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轉(zhuǎn)瞬即逝,無心、蕭瑟、雷無桀再度佇立在大梵音寺的門前。踏入之前,蕭瑟驟然出聲,喚住無心:“我最后一次提醒你,此次法事必會驚動整個于師,屆時眾多高手紛至沓來,你有信心嗎?”
“那又如何。”無心目光堅毅如炬,沉聲道,“老和尚已經(jīng)不在了,在這世上,誰還能管的了我?”說完他毅然抬手,推開了大梵音寺的寺門。
剎那間,寺內(nèi)悠悠誦經(jīng)聲如潮水般涌來,院子里滿是席地而坐、虔誠誦經(jīng)的和尚,無心帶著蕭瑟和雷無桀,穩(wěn)步從這群和尚中間穿行而過,徑直朝著寺廟深處走去。
陪無心走到廟外,蕭瑟和雷無桀便停下了腳步,無心自己孤身一人,舉步邁入廟中,他緩緩從衣袖之中取出一個小巧玲瓏的琉璃瓶,瓶內(nèi)靜靜躺著一顆圓潤的舍利子。
無心雙手捧著琉璃瓶,仿若捧著世間最珍貴的寶物,小心翼翼地將其放置在廟臺上,輕聲說道:“老和尚死后,身體瞬間塵滅,但在那灰燼之中,還留下了一顆舍利,我便想帶著這一顆舍利回到于師,老和尚生前回不來,死后,我?guī)貋?。?/p>
說完這些話,無心移步至廟堂中央,緩緩閉上雙眼,雙手虔誠合十,對著舍利深深低下頭去。
往昔的回憶如洶涌潮水,在無心腦海中奔騰翻涌,光幕上的畫面也隨之發(fā)生了變化,那是一個雨天,寒水寺內(nèi),忘憂大師與無心相對而立,不知說了些什么,無心眼眶泛紅,淚水奪眶而出,一轉(zhuǎn)身,氣呼呼地沖進(jìn)雨中,行至半途,他猛地轉(zhuǎn)過頭,對著忘憂大聲嘶吼:“他們殺了我阿爹!我要把他們都?xì)⒘?!都?xì)⒘耍 薄?/p>
“這是小時候的無心師弟嗎?”無禪疑惑的開口,“師父,無心師弟小時候看起來好兇,又好難過,不知道為什么,我看著無心師弟這個樣子心里悶悶的,不舒服。”
忘憂禪師嘆了口氣,輕輕摸了摸無禪的光頭:“因?yàn)閹煹芎茈y過,他失去了他的阿爹,他永遠(yuǎn)也沒有阿爹了。”
葉鼎之聽到這句話,心中一陣刺痛,他想到自己也曾失去至親,那種痛苦和仇恨始終刻骨銘心,葉鼎之望向光幕里年幼憤怒的無心,仿佛看到了曾經(jīng)的自己。
【忘憂禪師撐起廟內(nèi)的油紙傘,跟上去為無心遮雨,他一邊用衣擺擦拭著無心身上的雨水,一邊嘆道:“這傘遮的住天上的雨,卻遮不住你心里的雨啊,來,我們索性把心靈洗一洗,總會雨過天晴,云淡風(fēng)輕的?!?/p>
無心沒有回答,只是猛地抱住忘憂禪師的腿,趴在忘憂禪師身上放聲大哭起來。
光幕一轉(zhuǎn)又是一個畫面,寒水寺院落,大覺帶著兩個弟子站在院子里,顯然是在等候什么人,此時的無心,依舊是個稚氣未脫的孩子模樣,他滿臉不服氣,直直地站在大覺面前,雙眼緊緊盯著對方,眼中滿是倔強(qiáng)。大覺禪師望著無心,面色漸漸陰沉,殺意悄然在眼底浮現(xiàn),須臾間,便想要抬起手掌,朝著無心狠狠劈去。
千鈞一發(fā)之際,忘憂禪師身形一閃擋在無心身前,并順勢將無心往自己身后拉了拉,隨后他面帶微笑輕聲念了句佛號,目光平和地看向大覺,說道:“冤冤相報何時了啊?況且他還只是個孩子……”
見大覺緩緩放下手掌,忘憂大師依舊是那副慈悲為懷的模樣。他一邊口中念著佛號,一邊牽著無心,緩緩離開了大覺身旁?!?/p>
“大覺想殺了無心!”雨生魔怒不可遏,他猛地一拍椅子,發(fā)出“砰”的一聲巨響。
“好啊,這個大覺,不僅想要廢掉無心的武功,想不到之前竟然還對無心起過殺心!”雨生魔的聲音充滿了憤怒和殺意,“我看他是不想活了,等觀影結(jié)束,我立刻就去宰了他,以絕后患!”
葉鼎之見狀,連忙轉(zhuǎn)頭勸慰道:“師父,您先別生氣,這些事情都還沒有發(fā)生呢。大覺和我現(xiàn)在根本就不認(rèn)識,也許這件事是未來的我做錯了?!?/p>
魔教東征,勢必會死很多人,大覺想要?dú)⒘藷o心,說不定是自己造的孽,葉鼎之是這樣想的。
葉鼎之耐心地解釋道:“你要實(shí)在氣不過,我們也不一定要?dú)⒘怂?,給他一點(diǎn)小小的教訓(xùn)就好了?!?/p>
雨生魔聽了葉鼎之的話,冷靜了一些,但還是有些不甘心地說:“你呀,就是心太軟了。像大覺這種人,不管發(fā)生了什么,但對小孩都能下得去手,說明他根本就是個心狠手辣的家伙?!?/p>
葉鼎之微微一笑,說道:“師父,我知道您是擔(dān)心無心會受到傷害。但是,殺人畢竟是一件大事,我們還是要慎重考慮。如果能夠用其他方式解決問題,不是更好嗎?”
雨生魔看著葉鼎之,無奈地?fù)u了搖頭,說:“既然你都這么說了,那就按你的意思辦?!?/p>
【寒水寺廟內(nèi),忘憂禪師將手中紅彤彤的蘋果遞到無心面前。無心眼眶泛紅,一口狠狠咬在忘憂禪師拉著自己的手上,淚水如斷了線的珠子般,簌簌落下。忘憂禪師忍著手上的劇痛,眼神慈愛地看著無心,抬手輕輕撫摸著他的頭,不斷安慰著。
下一個畫面,是王人孫渾身散發(fā)著濃烈的酒氣,醉醺醺地跪在寒水寺門口。忘憂禪師牽著年僅五歲的無心,步伐悠悠地走了出來,瞧見門口的人之后,忘憂禪師松開了牽著無心的手,無心小跑到跪地之人面前。
王人孫抬起頭,滿臉悲戚地看了無心一眼。無心看清他的臉之后,瞬間轉(zhuǎn)身跑開,怒氣沖沖地跑到忘憂禪師面前,伸出手指指著王人孫,氣急敗壞地喊道:“就是他,就是他害了我爹,我要你殺了他,現(xiàn)在就殺了他!殺了他!”
忘憂禪師臉上依舊掛著溫和的笑意,抬手輕輕摸了摸無心剛剃的光頭,等無心安靜下來,他柔聲道:“諸法因緣生,因緣盡故滅,江湖上的恩怨情仇,等你長大了自會定奪,嗯?明白嗎?”
光幕再度轉(zhuǎn)換場景,這次出現(xiàn)的,是十七歲的無心,寒水寺內(nèi),一群江湖人士氣勢洶洶的將忘憂禪師團(tuán)團(tuán)圍住。他們面目猙獰,大聲叫嚷著,讓忘憂禪師交出無心。忘憂禪師好言相勸,試圖平息眾人的怒火,可這群人沒有一個人愿意聽他說話,只是一味地逼迫他交出無心。
十七歲的無心,躲在柱子后面將這一切盡收眼底。他眼神冰冷,靜靜地看著這群江湖人,但盡管心中怒火中燒,但他始終牢記老和尚的教誨,并未貿(mào)然露面。直到他看到人群中,竟有人抽出武器,直指忘憂禪師。
“住手!”無心暴喝一聲,如離弦之箭般沖過去擋在忘憂禪師身前,那群江湖人見無心現(xiàn)身,其余人也紛紛拔出武器,將二人團(tuán)團(tuán)圍住。
“無心,你莫管?!蓖鼞n大師一邊口中念著佛號,一邊伸手拉住無心,緩緩?fù)笸巳ァ?/p>
無心腦海里的回憶不斷盤旋著,但光幕的畫面已經(jīng)變回最開始的樣子,無心雙手合十,閉目站在廟內(nèi),對著忘憂禪師的舍利子低著頭。
“傻孩子。”正在此時,一道熟悉而慈祥的聲音,在無心身后悠悠響起。
無心渾身一震,難以置信地緩緩睜開雙眼,整個人仿若被定住一般,愣在原地,許久都不敢回頭。
不知過了多久,直到他的眼中蓄滿淚水,無心才緩緩轉(zhuǎn)過身去,看到了忘憂禪師透明的魂體,忘憂禪師就那么靜靜地站在那里,面帶微笑,眼神慈愛地看著無心。
“你來這里做什么?”忘憂禪師的聲音直擊無心的心頭。
聽到這句話,無心再也抑制不住心中的悲痛,淚水決堤而下,“撲通”一聲跪倒在地。
“莫哭?!蓖鼞n禪師微微彎下腰,輕聲說道,“你該回你自己的家了?!?/p>
無心低著頭,淚水不斷滴落在地面,哽咽著說道:“無心的家,是寒水寺?!?/p>
光幕上的場景再度切換,是忘憂禪師牽著五歲的無心,指著寒水寺的寺門,溫柔說道:“這里是寒水寺,從今往后,這里就是你的家了?!闭f完這句話,他牽著無心緩緩走進(jìn)寒水寺。
是五歲的無心坐在臺階上,滿臉落寞。忘憂禪師走過來,挨著他坐下,抬手摸了摸他的腦袋,輕聲問道:“又想家了吧?”
無心抬起頭,眼中滿是悲傷:“師父,有一天你也會像父親娘親一樣,突然離開我嗎?”
忘憂禪師笑著揉了揉無心的下巴,承諾道:“傻孩子,我會一直都在你身邊?!?/p>
“真是個傻孩子?!蓖鼞n禪師的聲音再度將光幕的畫面拉回大梵音寺,他緩緩走到無心身邊,抬手輕輕放在無心的肩膀上,語重心長的說道,“寒水寺只是你一時棲息之地,如今你已經(jīng)長大了,該回你自己的家去了,你的家是一個很自在的地方,乃方外之境天外之天。”
“不,師父?!睙o心跪著,朝著忘憂禪師的方向挪動了幾步,泣不成聲,“弟子哪也不去,弟子只想回寒水寺?!?/p>
“哎?!蓖鼞n禪師長嘆一聲,輕輕拍了拍無心的肩膀,“真是個傻孩子?!?/p>
“只有那些被執(zhí)念蒙蔽雙眼的人,才會認(rèn)為你會成為打敗這天下的火種。”忘憂禪師說著,朝著廟門的方向走了幾步。
無心淚流滿面:“求師父,求師父指點(diǎn)無心的路?!?/p>
“其實(shí)我們并非師徒。”忘憂禪師緩緩轉(zhuǎn)過頭,目光平靜地看向無心,輕聲說道:“只是有緣相互陪伴著走過一段路程罷了,如今我陪你的路已經(jīng)走完了,前面的路只能靠你自己繼續(xù)往前走了?!?/p>
說完這段話,忘憂禪師轉(zhuǎn)過身,朝著廟外走去,他的身影逐漸變得虛幻,化作無數(shù)光點(diǎn),慢慢消散在空中。
“師父!”無心聲嘶力竭地大喊一聲,猛地站起身來,伸出雙手,試圖抓住忘憂禪師逐漸消散的身影。然而他的雙手在空中徒勞地?fù)]舞著,卻什么也沒有抓到,剎那間,他整個人失去重心,重重摔倒在地。
望著空中即將消散殆盡的光點(diǎn),無心咬著牙,再度掙扎著起身,雙手在空中奮力一抓。隨后,他緩緩跌坐在地,仿若捧著世間最珍貴的寶物一般,小心翼翼地打開手掌。
手中那好不容易抓到的光點(diǎn),無心在打開手掌之后,卻也只能無助的看著它緩緩朝著門外飄去。
“無論你做出什么樣的選擇,勿忘本心,切莫回頭。”忘憂禪師那溫和的聲音,再度在無心耳邊響起。
“無心,謹(jǐn)遵師父法旨。”無心淚流滿面,對著光芒散去離去的方向,虔誠地跪拜下去,久久未曾起身 ?!?/p>
“哇嗚嗚嗚?!睙o禪打雷般的哭聲在稷下學(xué)堂區(qū)域響了起來,隨著他的哭聲,李寒衣也放聲大哭了起來,少年們同樣淚眼朦朧,長輩們卻只道是世事無常,忘憂禪師看著周圍這一群哭哭啼啼的人,內(nèi)心十分復(fù)雜。
“嗚嗚嗚?!睙o禪看著這些畫面,眼睛紅紅的,他扯了扯忘憂禪師的衣角,說道:“師父,無心師弟現(xiàn)在在哪里呢,我想抱抱無心師弟,我把糖葫蘆都留給他吃,這樣他是不是就不會哭了?!?/p>
忘憂禪師蹲下身子,摸了摸無禪的頭,溫和地說:“無心哭并不是為了糖葫蘆,等無禪長大了,自然就會明白了?!?/p>
無禪抽抽搭搭地說:“那我要快點(diǎn)長大,這樣就能保護(hù)師父和無心師弟,不讓無心師弟再哭了。”
葉鼎之看著光幕上的無心,心中一陣酸澀,他想到無心一路走來的坎坷,小小年紀(jì)就歷經(jīng)諸多磨難。
“無心……”葉鼎之輕聲呢喃,他現(xiàn)在很想穿進(jìn)光幕去抱抱這個兒子,也很想給未來那個魔教教主葉鼎之一個巴掌。
“大師??!”在這片傷感的氣氛中,雷夢殺哭著抱住了忘憂禪師,面對雷夢殺的突然襲擊,忘憂禪師完全沒躲過去,“大師你死的太冤了,無心這孩子也太可憐了!哇嗚嗚嗚?!?/p>
聽著雷夢殺鬼哭狼嚎的聲音,稷下學(xué)堂其他人的哭聲逐漸弱了下來,就連無禪也是一臉震驚的看著雷夢殺,李心月抹干眼淚站起身,一邊拽著雷夢殺的耳朵將人拉了回來,一邊不好意思的向忘憂禪師道歉。
看著活生生站在這里,現(xiàn)在正對著雷夢殺一臉的無奈忘憂禪師,稷下學(xué)堂區(qū)域眾人逐漸止住悲傷,然后不知道是誰忍不住笑了一聲,徹底擺脫了悲傷的氣氛。
【無心收拾好情緒,一襲白衣如雪,神色平靜地走出廟門,對著蕭瑟和雷無桀,他只輕聲道了句:“走吧?!?/p>
蕭瑟直接開口,打破了無心平靜的表情:“都這時候了,就別裝出那副白衣勝雪的樣子了,我們都看到了?!?/p>
無心長嘆一聲,滿臉無奈:“本想成為那玩世不恭,卻又孤傲于世的超脫之人,沒成想,一個老和尚我竟然都舍不得,真是失策,太失策了?!?說著,無心下意識地握緊了拳頭,心中滿是不甘。
但無心很快又振作起來,他語氣堅定的說:“不過老和尚說了,前面的路還是得自己走?!?說完,他抬腿便要往寺廟外院走去。
蕭瑟目光灼灼,望著無心的背影,緩緩說道:“忘憂大師佛法奧妙,可有句話他說錯了?!?/p>
無心聞言,腳步一頓,轉(zhuǎn)過身來,蕭瑟接著道:“接下來的路,不止你一個人走。”
雷無桀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胸脯,而后指向無心,大聲說道:“還有我們吶!我們陪你一起走!”
無心看著眼前這兩位半路遇到的摯友,蕭瑟目光堅定,雷無桀滿臉熱忱,二人皆向他點(diǎn)頭示意,傳遞著無聲的支持,無心眼眶一熱,重重應(yīng)道:“好!”
三人并肩再度踏上征程,此刻起,他們將攜手面對接下來的路程?!?/p>
“好!” 百里東君看著這一幕,興奮地嚷嚷著,聲音中滿是少年人的熱血與豪情,“少年江湖就該是這般模樣,有美酒,有摯友,足矣。”
葉鼎之嘴角微微上揚(yáng),露出一抹淡淡的笑意,應(yīng)道:“是啊,如此江湖,才叫人向往,方才送別忘憂大師時,無心太過悲痛,可此時聽到蕭瑟和雷無桀這么說,無心的心中想來也得到了寬慰?!?/p>
葉鼎之微微笑著瞇起眼睛,看著光幕上無心那釋然的神情,心中也跟著輕松了幾分。
雷夢殺點(diǎn)了點(diǎn)頭:“沒錯,而且你們看,他們這三個人,蕭瑟知曉諸多江湖情報,可以為前行探路;無心身懷高強(qiáng)武功,能夠護(hù)他們周全;雷無桀滿腔義氣,關(guān)鍵時刻可以挺身而出;他們一起闖蕩江湖,必能無往不利?!?/p>
雷夢殺摩拳擦掌,臉上洋溢著抑制不住的期待:“想想都叫人熱血沸騰!而且等他們從這大梵音寺脫困,雷無桀肯定要去雪月城的,也不知道到時候他們會不會遇到未來的寒衣,真期待??!”
“依我看,他們此番組合,定能在江湖中掀起一番波瀾?!?柳月雙手抱胸,倚靠椅子上悠然開口,“大梵音寺這一遭,只是他們江湖之行的開端,往后的日子,還長著呢。”
“是啊,雖然江湖多兇險,可他們?nèi)藴愒谝粔K兒,倒也讓人放心不少?!?李心月輕笑著說道,“就是不知道,他們這一路上,又會遇到怎樣的奇人異事?!?/p>
“管他什么奇人異事,以他們的本事,定能應(yīng)對自如。” 尹落霞滿不在乎地擺擺手,她對這三人的實(shí)力相當(dāng)自信,“心月姐姐,我覺得說不定,他們還能結(jié)交更多志同道合的朋友,然后一起把這少年江湖,攪他個天翻地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