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白蹣跚著腳步，被劉大虎拽到一旁的屋檐下。
劉大虎用右手按住齊白的肩膀，左手“刺啦”一聲，撕下半截衣料，隨后將布條仔細地纏繞在齊白的傷口上。
“劉叔，輕點，疼！”齊白齜牙咧嘴地喊道。
聽到齊白的叫喊，劉大虎加重手中的力道，沒好氣地說道：
“知道疼還逞能！馬鬃都沒摸過的雛兒，就敢一個人追過去，你小子不要命了？”
“劉叔，那個叫郭鈞的就是個瘋子，他要是跑了，指不定還會害死多少人?！饼R白咬著牙，繼續(xù)堅持說道。
劉大虎看著滿臉堅定的齊白，嘆了口氣。
這段時間的相處下來，他知道齊白是個有種的漢子，但這種未免也太大了。他拍了拍齊白的肩膀：
“行了，別想那么多了，咱們先回去找張二愣子！”
齊白點了點頭，剛剛站起，卻感覺到胯下一陣疼痛。
剛才的交戰(zhàn)中，齊白因為騎術不精，將雙腿夾得太緊，此時的大腿內(nèi)側的皮肉早已被磨爛。
劉大虎看著每走一步便嘶哈一聲的齊白，忍不住笑出了聲。
兩人路過剛才血戰(zhàn)的街道。
空氣中彌漫著濃重的血腥味，斷裂的肢體鋪滿了長街，無數(shù)尸體以扭曲的姿態(tài)交疊在一起，凝固的血液染紅了路面。
齊白看著滿地破碎的尸體，心臟的跳動慢了半拍。這是他第一次直觀感受到戰(zhàn)爭是如此的殘酷。
在幾個小時前，這些躺在地上的黃巾漢子，或許還在憧憬著，今天奪城后能吃上一碗飽飯。
齊白的鞋底突然被什么絆住，一顆頭戴黃巾的腦袋橫在他的腳下，脖頸處還插著一截斷矛，臉龐上的雙眼仍在怒睜著。
齊白的喉嚨一陣哽咽，他單膝跪在血泥上。單手攥緊斷矛，猛然將其拔出，那早已冰冷的頭顱，竟又冒出一股鮮血。
齊白緩緩伸出手，輕輕地合上這名漢子的雙眼。
齊白踉蹌著撐起身子，對著倒在戰(zhàn)場上的黃尸骸，緩緩彎腰，大聲地喊道：“兄弟們，安息吧！”
緊接著，齊白將頭上的黃巾擠緊，將斷矛狠狠地插入地面。他凝視著這些死去的黃巾漢子，鄭重承諾道：
“你們留下的鮮血，我齊白必會讓那群朱袍貴人跪著舔凈！你們丟的命，我也會讓這大漢朝廷來陪葬！”
劉大虎正手持著長刀，挨個搗碎官軍的頭顱，不留下任何一個活口。
聽到齊白沙啞的嗓音響起，他抬腳將官軍的頭顱踢飛，隨后將長刀重重插進土里，看著滿地死去的黃巾漢子說道：
“這承諾，算上我劉大虎一個！”
……
兩人在郡守府門口，找到了張寶和張梁。齊白將追趕郭鈞的經(jīng)過敘述了一遍，張寶聽后，大手拍向齊白的后背，贊許地說道：
“好小子，有種！不愧是咱看上的人！”
張梁看著滿身傷痕的齊白，開口勸說道：“君子不入險境，齊白，你這次著實有些冒險了，下次萬不可如此行事?！?/p>
齊白抹了抹臉上的血跡，笑著回應道：“君子還不入庖廚呢，張角先生，不也親自做飯呢嗎？”
三人被齊白的話逗得開懷大笑。
正在歡笑時。四人突然瞥見，張角和許致緩步走來，四人立刻收起嘴角的笑意，連忙抱拳行禮。
張角的目光落在，傷痕累累的四人身上，眼底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心疼。他輕輕抬手，示意四人免禮。
“今日之戰(zhàn)，辛苦你們了。但現(xiàn)在還不是歇息的時候，我們需要安撫百姓，收拾戰(zhàn)場，盡快在巨鹿郡扎穩(wěn)腳跟。”張角緩緩開口。
在場的幾人也都點了點頭，表示認可。
張角負手看向城內(nèi)彌漫的硝煙，沉聲下令道：
“張寶、張梁，你二人速速組織人手，將陣亡弟子的尸首收斂，并于明日城外，尋一處依山傍水之地，立碑厚葬。”
“劉大虎，你率領人手巡視城中，以防官軍余孽作亂。切記，萬不可驚擾百姓?！?/p>
三人齊聲應諾，隨即四散奔走，各自執(zhí)行任務。
齊白撓了撓頭，這一幕有些似曾相識，他湊近張角，問道：
“先生，我呢？”
“齊白，你啊你，怎會傷得如此之重！”張角轉(zhuǎn)頭，目光落在齊白的傷口上，嘆了口氣說道：“你速回城北營地，好生休養(yǎng)?！?/p>
“別啊，先生，這點傷不礙事！”齊白急得向前跨了半步，偷偷朝著許致使了個眼色：“兄弟們都在忙前忙后的，我怎能安心休息？就算跟在兩位先生身邊打打雜也行?。 ?/p>
許致看著齊白焦急的眼神，無奈地笑了笑，輕聲對張角道：
“角兄，且讓齊白隨行吧。依這孩子的性子，若不讓其參與，怕是又要生小家子氣了?！?/p>
張角猶豫片刻，最終還是抬起手，輕輕敲了敲齊白的頭，低聲說道：
“你這孩子，那便跟緊吧?！?/p>
齊白聞言，眼中閃過一絲欣喜，忙不迭地點頭應允。他跟隨張角與許致，走入郡守府邸。
府邸內(nèi)，十二根朱漆廊柱上皆鐫刻著鎏金的花紋。
踏入房間內(nèi)，映入眼簾的便是一整塊和田玉制成的屏風，紫檀木的桌案上，擺放著翡翠鎮(zhèn)紙和一座鎏金的狻猊香爐。
齊白不禁倒吸一口涼氣，摸了摸一人高的玉屏風，他實在難以想象，外面的災民食不果腹，而這里卻如此奢靡。
他輕嘆一聲，低語道：“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p>
張角徑直走向案前，拿起案牘上的一卷竹簡，細細審視。當他看到最后一卷竹簡時，臉色突然漲紅，劇烈咳嗽起來。（注1）
許致見狀，連忙上前攙扶，張角則顫抖著手指向桌案上的竹簡。
許致疑惑地上前查看，只見上面的文字，赫然是冀州各地的受災情況：
“南宮縣餓死百姓五千有余，請求州郡撥糧賑災。隆堯縣河堤決口，沿途溺死者逾萬……”
掃視完受災情況后，許致抽出最后一卷竹簡，瞳孔驟然收縮，難以置信地讀出了聲：
“災患盡除，萬民皆頌圣德，今獻瑞穗九車于洛陽……”
站在一側的齊白聞言，猛地攥緊拳頭，直接破口大罵：“這個狗官！他是怎么敢寫出這種鬼話的！”
張角思索了片刻，聲音突然變得鏗鏘有力：“齊白，你速調(diào)城中弟子沿街鳴鑼，讓百姓們明日辰時到糧倉集合?！?/p>
許致聞言，眼睛一亮：“角兄這是要……”
“奏折上不是說一片祥和安定嗎？”張角站起身，渾濁的眼底閃過怒色：“那就讓百姓親眼看看，到底是誰在刮骨吸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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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雖然東漢蔡倫改進了造紙術，但是呈報奏折還是用的竹簡，只有到晉朝時期，奏折才使用紙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