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白雪紅梅隱禪意臘月初八的晨霧還未散盡,妙玉已跪在體元殿偏殿的青磚地上。
膝下傳來的寒意順著緞面襖裙鉆進骨髓,她卻連指尖都不曾顫動。三重殿門次第打開時,
她聽見自己腕間翡翠念珠相撞的輕響,像極了櫳翠庵檐角銅鈴在風中的嗚咽。"妙師傅請起。
"皇帝的聲音裹著龍涎香的暖意撲面而來,妙玉卻聞到了藏香深處那縷若有若無的苦杏仁味。
她垂眸盯著明黃袍角繡著的十二章紋,忽然想起那年中秋夜宴,
賈母遞來的那盞六安茶里也浮著相似的氣息。那時她尚不知,這苦杏仁的香氣,
會成為纏繞她后半生的夢魘。周貴妃的翟鳳金步搖在燭火下晃得人眼暈,妙玉捧起茶海時,
那支鳳簪幾乎要戳到她眉心。"久聞妙師傅茶道通神,今日且讓本宮開開眼界。
"貴妃涂著丹蔻的指尖劃過茶案,留下一道蜿蜒的紅痕,
像極了她昨夜在夢中看見的、從周貴妃袖中滴落的血珠。妙玉執(zhí)起竹匙的手頓了頓。
罐中武夷山母樹大紅袍在炭火上翻滾,她數著茶葉在沸水中舒展的次數——七次,不多不少,
恰如當年在瀟湘館教黛玉煮茶時說的"七巡為度"。茶湯注入官窯脫胎填白蓋碗的剎那,
她瞥見周貴妃袖中滑落的鎏金小匣,匣蓋上的五蝠捧壽紋在燭火中泛著青光,
與她腕間因長期持念珠而磨出的繭子形成鮮明對比。"皇上請用茶。"妙玉雙手奉盞,
翡翠念珠壓著袖口,將手腕上那道淡粉疤痕遮得嚴嚴實實。那是去年冬至,
她在太液池取雪時被冰凌劃傷的。皇帝啜飲時,她聽見周貴妃的護甲刮過青玉茶托的銳響,
像極了那年王熙鳳在賈母院里摔碎茶盅的脆響,震得她耳膜生疼。茶過三巡,
皇帝忽然指著窗外殘雪道:"妙師傅可能用這雪水烹茶?"妙玉抬眸,
正對上周貴妃意味深長的笑。她知道,這雪是昨夜從太液池取來的,
池底還沉著她親手埋下的十八個青花瓷壇,每個壇子里都裝著去年冬至的梅花雪水,
以及她對賈府的最后一絲念想。"回皇上,雪水烹茶需取梅花蕊上未沾地的。"妙玉起身時,
僧袍下擺掃過周貴妃的裙裾,驚起一陣蘇合香的甜膩。她提著素面竹籃走向梅林,
每一步都踩在昨夜埋下的紅羅炭上。那些炭是她故意露出的破綻,為的就是引周貴妃入局。
二、紅羅炭里藏玄機三更鼓響時,妙玉在禪房抄經。狼毫筆尖懸在"應無所住"四字上方,
墨汁將落未落之際,窗外忽有異響。她推開雕花木窗,月光下立著個黑衣人,
手中匕首寒光比雪色更冷。那人虎口有繭,是常年握劍的手,
但妙玉卻聞到了他身上淡淡的檀香味——與北靜王常焚的香料一模一樣。"周貴妃有請。
"黑衣人聲音沙啞,妙玉卻看見他耳后有一顆紅痣,與北靜王貼身侍衛(wèi)的位置分毫不差。
她轉身取下墻上掛的紫砂壺,壺嘴對著燭臺輕輕一叩,壺底暗格彈開,滾出半粒朱砂丸。
"勞煩帶句話給貴妃娘娘,"妙玉將朱砂丸置于掌心,"去年冬至的紅羅炭,可還暖著?
"黑衣人瞳孔驟縮,妙玉已將朱砂丸彈向梅枝。雪地上炸開一片猩紅,驚起寒鴉陣陣。
她知道,這是北靜王給她的警告——他既想利用她對付周貴妃,又怕她脫離掌控。次日晌午,
妙玉在太液池邊遇見元春?;屎蠓鲋鴮m女的手賞梅,金絲牡丹披風掃過積雪,
在青磚地上拖出長長的血痕。"妙師傅可知,這池里的錦鯉為何總在月圓之夜浮頭?
"元春忽然駐足,鳳釵流蘇在風中劃出凌厲的弧度,像極了她此刻的眼神。
妙玉望著池中游動的錦鯉,它們紅艷的鱗片在陽光下泛著詭異的光,
與元春袖口的梅紋形成鮮明對比。"大約是貪看月色。"她輕聲答道,卻聽見元春輕笑,
指尖拂過她腕間的翡翠念珠:"還是妙師傅通透。就像這念珠,看似翠色喜人,
內里卻藏著血絲。"妙玉心中一凜,她知道元春在暗示什么。這串念珠是北靜王所贈,
而元春與北靜王之間,似乎有著某種不為人知的聯系。她數著念珠上的顆粒,
在第七顆時摸到了刻痕——那是一個"元"字,刻痕很新,顯然是近日才添上的。
三、禪機破局苦杏仁上元節(jié)家宴,妙玉在御花園遇見北靜王。王爺的玄色大氅沾著雪粒子,
手中把玩的翡翠扳指卻溫潤如春。"妙師傅可還記得去年冬至的梅花雪?"王爺忽然開口,
妙玉手中茶盞一晃,濺出幾點茶湯在雪地上,像極了元春袖口的梅紋,
也像極了她昨夜在夢中看見的血跡。她當然記得。那時賈府還未抄家,
她在櫳翠庵設下"梅花宴",北靜王以一曲《梅花三弄》換她半盞雪水。如今想來,
那日王爺腰間懸著的鷓鴣斑香囊,繡線里分明摻著金絲——與元春宮中焚的藏香同出一轍。
她當時還天真地以為,那金絲只是裝飾。"王爺說笑了,"妙玉用帕子拭去茶漬,
"貧尼只記得王爺說,這雪水要配武夷巖茶才不暴殄天物。"北靜王目光微閃,
妙玉已轉身離去。僧袍掃過積雪時,她聽見身后傳來極輕的裂帛聲,
像是有什么東西斷在了風里。她數著腳步,在第七步時踩到了一片落葉,
葉下壓著半枚苦杏仁。當夜,妙玉在禪房發(fā)現個青布包裹,里面是套宮女裝束并一封信。
信上只有八字:"子時三刻,西華門見。"落款處畫著半枚苦杏仁,
與她在雪地上發(fā)現的一般無二。妙玉將信紙湊近燭火,看著墨跡在火焰中蜷縮成灰,
忽然想起周貴妃最愛的那支點翠鳳簪——昨夜在御花園,
她分明看見鳳嘴里銜著的珍珠缺了一角,與她腕間念珠上的刻痕如出一轍。
子時的梆子剛響過三聲,妙玉已換上宮女服飾。西華門守衛(wèi)的燈籠在風中搖晃,
她數著更漏走到第七盞燈下,果然看見個熟悉的身影。元春的貼身宮女將腰牌塞給她時,
妙玉聞到了淡淡的苦杏仁味,與她在北靜王身上聞到的一模一樣。"娘娘在鐘粹宮等您。
"宮女聲音發(fā)顫,妙玉卻盯著她袖口的梅紋——與北靜王香囊上的繡法如出一轍。
她忽然明白,這場棋局里,她從來不是執(zhí)棋人,而是棋盤上的一枚棋子,
被北靜王和元春推來搡去。四、太湖石底藏月缺鐘粹宮的地龍燒得比體元殿還旺,
妙玉卻覺得有寒氣從腳底直竄天靈。元春斜倚在紫檀美人榻上,
手中把玩的翡翠念珠正是妙玉丟失的那串,上面的"元"字刻痕在燭火下泛著幽光。
"妙師傅可知,這念珠為何會少一顆?"元春忽然發(fā)問,妙玉盯著她腕間的東珠手串,
想起那夜在太液池底看見的銀光,以及她埋下的十八個青花瓷壇。"貧尼不知。"妙玉垂眸,
余光瞥見多寶閣上擺著的鎏金小匣——與她在雪地里發(fā)現的紅羅炭包裝一模一樣。
元春忽然輕笑,將念珠拋向半空:"因為本宮用它,換了周貴妃的朱砂。"妙玉接住念珠時,
指尖觸到刻在珠子內側的小字——"苦"。她猛然抬頭,看見元春鬢邊插著的白玉蘭簪,
花瓣上染著胭脂紅,像極了被毒死的海棠,也像極了她昨夜在夢中看見的血色梅花。
"妙師傅可愿與本宮賭一局?"元春起身時,東珠手串撞在青玉案上,發(fā)出清脆的聲響,
"就賭這宮里,到底是紅梅先謝,還是白梅先凋。"妙玉走出鐘粹宮時,天邊已泛起魚肚白。
她數著宮墻上的琉璃瓦,在第三十六塊磚縫里發(fā)現半截浸了油的火折子。
這是北靜王留給她的退路,可她此刻卻想起櫳翠庵后院那株老梅——它的枝干上,
是否也刻著這樣的暗號?她撫摸著磚縫,指尖忽然觸到一片潮濕,是雪水,還是淚水?
三日后,妙玉在太液池邊焚琴煮鶴。火光映亮她清瘦的面容時,周貴妃的鑾駕突然而至。
"妙師傅好興致,"貴妃撫弄著護甲,"只是這火,燒得不是時候。
"妙玉將最后一本《心經》投入火中,看著"一切有為法,
如夢幻泡影"的字跡在火舌中扭曲。她忽然輕笑:"娘娘可知,
這池里的錦鯉為何總在月圓之夜浮頭?"周貴妃臉色驟變,妙玉已轉身躍入太液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