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寒塘渡鶴影元春省親的燈火將大觀園照得如同白晝，
史湘云卻獨愛沁芳橋畔那片幽靜。她抱著從賈母處順來的梨花春，
蜷在太湖石假山后的陰影里，海棠紅襦裙在青石上洇開一抹胭脂色。月光如銀紗漫過水面，
將石縫里探出的幾枝紅梅染成霜色，發(fā)間金簪在暗處流轉(zhuǎn)著微光，像是墜入凡間的星子。
"云妹妹倒會躲清閑。"賈寶玉提著八角琉璃燈轉(zhuǎn)出回廊，
燈影里躍動的暖光將他眉間朱砂痣映得愈發(fā)鮮艷，仿佛要滴下血來。
湘云仰頭灌下最后一口酒，辛辣的液體順著下巴滑進衣領(lǐng)，
在鎖骨處洇開一片濕痕："愛哥哥瞧，這麒麟兒今夜倒比我的命還亮堂些。
"她把玩著腰間金麒麟，冰涼的金屬硌得掌心發(fā)疼，
恍惚想起白日里王夫人看著這物件時陰沉的眼神。話音未落，薛寶釵執(zhí)湘妃竹扇款步而來，
蜜合色裙裾掃過滿地落梅，帶起一陣甜膩的桂花香："云丫頭又貪杯，仔細明日老太太問罪。
我新得了支點翠步搖，正配你這身衣裳。"林黛玉從寶玉身后探出頭，
將溫?zé)岬氖譅t塞進湘云懷中，帕子掩唇輕笑："寶姐姐莫說她，我房里還藏著半壇惠泉酒呢。
倒是二哥哥，方才被寶姐姐絆住腳時，可沒見這般殷勤。"四人笑作一團時，
忽聞得太監(jiān)尖利的呼喝劃破夜空："圣駕至！"霎時滿園燈火次第而滅，
唯有湘云腕間金鐲在黑暗中劃過一道流光。她踉蹌著起身欲逃，卻撞進個溫?zé)岬膽驯В?/p>
清冽龍涎香混著酒氣撲面而來。抬眼正對上雙狹長的鳳目，那人玄色大氅上繡著四爪金龍，
在月光下泛著幽光，腰間羊脂玉佩竟與她金麒麟紋路相合。"史姑娘好生莽撞。
"水溶將她壓在假山石上，溫?zé)岬暮粑鼑娫诙?，指尖拂過她鬢邊散落的發(fā)絲，
"若讓父皇瞧見你這般模樣，史家可要擔(dān)個'教女無方'的罪名了。"湘云欲掙，
卻聽遠處傳來細碎腳步聲，水溶忽然握住她發(fā)顫的手，
引著她摸向自己腰間玉佩："摸到了么？這凹痕與你麒麟上的凸起，原是一對。
"湘云指尖發(fā)燙，正要縮手，卻聽假山外傳來賈政的聲音："微臣恭迎圣駕！
"水溶眸色一暗，忽然將她打橫抱起，縱身躍上假山頂端。湘云咬住唇才沒驚呼出聲，
透過石縫望去，正見皇帝鑾駕停在沁芳橋畔，元春跪在青石板上，十二名宮女執(zhí)燈相隨，
燈火映得她鎏金護甲燦如烈陽。"怕么？"水溶在她耳畔輕笑，氣息拂過她敏感的耳垂。
湘云攥緊他衣襟，忽然張口咬住他脖頸，血腥味在口中蔓延時，
她聽見自己帶著哭腔的聲音："殿下既要拿我做筏子，好歹給個痛快。"水溶身形微僵，
月光下他脖間齒痕滲出血珠，順著喉結(jié)滑進衣領(lǐng)，竟比湘云唇上胭脂更艷。
遠處忽傳來賈母顫巍巍的請安聲，湘云渾身一顫，水溶卻抱著她躍下假山，
將她藏在梅樹影里。他轉(zhuǎn)身欲走，湘云忽然拽住他衣袖："殿下可知，我明日便要入宮選秀？
"水溶背影一頓，月光將他影子拉得老長，正落在湘云繡著并蒂蓮的鞋面上："史姑娘以為，
這宮闈是能容得下真性情的地方？"湘云望著他消失在夜色中，忽然想起三日前在賈母房里，
王夫人把玩著她金麒麟冷笑："這物件倒是眼熟，像極了先皇后賜給太子的那塊。
"寒風(fēng)吹過，她打了個寒顫，酒意卻涌了上來，踉蹌著撲向沁芳池。冰涼的池水漫過裙裾時，
她聽見自己心里有個聲音在笑：四丈三尺的宮墻，如何困得住湘江水逝楚云飛？
第二章 鳳藻宮深鎖三日后史家接到了選秀懿旨。湘云跪在青磚地上，
看嬸嬸王氏將明黃卷軸供在香案前，檀香裊裊中，她聽見自己命運被釘入紫禁城金磚的聲響。
賈母拄著龍頭拐杖嘆氣，鎏金護甲劃過青磚，發(fā)出刺耳的刮擦聲："云丫頭性烈如火，
這宮闈豈是容易待的？前兒元春還遞信兒來說，吳貴妃養(yǎng)的那對猞猁又抓傷了個答應(yīng)。
"王熙鳳扶著賈母笑道，丹蔻指尖掐進手心："老祖宗且寬心，
我讓平兒收拾了十二箱四季衣裳，連熏衣裳的柏子香都備了十匣。
只是……"她瞥了眼王夫人陰沉的臉色，話鋒陡轉(zhuǎn)，"云妹妹這脾氣，
倒該跟寶姑娘學(xué)學(xué)沉穩(wěn)。"賈政從外頭進來，官服下擺沾著雪沫："母親，
圣上特賜了教養(yǎng)嬤嬤，明日便來教導(dǎo)規(guī)矩。"湘云抬頭望著父親，卻見他目光躲閃，
心中一痛。倒是賈環(huán)躲在廊柱后做鬼臉，被探春拽著耳朵拖走了。臨行那日，
黛玉在車轅上塞來帕子，上面用銀線繡著"且住，且住"，湘云卻將金麒麟系在黛玉腕間，
冰涼的金屬貼著對方溫?zé)岬募∧w："好姐姐替我守著，待我回來再斗酒令。
若我……若我回不來，你便把這物件丟進沁芳池，權(quán)當(dāng)葬了云兒。"薛寶釵追出來，
往她妝奩里塞了支千年人參，蜜合色斗篷被風(fēng)吹得翻飛："宮里腌臜事多，
這參須含在舌底能提神。記住，寧可學(xué)迎春姐姐裝啞巴，莫學(xué)晴雯那蹄子耍性兒。
"湘云忽然抓住寶釵手腕，觸到她掌心厚厚的繭子，
想起那夜寶釵替自己抄經(jīng)被燭火燙傷的疤。平兒抱著個掐絲琺瑯匣子擠上車，
匣蓋暗格里藏著碎銀并幾粒金豆子："姑娘且收著，這宮里打點太監(jiān)嬤嬤都要使銀子。
"話音未落，車外傳來王夫人冷冰冰的聲音："史姑娘該啟程了，莫讓教養(yǎng)嬤嬤久等。
"儲秀宮的雕花銅鏡映著少女青澀的面容，湘云望著鏡中人與賈府漸行漸遠的倒影，
忽然聽見身后傳來教習(xí)嬤嬤的冷笑："史姑娘這腰肢太硬，怕是跳不好驚鴻舞。
"藤條破空聲響起，她本能地縮手，卻見藤條抽在身旁秀女身上，那姑娘疼得摔了茶盞，
碎瓷濺到湘云腳邊。"姑姑息怒！"湘云撲過去擋在那秀女身前，嗅到對方身上苦澀的藥香。
這姑娘她認(rèn)得，是太醫(yī)令之女衛(wèi)若蘭，進宮前夜母親剛咽氣。藤條終究沒落下來，
嬤嬤捏起湘云的下巴："倒是個有情義的，只是這宮里，情義最是廉價。
"當(dāng)夜湘云蜷在錦被里，聽見窗外飄來斷斷續(xù)續(xù)的笛聲，恍如那夜沁芳橋畔的偶遇。
她赤腳踩在冰涼的青磚上，將窗欞推開條縫，正見月光下立著個頎長身影，
手中玉笛在風(fēng)中輕顫。是太子水溶。"史姑娘好雅興。"他轉(zhuǎn)身輕笑，
月光將他眉眼浸得溫潤，"只是這《梅花三弄》，不該吹得這般凄惶。"湘云正要關(guān)窗，
卻見他從袖中取出個油紙包，
里面是還冒著熱氣的桂花糕——她兒時最愛吃的那家老字號的點心。遠處傳來更鼓聲，
水溶忽然握住她發(fā)顫的手："明日父皇要考校秀女們《女誡》，
你若背不出……"他指尖在掌心劃出幾個字，湘云瞳孔驟縮——是考官會問的題目。
她猛地抽回手，卻聽假山后傳來細碎腳步聲，驚得她將桂花糕塞進水溶懷中："殿下快走！
若讓人瞧見，我死不足惜，倒累您清譽！"水溶躍上宮墻時，
湘云忽然想起寶釵塞給她的人參。她掰開參須，果然見參芯藏著張字條，
上面是水溶的字跡："吳貴妃欲以'不敬'為由貶你為浣衣局宮女，明日考校時，
切記提及先皇后。"第三章 玉帶林中掛中秋家宴，湘云隨眾妃嬪候在太液池畔。
賈元春坐在皇帝下首，鎏金護甲劃過青瓷杯沿，發(fā)出令人牙酸的刮擦聲："史妹妹生得標(biāo)致，
倒讓我想起家中三妹妹。前兒接家書，說三丫頭在婆家病了，整夜咳血呢。
"湘云指尖掐進掌心——探春上月才托平兒捎來嶺南荔枝，何曾病過？
分明是貴妃黨在試探史賈兩家關(guān)聯(lián)。吳貴妃執(zhí)扇掩唇，
翡翠耳墜撞得叮當(dāng)響："聽說史姑娘與東宮有些淵源？上月太子殿下在御花園摔了玉佩，
倒像是姑娘懷中那塊。"湘云正要答話，薛寶釵執(zhí)酒壺走來，
蜜合色袖口沾著桂花香："貴妃娘娘嘗嘗這桂花釀，是臣妾按薛家秘方釀的。
前日寶琴妹妹來信，說西寧郡王世子也贊此酒醇厚呢。"湘云后背沁出冷汗。
寶釵提點得巧妙——西寧郡王掌管神機營，正與東宮勢力制衡。她正要接話，
忽見賈母在宮女?dāng)v扶下登上水榭，龍頭拐杖重重頓地："老身給陛下、娘娘們請安了。
"皇帝竟起身相迎，賈母卻只盯著湘云："云丫頭，你嬸娘說你在宮里常夢魘，
我特特求了白馬寺高僧開光的佛經(jīng)。"月光如水銀傾瀉，湘云望著水中倒影出神。
金簪在發(fā)間輕顫，映出王夫人與吳貴妃交換眼色的冷光。忽聞身后環(huán)佩叮當(dāng)，
水溶含笑立于假山旁，月白錦袍上繡著暗紋："史姑娘可還記得這支《牡丹亭》？
"他指尖在虛空中劃出曲調(diào)，驚起池中錦鯉撲騰。湘云正要答話，賈探春從回廊轉(zhuǎn)出，
廣袖拂過湘云腕間金鐲："殿下萬安，家祖母新得了幅吳道子真跡，請殿下過府品鑒。
"她袖中暗藏的檀香氣息讓湘云眼眶發(fā)熱——這是賈家暗號，示意"速離是非地"。
水溶卻忽然執(zhí)起湘云的手，冰涼的玉笛貼上她脈搏："史姑娘可聽過《霓裳羽衣曲》？
孤新得了樂譜，正缺個知音。"湘云察覺他掌心潮濕，知是情急生汗。
遠處傳來賈政與御史中丞的談笑聲，水溶眸色一暗，忽然將玉笛塞進她手中："三日后戌時，
御花園西北角，孤等你。"賈探春突然咳嗽起來，帕子掩唇時朝湘云使眼色。湘云會意，
踉蹌著撞向水溶，玉笛墜地時她附耳低語："殿下可知，吳貴妃今晨往掖庭局送了白綾？
"水溶身形劇震，湘云已借機退到賈母身側(cè)。老太君將佛經(jīng)塞給她，
沉香木匣底層赫然躺著半塊帶血的玉佩——正是那夜水溶遺落的信物。"云丫頭，
這經(jīng)文要日日誦讀。"賈母指尖劃過"摩訶般若波羅蜜"字樣，
湘云卻見"般若"二字被朱砂圈出。她猛然抬頭，
正對上祖母渾濁眼眸中的精光——"般若"乃梵語"智慧"，賈家在催她決斷，是依附東宮，
還是另尋生路。第四章 琉璃世界白雪紅梅臘八節(jié)掖庭局送來紅綾襖，
湘云卻將新裁的狐裘裹在凍得發(fā)紫的小太監(jiān)身上。那孩子不過十二三歲，睫毛上凝著冰碴，
懷里還死死護著個粗陶罐："姑娘，這是今早從梅花芯上掃的雪水，
妙玉師父說……說能煮茶。"湘云接過罐子時觸到他冰涼的手背，上面交錯著鞭痕，
新傷疊著舊疤。"你叫什么？"她解下腰間荷包，將碎銀塞進小太監(jiān)掌心。
孩子卻像被火燙了般縮手："奴才賤名，恐污了姑娘耳朵。"話音未落，妙玉提著食盒尋來，
青瓷罐里盛著梅花雪水，裊裊熱氣模糊了她眉間的清冷："我熬了姜茶，你且暖暖身子。
這宮里，只有死人才不怕冷。"兩人正說話，賈探春攜邢岫煙而來。
探春斗篷上繡著大紅芙蓉，在雪地里灼得人眼疼："云姐姐，我新得了匹妝花緞，
正配你的海棠紅裙子。"邢岫煙捧著繡棚，針尖在繃架上靈巧翻飛："云姐姐瞧，
我新學(xué)的蘇繡。這纏枝蓮紋，倒像寶姐姐房里的帳子。"湘云指尖撫過繡繃，
忽然被什么硌了一下。低頭細看，見蓮花蕊中藏著個極小的"吳"字，針法與岫煙往日迥異。
她正要發(fā)問，探春突然攥住她手腕，力道大得指甲都掐進肉里："云姐姐，
我前兒看見平兒在浣衣局送衣裳，那件桃紅襖子，像是你的舊物。"湘云心頭劇震。
平兒是王熙鳳心腹，若連她也……忽聞得太監(jiān)唱喏，吳貴妃的鸞駕正穿過月洞門。
岫煙慌忙將繡棚藏進袖中，妙玉卻端起姜茶迎上去："娘娘嘗嘗，這是用去年存的雨水煮的。
"吳貴妃執(zhí)扇擋住茶盞，金鑲玉護甲劃過妙玉手背："本宮聞不得異味，倒是你這身緇衣，
倒像在給誰戴孝。"這日湘云在御花園遇見水溶，他正用匕首削著梅枝，
雪粒子落在他鴉青大氅上，倒像是潑墨山水里走出的仙人。賈雨村從假山后轉(zhuǎn)出，
朝水溶行禮："殿下，江南鹽稅案有眉目了。甄家舊仆招認(rèn)，去年送往京中的二十船私鹽，
經(jīng)的是……"他忽然瞥見湘云，話音戛然而止。水溶卻未停手，
匕首在梅枝上刻出朵朵梅花："史姑娘不是外人，賈大人但說無妨。
"賈雨村額角滲出冷汗："經(jīng)的是史家大老爺?shù)拇a頭。"湘云手中梅枝"咔嚓"折斷，
她盯著水溶側(cè)臉，忽然想起選秀前夜，父親將她叫到書房，說史家百年清名，
就系在她腰間金麒麟上。"史姑娘可知，這宮墻不過四丈三尺？
"水溶忽然握住她冰涼的手指，匕首塞進她掌心，"孤能給你自由，但你要替孤做件事。
"湘云觸到他虎口處的厚繭，知是常年握劍所致。遠處傳來更鼓聲，
她忽然輕笑："殿下要民女做匕首，還是做棋子？"水溶眸色一深，正要開口，
忽見吳貴妃的宮女提著燈籠轉(zhuǎn)出游廊。湘云反手將匕首插進他腰間玉帶，
自己踉蹌著跌進雪堆："殿下恕罪！民女……民女腳滑了！"那宮女駐足張望時，
正見太子俯身扶起湘云，她鬢間紅梅落進他玄色大氅，恍若雪中朱砂。當(dāng)夜湘云輾轉(zhuǎn)難眠，
忽聞窗外傳來三長兩短的鳥鳴。她披衣起身，見平兒蹲在廊下，手中提著個食盒："姑娘，
二奶奶讓我給您送些點心。"湘云打開盒蓋，見桂花糕下壓著張字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