重負,卻又似牽掛未盡。
齋舍之外,拂曉破曉,第一縷晨光斜照古槐林。江無咎與沈輕盈緩步走出青鸞鎮(zhèn),腳下塵土飛揚,卻不覺疲憊。曾經(jīng)被陰咒籠罩的幽陵,已在他們手中重獲平靜;曾被續(xù)命符鎖住的亡魂,也在鐘鈴與鏡光中得見安息。
二人來到鎮(zhèn)外懸崖,俯瞰青鸞舊市與漫漫荒野。晨風從腳下吹來,帶著河谷的濕潤與槐花的清香。沈輕盈舉起銅鈴,輕抖一聲,鈴音清清,回蕩谷底。江無咎舉鏡反射朝陽,鏡面光芒燦爛,宛如新生的日月。
“從今日起,”他聲音堅定,“此鏡此鈴,永為幽陵守護之具,凡不懷善念者,不可輕近。我與汝,雖不能永駐此地,卻要以此盟誓,令亡魂勿忘生者之誠,亦令生者勿忘亡者之緣?!?/p>
沈輕盈回以含笑:“盟誓生死同守,幽陵不再見血淚;鏡鈴長明,魂歸有路。”她將銅鏡與銅鈴并列舉于懸崖之頂,微光閃爍,宛如二顆守望星辰。
清晨市集已開,流動商賈車馬匯集。江無咎與沈輕盈并肩下山,途中遇見幾位村民對他們投以驚奇目光,卻無半點敵意。一位老婦點頭致意:“昨夜北風呼嘯,幽陵邊似有鐘聲回蕩。今晨河水重清,舊井又有新冒。想來是那位護陵者顯靈,還請勿去驚擾?!?/p>
沈輕盈拱手施禮:“鄉(xiāng)親多慮,今已無妖,唯愿此地安寧?!彼抗鉁厝幔瑓s依舊藏著行者的警覺。
江無咎在老婦身后輕聲對她說:“你的歸魂夜祭與鏡鈴盟誓,已成此地新傳說。愿我們的人影如昨日流水,無跡可尋,卻留下清冽風骨?!?/p>
沈輕盈微微一笑:“待日后若有旅人問起,不妨言,幽陵之主與續(xù)緣之謎,皆因二人真心而破。情義長存,余事皆隨風而散?!?/p>
兩人緩步踏進市集人流之中,曙光映照下的青鸞鎮(zhèn),已是新的一天。老槐樹下的石碑仍刻“歸心堂”“續(xù)魂坊”,卻無人再留意;昨夜的碑文與禁咒,在清晨的陽光里化作荒碑。
江無咎與沈輕盈的背影,逐漸消融在人潮與煙火里。他們各自肩負新生的責任:一個繼續(xù)游歷各地破解余波咒術(shù),一個返京城實施蔓延善念。幽陵得救,惟真心與勇氣永在;背后人霧散,余下不過是風中一段傳奇,隨晨風向四方飄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