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剛蒙蒙亮，阿小辰便來到了昨天的那處河灘。水中的石塊參差不齊的朝著對岸延伸，這印證了他的猜想。
定然是胤老的手筆，這些石塊的排列從近處看雜亂無章，若是從高處呢？
他尋出一條路，通向遠處的山脊，同時體內的弦律正催動全身快速移動。
依靠弦律的加持，可以盡量減少自身體能的消耗。
很快就來到了林蔭小徑的盡頭，再往前無路可走。經過前段時間暴雨沖刷，土質松動，有些泥濘。想要抵達斷崖，必須從層層土坡徒手攀上去。
就如胤老所言，阿小辰的體質極差，就算用弦律當作云梯，爬上去也費了九牛二虎之力。
果然不出所料，從上往下俯瞰，河中驟然出現(xiàn)一條蜿蜒小路橫跨兩岸。
“原來如此，胤老是想鍛煉出我的身法?！彼匝宰哉Z道。
隨即席地而坐，一直修煉到正午才離去。
和昨天一樣，胤老只身而來。這一小片花草又顯得十分空闊，讓人心里涼颼颼。
阿小辰難免會疑惑，“胤老，其他人不練嗎？”
“管好你自己就行了。通過那些石頭，抵達對岸，否則不許吃飯?！彼恼Z氣還是那么冰冷。
乍一聽，好像也沒那么難。阿小辰對準一塊石頭猛然起跳，落在上面的瞬間就感到了不對——好滑！
他張開雙臂，盡力保持自身平衡，險些掉入水中。
驚魂未定時，胤老的聲音響起，“提醒一下，要是被河水沖走，可沒人來撈你?！?/p>
阿小辰根本顧不得那么多，心想既來之則安之，必須先找到竅門循序漸進。
石塊大部分浸在水里，只露出尖尖一角，想要在上面站穩(wěn)身形太艱難了。
主動出擊是最好的防守，他將曾經顧寒的身法浮現(xiàn)在腦海中，結合石塊光滑的表面仔細分析。力度、著陸點、連貫性都必須計算精確，一條腿支撐的同時還需繼續(xù)發(fā)力，一鼓作氣不能停。
理想很美好，但現(xiàn)實很骨感。當他實際做出動作時，才知道有多別扭，像斷了腿的青蛙一樣跌跌撞撞。
滿打滿算也就蹦跶了四五下，撲通一聲栽進河里。今時不同往日，這次身邊空無一人。
失去平衡的瞬間，恨透了自己抓不住空氣。冰冷的河水倒灌鼻腔直達肺腑，半米深度卻像是無底深淵。
還好是正面落水——撲騰幾下就爬起來了。河水漫過他的腰際，雙腿劃出道道清澈漣漪，湍急的水流像一只只無形的手攥住腳踝令阿小辰寸步難行。
手心有一道傷痕慢慢殷紅，也不知是沒注意還是不予理會，竟直接抓住石塊強行借力。
僅僅幾個動作，就已消耗不少體力，再次起身時感覺沉甸甸的，儼然一副落湯雞模樣。
他沒有做多余的事情，繼續(xù)在水面左右橫跳。光掌握技巧是不夠的，要從一次次失敗中汲取經驗，讓下一次控制比上一次更準。
“連起來了，堅持住！”他咬牙道。
滯留半空中時，腳下的石塊猛然被一股力量抬起。支架還在，支點卻沒了，這是胤老幫他制造的意外。
阿小辰并未驚慌失措，舉起右臂抓住石塊借力一蕩，輕松化解了危機。
還沒來得及慶幸，左側的石塊又被微微移動，一個不注意再次跌落水中。
胤老嘴角微翹，對本次杰作非常滿意。
接二連三的刺激令阿小辰不得不暫時停歇，依靠浮力趴在水面，貪婪地呼吸著空氣。
他再一次爬起來，再一次開始。眼睛看得膩了，頭有些暈，終點越來越近了。
“自己想辦法回來?！必防蠜]多言，轉身即走。
落日與晚霞的余暉將天空渲染成一片慘淡橙紅，阿小辰平躺在一望無垠的平原扭頭望向齊飛的大雁，想要伸手觸摸那抹遙不可及的光暈。
也不知道又掙扎了幾次，直到夜色充斥整個森林，他才拖著身子走回來，充實的一天令他精疲力盡。
“你又干嘛了，不是讓你別折騰了！”李安笙見他渾身水漬與污泥怒不可遏。
她突然出現(xiàn)將阿小辰嚇得往后退了兩步，緊接著搬來一盆溫水，告訴他連人帶衣一塊洗。
“你沒別的衣服，先穿我的，再弄成這樣你就光著身子亂竄吧。”李安笙用力把門一關。
他發(fā)現(xiàn)那疊衣服上繡的花紋竟與身上這件一樣，雖然很詫異，但心里歡喜。
作個聲明，僅僅是因為大小合身而已。
“胤老，有些心扉想請您點撥?！卑⑿〕降?。
“且說?！?/p>
“為什么那么多御靈師，哪怕失去自由，也要加入公會呢？”
胤老發(fā)覺眼前這孩子的心思自己竟捉摸不透，“生存和生活的區(qū)別，人性與欲望的驅使?！?/p>
阿小辰裝作聽不懂，試探道：“反正我才不想受人家拘束，要是有場盛會能讓全世界御靈師證明自己的價值該多好?！闭f罷，蹦蹦跳跳地走了。
仿佛空氣瞬間凝固，那搖椅停止了晃動。胤老的表情十分僵硬，帶驚訝，也有不可思議。
門外，阿小辰臉色陰沉，像是有不可告人的秘密。等回到自己的房間，桌面又擺著一個竹籃。
他嘆了口氣，“李安笙啊李安笙，你說你為什么要對我這么好呢?！?/p>
阿小辰似乎變了一個人，曾經的天真無邪死透了，不知被他埋葬到哪兒去了。
牙齒狠狠從雞腿上撕下一塊肉，雞蛋整個塞進嘴里，靠著一大口稀飯生生咽了下去。
就連他自己都越發(fā)覺著有些邪性，索性兩眼一閉往床上一躺，但皎潔的白月光又令他舍不得多看一會兒。
忽然想起脖子上那條項鏈，是姐姐留給自己唯一的物件。他撩起來看了又看，情緒翻騰著沖酸了鼻尖，眼角的那滴淚還是滑落在臉頰。
整個胸腔開始顫抖，仿佛發(fā)出強烈的悲鳴。阿小辰深吸一口氣，把所有傷心都吞到肚子里。
他徹底蛻變了，變得自己都認為很陌生。
“對不起。棋局既已開，就請眾生舉子，皆陷于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