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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重組家庭的愛與成長 湖北大叔 138130 字 2025-06-23 01:10: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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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封來自遙遠南方的信,像一個不祥的符咒,被林曉蕓死死攥在掌心,帶進了臥室。門關上的瞬間,客廳里溫暖的空氣仿佛被抽走了一半。陽光依舊透過窗戶灑在餐桌上,殘留的紅糖糍粑甜香卻變得滯重而粘膩。

小雨站在原地,嘴里那半塊糍粑早已忘了咀嚼。母親瞬間褪盡血色的臉,眼神里那份猝不及防的驚惶和閃躲,像慢鏡頭一樣在她腦海里反復播放。那個陌生的南方地址,像一根冰冷的針,猝不及防地刺破了她努力維持的表面平靜。

她慢慢走到餐桌邊,指尖無意識地劃過冰涼的桌面,最終停留在母親剛才放心的位置。那里空空如也,只留下一點被信封邊緣壓出的、幾乎看不見的淺痕。一種混合著強烈不安和被排斥在外的冰冷感,順著指尖爬上來,迅速凍結(jié)了四肢百骸。她抿緊嘴唇,轉(zhuǎn)身走回自己的房間,關門的動作很輕,卻比以往任何一次摔門都更沉重地砸在陳志遠的心上。那扇門,仿佛又重新關上了。

* * *

深夜的書房,燈光只照亮書桌一隅。窗外城市的燈火遙遠而模糊。林曉蕓坐在書桌對面的椅子上,身體微微前傾,雙手無意識地絞著衣角。那封被揉搓得有些發(fā)皺的信,靜靜躺在桌面上,像一個無法回避的瘡疤。

陳志遠沒有催問,只是安靜地等待著,目光落在妻子低垂的眼睫上,那里投下濃重的陰影??諝饽郎萌缤婚_的鉛塊,只有墻上掛鐘秒針單調(diào)的“滴答”聲,切割著令人窒息的沉默。

良久,林曉蕓才像是耗盡了全身力氣,緩緩抬起頭。她的眼眶是紅的,卻沒有淚水,只有一種深沉的疲憊和無措。她伸出手指,指尖帶著細微的顫抖,輕輕點了點信封上的寄件人名字。

“……是他。”她的聲音干澀沙啞,像砂紙磨過粗糙的木面,“張建明?!?/p>

這個名字,像一個生銹的鐵塊,被從記憶的深潭里打撈出來,帶著陳腐的淤泥和冰冷的寒意。陳志遠的心沉了沉。這個名字,在重組家庭的這大半年里,像一個諱莫如深的禁忌,從未被真正提起過。他只知道那是小雨的生父,一個在小雨四歲那年就徹底消失在人海里的男人。

“信里……說什么?”陳志遠的聲音放得很輕,生怕驚擾了什么。

林曉蕓深吸一口氣,仿佛要汲取足夠的勇氣去觸碰那段不堪回首的過往?!八f……他這些年……一直在南方,做些小生意……過得……不算好?!彼恼Z速很慢,每一個字都吐得艱難,“他知道小雨快過生日了……說……對不起我們……尤其是小雨……他……想彌補……”

“彌補?”陳志遠下意識地重復,眉頭緊緊鎖起。這個詞從這樣一個消失了十年、音信全無的男人口中說出來,帶著一種荒謬的諷刺。

林曉蕓痛苦地閉上眼睛,身體微微發(fā)顫:“他說……他當年……是混蛋……是被豬油蒙了心……跟人合伙做生意被騙,欠了一屁股債……怕連累我們……就……就跑了……”她的聲音越來越低,最后幾乎變成了氣音,“跑了……就再也沒回來……一個電話……一封信……都沒有……”

“現(xiàn)在……他‘安定’下來了……說想見見小雨……想……盡一點做父親的責任……”林曉蕓猛地睜開眼,淚水終于沖破堤壩洶涌而出,帶著巨大的屈辱和憤怒,“他憑什么?!十年!整整十年!小雨最需要爸爸的時候他在哪里?!我一個人抱著生病的孩子半夜跑醫(yī)院的時候他在哪里?!小雨被人嘲笑‘沒爸爸’躲在被子里哭的時候他在哪里?!現(xiàn)在……他說回來就回來?說彌補就彌補?!他以為小雨是什么?是他可以隨意丟棄又想起來就撿回去的玩具嗎?!”

壓抑了十年的委屈、怨恨和作為一個單身母親獨自撫養(yǎng)孩子所承受的所有艱辛,在這一刻如同決堤的洪水,沖垮了林曉蕓所有的防線。她伏在書桌上,肩膀劇烈地聳動著,發(fā)出壓抑的、破碎的嗚咽。

陳志遠站起身,繞過書桌,將妻子顫抖的身體緊緊擁入懷中。他能感受到她單薄脊背上傳遞出的巨大悲慟和無力。他輕輕拍著她的背,喉嚨發(fā)緊,一句話也說不出來。憤怒、心疼、還有對這個未曾謀面卻已帶來巨大沖擊的男人的深深厭惡,在他胸腔里翻滾。但他更清楚,此刻最重要的是懷里這個瀕臨崩潰的女人,和那個被這封信再次拖入痛苦旋渦的女孩。

“他怎么敢……”林曉蕓的聲音悶在他懷里,帶著濃重的鼻音和恨意,“他怎么能……這樣對小……小雨……”

陳志遠收緊了手臂,下巴抵著她的發(fā)頂,聲音低沉而堅定:“別怕,有我在。小雨……也有我們。”

* * *

小雨的十四歲生日,在一種無聲的、令人窒息的低氣壓中悄然臨近。往年這個時候,家里總會提前幾天就彌漫起一種隱秘的期待和忙碌。林曉蕓會提前詢問女兒想要什么禮物,陳志遠會琢磨著訂一個什么樣的蛋糕,連瑞瑞都會煞有介事地畫一張歪歪扭扭的生日賀卡。

但這一次,什么都沒有。

家里的空氣像是被凍結(jié)了。林曉蕓依舊早出晚歸經(jīng)營著餐館,但臉上的笑容少了,眉宇間總籠罩著一層驅(qū)不散的愁云。她在廚房忙碌時,常常會失神,鍋里的菜差點糊掉。陳志遠工作更忙,回家更晚,但眼神里也帶著掩飾不住的憂慮和一絲小心翼翼的觀察。他嘗試著像往常一樣跟小雨說話,詢問學校的事情,得到的回應卻比之前更加冷淡和疏離。小雨把自己關在房間里的時間更長了,出來時總是低著頭,眼神空洞,像一具被抽走了靈魂的軀殼。

瑞瑞敏感地察覺到了家里的異常。他不再興沖沖地往姐姐房里塞畫,只是抱著他的恐龍玩偶,遠遠地看著姐姐緊閉的房門,大眼睛里盛滿了困惑和一絲不易察覺的害怕。他小聲地問過陳志遠:“爸爸,姐姐不開心嗎?為什么都不理瑞瑞了?” 陳志遠只能摸摸他的頭,說:“姐姐有心事,瑞瑞乖,讓姐姐自己待會兒。”

生日前一天晚上,林曉蕓終究還是去蛋糕店定了一個精致的奶油蛋糕。蛋糕上點綴著精致的翻糖花朵和一個抱著書本的少女糖偶。她把它放在冰箱里,看著那象征著甜蜜和祝福的奶油花朵,心里卻沉甸甸的,像壓著一塊冰冷的石頭。她知道,這蛋糕上的燭光,大概無論如何也映不亮女兒眼底那片深重的陰霾了。

* * *

生日當天是周六。小雨很晚才起床,穿著睡衣,頭發(fā)有些凌亂,沉默地坐在餐桌旁吃著林曉蕓特意為她下的長壽面。氣氛沉悶得讓人喘不過氣。瑞瑞似乎想活躍氣氛,舉著他畫的一張畫——上面是四個手拉手的火柴人,中間那個火柴人頭上畫了個歪歪扭扭的皇冠——獻寶似的遞給小雨:“姐姐!生日快樂!給你畫的!”

小雨的目光在畫紙上停留了不到一秒,沒有任何表情,也沒有伸手去接。瑞瑞舉著畫的小手僵在半空,大眼睛里的光一點點黯淡下去,委屈地癟了癟嘴,默默地把畫收了回來。

就在這時,門鈴響了。

突兀的聲音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林曉蕓正在廚房收拾碗筷,聞聲擦了擦手出來。陳志遠起身去開門。

門外站著快遞員,抱著一個碩大的、方方正正的紙箱,幾乎擋住了他的上半身。

“林小雨小姐是嗎?有您的快遞,請簽收?!笨爝f員的聲音洪亮。

小雨拿著筷子的手頓住了,抬起頭,目光穿過餐廳,投向門口那個巨大的箱子。

陳志遠和林曉蕓交換了一個驚疑不定的眼神。陳志遠簽收了快遞,費了些力氣才把那個沉甸甸的大箱子搬進客廳。箱子表面沒有任何裝飾,只有一張清晰的快遞單貼在正中。寄件人姓名一欄,清晰地打印著“張建明”,而寄件地址,正是那個刺目的南方小城!

空氣瞬間凝固了。

小雨猛地放下筷子,站起身。椅子腿在地板上刮擦出刺耳的銳響。她的臉色在瞬間變得慘白,嘴唇緊緊抿成一條直線,身體控制不住地微微發(fā)抖,目光死死地盯在那個箱子上,像是看到了什么極其恐怖的東西。

林曉蕓的臉色也變得極其難看,她快步走過來,下意識地想擋在女兒和箱子之間,卻又不知道該如何動作。

“這……這是什么?”陳志遠看著小雨的反應,心沉到了谷底。

小雨沒有說話,只是死死地盯著那個箱子,仿佛要用目光將它燒穿。她的胸口劇烈地起伏著,像是在壓抑著巨大的風暴。

最終,她像是下定了某種決心,猛地吸了一口氣,一步一步,極其緩慢地走向那個箱子。她的腳步很輕,卻帶著一種近乎悲壯的沉重。她蹲下身,拿起陳志遠放在一旁的裁紙刀。

鋒利的刀片劃開膠帶的聲音,在寂靜的客廳里顯得格外刺耳。

紙箱被打開。

里面沒有填充物,只有滿滿的、色彩斑斕的、閃著廉價金粉的生日彩帶和彩紙,幾乎要溢出來。撥開這些喧鬧而俗氣的裝飾,箱底的東西顯露出來——

一套包裝精美的、最新款的旗艦智能手機。

一臺最新型號的游戲掌機。

一條鑲嵌著碩大(但明顯質(zhì)地一般)水鉆的、閃閃發(fā)光的少女項鏈。

一件知名運動品牌的限量版衛(wèi)衣。

還有一個巨大的、包裝浮夸的毛絨玩具熊。

這些東西簇擁在一起,散發(fā)著一種急于證明和補償?shù)?、近乎粗暴的氣息。每一件都價格不菲,每一件都是時下青少年夢寐以求的潮流單品。它們被如此密集地、毫無美感地塞在同一個箱子里,堆砌出一種廉價的、洶涌的“父愛”。

小雨的手停在半空,指尖距離那部嶄新的手機只有幾厘米。她看著箱子里琳瑯滿目的禮物,看著那刺眼的品牌logo和閃閃發(fā)光的廉價水鉆,身體抖得更厲害了。慘白的臉上沒有任何收到禮物的驚喜,只有一種被徹底羞辱和冒犯的憤怒,以及深不見底的悲涼。

十年。整整十年的缺席和漠視。

換來的,就是這樣一箱子用錢堆砌起來的、冰冷的“愛”?

她顫抖著,極其緩慢地伸出手,指尖觸碰到那部冰涼光滑的手機外殼。她將它從一堆喧鬧的彩紙中拿了起來。沉甸甸的,像一塊冰。

客廳里死一般的寂靜。

林曉蕓捂著嘴,眼淚無聲地滑落。陳志遠看著小雨單薄顫抖的背影,看著那部在她手中顯得格外突兀的手機,只覺得一股寒氣從腳底直沖頭頂,拳頭在身側(cè)緊緊攥起。

就在這時,一直好奇地看著這一切的瑞瑞,邁著小短腿跑到了敞開的箱子邊。他伸出肉乎乎的小手,抓起一把亮晶晶的彩帶,好奇地撥弄著,然后仰起小臉,看著拿著手機、臉色慘白的小雨,用他那最天真無邪、不諳世事的童音,清晰地問:

“姐姐,這些都是你爸爸送的嗎?你爸爸真好呀!”


更新時間:2025-06-23 01:10: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