劇烈的撞擊聲在這片空曠的海域上炸裂開來,震得船身都在不停地顫抖。
而船舵在塞繆爾的掌控下瘋狂旋轉(zhuǎn),他死死咬緊牙關(guān),雙臂青筋暴起地穩(wěn)住航向。
“船長!后面的人要堅持不下去了!”
“我知道!”塞繆爾嘶啞地回應(yīng),連頭也沒有回。
他的眼睛死死盯著前方黑暗翻涌的海面,但身后傳來的刀劍砍入血肉的悶響,和那些混雜著痛楚、恐懼與絕望的慘叫,卻一聲聲狠狠地敲擊在他的腦海里。
“船長……它要爬上來了!”奧利弗驚恐的吼聲在風(fēng)暴中幾乎要被撕碎。
如果此刻塞繆爾回頭,他便能看到那怪物令人絕望的一幕——那東西已經(jīng)大半個身軀探上了甲板。
它沒有明確的形狀,只是一團(tuán)不斷扭曲、膨脹、收縮的黑色肉塊,表皮布滿了密密麻麻的眼睛,每一只眼睛都在亂轉(zhuǎn),發(fā)出扭曲的低語。
無數(shù)條黏膩的觸手死死纏住了船舷,任憑船員如何砍殺,它總能從斷裂的肢體上孽生出新的肢體,將自己更加牢固地固定在船體上。
船員們拼命揮舞著手中的刀劍,試圖斬斷那些觸手,但它們就像某種不死的詭異生物,即便被砍斷,也會重新生長出來。
有些人已經(jīng)開始絕望,他們的眼神渙散,嘴里念念有詞,仿佛已經(jīng)在低聲哀求神明。
塞繆爾的臉色無比嚴(yán)肅,他猛地沖著船舵邊上的通訊管道嘶吼:“還能不能加速?!”
管道里傳來一聲沉悶的回應(yīng),帶著不安的顫抖:“船長,我們的渦輪承受不了這么大的動力,再繼續(xù)下去整個動力爐都可能炸了!”
“先活下去再說!”
管道那端沉默了一瞬,然后傳來一聲短促的:“明白!”。
塞繆爾將一旁的理查德拽來操縱船舵,并吩咐其余沒有在作戰(zhàn)的人去把貨物扔下船。
沒有人會質(zhì)疑船長的命令,紛紛行動了起來。
而塞繆爾來不及思考更多,猛地一把提起旁邊的彎刀,毫不猶豫地向船尾狂奔
“該死!”
塞繆爾邊跑邊捂住了自己的左眼,“別這個時候出現(xiàn)??!”
途經(jīng)甲板,他的余光瞥見幾個癱坐在地的船員,雙眼失焦,嘴唇顫抖著,不斷喃喃自語。
他們的神志正在崩潰,被那怪物的低語污染得瀕臨瘋狂。
塞繆爾的雙眼沒有為他們過多的停留,而是將自己的眼神放在了那只不知名的怪物身上。
那怪物扭曲的身軀發(fā)出令人毛骨悚然的摩擦聲,成百上千只眼球不約而同地轉(zhuǎn)動,死死盯住了塞繆爾——不,確切地說,是盯住了他那只左眼?
兩條粗大的觸手猛然從肉塊中爆射而出,化作冰冷的利矛,以撕裂空氣的速度直刺塞繆爾的雙眼!
塞繆爾幾乎是憑借本能側(cè)身翻滾,鋒利的觸手擦著他的肩膀穿透了甲板。
木屑飛濺,甲板瞬間被擊穿一個猙獰的窟窿。
另外一只觸手如同暗箭般將要戳穿塞繆爾的左肩。
“鐺---”
塞繆爾在最后一刻舉刀格擋,震得手掌發(fā)麻。
“該死!”這鬼東西強(qiáng)的不像話,塞繆爾低聲暗道。
不過由于貨物扔下了船,還有動力的增加,船的速度在不斷的提升,還有希望!
但是怪物并不會給塞繆爾喘息的機(jī)會,遮天蔽日的觸手如同狂風(fēng)驟雨般襲來。
就在這時,一道低沉而陌生的聲音在塞繆爾的腦海中浮現(xiàn)——不,那不是外來的聲音,而是……他的左眼?
“你還不能在這里死去……”
聲音如同血肉扭曲般低喃,仿佛有某種潛伏已久的存在終于蘇醒。
塞繆爾的身體猛然一震,左眼驟然脹痛,像是有什么東西正在從眼眶深處掙脫而出!
下一秒,他的左眼徹底被鮮紅填滿,血絲瘋狂擴(kuò)張,眼球仿佛被無形的力量撕裂開來,擴(kuò)大了數(shù)倍。
怪物瞬間暴動了——它的全部眼球同時收縮,所有觸手在空中劇烈翻騰,發(fā)出難以忍受的尖嘯,沉入了海底。
但是塞繆爾一點(diǎn)也開心不起來,而是一臉陰沉的捂住了自己的左眼。
...
船長室內(nèi),一盞孤零零的油燈搖曳,在斑駁的鏡子中影子顯得有些模糊,只能依稀的看出是一位年輕人?但毫無年輕人的稚氣。
塞繆爾站在鏡前,手中握著一把寒光閃爍的尖刀,鋒利的刀尖在微光下泛著森冷的寒意。
塞繆爾的左眼微微跳動著,像是察覺到了危險,血色的紋路從眼角緩緩擴(kuò)散,如同細(xì)密的裂縫,蜿蜒爬滿半張臉。
“沒有必要,你只需要完成我說的,你就能見到你的家人們!”
那鮮紅的字體像是被烙印在視網(wǎng)膜上一般。
他深吸一口氣,舉起刀刃,一點(diǎn)一點(diǎn)地靠近眼球——
“你真的要這么做?”
一個模糊而陌生的聲音在腦海中回蕩,帶著一絲不屬于人類的回音。
塞繆爾的手沒有停頓,他的眼神堅定,刀刃已經(jīng)觸及到了眼眶,只要再往前一分,就能將那顆陌生的眼球挖出——
“嘶——”
刀刃在即將刺入的一瞬間,劇烈震顫起來,隨后緩緩融化,銀白色的金屬液體如水銀般順著刀柄流下,滴落在塞繆爾的長靴上。
鏡中的自己,嘴角微微翹起,眼神變得更加鮮紅,而鏡子之外的塞繆爾,只能死死地盯著那副詭異的倒影。
塞繆爾捂著腦袋笑了,笑的很開心很開心,像是被自己的行為逗笑了,但下一秒他又變得陰沉如水。
“我還能夠回到家嗎?”塞繆爾喃喃著蹲坐在地上,陷入了回憶。
塞繆爾剛與摯愛相戀多年的若蘭步入婚姻的殿堂,家人健康,生活幸福,一切都像是人生最完美的劇本。
蜜月之旅的航程上,海風(fēng)溫柔地拂過他的臉頰,甲板上若蘭輕輕地靠在他的肩頭,笑容像是晨曦下的溫暖微光。
可厄運(yùn)往往來得猝不及防。
在登船后不久,他開始察覺到一絲異樣。
若蘭的神情似乎不太對勁,明明是熟悉的臉龐,卻透著一絲陌生的感覺。
她的眼神時常飄忽,仿佛在看著什么不存在的東西,嘴角時不時微微上揚(yáng),像是在傾聽某種無聲的低語。
是錯覺嗎?還是……?
而他自己呢?塞繆爾皺緊眉頭。
他記得自己站在欄桿旁,被人推入海中,他試圖抓住什么,但這只是徒勞罷了。
“是誰?...到底是誰!”塞繆爾怎么也想不起來那個模糊的身影,或者是不愿意想起來。
然后,他墜落了。
那一刻,天旋地轉(zhuǎn),海水灌入喉嚨,恐懼如電流般攀上神經(jīng),他掙扎、呼喊,可聲音被無盡的深淵吞噬。
冰冷的海浪席卷而來,卷住他的四肢,將他拖入某個未知的黑暗之中。
但就在視線徹底模糊之前,唯一清晰的,是若蘭的身影倒映在波濤之上。
她沒有驚慌,沒有伸手試圖去抓住他。
她只是靜靜地站在甲板上,嘴唇微微翕動,仿佛低聲呢喃著什么。
海浪的怒吼覆蓋了一切,然而,他卻不知為何能聽見她的最后一句話——
“我們終將會再見的?!?/p>
那聲音,輕柔,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堅定。
“再見嗎?”
塞繆爾的意識回歸現(xiàn)實,他低聲重復(fù)著這句話,握著刀的手微微收緊。
“如果還會再見,我又怎么會在這鬼地方待了整整六年!”塞繆爾歇斯底里的將手中的日記本摔在地上。
塞繆爾重新將視線的中心聚焦到眼睛中紅色的倒計時上,還有無數(shù)個字體重疊起來的話,“殺死她,你就能回家...?”
還附帶了一份地圖,地圖顯示了一個島嶼的位置。
這只眼睛從來到這個地方的時候,就占據(jù)了自己的左眼的位置。
并且,它最近一直催促著讓我去殺死一個不知名的她?
一陣敲門聲打斷了塞繆爾的情緒,塞繆爾很快恢復(fù)了平時冷靜沉穩(wěn)的樣子。
因為這是在海上,他必須要給船員們一個榜樣。
“進(jìn)來吧?!?/p>
塞繆爾低聲說道,語氣有些沙啞,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平靜。
門被推開,大副奧利弗探頭進(jìn)來,臉上帶著一絲猶豫:“船長,我能打擾一下嗎?”
塞繆爾擺了擺手,指了指桌前的椅子:“說吧,什么事?!?/p>
“船長又在寫那些我們看不懂的東西了……”
大副心里嘀咕著,忍不住側(cè)過頭,偷偷瞄了一眼那因為摔落而打開的筆記本。
紙上,是一排排方方正正、陌生的字跡,但卻有幾分藝術(shù)的美感,不過奧利弗并不懂這些就是了。
大副的眉頭不自覺地皺了起來,眼神里流露出幾分困惑和敬畏。、
他不知道這些字意味著什么,也從未聽船長提起過它們的來歷。
“那到底是什么?”大副在心里問自己,卻又不敢開口。
或許,這就是船長的秘密,一個他們永遠(yuǎn)無法觸及的世界。
一陣交談過后。
塞繆爾緩緩站起身,眼神暗淡,似乎早已知道自己無法擺脫這場漩渦。
“倉庫里還有些酒,拿去給大家分了吧?!?/p>
他們需要用一點(diǎn)點(diǎn)酒精來壓住恐懼。
塞繆爾輕聲說道,順手從書柜里拿了一根煙,深深嘆了口氣。
接著,用手揉了揉自己酸痛的太陽穴,仿佛試圖緩解某種難以承受的壓力。
塞繆爾停頓了片刻,聲音低沉而疲憊:“你先出去吧,我還有些事要思考?!?/p>
并點(diǎn)燃了手中的煙,深深的吸了一口。
大副欲言又止:“船長你是不是.....”
“出去!”
塞繆爾猛地拍了一下桌子,聲音刺耳而急促,帶著無法掩飾的憤怒。
“出去……”
他的聲音再次響起,卻已經(jīng)充滿了疲憊和無奈,仿佛所有的怒氣都在這一刻消耗殆盡,只剩下沉重的嘆息。
“明白了,船長?!?/p>
大副低下頭,語氣中帶著一絲敬畏,他知道這場對話已經(jīng)沒有再繼續(xù)下去的余地。
奧利弗緩緩的關(guān)上門,對著一些好奇探過腦袋的船員們說:“唉,我們還是別問了,應(yīng)該是船長的老毛病犯了”
奧利弗用手指了指船長室的方向,“他平時很少會這么生氣,給他一點(diǎn)時間吧。他需要獨(dú)處?!?/p>
理查德卻忍不住出聲了,“我們就不能為船長做點(diǎn)什么嗎,他剛才還一個人救了我們!”
奧利弗點(diǎn)燃了一根煙,“給他一個人的空間,就是在幫助他了?!?/p>
“可……”
理查德還想爭辯,卻被奧利弗伸手按住了肩膀。
“信任他?!眾W利弗輕聲說道。
就在這時,船長室的門被猛地推開,所有人的目光瞬間聚焦過去。
塞繆爾站在門口,目光掃過每一個人,沉穩(wěn)而冷靜,仿佛剛才的一切都未曾發(fā)生。
“貨物清點(diǎn)得怎么樣了?”
他的聲音平靜無波,像是每次航行后的例行盤點(diǎn)。
奧利弗愣了一瞬,隨即掐滅了煙,快步上前,“嗯……經(jīng)過水手們的清點(diǎn),少了七成的貨物。”
塞繆爾聽完,反而卻露出了輕松的模樣,他掃視著甲板上疲憊的船員們。
每個人的臉上都帶著一絲緊張,甚至是愧疚,仿佛他們的表現(xiàn)讓他失望了一樣。
但下一秒,塞繆爾忽然笑了出來,聲音自然而輕松:“都別搞得這么灰心喪氣的,我們的命還在就行了?!?/p>
短短一句話,如同浪潮拍碎了甲板上的沉默。
船員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沉重的情緒被這句話沖散了。
“看來船長又恢復(fù)平時的模樣了。”
有人低聲笑道。
奧利弗和理查德對視一眼,心里松了口氣——不管船長經(jīng)歷了什么,至少此刻,他依然是他們的船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