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兄長?”
賈政不知為何,看到這個向來被自己暗自鄙視,全然不放在心上的哥哥如今瞪向他的通紅的眼珠,不由有些瑟縮起來。
“你!很好,很好!!居然伙同你夫人,聯(lián)合搬空了整個國公府!”
“可憐我還被你們蒙在鼓里!要不是母親這一日突然發(fā)現(xiàn),恐怕等我接手那一天,才會爆出來,你們二房虧空了我多少銀錢吧?”
“虧我還一直同情你幾十年下來,才只得一個六品小官,怕母親百年以后你們這一支分家了,勢單力薄,這才不跟你計較管家權(quán),卻原來,你在背后偷偷笑我蠢笨,做空了我公府都不自知呢吧?”
賈赦越說越氣,最后竟然索性不顧自己一品將軍的架子,上前撕打了起來。
“我打死你個不尊兄長、竊取家財?shù)臇|西!我打你這個天底下頭一號竊賊、衣冠禽獸!……”
而賈政則心虛又難堪,一時之間只能架起手來抵擋:
“不,不,兄長,不是我!……”
眾人原本跟在后面,看到空了一大半多,只剩下十來個笨重搬不走家具的庫房,已是傻了眼,再看眼下不顧身份,纏打在一起的老兄弟倆,才猛地回過神來,忙七手八腳地上前勸道:
“別打了,大老爺!”
“大老爺,有什么話好好說……”
王夫人心下早已是忐忑不安:
“大老爺先停下來,我們二房沒有搬空庫房?!?/p>
賈赦混亂之中聽到這句話,好似沙漠中猛地聽到甘霖欲降的訊息,立刻停下手來,在人群之中掃射,然后直直瞪向王夫人:
“弟妹說的沒有搬空?好!我姑且信你一回!那你說,那這庫房里原本放著的那些金銀財寶家底,你都囤到哪去了?”
王夫人沒想到矛頭會直接對準(zhǔn)自己,不由又是難堪又是一陣恐慌。
“大老爺,我可沒有動過庫房里的東西!要知道,我交出管家權(quán)的時候,一切都還是好好的?!?/p>
賈赦的眼珠子都快猩紅一片了:
“那是誰?是誰有這個膽子?難不成它們長著翅膀還會飛?!”
“難不成是你們這兩個逆子逆媳?!”
他狂怒的臉轉(zhuǎn)向悄無聲息恨不得自己消失的賈璉夫婦:
“說!是不是你們倆干的?!”
王熙鳳在王夫人將話頭拋到自己身上的時候,就已經(jīng)感到不對勁,暗叫不好。
在公爹一雙血紅的眼睛直直瞪到自己身上,渾身的怒火似乎要瞬間爆發(fā)到自己這邊時,她的手指都要把掌心掐破了!
這就是她殷勤親熱服侍幾載,連對自己婆婆邢夫人都比不上對她尊敬的親姑媽!
平時對她再好也沒有用,一旦事到臨頭了,就直接把自己甩出去!
她涂得紅艷的嘴唇不由自主哆嗦了一下,擠出一絲微笑:
“大老爺,您聽我解釋?!?/p>
既然你不仁,那就不要怪我不義了!
反正她雖然眼饞心動了許久,但到底沒像這個“好姑媽”一樣,大肆往自己私庫里撈,最多只是蹭幾樣不打眼的精致小物件而已。
賈赦只是惡狠狠地盯著自己這一對好兒子夫婦:
“你們倒是好好說!要是沒給老爺我說出個子丑寅卯出來,我扒了你們的皮!”
已經(jīng)被逼到臉上,王熙鳳也在心底里下定了決心,她也不拖延了,干脆利落地回道:
“回大老爺,這管家的活兒,雖然面上說是兒媳我管的。但二嬸說她人老持重,怕我一個年輕媳婦兒,管不住偌大一個榮國府,所以經(jīng)常叫我去她房中回事,家中管事也大多聽二嬸的。因此,很多事情,其實是二嬸在做主的。我們小輩也不敢不聽長輩的?!?/p>
“就像這一次趙二,就是奉了二嬸的命,前來庫房里取貴重家什。兒媳也是方才才從二嬸嘴里聽到的?!?/p>
“因此,庫房為何空成這樣,何時變成這樣的,兒媳一概不知?!?/p>
死道友不死貧道,二嬸,這回要對不住了!
賈赦簡直要氣笑了:
“所以,公中庫房何時被盜,被何人搬走的,你們前后兩個內(nèi)宅的管家,全都不清楚、不知道?!”
王熙鳳把臉一垂:
“兒媳…兒媳被人蒙蔽,這失察之罪,兒媳認(rèn)了。”
那就是說,還是找不到他的那些寶貝!
沒有了錢,他還怎么逍遙快活?還怎么一擲千金買美人買寶貝?!
賈赦的胸都快要爆炸了:
“敢情你們王家的女人,都是偷家賊!我賈家也是倒了血霉,凈娶了一些賊進門!”
罵了一通還不泄恨,說著就上前去踢,正好把一旁的賈璉踢個正著。
賈璉……賈璉也只能憋著不敢吭聲。
雖然他不知道這是怎么一回事,但他心知肚明,這幾年趁著管家之便,他們兩夫妻,給自己房里撈了多少私房的。
因此,吃上他老子的幾腳算什么?只要能把他們的關(guān)系掰扯干凈,不要牽扯到他們夫妻倆身上就好!
眼看著賈赦越鬧越烈,還偏離了重點人物,賈母覺得自己必須要站出來了。
“好了!都是幾十歲的人了,怎么還這么不穩(wěn)重!”
王夫人很想點頭,但眼看著大老爺一副兇神惡煞的樣子,又不敢了。
“那母親說怎么辦?是報官?還是挨個院子,逐個去查?!”
賈赦越說越覺得是這樣:
“母親,府里絕對是出了內(nèi)賊!兒子才是這府里的襲爵人,我可不能坐看著屬于我的錢財,被人偷空!”
他一雙被酒色浸染得松垮下來的眼皮,耷拉在青黑的眼瞼上,此時狠戾的眼神在賈政一群人中掃射:
“現(xiàn)在既然誰都不肯承認(rèn)。依我看,就挨個派人去翻查一通吧!那么多潑天的財富,怎么可能避人耳目到出得了府門?賊人肯定就在府中,別想逃開去!”
邢夫人沒料到,一向只要有錢用就好,不怎么愛管事的老爺,今個兒竟然發(fā)狠了!
想到庫房里原本那積攢了兩三代人的巨額財富,她心中是既感到心痛,又興奮地“怦怦怦怦”跳:
要是這財寶追回來了,以老爺現(xiàn)在的意思,是肯定想順勢接管過來的。那她,作為大房如今的主母……哈哈哈!
她迫不及待開口道:
“是啊是啊,老太太!趁我們現(xiàn)在都在這里,沒人來得及遮掩。事不宜遲,趕緊安排人手挨個院子檢查?!?/p>
“待會兒庫房里的東西是從誰那里被查出來的,誰就是那個家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