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帶著濃重泥土腥氣的黑暗,瞬間吞噬了林芷。
身后魯校尉氣急敗壞的咆哮、親兵雜亂的腳步聲、還有刀鋒破空的尖銳呼嘯,
被厚重的石壁隔絕,變得沉悶而遙遠(yuǎn),如同來自另一個世界的噩夢。密道狹窄、低矮,
僅容一人匍匐。污濁的泥水從洞口倒灌而入,沒過了她的腰腹。
刺骨的寒冷和令人窒息的壓迫感瞬間襲來。
腳踝處傳來鉆心的劇痛——那卡在洞口石頭縫隙里的鐵鏈,如同惡鬼的利齒,死死咬住了她!
求生的意志在絕境中爆發(fā)出駭人的力量!林芷發(fā)出一聲壓抑的嘶吼,
不顧一切地向前猛力一掙!“嘎嘣——!”一聲令人牙酸的金屬脆響!腳踝處劇痛欲裂,
但那股禁錮的力道驟然消失!不知是鎖環(huán)崩斷,還是那腐朽的石塊被硬生生扯裂!
她顧不上查看,借著前沖的慣性,如同離弦之箭般,用盡全身力氣向黑暗深處爬去!
幾乎就在同時!“鐺——?。 币坏辣涞暮夂莺菖吃谒齽偛磐A舻奈恢?!
鋒利的刀鋒深深嵌入濕滑的泥壁,濺起腥臭的泥漿!魯校尉的怒吼被密道扭曲變形:“追!
給老子追!活要見人,死要見尸!”身后傳來親兵笨拙鉆入洞口的咒罵和碰撞聲。密道狹窄,
追兵的速度被大大延緩,但沉重的腳步聲和刀劍刮擦洞壁的聲音如同跗骨之蛆,
緊緊追隨著林芷亡命的爬行。黑暗是唯一的屏障。林芷什么都看不見,
只能依靠雙手在冰冷濕滑的泥壁和淤泥中摸索前進(jìn)。尖銳的石棱劃破手掌和膝蓋,
火辣辣地疼。肺部如同破舊的風(fēng)箱,每一次呼吸都帶著血腥味和濃重的土腥氣。
她只有一個念頭:向前!絕不能停下!不知爬了多久,
身后的追兵聲音似乎被曲折的密道甩開了一些,但并未消失。林芷的體力幾近枯竭,
意識開始模糊。就在她感覺自己即將被這無盡的黑暗和泥濘徹底吞沒時——前方,
似乎出現(xiàn)了一絲極其微弱的、不同于黑暗的光線?不是火光,
而是……一種灰蒙蒙的、仿佛來自外界的天光?生的希望如同強(qiáng)心劑注入!
林芷爆發(fā)出最后的力量,手腳并用地向前爬去!光線越來越清晰,空氣似乎也流通了一些,
那股令人窒息的泥土腥氣中,
進(jìn)另一種更加復(fù)雜、更加令人作嘔的氣味——那是無數(shù)種污穢、腐爛和……死亡混合的味道。
終于,她爬到了密道的盡頭。出口被茂密的、早已枯死的藤蔓和亂石虛掩著。
她奮力扒開一個縫隙,刺眼的天光瞬間涌入,讓她眼前一片模糊。她顧不上適應(yīng),
手腳并用地從狹窄的洞口擠了出去!一股難以形容的、濃烈到令人窒息的惡臭,
如同實(shí)質(zhì)的拳頭,狠狠砸在她的臉上!讓她瞬間劇烈地干嘔起來!眼前,是地獄的景象。
這里顯然已遠(yuǎn)離犒軍院那森嚴(yán)的高墻。她身處一片巨大的、如同被遺棄的墳場般的洼地邊緣。
洼地里,
破敗不堪的窩棚——用爛木頭、破草席、甚至死人骨頭搭成的勉強(qiáng)能稱之為“遮蔽”的東西。
污水橫流,垃圾堆積如山,蚊蠅如同黑色的云霧般嗡嗡盤旋。
腐爛的尸體、劣質(zhì)草藥和一種……如同死魚內(nèi)臟般令人作嘔的甜腥氣味——那是瘟疫的氣息!
流民營!而且是正在被瘟疫肆虐的流民營!更遠(yuǎn)處,
隱約可見熏王朝邊關(guān)低矮破敗的土黃色城墻輪廓。這里,是犒軍院與邊關(guān)城墻之間,
被遺忘的死亡緩沖帶。林芷癱倒在冰冷的泥地上,貪婪地呼吸著這污濁卻自由的空氣,
盡管每一次呼吸都讓她惡心欲嘔。她低頭看向自己的腳踝,那里一片血肉模糊,
鎖環(huán)崩斷后留下的鐵茬深深刺入皮肉,鮮血混合著污泥不斷滲出。
左臂在密道中被尖銳的石棱劃開了一道深可見骨的口子,此刻正火辣辣地疼。
身體如同散了架,每一寸肌肉都在哀嚎。但她活下來了!暫時逃離了水牢和追兵!然而,
危機(jī)遠(yuǎn)未解除。密道出口處傳來魯校尉手下親兵粗暴撥開藤蔓的聲響和咒罵!“媽的!
跑這邊來了!”“快!別讓她跑了!監(jiān)軍大人要活的!”林芷的心瞬間沉到谷底!
她掙扎著想爬起來,但劇痛和脫力讓她根本無法站立!
只能手腳并用地向洼地里那片如同魔窟般的流民營爬去!她唯一的生路,
就是利用這片混亂、污穢和死亡的泥沼!洼地里的景象比遠(yuǎn)觀更加觸目驚心。泥濘的小道上,
隨處可見倒斃的尸體,有的已經(jīng)高度腐爛,露出森森白骨,蛆蟲蠕動;有的還新鮮,
面色青黑,口鼻流出黑血,顯然死于瘟疫?;钊巳缤惺呷猓?/p>
眼神空洞麻木地在垃圾堆中翻找著任何可以果腹的東西。不時有人劇烈地咳嗽著,
吐出帶著血塊的濃痰,然后一頭栽倒,再也爬不起來。林芷的闖入,
如同在死水中投入一顆石子,瞬間吸引了無數(shù)道目光。
那些目光渾濁、貪婪、帶著野獸般的饑餓和一絲看到“新鮮獵物”的病態(tài)興奮。
她身上那件雖然骯臟卻質(zhì)地尚可的素緞褙子(外層粗布斗篷在密道中早已刮爛),
在這片破布爛絮中顯得格格不入。
……”“她受傷了……流著血呢……”不懷好意的低語和貪婪的吞咽口水聲從四面八方傳來。
幾個形容枯槁、眼冒綠光的流民,如同鬣狗般,搖搖晃晃地向她圍攏過來。
林芷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剛出狼窩,又入虎穴!她死死攥緊了拳頭,指甲摳進(jìn)掌心的污泥里。
腳踝和手臂的劇痛提醒著她,她沒有任何反抗的力量。就在這時!“滾開??!
”一聲沙啞卻異常兇狠的呵斥響起!一個佝僂的身影擋在了林芷身前。
那是一個老得看不出年紀(jì)的婦人,臉上布滿了深深的溝壑和爛瘡,頭發(fā)幾乎掉光,
只剩幾綹枯黃的白發(fā)粘在頭皮上。她拄著一根磨得發(fā)亮的木棍,
渾濁的眼睛惡狠狠地瞪著那些圍攏過來的流民,像一頭護(hù)崽的老狼。“她是‘癸酉’的人!
誰敢動?!”老婦的聲音如同破鑼,卻帶著一種奇異的威懾力。“癸酉?
”那幾個流民聽到這兩個字,臉上的貪婪瞬間被驚疑和恐懼取代!他們?nèi)缤娏斯戆悖?/p>
驚恐地后退幾步,嘴里嘟囔著“晦氣”、“瘟神”,迅速散開了。癸酉?又是癸酉!
林芷驚愕地看著擋在身前的老婦。她怎么會知道“癸酉”?
是徐嬤嬤刻在石壁上的那個“前癸酉”?還是……別的含義?老婦沒有理會林芷的驚愕,
只是轉(zhuǎn)過身,用那雙渾濁的眼睛上下“打量”了她一番,
尤其是在她血肉模糊的腳踝和手臂傷口上停留片刻,干癟的嘴唇吐出兩個字:“跟上。
”說完,她不再看林芷,拄著木棍,
深一腳淺一腳地向窩棚區(qū)更深處、一處相對偏僻的角落走去。
那里搭著一個勉強(qiáng)能遮風(fēng)擋雨的低矮窩棚,窩棚前用石頭圍著一小堆奄奄一息的篝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