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藥課的下課鈴聲,對伊麗莎白來說,無異于行刑前的緩期執(zhí)行。
她收拾東西的動作不緊不慢,每一個動作都透著一股“莫挨老子”的疏離感。然而,她能清晰地感覺到,整個地窖教室的空氣,因為她,變得粘稠而詭異。
斯萊特林們看她的眼神變了。不再是單純對“莉莉絲養(yǎng)女”這個標簽的好奇,而是多了一份摻雜著敬畏、審視和忌憚的復(fù)雜情緒。她不再是一個背景模糊的空降兵,而是用一鍋完美的藥劑,在斯內(nèi)普的地盤上,硬生生砸出了一個名號。
而格蘭芬多那邊,投來的視線則簡單直白得多——那是毫不掩飾的敵意。她被自動劃歸為斯內(nèi)普的得意門生,馬爾福的同黨,一個繼承了黑魔藥天賦的、危險的斯萊特林。
【完了,‘反派精英怪’的身份標簽,這下是徹底焊死在我身上了?!?/p>
伊麗莎白在心里發(fā)出一聲悲鳴。
“走吧,伊麗莎白,”德拉科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帶著一種壓抑不住的興奮和與有榮焉的驕傲,“我餓了,午餐時間到了。聽說今天的烤肉排很不錯?!?/p>
他理所當(dāng)然地站在她身邊,擺出了一副“我們是一伙的”架勢。潘西·帕金森跟在他們身后,那張哈巴狗似的臉上,怨毒的表情幾乎要凝成實質(zhì)。她死死地盯著伊麗莎白的背影,眼神像兩把淬了毒的匕首。如果眼神能殺人,伊麗莎白現(xiàn)在已經(jīng)被凌遲了八百遍。
從地窖到大廳的路上,德拉科喋喋不休。
“……斯內(nèi)普教授從來沒給一年級加過十分!你是第一個!我父親要是知道了,一定會……”
伊麗莎白一個字都沒聽進去。她所有的感官都被周圍那些無形的視線拉扯著,頭皮陣陣發(fā)麻。她感覺自己像一個行走的發(fā)光體,走到哪里,哪里就是焦點。這種感覺,比讓她去打掃十個莉莉絲的實驗室還要命。
【求求了,讓我當(dāng)個小透明吧。我的人生理想,真的只是在霍格沃茨安全畢業(yè),然后找個地方開個小魔藥鋪,過上每天數(shù)金加隆的咸魚生活??!】
好不容易挪進了人聲鼎沸的大廳,食物的香氣撲面而來,暫時驅(qū)散了走廊里的陰冷。伊麗莎白迅速在斯萊特林長桌的末尾找了個位置坐下,試圖用巨大的餐盤把自己擋起來。
德拉科自然而然地在她身邊坐下,潘西和她的幾個小姐妹則占據(jù)了另一邊的位置,形成了一個涇渭分明的陣營。
“嘗嘗這個,”德拉科把一勺布丁放到她的盤子里,動作笨拙得像是在完成什么神圣的儀式,“家養(yǎng)小精靈做的,味道還行?!?/p>
伊麗莎白:“……”
【大哥,我謝謝你,但我真的只想一個人靜靜地吃飯?!?/p>
她默默地把那勺布丁撥到盤子的一角,拿起一塊面包,機械地啃著。德拉科的臉又一次垮了下來,周圍幾個高年級的斯萊特林看到這一幕,嘴角都勾起了看好戲的笑意。
就在這尷尬而詭異的氣氛中,一陣突兀的、帶著破風(fēng)聲的“撲棱”聲由遠及近。
一只貓頭鷹,一只看起來剛和火龍打過一架的、渾身羽毛亂七八糟、眼神里透著一股“老子今天就算累死也要完成任務(wù)”的悲壯的貓頭鷹,以一種自殺式襲擊的姿態(tài),俯沖向了斯萊特林的長桌。
“砰!”
貓頭鷹精準地降落——或者說,是墜毀——在伊麗莎白面前的餐盤里,濺起了一片南瓜汁和肉汁。它的一條腿上,綁著一個用牛皮紙胡亂包裹著、還用一根燒焦了的麻繩捆著的、形狀不規(guī)則的包裹。
整個大廳瞬間安靜了一秒。所有人都被這只畫風(fēng)清奇的貓頭鷹吸引了目光。
那只貓頭鷹從盤子里掙扎著站起來,抖了抖身上沾滿的食物殘渣,然后用一種“任務(wù)完成,拿錢滾蛋”的表情,把綁著包裹的腿伸到伊麗莎白面前,眼神里全是催促。
伊麗莎白:“……”
不用猜,這絕對是莉莉絲的貓頭鷹。全英國的巫師界,大概也只有她,能把一只信使訓(xùn)練得像個上門討債的黑幫打手。
她面無表情地從口袋里摸出一枚銀西可,丟給那只貓頭鷹。貓頭鷹一口叼住錢幣,連口水都來不及擦,就再次“撲棱”一下,以同樣狼狽的姿態(tài)起飛,搖搖晃晃地消失在了大廳門口,只留下一桌的狼藉和一個散發(fā)著淡淡硫磺和威士忌味道的包裹。
“這是……莉莉絲大師送來的?”德拉科的眼睛亮得驚人,他死死地盯著那個包裹,好奇心幾乎要從眼睛里溢出來。
伊麗莎白感覺全校的目光都聚焦在了自己身上,尤其是教授席上,斯內(nèi)普那道銳利得如同手術(shù)刀般的視線,讓她感覺后背發(fā)涼。
她硬著頭皮,解開了那根燒焦的麻繩,剝開了那層皺巴巴的牛皮紙。
里面是一本書。
一本很舊的書,黑色的硬皮封面,沒有任何文字,邊角已經(jīng)被磨損得露出了內(nèi)里的紙板。書里夾著一張折疊起來的、看起來像是從某個賬本上撕下來的羊皮紙。
伊莉莎白展開那張羊皮紙。上面是莉莉絲那龍飛鳳舞、幾乎無法辨認的字跡,還帶著幾滴可疑的、深褐色的污漬。
“小鬼:
聽說你被分進了蛇窩。不錯,省得我擔(dān)心你被赫奇帕奇那群只會種南瓜的傻子帶壞。
斯內(nèi)普那家伙還是老樣子,陰陽怪氣的。別理他,他上學(xué)的時候被我灌了三口縮身藥劑,記仇到現(xiàn)在。
這個給你。比學(xué)校發(fā)的那些垃圾玩意兒好用。別死在一些上不了臺面的小把戲上,不然我沒地方去領(lǐng)你的撫恤金。
——莉莉絲
又及:別再炸斯萊特林的公共休息室了,我聽說鄧布利多給那破墻施了永久加固咒,不好玩了?!?/p>
伊麗莎白:“……”
【槽點太多,我一時之間竟不知從何吐起?!?/p>
她默默地把那張堪稱“黑歷史爆料信”的紙條收起來,手指撫上了那本無名書的封面。書很沉,帶著一種時光沉淀下來的、冰冷的質(zhì)感。
她能感覺到德拉科幾乎要把脖子伸斷了,潘西那邊也投來了嫉妒的目光。她深吸一口氣,翻開了書的第一頁。
那不是一本印刷出來的教科書。
那是一本手寫的、畫滿了各種潦草圖畫和注解的……日記。或者說,是一本實驗筆記。
字跡和信上的一樣狂放不羈,但內(nèi)容卻精準而致命。里面記錄了各種魔藥的改良配方,對現(xiàn)有咒語的解構(gòu)和反制方法,甚至還有一些聞所未聞的、帶著濃重個人風(fēng)格的惡咒。
伊麗莎白的手指停留在第一頁。上面畫著一個簡陋的坩堝,旁邊用紅色的墨水寫著一行囂張的小字:
“博克牌坩堝,狗都不用,加熱慢得像便秘的巨怪?!?/p>
而在書頁的角落里,有一個用炭筆畫的、極其傳神的人物肖像。一個瘦削的、有著鷹鉤鼻的少年,正一臉陰沉地盯著一鍋冒著綠煙的藥劑。畫像旁邊,用一種幸災(zāi)樂禍的語氣寫著一行批注:
“西弗勒斯又把治療疥瘡的藥水熬成了強力膠。我就說豪豬刺不能在攪拌前放!蠢貨!下次再不聽我的,就把他的頭發(fā)拿來當(dāng)魔藥材料!”
伊麗莎白感覺自己的手都在抖。
這他媽是莉莉絲在霍格沃茨上學(xué)時的私人筆記!
這哪里是一本書!這分明是一顆炸彈!一顆記錄了斯內(nèi)普、盧修斯,甚至可能還有其他食死徒預(yù)備役全部黑歷史的、能把整個斯萊特林攪得天翻地覆的核彈!
她“啪”地一聲合上了書,動作快得像被燙到了一樣。
“是什么?”德拉科終于忍不住問道,“是莉莉絲大師的獨家魔藥配方嗎?”
“不,”伊麗莎白把書緊緊地抱在懷里,那本書的溫度,透過長袍,冰冷地貼著她的皮膚,“是一本……童話故事書?!?/p>
德拉科一臉“你當(dāng)我傻子嗎”的表情。
伊麗莎白沒再理他,她猛地抬起頭,目光不受控制地望向教授席。
她正好對上了斯內(nèi)普的眼睛。
那個男人依舊坐在那里,像一尊永恒的黑色雕塑。他沒有看她,也沒有看她懷里的書。他的目光穿透了喧鬧的人群,落在虛空中的某一點,那雙漆黑的眼眸里,翻涌著一種伊麗莎白完全無法解讀的、混雜著厭惡、懷念、痛苦和疲憊的復(fù)雜情緒。他似乎陷入了某種遙遠的回憶里,那回憶,顯然并不美好。
伊麗莎白的心,猛地沉了下去。
她忽然明白了。
斯內(nèi)普不是沒看見,他看見了。他甚至可能認出了那本書的封面,認出了那只送信的貓頭鷹,認出了那種獨屬于莉莉絲的、混亂而囂張的氣息。
這個“禮物”,不是莉莉絲給她的護身符。
這是莉莉絲隔著遙遠的時空,丟進霍格沃茨這潭深水里的一顆石子。而她,伊麗莎白,就是那顆石子激起的、最顯眼的漣漪。
她被強行拽進了她養(yǎng)母那段她一無所知的、充滿了愛恨情仇的過去里。
而那個過去的主角之一,正坐在教授席上,用一種看穿一切的、冰冷的目光,審視著她這個“歷史的遺物”。
她那個安穩(wěn)畢業(yè)的咸魚夢,此刻,碎得連渣都不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