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年后,十二歲的蕭燼已長成挺拔的少年。他跟隨三叔蕭燃進(jìn)入焚炎山脈深處,靠近“墮神陵”邊緣地帶采集一種名為“火髓晶”的礦物,用于煉制壓制劫炎暴動的丹藥。
墮神陵,并非陵墓。它是上古寂滅之戰(zhàn)遺留在九寰大地上的一塊潰爛的傷疤,一片被神魔之血浸透、被怨毒詛咒扭曲的詛咒之地。
赤紅色的沙礫如同干涸的血液,鋪滿了起伏不平的溝壑與丘陵,踩上去發(fā)出令人牙酸的“沙沙”聲,仿佛踩在無數(shù)骸骨之上。
巨大的、形態(tài)猙獰怪異的骸骨半掩在沙土中,有的如同折斷的山峰,肋骨嶙峋刺向血色的天空;有的似被巨力撕碎的巨獸,殘破的頭骨空洞的眼窩里,仿佛還殘留著臨死前的恐懼與不甘。
斷裂的巨大兵刃斜插在沙礫里,銹跡斑斑,刃口殘留著暗褐色的污漬,偶爾有風(fēng)吹過,便會發(fā)出如同冤魂嗚咽般的低沉嗡鳴。
這里的空間如同破碎的琉璃,布滿了肉眼可見的細(xì)微漣漪和不時閃現(xiàn)的、扭曲的黑色裂隙。狂暴的怨念煞氣如同實質(zhì)的黑色霧氣,在空氣中翻滾、低語,帶著無盡的憎恨、痛苦與毀滅的欲望,瘋狂地沖擊著一切進(jìn)入者的心神。
空氣里彌漫著濃得化不開的鐵銹腥氣,混雜著一種令人靈魂深處泛起惡心煩躁的腐朽味道,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在吞咽冰冷的、帶著倒刺的絕望。
低語聲無處不在,并非來自某個方向,而是直接響徹在腦海深處,是億萬隕落者不甘的殘魂在永恒地詛咒著這片天地。
“燼兒!跟緊我!心神守一,萬不可被此地怨煞侵染!” 蕭燃的聲音帶著前所未有的凝重,如同悶雷在蕭燼耳邊炸響。
這位蕭燼的三叔,身材壯碩如鐵塔,面容粗獷,一道猙獰的疤痕斜貫左頰,更添幾分彪悍。他周身燃燒著赤紅色的命火,已達(dá)燃魂境中期,一柄燃燒著熊熊烈焰、斧刃如同熔巖流淌的巨大戰(zhàn)斧虛影在他身后沉浮不定——這便是他的本命神兵“裂地炎斧”!
赤紅的火焰光暈在他身周撐開一小片相對穩(wěn)定的區(qū)域,將試圖靠近的黑色怨煞霧氣灼燒得滋滋作響。
饒是如此,他那粗獷的臉上也布滿了細(xì)密的汗珠,眼神銳利如鷹,警惕地掃視著周圍每一寸扭曲的空間和每一塊陰影覆蓋的骸骨。在這里,每一絲松懈都可能被無孔不入的怨念侵蝕,引動心魔。
十二歲的蕭燼,身量已拔高許多,雖仍帶著少年的清瘦,但眉宇間已初顯堅毅輪廓。他緊跟在蕭燃身后,暗紅色的短發(fā)在怨煞之風(fēng)中微微拂動,那雙標(biāo)志性的、跳動著紫色火苗的眼眸此刻也充滿了凝重。
他體內(nèi)的焚世劫炎命火,在這片充斥著負(fù)面能量的絕地中,如同被投入了滾油的火焰,異?;钴S地跳躍著,甚至帶著一絲本能的興奮!毀滅與怨煞,某種程度上竟是劫炎最好的養(yǎng)料!
但同時,那股無處不在的、試圖侵蝕靈魂的陰冷怨念,也如同跗骨之蛆,瘋狂地想要鉆入他的識海,引動他那本就因劫炎霸道而躁動不安的心魔。
他必須時刻調(diào)動劫炎之力,在貪婪汲取怨煞能量的同時,又如同在懸崖邊行走,抵御著被其同化、墮入魔道的危險。
無形的壓力如同沉重的水銀,從四面八方擠壓而來,讓他胸口發(fā)悶,呼吸都帶著灼痛感。仿佛有無數(shù)雙充滿惡意、貪婪和毀滅欲望的眼睛,在那些巨大的骸骨陰影中、在扭曲的空間裂縫之后,死死地窺視著他和他體內(nèi)那團(tuán)誘人的紫色火焰。
突然,一陣奇異的波動穿透了層層怨煞的低語和空間扭曲的雜音,如同冰泉滴落滾燙的巖石,清晰地傳入蕭燼的感知中。
那波動清越、空靈,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純凈與冰冷。它并非聲音,更像是一種直抵靈魂的韻律,如同月光洗滌塵埃,所過之處,那些令人煩躁的低語、蝕骨的怨念、甚至空氣中粘稠的鐵銹腥氣,都仿佛冰雪消融般被迅速滌蕩、凈化!這感覺與墮神陵的污穢死寂格格不入,如同絕望深淵中投下的一束圣潔光芒。
強(qiáng)烈的好奇心瞬間壓過了蕭燃的警告和對危險的警惕。那純凈的波動,對他體內(nèi)躁動不安的劫炎命火,竟產(chǎn)生了一種奇異的吸引力,仿佛沙漠旅人望見了綠洲的清泉。他不由自主地放慢了腳步,目光循著波動的源頭望去。
“燼兒?” 蕭燃察覺異常,低喝一聲,但蕭燼已被那波動吸引,如同著了魔,鬼使神差地偏離了路線,身形靈活地鉆入一片由巨大如梁柱的慘白肋骨構(gòu)成的骸骨叢林深處。蕭燃臉色一變,卻不敢大聲呼喊引動更多危險,只得咬牙緊跟上去。
穿過那如同巨獸腹腔般壓抑的骸骨通道,眼前的景象豁然開朗。
那是一片被巨大骸骨環(huán)抱的、相對平坦的洼地。地面鋪滿了奇異的、閃爍著微光的白色細(xì)沙,如同月輝凝結(jié)。在這片赤紅與黑暗主宰的死亡之地,這方寸的純白顯得如此突兀,又如此圣潔。
洼地中央,一個身著素白衣袍的少年,正盤膝而坐。少年約莫十三四歲,身姿挺拔如雪中青松。他的面容俊美得不似凡塵中人,肌膚是冰雪般的瑩白剔透,仿佛吹彈可破。
眉眼清冷,如同遠(yuǎn)山覆蓋的寒潭,深邃而寧靜,不帶一絲煙火氣。他膝上橫放著一張古琴。琴身通體瑩白如玉,溫潤無瑕,仿佛由萬年寒冰髓心雕琢而成。
最奇異的是那琴弦,并非絲竹,而是由純粹的、散發(fā)著凜冽寒氣的冰晶凝結(jié)而成,在昏暗的光線下流轉(zhuǎn)著七彩的虹光。
少年修長白皙的手指,如同最靈巧的玉雕,在那些冰晶琴弦上輕輕拂過、點按、撥動。然而,指尖落下,卻沒有發(fā)出任何實體的琴弦震動之音。
取而代之的,是一圈圈肉眼可見的、純凈得如同最上等琉璃般的漣漪,隨著他指尖的韻律,無聲地蕩漾開來!
那琉璃色的漣漪溫柔卻堅定地擴(kuò)散著。所過之處,地面上如同黑色毒蛇般蠕動的怨煞霧氣,發(fā)出“嗤嗤”的輕響,如同遇到烈陽的積雪,瞬間消融、凈化,化為虛無!
空氣中彌漫的、令人作嘔的腐朽血腥味,也被一股清冽純凈、仿佛高山雪蓮綻放般的冰冷氣息所取代。甚至連那無處不在、蝕魂銷骨的怨念低語,在這漣漪波及的范圍內(nèi),也仿佛被按下了靜音鍵,消失無蹤。
這片小小的白色沙地,竟被這無聲的琴音,硬生生凈化成了一方不受墮神陵污穢侵染的凈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