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去秋來,寒玉峰上的梨花開了又謝,轉(zhuǎn)眼已是五個春秋。
十五歲的蘇景淵貓著腰,躡手躡腳地溜進寒玉峰后廚。他懷里鼓鼓囊囊,時不時傳出油紙摩擦的窸窣聲。
"景淵師弟,又給溫玉師兄帶吃的?"一位正在擇菜的女修笑瞇瞇地問道。
蘇景淵豎起食指抵在唇上,眼睛彎成月牙:"林師姐小點聲,別讓首座聽見。"
林師姐搖頭輕笑:"你呀,溫玉師兄都被你慣壞了。以前他可是連辟谷丹都按時吃的。"
"那怎么行!"蘇景淵瞪大眼睛,"謝師兄正在長身體,光吃那些沒滋沒味的丹藥怎么夠?"說著從懷里掏出一個油紙包,"今天山下集市有賣糖酥餅,剛出爐的,又香又脆..."
話音未落,后廚門簾被掀開,一道修長身影立在門口。謝溫玉一襲白衣勝雪,眉間冰晶印記在陽光下泛著微光,面無表情地看著兩人。
"師、師兄!"蘇景淵手一抖,糖酥餅差點掉地上。
謝溫玉目光落在那油紙包上,微不可察地皺了皺眉:"師尊說過,筑基前不宜多食凡俗之物。"
"就嘗一小塊嘛..."蘇景淵已經(jīng)麻利地打開油紙包,獻寶似的遞到謝溫玉面前,"我排了半個時辰隊才買到的,師兄你看,還熱著呢!"
糖酥餅金黃的表面撒著芝麻,熱氣騰騰,甜香四溢。謝溫玉喉結(jié)微動,眼神閃爍。
"下不為例。"最終,他伸手接過,指尖不小心碰到蘇景淵的手背,兩人同時一顫。
蘇景淵咧嘴笑了,眼睛亮晶晶的:"師兄快嘗嘗!"
謝溫玉小小咬了一口,酥脆的外皮碎裂,香甜的滋味在舌尖綻放。他常年蒼白的臉上浮現(xiàn)一絲血色,眉目不自覺地舒展開來。
"怎么樣?好吃吧?"蘇景淵湊近問道,呼吸都噴在謝溫玉臉上。
謝溫玉微微后仰,輕咳一聲:"尚可。"頓了頓,又補充道,"別靠這么近,你身上有雷靈力。"
蘇景淵委屈地退后半步:"都五年了,師兄還是嫌棄我的雷靈力..."
"不是嫌棄。"謝溫玉無奈,"是..."他話沒說完,忽然神色一凝,伸手抓住蘇景淵手腕,"你又受傷了?"
蘇景淵手腕內(nèi)側(cè)有一道新鮮灼痕,顯然是雷靈力反噬所致。他滿不在乎地抽回手:"練功時不小心...哎喲!"
謝溫玉已經(jīng)捏了個法訣,冰藍(lán)色靈力覆蓋傷口,絲絲涼意中和了殘留的雷火。蘇景淵齜牙咧嘴的表情漸漸舒緩。
"謝謝師兄。"他軟聲道,趁機又湊近了些,"師兄最好了。"
謝溫玉收回手,淡淡道:"下午的修煉取消,你好好調(diào)息。"
"那怎么行!"蘇景淵跳起來,"不是說好今天教我'冰封千里'的嗎?"
"以你現(xiàn)在的狀態(tài)..."
"我沒事!真的!"蘇景淵急切道,突然靈機一動,"要不這樣,師兄先教我,教完我立刻回去調(diào)息,保證聽話!"
謝溫玉看著他亮晶晶的眼睛,沉默片刻,終于輕嘆一聲:"僅此一次。"
"師兄萬歲!"蘇景淵歡呼一聲,差點撲上去抱住謝溫玉,被后者一個側(cè)身避開。
"穩(wěn)重些。"謝溫玉搖頭,眼中卻閃過一絲笑意。
這一幕被門外的林師姐盡收眼底,她若有所思地笑了笑,悄然離去。
午后,寒玉峰修煉場上。
"冰封千里的要訣在于靈力外放的節(jié)奏。"謝溫玉站在場中央,白衣飄飄,"看好了。"
他抬手一揮,冰藍(lán)色靈力如浪潮般涌出,所過之處地面瞬間凝結(jié)厚厚冰層,轉(zhuǎn)眼間整個修煉場變成冰雪世界,在陽光下熠熠生輝。
蘇景淵看得目瞪口呆,半晌才回過神來:"太厲害了!我也要試試!"
他學(xué)著謝溫玉的樣子抬手,體內(nèi)雷靈力奔涌而出,卻只聽"噼啪"幾聲,幾道閃電劈在地上,留下焦黑痕跡。
"不對。"謝溫玉走到他身后,雙手覆在他手上,"雷靈力太過剛猛,你需要先..."
兩人貼得極近,謝溫玉清冷的氣息環(huán)繞著蘇景淵。后者突然僵住,耳尖泛紅。
"專心。"謝溫玉在他耳邊道,聲音清冷如霜。
蘇景淵咽了口唾沫,努力集中精神。在謝溫玉引導(dǎo)下,他體內(nèi)的雷靈力變得溫順,緩緩流出體外,與殘留的冰靈力相遇——
剎那間,奇異的一幕發(fā)生了:銀白雷光與冰藍(lán)靈力交織,在空中形成絢麗的紫藍(lán)色霞光,如極光般流轉(zhuǎn)不息。
"這..."謝溫玉罕見地露出驚訝神色。
修煉場外圍觀的弟子們發(fā)出陣陣驚嘆。
"天哪,那是什么?"
"冰雷交融竟能產(chǎn)生如此異象!"
"難怪首座讓他們一起修煉..."
霞光持續(xù)了十幾息才漸漸消散。謝溫玉率先回神,松開蘇景淵的手:"今天就到這里。"
"師兄!我們再試一次嘛!"蘇景淵意猶未盡。
謝溫玉搖頭:"你手腕的傷需要處理?;厝ァ?
見謝溫玉態(tài)度堅決,蘇景淵只好乖乖聽話。兩人一前一后離開修煉場,沒注意到遠(yuǎn)處樹下一道陰鷙的目光。
"裝模作樣。"一個紫衣少年冷笑道,"不過是靠關(guān)系才能讓雷凌峰天才陪著修煉罷了。"
旁邊弟子附和:"柳師兄說得是。聽說這次宗門大比,首座已經(jīng)內(nèi)定謝溫玉為寒玉峰代表了呢。"
"哼,走著瞧。"紫衣少年甩袖離去。
當(dāng)晚,蘇景淵賴在謝溫玉房里不肯走。
"師兄,我?guī)湍愠?jīng)書吧?"
"不必。"
"那我給你捏捏肩?修煉一天肯定累了。"
"不用。"
"那..."
"景淵。"謝溫玉放下筆,無奈地看著他,"你到底想說什么?"
蘇景淵盤腿坐在謝溫玉床上,抱著他的枕頭,小聲道:"師兄,聽說這次宗門大比,各峰只派一名弟子參加..."
"嗯。"
"那...你會參加嗎?"
謝溫玉微微點頭:"師尊已定我代表寒玉峰。"
蘇景淵眼睛一亮:"太好了!我也被選為雷凌峰代表!我們可以在大比上切磋了!"
謝溫玉看著他興奮的樣子,唇角微勾:"你很想與我交手?"
"當(dāng)然!"蘇景淵跳下床,手舞足蹈,"這五年都是師兄教我,這次我一定要讓師兄看看我的進步!"說著,他體內(nèi)雷靈力不自覺地活躍起來,發(fā)梢冒出細(xì)小的電火花。
謝溫玉眸光一凝,突然伸手按住他肩膀:"別動。"
蘇景淵僵在原地。謝溫玉的手指拂過他發(fā)梢,冰靈力精準(zhǔn)地中和了逸散的雷力。
"說了多少次,情緒激動時要注意控制。"謝溫玉責(zé)備道,卻沒什么力度。
蘇景淵不好意思地笑笑:"有師兄在嘛,我不怕。"
謝溫玉搖頭,轉(zhuǎn)身從書架上取下一本書:"今晚把這篇心法抄三遍,靜心。"
"啊?"蘇景淵苦著臉,"又要抄書..."
"不然我現(xiàn)在送你回雷凌峰?"
"我抄!我抄還不行嗎!"蘇景淵趕緊接過書,乖乖坐到書桌前。
謝溫玉看著他委屈巴巴的背影,眼中閃過一絲笑意,轉(zhuǎn)身去整理床鋪。就在這時,一本書從蘇景淵隨身攜帶的布囊中滑落。
謝溫玉彎腰拾起,發(fā)現(xiàn)是本手札。他本不想窺探師弟隱私,但書頁恰好翻開,上面密密麻麻寫滿了字:
"三月初七,師兄喜食甜,但不喜太膩。今日帶的桂花糕剩了半塊..."
"四月十二,師兄練功時左肩先動,乃是準(zhǔn)備使用'冰棱刺'的前兆..."
"五月廿三,師兄沐浴后喜歡在院中晾發(fā),此時最易接近..."
謝溫玉愣住了。這分明是...關(guān)于他的記錄。從飲食喜好到修煉習(xí)慣,事無巨細(xì),最早可以追溯到三年前。
"師兄!別、別看那個!"蘇景淵突然發(fā)現(xiàn),慌忙沖過來搶走手札,臉紅得像煮熟的蝦子。
"那是..."謝溫玉遲疑道。
"就、就是修煉筆記!"蘇景淵結(jié)結(jié)巴巴地解釋,"記錄和師兄一起修煉的心得!對,就是這樣!"
謝溫玉靜靜看著他,看得蘇景淵頭皮發(fā)麻。
"好嘛..."蘇景淵終于敗下陣來,小聲道,"我就是...想多了解師兄一些..."
謝溫玉眼中閃過一絲困惑,但最終只是點點頭:"專心抄書吧。"
蘇景淵如蒙大赦,趕緊坐回去奮筆疾書,卻沒看到身后謝溫玉若有所思的目光。
窗外,月光如水。寒玉峰上一片靜謐,只有沙沙的書寫聲和偶爾的蟲鳴。
誰也沒注意到,遠(yuǎn)處的山路上,幾個黑影正在竊竊私語。
"確定是他們兩個?"
"沒錯,冰雷雙靈根,正是教主需要的。"
"等宗門大比時動手..."
夜風(fēng)拂過,吹散了他們的低語,也吹動了寒玉峰上的梨花?;ò昙娂姄P揚,落在兩個少年窗前,仿佛一場無聲的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