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聽到這話,十三微不可察的皺了皺眉。
他跟隨崔恕多年,一向清楚崔恕的性子。
崔恕愛我如命,斷不容許旁人拿我做文章。
而林枝枝剛才的舉動,無疑是觸碰了他的逆鱗。
現(xiàn)在崔恕不追究,一半是因?yàn)樯硇木闫#硪话朐?,則是又想起我,傷懷不已。
身為崔恕身邊最得力的侍從,十三本不該答應(yīng)林枝枝的。
可不知為何,他看著林枝枝清澈的眼眸,卻怎么也說不出拒絕的話。
我搖頭淺笑。
這一點(diǎn)都不奇怪。
十三當(dāng)然不會知道,但是我卻明白。
在這個(gè)世界上,沒人可以拒絕林枝枝。
就算是崔恕也不可以。
她是全書的女主角,整個(gè)世界都會圍著她轉(zhuǎn)。
無論旁人是好是壞,他們所做的一切,都將為她鋪路。
所以,鬼使神差的,十三聽到自己張開了嘴,說:
“本來王爺剛才是要用晚膳的,可是因?yàn)檠┮履锏氖虑榈⒄`了?!?/p>
“王爺已經(jīng)好幾天沒有好好吃飯了,再這樣下去,他身子一定受不住的?!?/p>
林枝枝眼睛一亮。
“多謝十三公子!”
晚風(fēng)里,我見林枝枝匆匆忙忙的跑向后廚。
她腳底的燎泡還在,背上的鞭傷沒好。
明明她每走一步、每動一下,都該痛徹心扉。
可她卻依然滿心歡喜的走進(jìn)了廚房。
油燈亮起,照亮一室爐灶。
一時(shí)間,我和林枝枝都不約而同的皺了皺眉。
這廚房,未必也......
太空了吧。
但,我和她都明白。
這是府里下人們給她的下馬威。
林枝枝白天做活來不及吃飯,晚上做完活卻吃不上飯。
他們是故意藏起蔬菜魚肉的,為的就是讓林枝枝餓肚子。
好在,大米白面都儲存在大缸里,很難挪動,只要這些糧食還在,以林枝枝的廚藝,就一定有辦法做些吃的出來。
我靜靜的望著燈下林枝枝忙碌的背影。
她很快煮好一鍋白面,因?yàn)闆]有配菜,所以端出來的就只是一碗白面。
她的樣子有點(diǎn)寒酸,也有點(diǎn)可愛。
我想,等下她敲響崔恕的房門時(shí),崔恕一定不會拒絕的。
因?yàn)槲覍?shí)在是,太了解他了。
我記得清我們之間的每一件事。
所以,當(dāng)崔恕打開門,怔怔的看著林枝枝手中的白面時(shí),我根本不覺得意外。
“怎么是你......”
“我聽說王爺還沒用膳,所以特意煮了面來。”
林枝枝誠懇的說。
“王爺,哪怕您再恨我,也得先養(yǎng)好了自己的身體,才好折磨我?!?/p>
崔恕微微皺眉,有些語滯。
林枝枝就輕松一笑,帶著自嘲的意思。
“不是嗎?”
“......把吃的放下吧?!?/p>
林枝枝顯然沒有料到,事情發(fā)展居然會如此順利。
她頓了頓,走進(jìn)崔恕的房間,把面放下,隨后轉(zhuǎn)身。
可崔恕卻在這時(shí)淡淡開口。
“林枝枝,你別以為本王這是接納你了?!?/p>
“我這樣做,是因?yàn)闂d梔?!?/p>
是了。
——我第一次給崔恕做吃的,做的就是一碗白面。
那年是他生辰,我聽宮人說,生辰要吃長壽面,圖個(gè)好兆頭,于是溜進(jìn)慈寧宮的小廚房,摸黑為他煮了碗面。
那碗面很簡單。
面是我親手和面搟的,硬邦邦的,也沒有澆頭和配菜,因?yàn)槲腋静粫嵊统床恕?/p>
那天夜里,崔恕躲在慈寧宮的墻下,默默吃面,一言不發(fā)。
我以為他是嫌我煮的面難吃,讓他不必勉強(qiáng),便要收回碗筷。
可崔恕卻一下子躲開。
月光下,他抬起頭,用濕漉漉的眼睛望著我。
那是我第一次看見,我那意氣風(fēng)發(fā)的少年郎,竟然也有如此感性的一面。
“面好吃?!?/p>
他說。
“但是長壽面要一口氣吃完,不能間斷?!?/p>
“我怕中途面斷了,辜負(fù)了梔梔的心意?!?/p>
我和他瞬間破功。
他笑了笑,叫我一起吃面。
可那碗面實(shí)在是太難吃了,我至今記憶猶新。
我不小心吃斷了一根面。
也許,這也為我注定的死亡埋下了伏筆。
回憶中斷。
我看著崔恕低頭吃著林枝枝煮給他的白面,良久無言。
這一幕太過安靜和諧,以至于讓我懷疑,幾個(gè)時(shí)辰前,他們紅著眼互相對峙的場景都是假象。
林枝枝忽然開口。
“王爺,剛才是我不對?!?/p>
崔恕握著筷子的手頓時(shí)一滯。
他沒有說話。
林枝枝又道,“我不該那樣說您......但,雪衣娘的事,的確不是我有意為之。”
我聽見崔恕冷淡的笑了一聲。
“是不是故意,有那么重要嗎?”
“就算不是故意,雪衣娘也回不來了?!?/p>
“哪怕是故意,我也不能殺你們償命?!?/p>
“不是嗎?”
一語雙關(guān)的一句話。
林枝枝臉色微變。
她知道崔恕其實(shí)是在說我。
只有這點(diǎn),她無法反駁。
熱氣騰騰的面湯逐漸冷掉。
崔恕木著臉放下碗。
“退下吧。”
林枝枝掙扎片刻,最后輕輕點(diǎn)頭。
“......是。”
接過碗時(shí),她眼睛不自主的掃過崔恕滿桌公文。
凌亂的紙張四處鋪開,卻只有一支白玉簪子好好的擺在案前。
任誰都看得出來,崔恕十分愛惜這只珠釵。
我敏銳的發(fā)現(xiàn),林枝枝的頭不自然的歪了一下。
月光傾進(jìn)窗戶。
瑩白的光芒正好照亮她頭上的發(fā)簪。
那是她之前撿走的、我閑暇時(shí)刻著玩的小東西。
只不過,這兩只發(fā)釵材質(zhì)上雖然有天壤之別,外形上卻很是相似。
白玉南珠雖美,卻缺乏生氣。
枯枝木頭不夠貴氣,卻俏皮生動。
恰似我與她。
她最終沉默的離開了。
回到柴房后,林枝枝并沒有立刻睡下,而是卸下發(fā)簪,仔細(xì)收好。
隨后,她縮進(jìn)破爛的薄被里,低低自語。
“王妃娘娘?!?/p>
她突然喚我,讓我不由得有些詫異。
可是,在聽完她后面的話后,我卻不覺得奇怪了。
“原來......愛是詛咒?!?/p>
“是您讓王爺變成這樣子的?!?/p>
“因?yàn)槟?,王爺?.....當(dāng)真變成個(gè)可憐人了?!?/p>
我微微一笑,想反駁而不能。
她說的不對。
崔恕并不是因?yàn)閻畚也抛兂蛇@個(gè)樣子的。
他是因?yàn)榧磳凵夏氵@個(gè)女主角,所以才會變成這個(gè)樣子的。
當(dāng)局者迷,旁觀者清。
此時(shí)此刻,身為局外人的我,自然比她更懂崔恕的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