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臨睜開眼睛的瞬間,一股濃重的血腥味灌入鼻腔。
他下意識地想要抬手捂住口鼻,卻發(fā)現(xiàn)自己的手臂沉重得像灌了鉛。
不,不是鉛——是鐵。
他的手腕上套著一塊銹跡斑斑的鐵片,用粗糙的麻繩固定在手臂上,勉強算是個護腕。
“趙二狗!發(fā)什么愣!”
一聲暴喝在耳邊炸響,周臨猛地轉(zhuǎn)頭,看到一個滿臉橫肉的男人正瞪著自己。
那人頭戴皮帽,身上套著臟得看不出原色的皮甲,腰間掛著一把短劍。
“伍...伍長?”
周臨聽到自己喉嚨里擠出一個陌生的聲音,沙啞干澀。
這不是他的聲音,至少不是那個熬夜加班寫代碼的程序員周臨的聲音。
“發(fā)什么呆!秦狗馬上就要攻上來了,拿好你的戈,站到隊列里去!”
伍長一腳踹在周臨小腿上,疼得他齜牙咧嘴。
周臨低頭,看到自己手中確實握著一桿長戈,木柄已經(jīng)被汗水浸得發(fā)黑,頂端的青銅戈頭倒是磨得锃亮,在晨光中泛著冷光。
他茫然地環(huán)顧四周,發(fā)現(xiàn)自己站在一個土坡上,周圍是數(shù)百名和他一樣裝束的士兵——粗布短打,簡陋的皮甲,手持各式武器。
這不是夢。
周臨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清晰的痛感告訴他,這一切真實得可怕。
他最后的記憶是加班到凌晨三點,走在回家路上被一輛闖紅燈的卡車撞飛...
隱約記得,車頭上的兩個大字,大運!
“我穿越了?”
這個念頭像閃電般劈進他的腦海。
伍長已經(jīng)走到隊列前方訓(xùn)話,周臨趁機打量自己。
粗布衣服下是一具精瘦但結(jié)實的身軀,手掌布滿老繭,右臂上還有一道愈合不久的傷疤。腰間掛著一個破舊的皮囊,里面裝著幾塊硬得像石頭的餅子和一個小木牌。
周臨掏出木牌,上面刻著幾個古樸的文字。作為歷史愛好者,他勉強認出這是戰(zhàn)國時期的趙國文字,寫著“趙二狗,伍長李虎麾下”。
“趙二狗...趙國...現(xiàn)在是戰(zhàn)國時期?”
周臨突然感到一陣眩暈。
“二狗,你臉色怎么這么難看?”
旁邊一個年輕士兵小聲問道,他看起來不超過十八歲,臉上還帶著稚氣。
周臨張了張嘴,卻不知從何說起。
他該怎么解釋自己是個穿越者?怎么解釋他體內(nèi)是一個來自兩千多年后的靈魂?
“我...我有點頭暈。”
周臨最終選擇了最保險的回答。
“昨晚沒睡好吧?”年輕士兵同情地說,“我也沒睡好,總夢見秦狗殺進營來。”
“現(xiàn)在是什么年份?”周臨試探著問。
年輕士兵古怪地看了他一眼:“趙王丹六年啊,二狗,你該不是被秦狗的箭射壞腦子了吧?”
周臨在心里快速換算著。
趙王丹?趙孝成王!
趙孝成王六年,也就是公元前260年...公元前260年!他的血液瞬間凝固——這是長平之戰(zhàn)的時間點!
作為歷史愛好者,周臨太清楚長平之戰(zhàn)意味著什么。
趙國四十五萬大軍被秦將白起圍困,最終全軍覆沒,投降的趙軍被活埋...如果他現(xiàn)在是趙軍一員,那豈不是...
“我們...我們在哪里打仗?”周臨聲音發(fā)顫。
“長平啊?!蹦贻p士兵壓低聲音,“聽說廉頗將軍被換下去了?!?/p>
周臨雙腿一軟,差點跪倒在地。
長平之戰(zhàn)!
他居然穿越到了中國古代戰(zhàn)爭史上最慘烈的戰(zhàn)役之一,而且他還是趙軍一員!
伍長的吼聲打斷了周臨的思緒:“全體注意!秦軍開始進攻了!”
周臨順著伍長指的方向看去,遠處的地平線上,一片黑壓壓的方陣正在緩緩?fù)七M。即使隔著數(shù)里距離,也能感受到那種排山倒海的氣勢。
陽光照在無數(shù)青銅武器上,反射出令人膽寒的冷光。
“準備迎敵!”伍長抽出短劍,站在隊列最前方。
周臨的手不受控制地顫抖起來。
他只是一個普通程序員,連架都沒打過幾次,現(xiàn)在卻要面對真正的冷兵器戰(zhàn)爭?他環(huán)顧四周,發(fā)現(xiàn)其他士兵臉上同樣寫滿恐懼,但沒人逃跑。
或許是因為后面有督戰(zhàn)隊,或許是因為他們早已習(xí)慣這種生活。
“二狗,待會跟緊我?!蹦贻p士兵小聲說,他握著一把短劍,指節(jié)因用力而發(fā)白,“我爹教過我?guī)渍袆Ψ??!?/p>
周臨想說謝謝,但喉嚨干澀得發(fā)不出聲音。
他腦海中閃過歷史上關(guān)于長平之戰(zhàn)的記載——趙括代替廉頗后,改變防守策略主動出擊,結(jié)果被白起切斷糧道,圍困四十六天,最終全軍覆沒...
“我不能死在這里?!敝芘R突然抓住年輕士兵的手臂,“我們必須想辦法逃出去!這場仗我們贏不了的!”
年輕士兵驚恐地看著他:“你瘋了?逃兵要被車裂的!再說秦狗已經(jīng)把我們包圍了,能往哪逃?”
周臨這才注意到,遠處山頭上隱約可見秦軍的旗幟。
白起確實已經(jīng)完成了對趙軍的包圍。
“沖鋒!”伍長的吼聲打斷了周臨的思緒。
前方的趙軍已經(jīng)與秦軍交戰(zhàn),金屬碰撞聲、慘叫聲、吶喊聲混作一團。
周臨被后面的人推著向前,不由自主地沖向了那片殺戮的旋渦。
“殺??!”周圍的趙軍發(fā)出怒吼。
周臨機械地舉起長戈,腦海中卻飛速運轉(zhuǎn)著。他必須想辦法活下去,利用現(xiàn)代人的知識改變命運。
但當他真正沖入戰(zhàn)場時,所有這些念頭都被最原始的恐懼取代了。一個秦軍士兵迎面撲來,青銅劍直取他的咽喉。
周臨本能地用長戈格擋,金屬碰撞震得他虎口發(fā)麻。那個秦兵看起來不超過二十歲,眼中卻充滿殺意,再次揮劍砍來。
周臨勉強躲過,反手用戈柄擊中對方腹部。秦兵悶哼一聲,但很快又撲上來。
周臨這才意識到,在真正的戰(zhàn)場上,什么格斗技巧都是扯淡,活下來的要么是運氣好的,要么是心狠手辣的。
“小心!”年輕士兵突然從側(cè)面沖來,短劍刺入秦兵肋下。
鮮血噴涌而出,濺了周臨一臉。溫熱的液體帶著鐵銹味,讓他胃部一陣痙攣。
“謝……謝謝?!敝芘R結(jié)結(jié)巴巴地說。
年輕士兵還沒來得及回答,一支箭就射穿了他的喉嚨。他睜大眼睛,難以置信地摸了摸脖子上的箭桿,然后像截木頭般倒了下去。
“不!”
周臨跪倒在地,扶住年輕士兵。鮮血從傷口汩汩流出,年輕士兵的嘴唇蠕動著,似乎想說什么,但只有血沫涌出來。
幾秒鐘后,他的眼神凝固了。
周臨渾身發(fā)抖。
這是他第一次親眼目睹死亡,一個活生生的人就這樣在他懷里變成了一具尸體。
戰(zhàn)場上,人命比草芥還不值錢。
“起來!繼續(xù)戰(zhàn)斗!”伍長拽著周臨的衣領(lǐng)把他提起來,“想活命就殺出去!”
周臨麻木地抓起長戈,但內(nèi)心已經(jīng)崩潰。這不是游戲,不是電影,而是真實的血肉橫飛。
秦軍的攻勢越來越猛,趙軍節(jié)節(jié)敗退。周臨看到遠處趙軍大營方向升起黑煙,不知道是糧草被燒還是什么。
一切都和歷史上的記載吻合——趙括冒進,被白起圍困,斷糧,全軍覆沒...
“撤退!撤回營寨!”趙軍開始潰退。
周臨跟著殘兵敗將向大營方向逃去。
路上到處都是尸體,有趙軍的,也有秦軍的。
一個被開膛破肚的士兵還沒斷氣,腸子流了一地,他伸著手似乎在求救,但沒人停下來。
回到所謂的“營寨”,周臨才發(fā)現(xiàn)情況比想象的更糟。所謂的營寨不過是些簡陋的柵欄,根本擋不住秦軍的進攻。
更可怕的是,糧倉方向確實冒著濃煙——趙軍的糧食被燒了。
雖說燒的不多,但卻也傷了許多士氣。
“完蛋了……”一個老兵癱坐在地上,“白起那殺神把我們圍得跟鐵桶似的,糧食又沒了……”
周臨靠著一輛破損的戰(zhàn)車坐下,大腦飛速運轉(zhuǎn)。
但滿腦子都是,白起坑殺了所有趙軍...
“我必須想辦法活下去?!敝芘R喃喃自語。作為穿越者,他至少知道歷史走向,這或許是他唯一的優(yōu)勢。
夜幕降臨,秦軍停止了進攻,但包圍圈絲毫沒有松懈。
周臨和其他士兵分到了一點稀粥,這就是他們未來幾十天里最后一頓像樣的飯了。
“聽說秦軍故意放火燒了我們的糧倉?!币粋€士兵低聲說。
“趙括那小子就是個廢物,還不如廉頗老將軍...”
“現(xiàn)在說這些有什么用?要么戰(zhàn)死,要么餓死?!?/p>
周臨默默聽著,突然有了主意。
他得想辦法見到趙括。
只有見到了趙括,他才有一線生機。
“伍長?!敝芘R湊到李虎身邊,“我有重要軍情要報告趙將軍。”
李虎像看瘋子一樣看著他:“你?一個什卒?有什么軍情?”
“我...我發(fā)現(xiàn)了秦軍的埋伏。”周臨硬著頭皮編謊,“必須立刻告訴將軍。”
李虎嗤笑一聲:“省省吧,現(xiàn)在誰去見趙括都是找死。那小子正為今天的敗仗火大呢,已經(jīng)砍了兩個偏將的腦袋了?!?/p>
周臨還想說什么,突然營外傳來一陣喧嘩。一個滿身是血的傳令兵沖進來,大喊著:“秦軍夜襲!準備戰(zhàn)斗!”
混亂再次爆發(fā)。
周臨抓起長戈,但內(nèi)心已經(jīng)絕望。
他知道這只是開始,接下來將是長達四十六天的地獄。饑餓、恐懼、絕望會摧毀這支軍隊,最終等待他們的是一場大屠殺。
“這就是我的穿越人生嗎?”周臨苦笑著想,“為什么和別人不一樣?”
我一個小卒,為什么一上來就要打白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