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場在美院廁所上演的、驚天動地的五谷輪回世界大戰(zhàn)及其附帶社死沖擊波的余威,終于隨著那杯象征性淺啜的溫熱白水,勉強被壓制在某種瀕臨毀滅的平衡線上。
葉曉瓏說完那悲憤決絕的“開水加滿”后,整個洗手間,連同整條走廊的空氣,都再次陷入了沉重的、令人窒息的死寂。
她依舊低垂著頭,濕透的黑發(fā)海藻般貼伏在蒼白冰冷的臉頰和頸側(cè),水珠沿著她的下巴、滴落在胸前早已濕濡的真絲襯衫上,暈開更深的痕跡。那只端著保溫杯蓋的手,因為冰冷和虛脫不受控制地輕微顫抖著,帶動杯蓋中清澈的水面漾開一圈圈細小的漣漪。
唯有那一小滴洇在她被咬破下唇處的、刺目的鮮紅血珠,像一枚恥辱的勛章,在昏暗的光線下固執(zhí)地昭示著方才發(fā)生過的一切。
李伊心感覺自己像被釘在了恥辱柱上,渾身的血液都在往頭頂和腳底兩個方向瘋狂奔涌,冰火兩重天。她像個犯了彌天大錯的罪徒,低垂著腦袋,恨不得把自己縮成地板上那道不起眼的瓷磚裂縫。葉曉瓏那簡短的命令帶著無盡的冰寒與難堪,更帶著一種無形的、要把她也拖入社死同溫層一起同歸于盡的強大氣場。她只能機械地點著頭,喉嚨里擠出蚊子哼哼般的聲音:
“……嗯……加……加滿……”
就在這令人絕望的尷尬如同水泥澆筑般要將兩人徹底封死在原地時——
嗒、嗒、嗒。
規(guī)律、清晰、帶著某種不容置疑節(jié)奏感的腳步聲,由遠及近,像踏在緊繃的鼓點上,敲碎了走廊的凝滯。
李伊心和葉曉瓏幾乎同時抬眼望去(葉曉瓏的動作極其微小,只有眼睫的顫動)。
走廊盡頭。
一身筆挺深灰色三件套西裝、如同冰封人偶般標準的南笙,正穩(wěn)步走來。他左手拄著那根烏木手杖,右手……此刻,罕見地沒有空著,也沒有自然垂落。
他的手里,端著一個東西。
一只極其小巧精致的骨瓷碟。純白底色,邊緣點綴著極其簡潔的銀灰色絲線紋路。碟子本身不過巴掌大,然而它承載的物品卻更加突?!恢w瑩白、材質(zhì)似某種啞光陶瓷或冷玉的、僅有女士口紅管粗細的藥膏管。管子頂上鑲嵌著一點極其微小的銀色金屬帽扣。
整個組合——管家一絲不茍如同機器的儀態(tài)、精致得不染凡塵的骨瓷碟、以及那支散發(fā)著濃郁“專業(yè)醫(yī)療介入”氣息的瑩白藥管——形成了一種強烈的、荒謬的、如同給核彈危機發(fā)放蝴蝶結(jié)般的突兀喜劇感!
南笙腳步不停,目標明確,走向洗手間門口這片剛剛經(jīng)歷過宇宙級社死余震的核心區(qū)域。他的視線如同精準的雷達,第一時間無視了僵立如同背景板的李伊心,直接鎖定在葉曉瓏身上。
那目光依舊平靜無波,像最精密的掃描儀在檢視一臺剛經(jīng)歷過超載運行的儀器——掃描過她濕透凌亂貼臉的鬢發(fā)、掃過蒼白臉頰上下唇咬破的明顯血痕、掃過那濕透、不再挺括甚至能看出小腹輕微繃緊姿勢的襯衫、最終,目光在那雙赤裸地站在冰冷濕滑瓷磚上的蒼白雙足上,極其短暫地停留了0.5秒。
他的眉頭極其極其細微地、只有眼角肌肉能捕捉到的程度,蹙了一下。
如同檢測儀捕捉到一個預期之外但又不算重大的性能偏差值。
隨即,他停步在葉曉瓏面前約兩尺處,正好站在那半掩的洗手間破木門投射的陰影邊緣。
沒有問候。沒有詢問。沒有一絲多余的情緒外泄。
南笙只是極其精準地、帶著一種近乎虔誠的“為精密儀器服務(wù)”的態(tài)度,將手中那支潔白的藥管和骨瓷小碟,向著葉曉瓏的方向遞去。
動作穩(wěn)如山岳。藥管在碟中穩(wěn)若磐石。
“葉小姐?!?他的聲音一如既往地平穩(wěn),不帶一絲波瀾,如同AI語音合成,“請使用?!?/p>
簡短的命令,就像在提醒主人該更換某個精密零件的預設(shè)程序。
然而,葉曉瓏的狀態(tài)顯然處于“精密儀器”的低電量、死機邊緣。
她剛剛勉強抬起眼簾看了南笙一眼,似乎想伸出手接。但那杯還端在手里的小小保溫杯蓋猛地一顫!水面劇烈晃動!溫熱的水珠濺出幾滴落在她冰涼的手背和純白骨瓷碟邊緣!
她的身體……不,是她端著杯蓋的那只手,如同被這微小的動作耗盡了最后一絲能源,猛然一松!那保溫杯蓋連同里面剩下的水,瞬間傾斜、歪倒!
“??!” 李伊心短促地低呼一聲,腦子還沒反應(yīng)過來,身體已經(jīng)先于思考,猛地撲了上去!
她的動作帶著一種兔子被逼急的爆發(fā)力,雙手像閃電般探出!一只手精準地……按在了那只向下滑落的、冰冷顫抖的、葉曉瓏的手背上!另一只手則飛快地托住了那只眼看就要摔在瓷磚地上粉身碎骨的保溫杯蓋!
入手冰涼!刺骨的冰涼!如同按在一塊剛從雪水撈出的玉石上!而且葉曉瓏的手在劇烈地顫抖!李伊心能清晰地感覺到掌心下那細微而高頻的肌肉震顫,像一臺引擎快要燒毀的精密馬達!更可怕的是……那皮膚的觸感下……她能清晰地感受到那手背上幾根凸起的、如同青玉雕琢的骨骼線條!
李伊心的腦子“嗡”地一聲空白!全身的寒毛瞬間炸起!她居然!碰到了!葉曉瓏的手?!那個只存在于云端、連眼神都能將人凍結(jié)的冰山王座之上的手?!
巨大的恐懼和下意識的反應(yīng)讓她幾乎想立刻把手抽回來!可她的另一只手還死死托著那只差點英勇就義的杯蓋!
就在這電光火石的混亂瞬間!
南笙那只端著骨瓷碟的手,如同被設(shè)定好的輔助程序,瞬間做出了反應(yīng)!動作快得像一道冷光!那只瑩白的藥管在碟中紋絲不動地被他的另一只手拿起!然后,那根烏木手杖的杖尖極其精準、穩(wěn)定地——輕輕點在了葉曉瓏那只被李伊心按住的手的手腕下方幾毫米處!
不是接觸!更像是一種冰冷的、無形的承托力場!
杖尖穩(wěn)定帶來的支撐感極其細微,卻奇異地在那只劇烈顫抖的手即將脫離李伊心掌控的瞬間,提供了一點點……臨時的、非人力介入的、屬于管家權(quán)限下的支撐點?
被李伊心溫暖(相對而言)手掌覆蓋著的、葉曉瓏冰涼微顫的手,以及那只被李伊心險險救下、還殘留著溫熱余水的杯蓋,被南笙那根杖尖“穩(wěn)定力場”無形地托了一下,竟然奇跡般地穩(wěn)住了!
南笙那銳利無波的目光在葉曉瓏蒼白至極的臉和被李伊心覆蓋住的手之間極其短暫地停留了一下,然后極其自然地……轉(zhuǎn)向了還托著杯蓋的李伊心。
他什么也沒說。
只是平靜地看著她。
仿佛剛才那個用杖尖穩(wěn)住局面的操作只是個微不足道的Bug修復程序。
仿佛一個眼神就完成了權(quán)限交接。
李伊心被南笙這平靜但充滿指令意味的目光看得心臟驟停!巨大的壓力如同千斤巨石瞬間砸在她肩上!大腦一片混亂!救杯蓋的驚險、碰到葉曉瓏皮膚的驚恐、南笙無聲的施壓全部攪在一起!
她完全憑借本能行事!在南笙平靜目光的注視下,她的右手還死死按著葉曉瓏冰涼的手背,左手則如同被編程的機器人,僵硬地、卻又極其小心地,帶著一種“捧著易碎古董”般的鄭重感,將那只被救下來的、殘留著溫熱余水的杯蓋……
輕輕地、慢慢地……放回了自己左手邊——那個相對干燥安全的洗手池臺面上。
全程不敢有任何大的波動,生怕再濺出一滴水刺激到某個脆弱點!
做完這個動作,她才猛地察覺到——自己還死死按著葉曉瓏的手!而南笙的目光……似乎更沉靜了一分?這平靜讓她頭皮發(fā)麻!
她慌忙抬起頭,視線剛好撞上葉曉瓏垂下的眼眸。
葉曉瓏終于抬起了眼睛,不再是那種毀滅性的同歸于盡眼神,但也絕非平靜。她的眼眸漆黑,瞳孔深處像被打碎的墨玉,殘存著痛苦、虛弱、羞恥交織的混沌漩渦。一絲難以言喻的脆弱從漩渦深處透出,如同冰裂深痕,幾乎擊碎了李伊心所有想要退縮的念頭。更讓她心頭一緊的是——葉曉瓏并沒有甩開她的手!她的手指依舊冰涼僵硬,卻在李伊心掌心下細微地反蜷了一下,幾根冰涼細長的手指極其微弱地、幾不可察地……反扣住了李伊心覆蓋在她手背上的邊緣皮膚!
那力道微弱得近乎錯覺,更像是一種溺水之人對任何漂浮物的本能依附。
“藥。” 南笙的聲音打破了這短暫卻復雜的眼神交流。他不再看李伊心,仿佛她只是個臨時接管工具的機械臂。那只剛剛點著手腕的烏木手杖收回了。骨瓷碟消失了。瑩白冰冷的藥管,被他戴著啞光黑色手套的兩根指尖穩(wěn)穩(wěn)夾著,極其自然地、極其精確地……直接遞到了李伊心面前僅一尺之處!
藥管的頭部微微傾斜,像設(shè)計好的交接點。
這是無聲的命令:由你接手。
李伊心感覺自己的腦袋已經(jīng)無法處理這么多信息流!接?還是不接?接了之后該干嘛?!給葉學姐……涂藥?!涂……涂哪里?!這藥管看著這么小巧精致,不像是口服的!難道是……抹肚子的??。?/p>
她的內(nèi)心在狂嘯!可當她的目光再次對上葉曉瓏那雙深陷漩渦、疲憊不堪又隱隱帶著一絲……像是放棄抵抗般脆弱的眼睛時……心底那點被恐懼掩蓋住的本能終于掙扎著冒了出來。
葉學姐……她現(xiàn)在真的……很難受吧?被冰美式害成這樣……又被自己撞破了最狼狽的樣子……
一股前所未有的勇氣(或者說破罐子破摔的決絕)涌了上來!李伊心猛地吸了一口氣!在南笙平靜無波但存在感極強的目光“鼓勵”下,她那只原本死死按著葉曉瓏手背的右手(暫時無法抽離?),極其堅定地、帶著壯士斷腕般的悲壯感伸向了南笙遞來的藥管!
指尖觸碰到藥管冰涼光滑的表面時,幾乎能感覺到南笙那隔著皮革手套傳遞過來的、冰冷的、如同交接儀式般的鄭重。
然后,她小心翼翼地、極其輕緩地,仿佛在拆除炸彈引線般,將那支小小的、卻重逾千斤的潔白藥管,從南笙那完美的儀態(tài)前,轉(zhuǎn)移到了自己的手上。入手冰涼沉重。
南笙在她完成交接的瞬間,那只手就像設(shè)定好的程序完成一步操作般自然收回,雙手垂立身側(cè)。他的目光如同掃描器,再次落回到葉曉瓏身上,專注得如同在檢查精密儀器的運行參數(shù)。
壓力再次沉甸甸地壓在了李伊心手上。
她低頭看看手里這管冰涼潔白的藥膏,再看看葉曉瓏那只依舊反扣著自己一點點手指邊緣的冰涼細瘦的手(仿佛那是她最后的錨點),以及那張蒼白脆弱、下唇血色齒印刺目、明顯需要幫助的臉……
她的視線不由自主地順著葉曉瓏垂落的另一只手臂往下滑……最終落定在那件緊貼著小腹輪廓的濕濡真絲襯衫上。那里的褶皺和緊繃狀態(tài)告訴她,痛苦并未真正遠離。
李伊心的喉嚨干得發(fā)疼,手指無意識地收緊了藥管,冰涼的觸感讓她稍微清醒。她深吸一口氣,用盡畢生勇氣湊近了葉曉瓏一些,聲音低啞得幾近哀求,還帶著一點被恐懼催生出來的奇怪顫音:
“葉……學姐……這個……是要涂……涂到肚子上嗎?”
話出口的瞬間,她自己都想扇自己!這問題!聽起來怎么這么……猥瑣?!
果然!
葉曉瓏那雙剛剛似乎因痛苦和虛脫而透出茫然的黑眸,在聽到“涂到肚子上”幾個字時,瞬間收縮了一下!一絲幾乎是羞赧的、被冒犯般的怒意瞬間點亮了眼底的漩渦!她猛地想抽回那只被李伊心手背覆蓋著的手(同時也結(jié)束了那微弱的反扣狀態(tài))!
“嗡——!” 李伊心感覺自己的CPU再次冒煙!完了!她肯定理解錯了!這藥是口服的吧?!她立刻忙不迭地想把藥管往嘴邊送!
“等等!” 一個清冷微弱但不容置疑的短音從葉曉瓏緊咬的唇間擠出。聲音帶著剛剛被強行壓抑的痛苦嘶啞。她那只想撤回的手也僵在了半空。
葉曉瓏狠狠閉了一下眼睛,長長的睫毛在蒼白眼瞼上投下顫抖的陰影。再睜開時,眼底的怒意與掙扎被一種更深沉的、被生理不適折磨帶來的極端疲憊壓倒性地占據(jù)了上風。她極其艱難、極其細微地從緊咬的齒縫里擠出兩個帶著破音的字:
“……嗯……外……用……”
說完,她似乎耗盡了最后一點強撐的氣力,身體不受控制地晃了一下,全靠另一只手猛地撐住了旁邊同樣冰冷光滑的金屬洗手池臺面才勉強穩(wěn)住!冷汗瞬間又從鬢角滲出!她的眉頭死死鎖緊,下唇又被貝齒咬住,那個刺目的血點再次滲出紅色!
南笙的瞳孔極其細微地收縮了一下,握著手杖的指關(guān)節(jié)無聲收緊了一分。
李伊心看得心都要碎了!也顧不上什么羞澀恐懼了!她死死捏著那支藥管,幾乎是帶著哭腔喊道:
“我?guī)湍?!學姐!我?guī)湍阃?!?/p>
說完,她再也顧不得思考!一手牢牢握著那冰涼的藥管,另一只手幾乎是抖著,極其極其輕柔、極其緩慢地、帶著十二萬分的小心翼翼,朝著葉曉瓏緊貼在平坦小腹位置的、那被濕濡真絲繃緊的襯衫覆蓋著的區(qū)域……輕輕地!輕輕地探了過去!
指尖離那敏感的、痛苦緊繃的腹肌輪廓還有幾厘米的距離,空氣仿佛凝固成了膠質(zhì)。李伊心甚至能感覺到葉曉瓏身體瞬間的僵直和從脊椎骨蔓延開的冰冷寒氣,還有她自己指尖因為緊張而劇烈顫抖造成的空氣波動。
就在她的指尖即將觸碰到濕冷布料的一剎那——
“住手?!?一個冰冷、斬釘截鐵、不帶任何余地的聲音驟然響起!
是南笙!
這位如同精密機器般的管家,此刻罕見地發(fā)出了明確的、不容置疑的干預指令!他的目光銳利如冰刀,直直刺在李伊心那只顫抖的、意圖“褻瀆圣域”的手上!
李伊心瞬間僵??!動作停在半空!巨大的驚恐席卷而來!她做錯什么了?!
南笙的視線在李伊心的手和葉曉瓏緊繃的狀態(tài)之間移動了一下,隨即,他那如同冰雕般的嘴唇極其冷硬地吐出兩個精準的指令詞:
“手心?!?/p>
“摩擦。”
李伊心:“???”
愣了兩秒。
手心?摩擦?
摩擦什么?!
她一臉茫然地低頭看看自己握著藥管的右手手心。
南笙似乎失去了和她進行邏輯溝通的興趣?;蛘哒f,他判定這個臨時操作員的理解能力已經(jīng)觸及“精密儀器操作”的底線。他極其果斷地向前一步,動作利落卻不粗魯。
在葉曉瓏緊蹙眉頭但并未出聲反對的冰冷注視下。
在李伊心呆滯的目光注視下。
南笙戴著黑色手套的那只手,極其精準迅捷地——一把抓過了李伊心握著藥管的那只手的腕子!
他的力道不大,但帶著不容置疑的掌控力!李伊心只覺一股冰涼順著腕骨瞬間傳遞全身,嚇得魂飛魄散!
緊接著,南笙用另一只手的指尖(依舊是隔著黑手套),極其隨意地在她空著的左手手掌心上,快速戳了兩下!力度適中,像個示范操作。
戳完!
他的目光冰冷地盯著李伊心已經(jīng)完全死機的表情,言簡意賅地重復:
“手。心。摩擦?!?/p>
李伊心感覺自己像個被拎去實習的笨蛋木偶。她完全不敢看葉曉瓏的眼神,只能麻木地、憑借求生的本能,在南笙那無形又恐怖的壓力下,像個提線木偶般執(zhí)行指令。
她先是極其悲壯地張開了自己的左手手掌(感覺自己像在展示“斷掌”?)。
然后,顫抖著抬起右手——那只攥著藥管的手。
接下來,就是最荒誕的時刻了!
李伊心如同中了南笙的咒語,用右手那支冰涼的陶瓷藥管,極其緩慢、如同完成某項神圣儀軌般,在自己張開的左手手掌心里……
反復地!認真地!來回地!摩擦了十幾下!
動作僵硬,眼神呆滯,仿佛在完成某種神秘的凈化儀式!
潔白的藥管在她微溫的掌心皮膚上來回運動,發(fā)出極其細微的沙沙聲。
整個畫面充滿了無與倫比的、超越了美院所有先鋒藝術(shù)表演的荒誕感!李伊心感覺自己的臉已經(jīng)滾燙麻木了!她在干嘛?!在用手焐熱藥管?還是在用自己的手心給這個皇家御用止瀉藥膏上蠟拋光?!
做完這荒謬的“手心摩擦”,李伊心用一種“任務(wù)完成請求撤退”的眼神看向南笙。
南笙的臉上依舊沒有任何表情。但他那雙銳利的眼睛掃過李伊心已經(jīng)明顯升溫的手心和藥管管身,似乎檢測到了“預熱程序完成”的信號?滿意了?
他什么也沒說。
只是極其輕微地點了一下下頜。
無聲指令:可以開始正式操作了。
李伊心:“……” 她深吸一口氣,感覺自己的靈魂已經(jīng)在剛才的摩擦儀式中升華飄走。
再次鼓起所有殘存的勇氣,她看向葉曉瓏。
葉曉瓏靠著洗手池臺面支撐著身體,臉色依舊蒼白得不像話,唇角的血色齒痕愈發(fā)刺目。只是這一次,當李伊心的目光望向她時,那雙深黑眼眸中似乎少了幾分尖銳的不適和防備,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近乎認命的、被痛苦剝奪了所有抵抗能力的、深沉的疲憊與空茫。她甚至微微別開了臉,眼簾低垂下去,掩去了眼中翻涌的情緒,只留下濃密如蝶翼的睫毛在眼下投下脆弱的陰影,像在無聲地允許……或逃避即將發(fā)生的一切。
南笙的目光落在葉曉瓏身上,像是在評估主機的待機狀態(tài),然后極其細微地……向后退了半步。這半步,極其精準地為李伊心挪出了一點操作空間,如同拉開了控制中心與操作臺的距離。
李伊心不再猶豫。再猶豫下去,她怕自己會直接暈過去或者精神分裂。
她用牙齒咬開那支瑩白藥管小巧的銀色金屬帽扣(冰冷的金屬味在她舌尖擴散)。
透明的啫喱狀藥膏呈現(xiàn)在管口,散發(fā)著一種極其清涼、類似薄荷卻又更溫和奇異的草木芳香。
她不再去看南笙那無聲的壓力源。
也不再試圖去解讀葉曉瓏此刻垂落的眼簾深處是何種情緒。
她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自己顫巍巍的指尖、那管清涼的藥膏,和葉曉瓏那被濕冷真絲繃緊的、微微起伏的、明顯深陷痛苦的小腹區(qū)域。
她極其小心、極其輕柔地擠出了一點點藥膏在自己的食指指腹——那動作輕得如同害怕驚醒冬眠的蝴蝶。
接著,屏住呼吸。
那只沾著透明藥膏的食指,帶著李伊心所有的緊張、擔憂、以及對剛學到的“手心預熱”重要性的無比虔誠(雖然覺得荒謬),極其極其緩慢地……接近……
最終。
帶著冰涼的藥膏的溫熱指腹,極其輕柔地、如同一片羽毛墜落般……貼在了那片被濕濡真絲覆蓋著的、葉曉瓏平坦又緊繃的小腹之上!
指腹貼上的一瞬間!
“唔……!”
葉曉瓏的身體猛地劇烈一顫!
如同被一股微弱的電流擊中!
整個身體像拉緊的弦,瞬間繃緊到了極限!
她的喉嚨里不受控制地擠出一聲極其壓抑、帶著巨大痛楚和生理性排斥的低悶嗚咽!那聲音短促卻清晰,像只受傷后被迫接受陌生人撫觸的幼獸!她的雙手瞬間死死地、如同抓住救命稻草般撐緊了冰冷的洗手池臺面邊緣,指節(jié)因為過度用力而恐怖地泛出青白色!
她的下唇被咬得更緊!那個滲血的齒痕瞬間洇開成一小片刺眼的鮮紅!
但這一次,她死死咬著牙,別開的臉頰線條繃緊得如同刀削的冰雕,不再發(fā)出半點聲音。只有身體無法抑制的顫抖和那聲短暫又沉重的嗚咽,訴說著她正在承受何等巨大的煎熬!
李伊心嚇得差點魂飛魄散!手指僵在原地一動不敢動!她能清晰地感覺到指腹下那層薄薄真絲下繃緊如石的肌肉紋理,以及葉曉瓏傳遞過來的、那種混合著痛苦、排斥但又在強忍著的復雜顫動!仿佛她的觸摸不是在安撫,而是在引爆一座沉默的火山!汗水瞬間從她的鬢角滑落!
“輕?!?南笙冰冷的聲音如同手術(shù)刀切入。簡單一個字,精準定位操作強度過載。
李伊心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忽略葉曉瓏激烈的反應(yīng),告訴自己這是藥效必經(jīng)的刺激階段(自我安慰)。她努力穩(wěn)住自己顫抖的手指,回想南笙那要命的“摩擦焐熱”流程——她指尖的溫度已經(jīng)比藥膏本身高了一點點。
她不再遲疑。
用指腹沾著那冰涼又帶著奇異清香的藥膏,開始在葉曉瓏那緊繃的、被濕冷真絲覆蓋的小腹區(qū)域……
極其極其緩慢地、帶著十二分敬畏與謹慎地……畫起了極小極小的圓圈。
動作輕柔得像是在擦拭一件價值連城、薄如蟬翼、下一秒就要碎裂的琉璃古董。
一點。一點。
順時針。逆時針。
她的指腹在那片冰冷卻又蘊藏著巨大痛苦的區(qū)域上小心翼翼地挪移、打旋。
時間一秒一秒流逝。
神奇的事情發(fā)生了。
李伊心那溫熱(相對藥膏和葉曉瓏皮膚而言)的指腹,仿佛成了某種能量轉(zhuǎn)換器。那透明藥膏的清涼感在她溫度的幫助下,似乎被中和得恰到好處。
一開始的觸碰依然讓葉曉瓏身體劇烈震顫,那壓抑痛苦的嗚咽幾乎要從喉嚨深處再次爆出。但李伊心強迫自己穩(wěn)住,指腹更加輕緩,耐心地用那微溫的旋轉(zhuǎn)動作一點點滲透。
漸漸地……大約十幾次輕柔如羽毛拂過的打圈之后……
葉曉瓏緊繃得像巖石的身體,突然出現(xiàn)了一絲微不可查的松懈。
如同緊繃億萬年的凍土終于被一絲暖意撬開了最上層的冰殼。
她的肩膀不再抖得像狂風中的樹葉,只是極其細微地垂落了一毫米。
撐在洗手池邊緣那青筋畢露、指節(jié)青白的手,指關(guān)節(jié)極其細微地……松動了一絲。
那用力到快要變形的弧度,似乎柔和了微不足道的一點點。
最明顯的變化在那雙原本垂著緊閉、睫毛劇烈顫抖的眼睛。眼睫的抖動幅度……在漸漸減小。
她緊咬下唇的力道……似乎也隨著腹部的輕柔按摩和涼意滲透……極其極其細微地……松開了毫厘。
李伊心甚至能清晰地感覺到自己指腹下接觸的那片區(qū)域的改變——那層薄薄真絲下的肌肉不再堅硬如鐵!那緊繃的痙攣感似乎在緩慢、緩慢地……如退潮般松弛下去!緊繃繃的、充滿攻擊性的“巖石”觸感,開始向著更加柔軟、甚至帶著一點點……順從的皮膚質(zhì)感轉(zhuǎn)變?就像高溫后急劇冷卻的熔巖,被外力一點一點撫平了尖銳的棱角。
當李伊心第不知道多少圈、已經(jīng)有些麻木的指尖動作滑過肚臍斜下方一處位置時……
指腹清晰無比地感受到了一塊比剛才其他地方都堅硬緊繃的區(qū)域,像一個小小的、頑固的抵抗堡壘!
她幾乎是條件反射地停下動作。
下意識地抬起頭,視線帶著詢問(或許還帶著點連她自己都沒察覺的關(guān)切?)望向葉曉瓏。
葉曉瓏低垂的眼簾似乎在剛才那一刻極其輕微地顫動了一下。她沒有睜眼,也沒有開口斥責。只是那被咬破的下唇又抿了一下,幾不可察地發(fā)出一聲極其輕淺的、類似于小貓哼唧的短促氣音:“……哼……”
這聲音不再是之前的痛苦嗚咽,更像是……一種無意識的、疲憊不堪的……咕噥?
但奇怪的是,當李伊心因為這一停頓而沒有立刻接著按揉那塊“堡壘”時……
指腹下,那片頑固的堅硬區(qū)域……竟然!仿佛不滿意被“冷落”一般!極其細微地、清晰地……向上輕微“頂”了一下李伊心的指尖!
就像一只倔強的小獸,用腦袋拱了拱暫時停下喂食的手指頭!
李伊心瞬間愕然!旋即心頭猛地一軟!一絲極其微弱的暖流劃過冰封的心口。
她沒再猶豫。指尖重新落回那個小小的硬結(jié)上,動作比剛才更加輕柔幾分,帶著點溫軟安撫的氣息,極其專注地、緩慢地、順時針地揉著那個小疙瘩。一點,一點地,將更多的帶著暖意和清涼藥力的溫和力量滲透進去。
她能感覺到那個小硬塊在指腹下極其緩慢地、極不情愿地……軟化下去。
隨著動作的持續(xù),葉曉瓏整個身體的警戒度似乎都在下降。那點微乎其微的、無意識的“拱手指”的動作消失了,只剩下腹肌紋理被輕柔化開的綿軟觸感。她的身體越來越松弛地倚靠在冰冷的金屬水池邊,頭微微歪向墻壁一側(cè),濕透的發(fā)絲滑落在臉側(cè),睫毛垂落著,偶爾輕輕扇動一下,像疲憊到極點終于找到一絲安全感的小動物,沉浮在半夢半醒的邊緣。呼吸變得均勻悠長。
李伊心的指尖已經(jīng)有些麻木,后背也出了一層薄汗??粗矍斑@具終于卸下所有堅硬盔甲、仿佛被揉散了一身的冰冷疏離、只剩下虛弱疲憊的軀體,第一次感到一種難以言喻的責任感,一種被依賴(雖然是強壓下的無奈?)的奇異暖流在心底微動。
就在她揉得有些忘我,差點把這當成解壓玩具時(當然,她絕對不敢這么想!只是手感確實……意外的好?),眼角余光瞥見南笙那只戴著黑手套的手無聲地動了一下,指了指旁邊洗手池臺上——剛才放下的保溫杯蓋。
水!
李伊心恍然大悟!立刻會意。
她極其小心翼翼地收回涂藥的手指(確保動作緩慢輕柔不會驚醒“睡著的”猛獸),另一只手立刻端起那個重新注入希望(熱水)的杯蓋。這一次!她牢牢記住了女王陛下之前悲憤的旨意——她甚至用自己的嘴唇(隔著杯子)快速試探了一下水溫——滾燙!絕對滾燙!
然后,她極其謹慎、如同供奉神水般,輕輕碰了碰葉曉瓏那冰冷的手指邊緣,杯蓋遞到了她緊抿卻已松開力道的唇邊。
葉曉瓏似乎已經(jīng)耗盡了所有反抗或指揮的力氣,甚至連眼睛都懶得睜開。只是喉結(jié)極其微小地動了一下,仿佛默許。然后,當杯沿觸碰到她破了口子的唇瓣時,她終于極其輕微地、順從地……
張開了嘴。
溫熱適度的水流小心翼翼地滑入口中。
一口。
兩口。
喉結(jié)緩緩滾動。
當她小口小口地咽下溫水,眉頭那最后一絲強忍的痛楚終于徹底融化在蒸汽和藥力的余韻里時,葉曉瓏的身體仿佛卸下了千鈞重擔,緩緩地、徹底地松弛下來,幾乎要滑倒在地。然而,一道堅實的黑影恰到好處地出現(xiàn)在她身側(cè)——南笙不知何時已悄無聲息地靠近,如同穩(wěn)固的支架,讓虛脫的她得以在混沌中找到支點。他的手臂并未實際觸碰,卻制造出安全的假象空間。
就在葉曉瓏順著管家的引導站起的瞬間,一個細微卻深刻的動作讓李伊心呼吸一窒——葉曉瓏低垂的眼睫忽然抬起,在暖光燈下投向李伊心一個短暫卻直抵靈魂的目光。那雙曾凝結(jié)寒冰的黑瞳,此刻竟映著藥膏反射的溫潤光澤,像融化后的極地冰湖,第一次倒映出她的身影。
李伊心攥著藥管的指尖驟然收緊,瑩白膏體在管口微微顫動,仿佛接住了那道目光的重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