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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焰在冰冷的溝底跳躍著,橘紅色的光芒將狹窄的空間切割成光明與黑暗的疆界。石碗里渾濁的污水在火焰的舔舐下劇烈翻滾,發(fā)出沉悶而持續(xù)的“咕嘟咕嘟”聲,如同大地深處傳來的饑餓咆哮。水汽蒸騰,帶著濃重的泥腥味,在寒冷的空氣中凝結(jié)成細(xì)小的水珠,又迅速被溝外的冷風(fēng)卷走。

陳默背靠著冰冷的溝壁,疲憊如同沉重的鉛塊壓在他的眼皮上。每一次呼吸都牽扯著干裂刺痛的喉嚨和火燒火燎的肺部。但他強迫自己睜大眼睛,死死盯著那口在火焰上沸騰的石碗。時間……他需要時間。沸騰的水是殺死水中邪祟(病菌和寄生蟲)的唯一武器,他必須確保足夠長的時間。

石頭蜷縮在火堆的另一側(cè),距離比之前近了許多。那簇溫暖跳動的火焰,如同擁有魔力,一點點融化著他眼中深藏的野性和警惕。他的目光幾乎無法從石碗上移開,喉嚨不受控制地劇烈滾動著,每一次“咕嘟”聲都像一只無形的手,狠狠攥緊他干癟的胃袋。饑餓和干渴交織成的痛苦,如同兩條燒紅的鐵鏈,勒得他幾乎窒息。他下意識地舔著干裂出血的嘴唇,舌尖嘗到的只有塵土和苦澀的泥腥。褡褳就在陳默懷里,那細(xì)微的摩擦聲此刻如同驚雷,不斷撩撥著他脆弱的神經(jīng)。

“還……還要多久?”石頭的聲音嘶啞得如同砂紙摩擦,帶著無法掩飾的痛苦和一絲微弱的祈求。火光在他深陷的眼窩里跳躍,映出里面純粹的、被生理需求折磨出的茫然。

“等。”陳默的回答只有一個字,冰冷而簡短。他的目光掃過石頭焦躁不安的臉,最終落回沸騰的石碗上。碗壁被火焰熏烤得發(fā)黑,里面的水因為劇烈沸騰而不斷減少,顏色似乎……略微清亮了一點點?底部的泥沙和漂浮的雜質(zhì)在翻滾中似乎有些沉淀的跡象。但這遠(yuǎn)遠(yuǎn)不夠!他需要容器!一個能真正盛放食物和水,隔絕污穢的容器!

意念再次沉入那片冰冷的藍(lán)色光幕。能量點:0點。刺眼而絕望。

【基礎(chǔ)工具】欄里,鍋具的圖標(biāo)依舊灰暗:【鑄鐵鍋(小型) - 需能量點0.5點】、【陶罐(帶蓋) - 需能量點0.1點】……

陶罐!0.1點!

陳默的心臟猛地一跳!目光死死鎖住那個描繪著古樸陶罐輪廓的灰色圖標(biāo)!只需要0.1點!一個能盛水煮粥的陶罐!這將是巨大的飛躍!

能量點……必須立刻獲得能量點!

他的目光如同探照燈般掃過溝底!火光能照亮的范圍有限,只有他們身邊一小片區(qū)域。碎石、枯草、浮土……之前石頭帶回來的兩塊石頭(鵝卵石和燧石)還躺在不遠(yuǎn)處。陳默幾乎是撲了過去,抓起那塊深黑色的燧石,手指因為急切而微微顫抖。

【接觸物品:普通燧石。蘊含能量:極微弱,未達(dá)轉(zhuǎn)化標(biāo)準(zhǔn)。無法吸收?!?/p>

冰冷的提示音無情地粉碎了他的希望。

他又抓起那塊灰褐色的鵝卵石。

【接觸物品:普通鵝卵石。蘊含能量:無。無法吸收?!?/p>

沒有!什么都沒有!

一股巨大的失落和焦躁瞬間攫住了陳默!他猛地將鵝卵石砸向溝壁!“砰!”的一聲悶響,石頭滾落在地。這突兀的聲響在寂靜的溝底格外刺耳,嚇得石頭猛地一縮,警惕地看向陳默。

陳默喘著粗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目光再次掃過系統(tǒng)光幕,停留在【雜物】欄那個孤零零亮著的圖標(biāo)上:【標(biāo)準(zhǔn)鍍鋅鐵皮水桶(帶提梁) - 兌換需能量點:0.2點】。

水桶……這個剛剛救了他命的神器……系統(tǒng)能回收嗎?能重新轉(zhuǎn)化為能量點嗎?

一個大膽而瘋狂的念頭如同閃電般劃過腦海!

意念如同利箭,射向系統(tǒng):【系統(tǒng)!已兌換物品‘標(biāo)準(zhǔn)鍍鋅鐵皮水桶’,是否可逆向轉(zhuǎn)化為能量點?】

短暫的、令人窒息的沉默。

【警告:已具現(xiàn)化物品無法逆向轉(zhuǎn)化為能量點。物品回收功能未解鎖?!?/p>

冰冷的提示音如同重錘,狠狠砸在陳默的心上!最后一絲取巧的希望也破滅了!

一股冰冷的絕望感順著脊椎爬升,幾乎要將他的血液凍結(jié)。他頹然坐倒在地,后背重重撞在溝壁上,激起一小片塵土?;鸸庠谒壑刑鴦?,卻驅(qū)不散那深沉的陰霾。沒有容器,煮粥就是空談!沒有能量點,一切都是空談!難道真要像原始人一樣,用這簡陋的石碗,一點一點煮那點可憐的粟米?

不!絕不!

陳默猛地抬起頭,眼中燃燒著不甘的火焰!他的目光如同餓狼般掃過石頭,掃過那堆燃燒的枯枝,最后定格在石頭之前帶回來的那兩塊毫無價值的石頭上。等等!石頭……他是怎么找到那塊銹蝕金屬碎片的?他一定知道哪里還有類似的東西!

“石頭!”陳默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急切和兇狠,瞬間打破了溝底的壓抑,“你!在哪里……找到那個鐵片?”他指著自己之前存放那枚失去價值的銹蝕箭頭的地方(箭頭在兌換水桶前就被他小心收好),又用力指了指石頭,“快說!哪里找到的?還有嗎?”他的眼神銳利如刀,帶著赤裸裸的逼迫。

石頭被他突如其來的兇狠質(zhì)問嚇了一跳,身體本能地向后縮了縮,眼中剛剛被火光融化的一絲親近瞬間消散,重新被警惕和畏懼取代。他看了看陳默指的方向,又看看陳默那張在火光下顯得有些猙獰的臉,喉嚨里發(fā)出緊張的“嗬嗬”聲。

“說!”陳默猛地向前傾身,火光將他逼近的身影拉長,如同擇人而噬的巨獸,投在溝壁上,帶來巨大的壓迫感!“不說……沒吃的!”他用力拍了拍懷里的褡褳,發(fā)出沉悶的聲響,如同死亡的威脅。

食物的誘惑和巨大的恐懼在石頭心中瘋狂撕扯。他枯瘦的身體因為害怕而微微顫抖,臟污的手指神經(jīng)質(zhì)地?fù)钢厣系哪嗤?。他看看褡褳,又看看陳默兇狠的眼睛,最終,求生的本能壓倒了恐懼。他極其艱難地抬起一只顫抖的手,指向溝外呼嘯著風(fēng)沙的黑暗,聲音因為恐懼而更加嘶啞含混:

“……那邊……溝……塌了……好多……黑石頭……有……有硬片……”他努力地比劃著,試圖描述一個地方,“……死人……骨頭……下面……”

塌陷的溝壑?黑石頭(礦石)?死人骨頭下的金屬碎片?

陳默的心臟狂跳起來!有礦!雖然可能只是廢棄的小礦點或者古戰(zhàn)場的遺跡,但那里很可能還有未被發(fā)現(xiàn)的銹蝕金屬!那就是能量點!

希望重新點燃!但眼前……容器的問題依舊卡在喉嚨里!沒有陶罐,他拿什么煮粥?拿什么留住石頭這個關(guān)鍵的“眼睛”和勞力?

目光再次掃過系統(tǒng)光幕,那個0.1點兌換的陶罐圖標(biāo)如同沙漠中的海市蜃樓。0.1點……只需要0.1點!去哪里找?

他的視線無意間掠過火堆旁,那枚被他用來生火、此刻靜靜躺在灰燼邊緣的銹蝕箭頭。箭頭已經(jīng)失去了能量,銹跡斑斑,毫不起眼。他又看向那兩塊被系統(tǒng)判定為毫無價值的普通石頭。一個極其大膽、近乎荒誕的念頭,如同毒草般在他被逼到絕境的心底滋生出來。

欺騙系統(tǒng)?

他猛地抓起那枚銹蝕箭頭,又抓起那塊深黑色的燧石。意念如同賭徒最后的籌碼,瘋狂涌向系統(tǒng):【吸收!吸收這箭頭和燧石!】

【接觸物品:未知金屬箭頭(銹蝕嚴(yán)重,能量已吸收)。蘊含能量:無。無法吸收。】

【接觸物品:普通燧石。蘊含能量:極微弱,未達(dá)轉(zhuǎn)化標(biāo)準(zhǔn)。無法吸收?!?/p>

冰冷的提示音再次無情響起。

不行!系統(tǒng)能精準(zhǔn)識別!無法蒙混過關(guān)!

陳默眼中閃過一絲狠厲!他盯著手中那枚冰冷的箭頭,又看了看那塊燧石。既然無法欺騙……那就……

他猛地舉起手中的燧石,用盡全身力氣,狠狠砸向那枚銹蝕箭頭的尖端!

“鐺——!”

一聲刺耳的金石交擊聲在溝底炸響!伴隨著幾點飛濺的、轉(zhuǎn)瞬即逝的微弱火星!

石頭被這突如其來的聲響和動作驚得猛地跳了起來,驚恐地看著陳默,不明白這個“被神庇護”的人為何突然發(fā)瘋般砸東西。

陳默根本無暇理會他。他的目光死死盯著被燧石砸中的箭頭尖端!在火光的映照下,那原本覆蓋著厚厚紅銹的尖端,被這猛烈的一擊硬生生崩掉了一小塊銹蝕層!露出了底下大約米粒大小的一點區(qū)域——不再是之前那種黯淡的黑色,而是一種……一種奇異的、在火光下隱隱流動著暗金色光澤的金屬本體!

雖然只有米粒大小,但那色澤!那質(zhì)感!與之前箭頭主體部分的黑色金屬截然不同!更像是……摻雜了某種特殊金屬?或者僅僅是不同部位的銹蝕程度差異?

陳默的心臟幾乎停止了跳動!他屏住呼吸,用顫抖的手指,小心翼翼地捏住那枚箭頭,將剛剛崩掉銹層、露出奇異暗金色光澤的那一小點,輕輕觸碰在另一只手的掌心。

【檢測到微弱物質(zhì)能量反應(yīng)……物品:未知合金碎片(銹蝕嚴(yán)重,微量特殊金屬)。初步評估可轉(zhuǎn)化能量點:0.1點。是否吸收?】

冰冷的提示音,此刻聽在陳默耳中,簡直如同九天仙樂!

成了!雖然只有0.1點!但足夠了!

“吸收!立刻吸收!”陳默在心中瘋狂吶喊!

【指令確認(rèn)。能量轉(zhuǎn)化中……】

手中箭頭那米粒大小的奇異光澤瞬間消失,重新變得平平無奇,只是尖端多了一個小小的、新鮮的崩口。

【能量點吸收完成。當(dāng)前能量點:0.1點?!?/p>

0.1點!如同久旱后的甘霖!

陳默猛地抬起頭,眼中爆發(fā)出劫后余生般的狂喜光芒!他顧不上手臂的酸痛和喉嚨的灼痛,意念如同閃電般鎖定【基礎(chǔ)工具】欄里那個陶罐圖標(biāo)!

【兌換!基礎(chǔ)工具——陶罐(帶蓋)!】

【指令確認(rèn)。兌換物品:陶罐(帶蓋)。消耗能量點:0.1點。剩余能量點:0點。物品具現(xiàn)化中……】

提示音落下的瞬間,陳默感覺腳邊的地面微微一沉!一個冰冷、粗糙、帶著泥土燒制氣息的物體憑空出現(xiàn)在火堆旁!

一個陶罐!

深褐色,表面粗糙,布滿細(xì)小的氣孔和手工拉坯留下的旋紋。大約一尺高,鼓腹,窄口,上面還配著一個同樣粗糙的、帶提手的圓拱形陶蓋。這是最原始、最簡陋的陶器,沒有任何釉彩,沒有任何裝飾,卻散發(fā)著一種厚重、踏實的生命力!這是文明的基石,是隔絕污穢、烹飪食物的第一道屏障!

石頭再次被這憑空出現(xiàn)的“神跡”驚呆了!他張大了嘴巴,眼睛瞪得幾乎要凸出來,死死盯著那個突然冒出來的、散發(fā)著泥土氣息的罐子。他看看陶罐,又看看陳默,再看看那簇跳動的火焰,眼神里的敬畏和茫然幾乎要溢出來。今天發(fā)生的一切,徹底打敗了他簡單而殘酷的生存認(rèn)知。

陳默沒有理會石頭的震驚。他強忍著巨大的激動和疲憊,立刻行動起來!他用一塊相對干凈的石頭墊著手(避免燙傷),小心翼翼地將火堆上那口滾燙的石碗端了下來,放在一旁冷卻。滾燙的碗壁燙得墊手的石頭都微微發(fā)熱。

接著,他一把掀開陶罐的蓋子。罐內(nèi)很干凈,帶著新燒制陶器特有的土腥氣。他毫不猶豫地抱起旁邊那個沉重的水桶!桶里的泥水經(jīng)過長時間的靜置,底部的泥沙已經(jīng)沉淀了厚厚一層,上層的黃褐色水體雖然依舊渾濁,但比起最初如同泥漿的狀態(tài),已經(jīng)算是“清澈”了!

他小心翼翼地將水桶傾斜,將上層相對澄清的水,慢慢地、一點一點地倒進那個嶄新的陶罐里。渾濁的水流注入粗糙的陶罐內(nèi)壁,發(fā)出“嘩嘩”的輕響。水面漂浮的細(xì)微雜質(zhì)被陶罐粗糙的內(nèi)壁吸附了一些,水體似乎又略微澄清了一點點。

倒了約莫小半罐,陳默停下了。水桶里還剩下不少沉淀著厚厚泥沙的污水,但他不敢倒太多,以免雜質(zhì)過多。這些水,足夠煮一小鍋粥了!

他放下水桶,雙手鄭重地捧起那個裝著珍貴清水的陶罐。粗糙的陶壁觸手微涼,卻帶來一種前所未有的踏實感。他小心翼翼地將陶罐架在了燃燒的火堆上方,取代了之前那個簡陋的石碗。跳躍的火焰立刻貪婪地舔舐著陶罐粗糙的底部。

“火……大點!”陳默對還在發(fā)愣的石頭低吼道。

石頭猛地回過神來,手忙腳亂地將旁邊剩下的枯枝和干草小心地添加到火堆里?;鹧妗昂簟钡匾幌赂Z高了些,更加猛烈地包裹著陶罐底部。

陳默的目光,終于落在了懷里那個緊緊抱著的褡褳上。他深吸一口氣,用沾滿泥污、微微顫抖的手指,極其緩慢地、帶著一種近乎神圣的儀式感,解開了褡褳口子上那個粗糙的死結(jié)。

褡褳口子敞開了。里面黯淡黃色的粟米混雜著泥沙和草籽,暴露在跳動的火光下。一股陳年谷物特有的、混合著塵土的氣息撲面而來。

陳默伸出左手,極其小心地探進褡褳里。他避開底部沉積的粉末和明顯的沙粒、霉粒,用手指在最上層的粟米中仔細(xì)地摸索、挑選著。每一次觸碰都小心翼翼,如同在沙礫中淘金。

終于,他捻出了一小捧粟米。大約只有成人兩把的量。顆粒不算飽滿,顏色暗淡,混雜著少量細(xì)小的沙粒,但已經(jīng)是他能挑出的相對“干凈”的部分了。這是他救命糧的十分之一?甚至更少?他不知道,也不愿去想。他只知道,必須煮粥!必須讓石頭吃上第一口熱食!必須用這口粥,徹底拴住這頭危險的幼獸!

他托著這捧珍貴的粟米,如同托著千鈞重?fù)?dān),緩緩地、極其慎重地,將它們倒進了陶罐里那半罐正在被火焰加熱的清水中。

“噗……簌簌……”

干癟的粟米顆粒落入水中,發(fā)出細(xì)微的聲響,濺起小小的水花。它們在渾濁的水里翻滾、沉浮。

陳默拿起一根相對干凈些的枯枝,作為最原始的“勺子”,伸進陶罐里,開始緩慢地、一圈一圈地攪動。

渾濁的粟米水隨著攪動,漸漸融合。水溫在火焰的持續(xù)加熱下,開始上升。細(xì)微的氣泡從罐底升起,聚集在水面,然后破裂。一股極其微弱、卻無比清晰的谷物清香,如同最頑強的生命信號,開始從陶罐中裊裊升起,混合在火焰的焦糊味和陶土的腥氣中,固執(zhí)地彌漫開來。

這縷微弱的香氣,在充斥著腐臭、塵土和血腥的冰冷溝底,簡直如同神跡!

石頭猛地吸了吸鼻子!他像被無形的線牽引著,不由自主地向前挪動了一步,身體前傾,脖子伸長,那雙深陷在污垢里的眼睛死死盯住陶罐口升騰的、帶著微香的水汽!他喉嚨里發(fā)出巨大的、不受控制的吞咽聲,口水如同決堤般涌出,順著干裂的嘴角流下,滴落在骯臟的衣襟上。他的眼神徹底變了,里面燃燒的野性、警惕、茫然……所有的一切,都被一種最原始、最純粹的渴望所取代——對食物的渴望!對這散發(fā)著奇異香氣的“神物”的渴望!

他的肚子不受控制地發(fā)出一連串雷鳴般的“咕?!甭?,在寂靜的溝底格外響亮。

攪動……繼續(xù)攪動。

陶罐里的水開始冒出細(xì)密的氣泡,水溫越來越高。粟米顆粒在熱水中漸漸膨脹、軟化。那股谷物特有的清香越來越濃郁,越來越清晰,頑強地對抗著周圍令人作嘔的氣息。渾濁的湯水開始變得粘稠,顏色也從黃褐色向著一種溫暖的、帶著米湯光澤的淺黃色轉(zhuǎn)變。

“咕嘟……咕嘟……”

細(xì)小的氣泡終于連成了片,水面開始輕微地翻騰。粥……開始成形了!粘稠的米湯包裹著膨脹的粟米粒,在火焰的催動下,翻滾出細(xì)小的浪花,散發(fā)出更加誘人的、溫暖的香氣。

陳默依舊在攪動。他的手臂酸痛不堪,眼皮沉重得如同掛了鉛塊,喉嚨干渴得如同沙漠。但他不敢停。他需要這鍋粥達(dá)到最好的狀態(tài),需要這香氣徹底征服石頭。

粥越來越稠,香氣越來越濃。那是一種最原始、最溫暖的谷物力量,是生命延續(xù)的象征。

石頭已經(jīng)完全湊到了火堆旁,距離陶罐只有一步之遙。他像一只被食物徹底迷惑的幼獸,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陶罐里翻滾的、金黃色的粥糊(在他眼中),鼻翼劇烈地翕動著,每一次呼吸都貪婪地攫取著那令人瘋狂的香氣。他的身體因為極度的渴望而微微顫抖,雙手無意識地抓撓著地面,留下深深的指痕。

終于,陳默停下了攪動。他用枯枝挑起一點粥糊。粘稠的米湯拉出細(xì)長的絲線,粟米粒已經(jīng)煮得軟爛開花。

好了。

他放下枯枝,拿起那塊墊手的石頭,小心翼翼地端起滾燙的陶罐,將它從火堆上移開,放在旁邊稍微冷卻的地面上。

橘紅色的火光跳躍著,映照著粗糙的陶罐,映照著罐口裊裊升騰的、帶著食物香氣的水汽,映照著兩張被饑餓和希望扭曲的臉龐。

陳默拿起那個同樣粗糙的陶蓋,當(dāng)做臨時的碗。他用枯枝做成的“勺”,極其小心地從陶罐里舀起小半勺粘稠滾燙的金黃色米粥。

粥很燙,散發(fā)著灼人的熱氣。里面不可避免地混雜著一些未能完全避開的細(xì)小沙粒。

他托著這半勺粥,緩緩地、帶著一種施舍與考驗的意味,遞到了石頭面前。熱氣氤氳,濃郁的粥香如同實質(zhì)般沖擊著石頭的嗅覺。

“吃?!标惸穆曇羲粏《v,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命令。

石頭的目光瞬間被那勺金黃色的粥糊徹底釘死!他的呼吸驟然停止,整個世界仿佛只剩下那勺散發(fā)著致命誘惑的滾燙食物!饑餓的火焰徹底燒毀了他最后一絲理智!他喉嚨里發(fā)出一聲壓抑到極致的、如同野獸般的低吼,猛地伸出兩只枯瘦如柴、沾滿黑泥的手,不顧一切地抓向那個粗糙的陶蓋!

“燙!”陳默低喝一聲,下意識地想縮手,但已經(jīng)晚了!

石頭的手如同鐵鉗般,死死抓住了滾燙的陶蓋邊緣!

“嗤——!”一聲輕微的、皮肉被灼燒的聲音響起!一股皮肉焦糊的異味瞬間彌漫開來!

“??!”石頭發(fā)出一聲短促的痛呼,手指觸電般猛地縮回!他驚恐地看著自己瞬間被燙得發(fā)紅、甚至起了一小塊水泡的手指,又看看掉落在泥土上、沾滿了灰塵的那小半勺金黃色的粥糊,眼中瞬間充滿了巨大的驚恐、痛苦和……如同世界崩塌般的絕望!

粥……撒了!珍貴的……撒了!被泥土……弄臟了!

巨大的委屈和恐懼瞬間擊垮了這個在荒野中掙扎求生的少年!他像一只被徹底奪走最后希望的小獸,猛地蜷縮起身體,雙手死死抱住頭,喉嚨里爆發(fā)出撕心裂肺、如同受傷幼狼般的嚎啕大哭!哭聲凄厲絕望,在狹窄的土溝里回蕩,蓋過了火焰的噼啪聲,蓋過了遠(yuǎn)處風(fēng)沙的嗚咽。

他哭得渾身顫抖,哭得撕心裂肺,仿佛要將所有的饑餓、干渴、恐懼、委屈,以及剛剛被灼傷的痛苦,全部通過這絕望的哭聲宣泄出來!

陳默僵在原地,看著地上那攤沾滿泥土的粥糊,又看看蜷縮在火光下嚎啕大哭的石頭,心中五味雜陳。有惱怒,有無奈,有一絲隱隱的……憐憫?

他沉默了幾秒,最終,長長地嘆了口氣。

他沒有再去斥責(zé)。只是默默地再次拿起枯枝勺,重新從陶罐里舀起一勺滾燙的粥,這一次,他吹了吹氣,讓熱氣稍微散去一點,然后再次遞到石頭面前,聲音低沉而疲憊:

“別哭了……吃吧……小心燙?!?/p>

石頭的哭聲驟然停止。他猛地抬起頭,臉上糊滿了淚水、鼻涕和污垢,混合成一片狼藉。他難以置信地看著陳默再次遞過來的、散發(fā)著香氣的粥糊,又看看陳默那張在火光下顯得異常疲憊、卻似乎不再那么兇狠的臉。巨大的驚喜和殘余的委屈在他眼中瘋狂交織。

他顫抖著,極其小心地、帶著一種近乎朝圣般的虔誠,再次伸出那只被燙傷的手。這一次,他沒有去抓滾燙的陶蓋,而是顫抖著、試探性地,用指尖極其輕微地觸碰了一下勺子里粘稠的粥糊邊緣。

溫的!不燙了!

他喉嚨里發(fā)出一聲含糊的嗚咽,再也顧不得許多,猛地將整個臉埋進了那個粗糙的陶蓋里!像小狗一樣,伸出舌頭,瘋狂地、貪婪地舔舐著勺子里的粥糊!

滾燙?沙粒?泥土?一切都被他徹底無視了!只有那溫?zé)岬?、粘稠的、帶著谷物清香的糊狀物涌入干涸口腔的瞬間,所帶來的、如同火山爆發(fā)般的極致滿足感!

“唔……唔……”石頭發(fā)出滿足的、含糊不清的嗚咽,身體因為巨大的幸福和生理上的滿足而劇烈地顫抖著。淚水混合著鼻涕和粥糊,糊滿了他的臉,但他毫不在意,只是拼命地舔舐著,吞咽著,仿佛要將陶蓋都舔穿!

陳默看著石頭狼吞虎咽的樣子,疲憊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他默默地拿起另一個相對平整的石塊(充當(dāng)碗),給自己也舀了小半勺粥。

粥很稀,里面混雜著不可避免的細(xì)小沙粒,口感粗糙。但對于一個瀕臨餓死的人來說,這無疑是世間最頂級的美味。溫?zé)岬闹嗪^干裂刺痛的喉嚨,落入空虛灼痛的胃袋,帶來一股微弱卻無比真實的熱流,如同黑暗中點燃的燭火,一點點驅(qū)散著深入骨髓的寒冷和絕望。

他慢慢地、仔細(xì)地咀嚼著(盡管沒什么可嚼的),品味著每一粒粟米帶來的微甜,也感受著沙粒在齒間摩擦的粗糲感?;鸸馓S,映照著他沉默的臉龐和石頭那瘋狂舔舐的身影。

一小罐稀薄的粟米粥,在冰冷的土溝里,在跳動的火焰旁,在兩個掙扎于死亡邊緣的靈魂之間,建立起了一道極其脆弱、卻又無比真實的……紐帶。

石頭終于將陶蓋里的最后一點粥糊都舔舐干凈,連一絲痕跡都不放過。他意猶未盡地抬起頭,臉上沾滿了粥糊、淚水和污垢,混合成一片滑稽又心酸的圖案。他看向陳默的眼神,徹底變了。之前的警惕、畏懼、野性……如同被溫水沖刷的泥垢,消融了大半。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極其復(fù)雜的情緒——有對食物的巨大滿足,有對剛才撒粥的委屈和后怕,但更多的,是一種近乎本能的、對“食物來源”的敬畏和……依賴?

他看著陳默手中那半碗粥,喉嚨再次滾動了一下,但這一次,他沒有撲上去搶奪,只是眼巴巴地看著,眼神里充滿了渴望和一絲……討好?他臟污的手指無意識地?fù)钢孛妫眢w微微前傾,像一只等待主人投喂的小狗。

陳默注意到了他的目光。他沉默地、極其緩慢地,將自己碗里剩下的最后一點粥糊,倒進了石頭那個已經(jīng)空空如也的陶蓋里。

“吃吧?!彼穆曇粢琅f嘶啞,卻少了幾分冰冷,多了些難以言喻的疲憊。

石頭愣住了。他看看陶蓋里那一點金黃色的粥糊,又看看陳默,眼中充滿了難以置信的驚喜。他喉嚨里發(fā)出一聲短促的、帶著巨大感激的嗚咽,然后再次猛地將臉埋進陶蓋,更加珍惜地、小口小口地舔舐起來,仿佛在品嘗無上的珍饈。

陳默放下手中的石塊,背靠著冰冷的溝壁,閉上了眼睛。胃里那點溫?zé)嵩陬B強地擴散,對抗著無邊的疲憊和寒冷。

火光搖曳,將兩人沉默的身影投在溝壁上。

不知過了多久,石頭終于舔舐干凈了最后一點粥糊,滿足地、長長地舒了一口氣。他抱著那個空了的陶蓋,蜷縮在火堆旁,身體因為溫暖和飽食后的滿足感而徹底放松下來。他看著跳動的火焰,又看看閉目養(yǎng)神的陳默,眼中那復(fù)雜的敬畏和依賴漸漸沉淀下來,變成一種近乎安心的平靜。

他猶豫了一下,極其小聲地、帶著一絲試探和微不可察的親昵,朝著陳默的方向,含混地叫了一聲:

“……默哥?”


更新時間:2025-06-18 23:59:1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