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六點半,鬧鐘準時響起。莫怡伸手按停了鬧鐘,閉著眼睛摸了摸身邊的位置,床單上還殘留著丈夫的體溫,但人已經不見了。她早已習慣了這樣的清晨——陳列又一次無聲無息地離開了。
莫怡睜開眼睛,望著天花板發(fā)了會兒呆。窗簾縫隙中透進來的陽光告訴她今天是個好天氣。她伸手撫過丈夫睡過的枕頭,指尖觸到一個硬物。掀開一看,是陳列的手機,下面壓著一張字條。
"老婆,臨時有任務。冰箱里有你愛吃的藍莓酸奶,給斌斌熱了牛奶。愛你。"
莫怡把字條貼在胸口,深深吸了一口氣。這是陳列離開時的慣例——總會留下只言片語和一些準備好的食物。她知道,這是他對無法告別的補償。
"媽媽!"兒童房里傳來陳斌清脆的喊聲。莫怡迅速把字條塞進床頭抽屜,整理好表情走向兒子的房間。
五歲的陳斌已經自己穿好了幼兒園的制服,雖然扣子歪歪扭扭的,但小家伙臉上寫滿了自豪。"爸爸說我今天可以自己穿衣服!"
莫怡蹲下身,幫兒子整理好衣領,"爸爸什么時候告訴你的?"
"昨天晚上呀,他給我講故事的時候說的。"陳斌歪著頭,"媽媽,爸爸又出差了嗎?"
莫怡的心揪了一下。她輕撫兒子的頭發(fā),"是啊,爸爸去給斌斌買新玩具了。來,我們去吃早餐,爸爸給我們準備了牛奶和面包。"
廚房里,陳列確實準備得很周到。除了字條上提到的食物,餐桌上還擺著切好的水果和煮好的雞蛋。莫怡知道,丈夫一定是在凌晨三四點就起床準備了這些,然后悄無聲息地離開。
"媽媽,爸爸是做什么工作的呀?"陳斌咬著面包突然問道,牛奶在他嘴邊留下一圈白胡子。
莫怡的手頓了一下。這是她最害怕回答的問題之一。"爸爸是做銷售的,要到處跑業(yè)務。"她按照和陳列商量好的說辭回答。
"可是小明的爸爸也是做銷售的,為什么他爸爸每天都能回家?"陳斌的問題像一把小刀,輕輕劃過莫怡的心。
"因為...因為爸爸負責的區(qū)域比較大。"莫怡勉強笑著,把剝好的雞蛋放在兒子盤子里,"快吃吧,要遲到了。"
送走陳斌后,莫怡回到空蕩蕩的家里。她拿起陳列留下的手機——這是他的私人手機,工作用的那部他永遠隨身攜帶。屏幕亮起,壁紙是他們一家三口去年在海邊的合影。陳列穿著白色T恤,笑得像個大男孩,完全看不出是個經歷過無數危險任務的緝毒警察。
莫怡還記得五年前那個夜晚,新婚不久的陳列渾身是血地回到家,告訴她自己的真實身份。那一刻,她才知道自己嫁給了一個行走在刀尖上的人。當時她哭了一整夜,但第二天清晨,她還是為丈夫準備好了干凈的衣物和早餐。
"因為愛你,所以更理解你的選擇。"這是她對陳列說的話。
手機突然震動起來,屏幕上顯示"張黎來電"。莫怡猶豫了一下,還是接了起來。
"喂,陳列,上頭已經批了,今晚——"張黎的聲音戛然而止,"莫怡?"
"張黎,是我。陳列...他早上已經走了。"莫怡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靜。心中卻犯了嘀咕,陳列沒有帶走手機?
電話那頭沉默了幾秒,"莫怡,他...留下什么話了嗎?"
莫怡看著手中的字條,"就說了有任務,讓我照顧好斌斌。"
"哦...那,那行。你別擔心,陳列他...他經驗豐富。"張黎的聲音有些不自然,"那個...要是有什么需要幫忙的,隨時給我打電話。"
掛斷電話后,莫怡站在窗前發(fā)呆。她想起前天晚上張黎來家里吃飯時的情景。兩個男人在陽臺上低聲交談了很久,回來時陳列的臉色異常嚴肅。當時她就預感到,這次任務可能不同尋常。
回憶如潮水般涌來。前天晚上...
"斌斌,幾點啦!還不去刷牙。"莫怡的聲音從廚房傳出,催促著兒子去洗漱睡覺。陳斌正坐在父親腿上,聽陳列講警察抓壞人的故事——當然是經過大幅改編的版本。
"爸爸,再講一個嘛!"陳斌摟著父親的脖子撒嬌。
陳列寵溺地捏了捏兒子的小鼻子,"明天再講,現在該聽媽媽的話去刷牙了。"
陳斌不情愿地從父親懷里滑下來,慢吞吞地走向衛(wèi)生間,莫怡也跟了進去。透過半開的門,可以看見她耐心地幫兒子擠牙膏,教他正確的刷牙方法。
"不知不覺,斌斌都這么大了,上次我來他還剛會走路。"張黎看著衛(wèi)生間方向笑著說。作為陳列的高中和警校同學,他見證了這個小家庭的每一步成長。
陳列若有所思地看著張黎,繼而微微一笑并沒有搭話。他的目光追隨著妻子和兒子的身影,眼神中混合著驕傲與憂慮。
不一會兒,莫怡抱著洗漱完畢的陳斌從衛(wèi)生間出來,"老公,我先帶兒子去睡了,你和張黎待會說話聲輕點哈。"她和張黎點頭示意了一下就帶著兒子去臥室了。
"別看了,那是我老婆。你喜歡也不能多看!"等莫怡進了臥室,陳列略略用力地拍了一下好兄弟的肩膀。
張黎白了他一眼,"你瞎說什么呢!別沒正經的,兒子都那么大了,還亂開玩笑。"
"是啊,我兒子都那么大了,你怎么連個女朋友都沒有?。?陳列反問道,試圖讓氣氛輕松些。
"我的工作你也知道,我不想害別人!再說也沒碰上合適的,誰不想老婆孩子熱炕頭啊。"張黎苦笑著搖頭。
陳列突然站起身,走到臥室門口,聽了聽里面的聲音,確認莫怡正在哄兒子睡覺后,才輕輕坐回原位,壓低了聲音:"張黎,有件事我要拜托你,你一定要答應我。"
看到好兄弟突然這么嚴肅,張黎的神色也緊張了起來,"你說,我能做到的一定答應你。"
陳列猶豫了一下,手指無意識地敲打著酒杯,"要是我出事了,你能把莫怡和陳斌帶到上海去嗎?"
"說什么呢?是你老婆和兒子,你怎么可以不管他們!"張黎心里雖明白卻不肯承認。
"別繞彎子,答應我吧!我知道你從高中就喜歡莫怡,要不是情況緊急,我不會麻煩你。"陳列的聲音低沉而堅定。
"你,你就不能為了他們,不去么?"張黎懇切地說。
陳列搖搖頭,眼神堅定,"這個案子我已經跟了兩年,馬上就要收網了。對方是'青龍幫',你知道他們有多危險。"
"張黎,你是我唯一信任的人,莫怡和陳斌就拜托你了。會有人聯系你的,第一時間來這里,帶他們走,別再回來!"說完陳列鄭重的舉起杯子里的酒。
張黎沒再猶豫,接過酒一口喝了下去,"我知道了!"喝完后他便起身穿上外套,和陳列輕輕擁抱了一下,臨走時低聲說:"一定要小心,青龍幫最近從東南亞弄了一批新貨,據說純度極高。"
送走張黎后,陳列站在陽臺上抽了支煙。夜色中,他的身影顯得格外孤獨。莫怡輕輕走到他身后,環(huán)抱住他的腰。
"怎么了?張黎今天看起來怪怪的。"她把臉貼在丈夫的背上。
陳列掐滅煙頭,轉身將妻子摟入懷中,"沒什么,就是老同學敘敘舊。"他親吻著莫怡的發(fā)頂,"斌斌睡了?"
"嗯,剛睡著。"莫怡抬頭看著丈夫的眼睛,"你有心事。"
陳列嘆了口氣,拉著妻子坐到沙發(fā)上,"明天...我可能要出趟遠門。"
莫怡的心一沉,"多久?"
"不確定,可能...會比往常久一些。"陳列避開妻子的目光,"這次任務很重要。"
莫怡緊緊握住丈夫的手,強忍著不讓眼淚掉下來,"你答應我,一定要平安回來。"
陳列將妻子拉入懷中,下巴抵著她的頭頂,"我答應你。"但他們都明白,這個承諾有多么沉重。
"我要和你一起洗。"陳列一把抱起莫怡向衛(wèi)生間走去。
溫熱的水流沖刷著兩人的身體,莫怡仔細地為丈夫擦洗后背,手指撫過那些她熟悉的傷疤——每一道都是一個沒有講完的故事。陳列轉身擁抱住妻子,在水汽氤氳中尋找她的唇。
這個夜晚格外纏綿,也格外漫長。仿佛兩人都想把對方的樣子、溫度、氣息深深刻進記憶里。當莫怡終于在丈夫懷中沉沉睡去時,陳列輕輕起身,在黑暗中凝視著妻子安詳的睡顏,然后悄無聲息地離開了臥室。
他走進兒童房,在兒子床邊蹲下。陳斌在睡夢中翻了個身,小手緊緊抱著那只破舊的泰迪熊——那是陳列在他三歲生日時送的。陳列輕輕吻了吻兒子的額頭,低聲說:"爸爸愛你,永遠記住這一點。"
回到廚房,陳列開始準備早餐。他切好水果,煮上雞蛋,熱好牛奶。然后寫下那張字條,放在自己的手機上。做完這一切,他站在客廳中央,環(huán)顧這個承載了他全部幸福的小家,然后輕輕關上門,消失在黎明前的黑暗中。
......
回憶被手機的提示音打斷。莫怡回過神來,發(fā)現是幼兒園老師發(fā)來的消息,說陳斌今天在課堂上畫了一幅"我的爸爸",希望能和家長分享一下。
莫怡點開圖片——畫上是三個火柴人,高大的那個戴著警帽,中間的小人手拿玩具車,旁邊是個長發(fā)女性。下面歪歪扭扭地寫著:"我的爸爸是警察,他保護大家。"
淚水終于奪眶而出。莫怡不知道兒子是怎么發(fā)現這個秘密的,也許是小孩子敏銳的直覺,也許是無意中聽到了什么。她擦干眼淚,給老師回復道:"謝謝分享,畫得很棒。不過請告訴陳斌,爸爸是做銷售的,不是警察。"
發(fā)完消息,莫怡走到陽臺上。陽光正好,樓下有幾個孩子在玩耍,歡聲笑語隨風飄上來。她抬頭望向遠方,那里有她的丈夫,一個不能公開身份的守護者。
"一定要平安回來。"她輕聲說,仿佛這句話能穿越千山萬水,傳到陳列耳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