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
張銳冰冷如鐵的命令,如同穿破寒夜的驚雷!
制高點上,趙勝眼中血絲爆現(xiàn),用盡全身力氣嘶吼:“第一排——放!”
“轟!轟!轟!轟!”
十幾支燧發(fā)槍噴吐出尺余長的熾烈火舌!沉悶的爆響瞬間撕裂了夜的寂靜!濃重的白煙騰起!鉛彈如同致命的蜂群,撕裂冰冷的空氣,發(fā)出刺耳的尖嘯,狠狠撲向盧溝橋頭!
沖在最前面的流寇騎兵,正處在下橋的瞬間,速度最快,也最為密集!火光映照下,他們臉上猙獰的興奮瞬間凝固!人仰馬嘶!
“噗噗噗噗!”
鉛彈入肉的悶響連成一片!沖在最前的七八騎如同被無形的巨錘狠狠砸中!騎士身體猛地后仰,胸口、脖頸、面門爆開刺目的血花!戰(zhàn)馬悲鳴著人立而起,將背上的騎手狠狠掀飛!更有鉛彈直接命中馬頭,巨大的沖擊力將馬顱打得粉碎!滾燙的鮮血和腦漿在火把的光芒下四濺!
“呃啊——!”
“我的馬!”
慘叫聲、馬匹瀕死的嘶鳴、人體墜地的悶響瞬間蓋過了沖鋒的吶喊!橋頭頓時一片人仰馬翻!后續(xù)的騎兵收勢不及,狠狠撞上倒斃的人馬尸體,再次引發(fā)連鎖的混亂和踐踏!沖鋒的鋒矢陣型瞬間瓦解!
“第二排——上!”趙勝的聲音因激動和硝煙嗆得嘶啞,卻帶著狂熱的亢奮!
第一排士兵迅速后撤裝填,第二排士兵頂著刺鼻的硝煙和飛濺的血肉碎末,踏前一步,將黑洞洞的槍口再次指向橋頭混亂的人群!
“放!”
“轟!轟!轟!轟!”
第二輪齊射!如同死神的鐮刀再次揮過!混亂中的流寇騎兵和擠在橋面的步兵,如同被割倒的麥子般紛紛倒下!狹窄的橋面成了死亡陷阱!鉛彈在石質橋欄上撞擊出點點火星,跳彈更增加了殺傷的隨機性!慘叫聲響徹夜空!
“第三排——放!”
三輪輪射!間隔緊密,連綿不絕!濃重的硝煙徹底籠罩了橋頭!流寇的沖鋒勢頭被硬生生扼殺在橋南岸!僥幸未死的騎兵驚恐地勒馬后退,步兵更是亂作一團,驚恐地望著那硝煙彌漫、如同吞噬生命的魔窟般的橋北!
“成了!成了!”制高點上的火器隊士兵看著橋頭地獄般的景象,爆發(fā)出壓抑不住的歡呼!連日苦練的成果,在血與火的戰(zhàn)場上得到了殘酷的驗證!恐懼被巨大的戰(zhàn)果帶來的興奮暫時驅散!
然而,張銳的心并未放下。他透過硝煙的縫隙,死死盯著南岸。流寇的前鋒受挫,但主力未動!真正的考驗,才剛剛開始!
短暫的死寂后,南岸流寇大營方向,響起了震天的戰(zhàn)鼓和如同海嘯般的咆哮!火把的光芒驟然增多,如同燎原之火!高迎祥的主力,被激怒了!
“嗚——嗚——嗚——”
蒼涼的號角聲撕裂夜空!這一次,沖上橋面的不再是散亂的騎兵,而是如同黑色鐵流般的重甲步兵!他們大多身材魁梧,披著繳獲的明軍棉甲或簡陋的皮甲,手持厚重的砍刀、長柄斧、狼牙棒,臉上涂抹著猙獰的油彩,眼神瘋狂而嗜血!這是高迎祥的老營精銳!真正的百戰(zhàn)悍卒!他們踏著同伴的尸體和鮮血,無視傷亡,如同移動的堡壘,頂著稀疏的箭矢(明軍弓箭手射程和威力不足),沉默而堅定地涌過石橋!
“拒馬!頂??!”王猛在土坡后的胸墻后發(fā)出野獸般的咆哮!他手下的前隊銳士們,看著那些如同地獄惡鬼般沖來的重甲步兵,剛剛因火器勝利而升起的信心瞬間被巨大的恐懼取代!不少人手腳發(fā)軟,臉色煞白!
“長矛手!上前!”王猛一把推開一個瑟瑟發(fā)抖的士兵,奪過他手中的長矛,挺立在第一線!“記住老子教你們的!刺!給老子往死里刺!刺他們的面門!刺他們的咽喉!刺甲胄縫隙!誰敢后退一步,老子先劈了他!” 他手中的柴刀寒光閃爍,猙獰的臉上橫肉抖動,如同真正的瘋虎!
“殺!”銳士營的骨干們齊聲怒吼,挺著長矛頂了上去!他們連日被鞭打操練出的兇悍和隊列本能,在此刻壓倒了恐懼!
“轟??!”
流寇重甲步兵狠狠撞上了簡陋的胸墻和拒馬!木屑紛飛!巨大的沖擊力讓前排的銳士營士兵悶哼著后退!但密集的長矛陣發(fā)揮了作用!無數(shù)削尖的木矛帶著士兵們絕望的嘶吼,狠狠刺向那些重甲身影!
“噗嗤!噗嗤!”
矛尖刺穿皮甲、扎入棉甲的聲音不絕于耳!有流寇被數(shù)根長矛同時刺中,發(fā)出凄厲的慘嚎!但也有流寇悍勇無比,揮舞著沉重的砍刀狼牙棒,狠狠砸下!
“咔嚓!”木矛折斷!
“噗!”一名銳士營士兵被狼牙棒砸中頭顱,紅的白的瞬間迸濺!
血腥的肉搏戰(zhàn)瞬間進入白熱化!土坡后狹窄的陣地,成了血肉磨坊!怒吼聲、慘叫聲、兵刃碰撞聲、骨骼碎裂聲交織在一起!王猛如同瘋魔,手中柴刀舞成一片寒光,每一次劈砍都帶起一蓬血雨!他身邊的銳士營士兵也殺紅了眼,用身體,用折斷的矛桿,用牙齒,死死抵擋著潮水般的沖擊!
制高點上,趙勝急得雙眼赤紅!下方的肉搏戰(zhàn)太過混亂膠著,火器隊根本無法瞄準射擊!流寇后續(xù)的步兵還在源源不斷涌過石橋!
“將軍!下面太亂了!打不了!”趙勝對著后方嘶喊。
張銳目光如電,掃過戰(zhàn)場。王猛的前隊如同驚濤駭浪中的礁石,隨時可能被淹沒!他猛地一指盧溝橋兩側的河灘:“趙勝!帶火器隊,分兩隊!左右翼散開!目標——橋面!覆蓋射擊!阻斷后續(xù)之敵!”
“得令!”趙勝瞬間明白!立刻將火器隊一分為二,冒著流寇稀疏的箭矢,迅速向橋頭兩側的河灘低洼處運動!
“裝填!快!裝填!”趙勝嘶吼著。士兵們在冰冷的泥濘中手忙腳亂地裝藥、壓彈??謶趾拖鯚熥屗麄兊膭幼髯冃危瑔』鸷瓦t燃的頻率明顯增加!
“第一隊!目標橋面中段!放!”
“轟!轟!轟!”
“第二隊!目標橋南入口!放!”
“轟!轟!轟!”
雖然準頭大失,威力也因距離和恐慌而減弱,但交叉覆蓋的火力,還是對擁擠在橋面上的流寇后續(xù)部隊造成了不小的殺傷和混亂!鉛彈呼嘯著落入密集的人群,濺起一片片血花!橋面的攻勢為之一滯!
前線的血腥絞殺仍在繼續(xù),每分每秒都有人倒下。王猛渾身浴血,如同血人,身邊的銳士營士兵已傷亡近半!流寇的重甲步兵如同無窮無盡,攻勢一浪高過一浪!
“將軍!前隊快頂不住了!”一個滿臉血污的傳令兵連滾帶爬地沖到張銳面前,聲音帶著哭腔。
張銳臉色沉凝如水。他一直在等!等一個時機!一個將流寇前鋒徹底釘死在橋頭的時機!
“就是現(xiàn)在!”他眼中寒芒爆射!猛地一揮手:“后隊!上鐵絲網(wǎng)!”
早已在后方待命的數(shù)十名中軍士兵,兩人一組,扛著沉重的、纏繞著無數(shù)尖銳倒刺和鐵蒺藜的鐵蒺藜滾籠(用收集的廢舊鐵絲、鐵釘臨時趕制),如同幽靈般,借著夜色的掩護和前方激戰(zhàn)的喧囂,從兩翼的壕溝中快速匍匐前進!
他們如同靈巧的貍貓,避開流寇稀疏的箭矢,悄無聲息地運動到橋頭北岸兩側!在王猛部與流寇重甲步兵血腥拉鋸的戰(zhàn)團后方,開始飛快地布置這致命的障礙!
一根根削尖的木樁被狠狠砸入凍土!堅韌的鐵絲網(wǎng)被迅速拉開、纏繞、固定在木樁之間!尖銳的鐵蒺藜和倒刺在火光下閃爍著森冷的寒光!一道又一道,如同扭曲猙獰的鐵荊棘,在橋頭北岸狹窄的區(qū)域內,迅速布設開來!形成了一片死亡陷阱!
“撤!王猛!帶人撤入鐵絲網(wǎng)后!”張銳的命令如同及時雨!
早已精疲力竭、傷亡慘重的王猛部,如同聽到天籟之音!王猛發(fā)出一聲野獸般的咆哮:“交替掩護!撤!快撤!” 他揮舞著卷刃的柴刀,帶著還能動的士兵,邊打邊退,狼狽不堪地退向剛剛布設好的鐵絲網(wǎng)區(qū)域。
流寇的重甲步兵殺紅了眼,哪里肯放?他們以為明軍潰敗,發(fā)出勝利的咆哮,揮舞著兵器,如同潮水般猛追上來!完全無視了腳下黑暗中那致命的威脅!
“噗通!”
“啊——!”
沖在最前面的幾個流寇悍卒,一腳踏入鐵絲網(wǎng)區(qū)域!堅韌的鐵絲瞬間纏住了他們的腿腳!尖銳的倒刺和鐵蒺藜狠狠扎入皮靴、刺進皮肉!劇痛讓他們發(fā)出凄厲的慘叫,身體失去平衡,重重摔倒在地!緊接著,更多的追兵收勢不及,狠狠撞上前面摔倒的同伴,或者自己也被鐵絲纏住、絆倒!
“什么東西?!”
“腳下有鬼!”
“是鐵蒺藜!扎死老子了!”
混亂瞬間爆發(fā)!流寇兇猛的追擊勢頭如同撞上了一堵無形的、布滿尖刺的鐵墻!沖在最前面的精銳步兵,被鐵絲網(wǎng)死死纏住、絆倒、刺傷!后面的人推搡擁擠,自相踐踏!狹窄的區(qū)域瞬間成了修羅場!慘叫聲、怒罵聲、骨骼被踩斷的脆響混雜在一起!
“火器隊!”張銳等的就是這一刻!“目標——鐵絲網(wǎng)前混亂之敵!自由射擊!打光所有火藥!”
“弓箭手!拋射!覆蓋!”
“轟!轟!轟!轟!”
“嗖!嗖!嗖!”
燧發(fā)槍的爆鳴再次響起!雖然啞火不斷,雖然裝填緩慢,但如此近的距離,如此密集的目標,根本無需瞄準!鉛彈如同潑水般射入混亂擁擠的流寇人群!每一次槍響,都帶起一片血霧和慘嚎!稀疏的箭矢也從后方拋射而至,雖然殺傷有限,卻加劇了混亂!
鐵絲網(wǎng)如同絞索,死死纏住了流寇前鋒最精銳的突擊力量!燧發(fā)槍和箭矢如同死神的鐮刀,肆意收割著被困在網(wǎng)中的生命!王猛和他殘余的手下,隔著鐵絲網(wǎng),用長矛瘋狂地捅刺著那些掙扎哀嚎的敵人!血腥的屠殺!
流寇的兇悍被這從未見過的、如同地獄陷阱般的戰(zhàn)術徹底打懵了!后續(xù)的部隊看著前方火光中那如同絞肉機般的慘狀,聽著同伴絕望的哀嚎,沖鋒的勇氣如同潮水般退去!恐慌開始蔓延!
慘烈的戰(zhàn)斗從深夜持續(xù)到黎明前最黑暗的時刻。當東方天際泛起第一抹慘淡的魚肚白時,盧溝橋頭的廝殺聲終于漸漸停歇。
硝煙混合著濃重的血腥味,在寒冷的晨風中久久不散,形成一層令人作嘔的淡紅色薄霧。橋北岸,尸橫遍野,血流漂杵。尤其是那片鐵絲網(wǎng)區(qū)域,景象更是慘不忍睹!層層疊疊的尸體扭曲糾纏在一起,尖銳的鐵絲深深勒入皮肉,倒刺上掛著破碎的布片和凝固的血塊。許多尸體保持著掙扎攀爬的姿勢,臉上凝固著極致的痛苦和恐懼。凍土被染成了深褐色,踩上去黏膩濕滑。
王猛拄著卷刃的柴刀,靠在一段坍塌的胸墻上,大口喘著粗氣。他渾身浴血,如同從血池里撈出來一般,分不清是自己的還是敵人的。左肩一道深可見骨的刀口還在汩汩冒血,被胡亂用布條捆扎著。身邊還能站立的銳士營士兵,已不足三十人,個個帶傷,眼神疲憊卻閃爍著劫后余生的兇光。
趙勝帶著火器隊的士兵正在清點火銃和剩余彈藥。士兵們臉上沾滿硝煙,雙手被火藥熏得漆黑,不少人被炸膛的碎片擦傷。昨夜瘋狂的自由射擊,幾乎耗盡了所有火藥鉛彈,十幾支燧發(fā)槍中,又有兩支徹底炸毀,三支槍管變形報廢。
張銳站在一片相對干凈的土坡上,臉色蒼白,左臂的舊傷因整夜的緊張和指揮而隱隱作痛。他默默掃視著這片修羅場。初步清點,昨夜一戰(zhàn),斃傷流寇超過七百人!其中大部分精銳折損在橋頭沖鋒和鐵絲網(wǎng)的死亡陷阱中!己方傷亡也極其慘重:王猛的前隊銳士傷亡過半;火器隊因炸膛和流矢傷亡十余人;中軍也有數(shù)十人傷亡。戰(zhàn)損比看似可觀,但這是依托地利、新式戰(zhàn)術和決死意志換來的慘勝!若流寇主力不計代價強攻…
“將軍!您看這個!”趙勝的聲音帶著一絲驚疑,打斷了張銳的沉思。他快步走來,手中捧著一支沾滿泥污和血跡的箭矢。
張銳接過箭矢。這是一支做工相對精良的雕翎箭,箭桿筆直,鐵制箭簇在晨光下泛著幽光。然而,吸引張銳目光的,是箭桿靠近箭羽的位置——那里刻著一行細小的、清晰的楷體字:
**“工部軍器局,天字丙戌年制,叁佰肆拾柒”**
工部編號!制式箭矢!
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間從腳底直沖張銳頭頂!他清晰地記得周鐵山的控訴,記得河灘地窖里那些油布包裹的軍械,記得那枚刻著蜘蛛眼的詭異銅錢!這支箭,為何會出現(xiàn)在盧溝橋戰(zhàn)場?出現(xiàn)在流寇前鋒精銳的手中?!
是流寇劫掠武庫所得?還是…工部流失的軍械,被某些人暗中輸送給了流寇?!聯(lián)想到戶部郎中錢有祿手腕上那若隱若現(xiàn)的蜘蛛眼刺青…一個令人毛骨悚然的猜想,如同毒蛇般纏繞上張銳的心頭!朝堂的蛀蟲,京營的碩鼠,神秘的蜘蛛眼組織…與肆虐的流寇之間,竟可能存在著一條見不得光的黑色鏈條!用國家的軍械,武裝國家的敵人!
“在哪里發(fā)現(xiàn)的?”張銳的聲音冰冷刺骨。
“在…在一個流寇老營頭目的尸體上?!壁w勝指著不遠處一具穿著相對精良皮甲、被長矛捅穿咽喉的尸體,“這支箭…插在他后心。應該是混戰(zhàn)中…被我們自己人射中的?!?/p>
自己人的箭,射殺了裝備著工部制式武器的流寇頭目?這諷刺的一幕,讓張銳心中的寒意更甚。他捏著那支冰冷的箭矢,指節(jié)因用力而發(fā)白。工部編號的刻痕,如同一個無聲的嘲笑,指向那深不見底的黑暗。
就在這時,一陣壓抑的、卻如同悶雷滾過大地般的馬蹄聲,從盧溝橋南岸遠方傳來!地平線上,出現(xiàn)了更多、更密集的火把光芒!如同燎原的星火!一面殘破卻巨大的“闖”字大旗,在晨風中隱約可見!
高迎祥的主力,終于到了!昨夜前鋒的慘重損失,徹底激怒了這頭流寇巨梟!看那聲勢,是要傾巢而出,血洗盧溝橋!
“賊寇主力!是賊寇主力!”剛剛經歷血戰(zhàn)的士兵們看著遠方那鋪天蓋地的聲勢,剛剛因勝利而勉強維持的士氣瞬間跌落谷底!絕望和恐懼再次如同冰冷的潮水般席卷而來!許多人腿腳發(fā)軟,面如土色!他們剛剛經歷了一場地獄般的戰(zhàn)斗,已是強弩之末,如何抵擋這滾滾而來的洪流?
就在這絕望的氣氛彌漫之際——
“虎賁營!列陣!”張銳冰冷的聲音如同定海神針,猛地響起!他手持那支染血的工部箭矢,大步走到陣前,目光如電,掃過一張張驚恐絕望的臉!
“看看你們腳下的土地!”張銳的聲音帶著一種穿透靈魂的力量,“看看你們身邊倒下的同袍!看看昨夜被我們撕碎的流寇尸體!他們,用血證明了,流寇并非不可戰(zhàn)勝!他們,也是血肉之軀!也會死!”
他猛地舉起手中那支刻著工部編號的箭矢,聲音陡然拔高,充滿了悲憤和力量:“再看看這個!工部天字丙戌年!這是本該裝備給邊軍,用來殺建奴、保家衛(wèi)國的箭!現(xiàn)在,卻插在流寇頭目的尸體上!是誰?!是誰把這些殺敵的利器,送到了屠殺我們父老鄉(xiāng)親的流寇手中?!是那些喝兵血、吸民髓的蠹蟲!是那些趴在朝廷身上敲骨吸髓的碩鼠!”
他猛地將箭矢狠狠摜在地上,鋒利的箭簇深深插入凍土!
“我們身后!就是京師!就是我們的父母妻兒!昨夜,我們守住了!用血守住了!今日,賊寇主力壓境,我們退無可退!唯有死戰(zhàn)!”
“用我們的血肉!筑成新的城墻!”
“用流寇的尸骨!鋪平通往地獄的道路!”
“讓那些蠹蟲看看!讓那些碩鼠聽聽!讓那紫禁城里的皇帝知道!京營,還有血性!大明,還有脊梁!”
“虎賁!”
張銳猛地抽出腰間佩刀,刀鋒直指南方那滾滾而來的流寇洪流!聲嘶力竭,如同受傷孤狼的最后咆哮:
“死戰(zhàn)——?。?!”
“死戰(zhàn)?。?!”王猛第一個響應,如同瀕死的怒獅,發(fā)出震天的咆哮!他揮舞著卷刃的柴刀,不顧肩頭崩裂的傷口,挺立在陣前!
“死戰(zhàn)?。。 壁w勝雙眼赤紅,嘶聲怒吼!
“死戰(zhàn)?。?!”殘存的銳士營士兵,爆發(fā)出最后的兇悍!
“死戰(zhàn)?。?!” “死戰(zhàn)?。?!” “死戰(zhàn)?。?!”
三百余名傷痕累累、疲憊不堪的士兵,被這絕境中的悲壯和主將決死的意志徹底點燃!胸中積壓的恐懼、憤怒、仇恨,以及對身后家園的眷戀,化作了震耳欲聾、直沖云霄的怒吼!聲浪如同無形的鐵壁,狠狠撞向洶涌而來的流寇大軍!
這山呼海嘯般的“死戰(zhàn)”怒吼,如同驚雷,不僅震撼了戰(zhàn)場,更遠遠傳開,驚動了后方督戰(zhàn)的錢有祿等官員,驚動了正在趕赴前線、意圖接管“勝利果實”的京營其他部隊,甚至…隱隱傳向了那座在晨光中顯露出輪廓的、巍峨的紫禁城!
張銳持刀挺立,身影在黎明的微光中拉得很長。他聽著身后那如同火山爆發(fā)般的怒吼,感受著那股破釜沉舟、玉石俱焚的慘烈戰(zhàn)意。他知道,真正的血戰(zhàn),才剛剛開始。而那句響徹云霄的“死戰(zhàn)”和“愿為將軍效死”,如同一把雙刃劍,在帶來力量的同時,也必將引來更深的猜忌和風暴。
他目光投向南方。高迎祥的“闖”字大旗,已清晰可見。鐵蹄踏地的轟鳴,如同死亡的鼓點,越來越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