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下一瞬。
我整個人都被一股力量扯住，昏昏沉沉墮入混沌。
再回過神，只見閻羅殿內閻王端坐。
他看也不看我，只翻閱生死簿。
“沈璟軒，大雍長安人，沈家嫡子，死于三十年前臘月二十九辰時一刻?！?/p>
“沈家守護大雍國疆土多年，立下赫赫戰(zhàn)功，你枉死冷宮，執(zhí)念太深，本王與滿殿閻羅特許你魂體滯留人間三十載?！?/p>
一字一句，讓我渾身血緣凍結，仿佛被無盡寒意層層包裹住。
頃刻間，我想起這些年來被自己忽視的細節(jié)：腳下無影、夜出晝歸，嘗不出飯菜咸淡……
我頭疼欲裂，腦海中繼續(xù)滾過一幕幕。
謝心慈將我關押在冷宮，大雪紛飛的除夕夜，我高熱昏厥又打寒顫，李公公束手無策看著我，卻喚不來一個太醫(yī)。
我拿出一塊玉佩交給李公公，讓他拿去找謝心慈。
可我沒等到李公公回來，就死在了冷宮冰冷的地板上。
生前，我想要離開那個恨透了我的女人。
死后，我卻為了再見到她而滯留人間。
多么可笑，多么諷刺。
閻王又問：“如今，你執(zhí)念是否已散？”
我回攏思緒，恍惚道：“我已經沒有執(zhí)念，也沒有遺憾，唯獨放心不下跟隨我多年的李公公……”
閻王聽罷，抬手在生死簿上一勾。
“既如此，再過三日，本王再派人接你輪回?！?/p>
再睜開眼，我眼前已經不是冰冷黑沉的閻羅殿，而是空蕩清冷的凌禾宮。
李公公不在宮內，不知所蹤。
我坐在寢殿內發(fā)了很久的愣，才拋開雜念，去小廚房做了滿滿一桌的飯菜。
這三十年宮里沒別的下人，都是公公為我做飯。
這次我專程為他而做，就當是告別飯。
月色高懸，一道人影進了凌禾宮。
我抬眼看去，發(fā)現(xiàn)是謝心慈。
她一進門聞到飯香味，理所當然地坐了下來。
才嘗一口，她便皺眉。
“璟軒，你手藝下降了?！?/p>
我遲遲未動筷，沒好氣道：“帝君廚藝應當不錯，陛下不如去他那？”
謝心慈一雙渾濁的眸子定定盯著我，“一把年紀了怎么還在吃旁人的醋？”
她頓了幾息，又說：“當年朕想讓你做帝君，是你做錯了事?！?/p>
“朕昨日已說往事作罷，這三十年就當給你的教訓。朕不想你來日無人供奉香火，已經和帝君商議好，準備過繼一位皇子在你名下?！?/p>
我五臟六腑瞬間泛起寒意。
這個女人，曾經向我許下山盟海誓，說待她坐登高位后要與我兒孫滿堂。
如今她如愿以償，位極九五之尊，卻恩賜我養(yǎng)她和其他男人的子嗣。
何其荒唐！
“他們會愿意嗎？”我麻木地凝視著她的臉。
“朕現(xiàn)在就召他們來見見你?！?/p>
謝心慈抬了抬手，遠處的魏公公得令，很快就將皇子們帶進了宮內。
三四個皇子站在殿前，各個都嫌棄打量著凌禾宮。
但又因為謝心慈在這里，沒一個敢說話。
我掃了一圈他們，最年幼的皇子眼圈倏地紅了，直接嚎啕大哭。
“你有什么資格做我父王？我不要這樣的老頭子做我父王！”
他丟下這句話，轉身就跑了。
殿內剎那寂靜下來。
身側的謝心慈開口道：“璟軒，你不要和他們計較，老人讓著點孩子們?！?/p>
聞言，我下意識看向她。
“這種口出惡言的孩子，真的會給我養(yǎng)老送終嗎？”
謝心慈神情一僵，強壓著怒火：“你這是在譴責朕的兒子沒教養(yǎng)？沈璟軒，朕一心為你著想，不要讓朕好心當成驢肝肺?！?/p>
說完，她轉頭和魏公公商議起了過繼之事，沒再看我一眼。
謝心慈走后，我遲遲沒等到李公公回來。
只能將桌上的殘羹冷飯收拾了干凈，而后走出凌禾宮。
宮廷偌大，也不知李公公去了哪里。
雪落了滿身。
不知不覺，我走到雜草叢生的冷宮前，里面隱隱傳來李公公的哭聲。
我心下不安，一把推開了殿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