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的聲音在地窖中回蕩,蒼老得與她的面容極不相稱。葉知秋下意識后退,后背抵上冰冷的石墻。
"你...你到底是誰?"她緊握勃朗寧,手指扣在扳機(jī)上。
少女緩緩站起,鐐銬發(fā)出刺耳的摩擦聲。月光透過縫隙照在她臉上,葉知秋這才注意到她的眼睛——沒有瞳孔,只有一片渾濁的白色。
"我是葉婉容,光緒二十三年生人。"少女的聲音忽高忽低,像是兩個(gè)人在同時(shí)說話,"本該是你曾祖母那一代的'引魂人',但我...逃跑了。"
葉知秋倒吸一口涼氣。光緒二十三年——那這少女至少該有六十歲了!可眼前分明是個(gè)妙齡女子。
"逃跑?"葉知秋強(qiáng)迫自己冷靜下來,"從哪逃跑?"
少女——或者說葉婉容——抬起傷痕累累的手臂,指向地窖頂部:"從那里。從儀式中。"她的聲音突然變得尖銳,"我拒絕成為容器,拒絕讓那些骯臟的怨靈寄生在我身體里!"
地窖突然劇烈震動,塵土從頂部落下。葉知秋聽到地面上傳來雜亂的腳步聲和喊叫聲,葉子明的人似乎發(fā)現(xiàn)了什么。
"他們來了。"葉婉容的表情變得驚恐,"快走!別讓他們找到你!"她推著葉知秋往地洞方向走,"記住,破解詛咒的關(guān)鍵在柳氏地窖,但需要兩面銅鏡——你手里的是陰鏡,還缺一面陽鏡。"
"等等!"葉知秋抓住她枯瘦的手腕,"我父親...葉明遠(yuǎn),你知道他的下落嗎?"
葉婉容的眼中閃過一絲悲憫:"他...他試圖打破輪回,但方法錯(cuò)了。"她突然劇烈咳嗽起來,咳出的竟是黑色的黏液,"快走!拿著這個(gè)——"
她從破爛的衣襟里掏出一塊木牌殘片,上面刻著半個(gè)符文。葉知秋接過木牌的瞬間,地面上的腳步聲已經(jīng)到了柴房門口。
"從那邊走!"葉婉容指向地窖另一側(cè)一個(gè)隱蔽的小洞,"通向后花園。記住,月圓之夜前必須找到陽鏡,否則..."
柴房門被踹開的巨響打斷了她的話。葉婉容猛地將葉知秋推向小洞,自己則轉(zhuǎn)身面對入口,佝僂的背影突然變得高大起來,白發(fā)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從她發(fā)根蔓延。
葉知秋鉆進(jìn)狹窄的通道,最后一眼看到葉婉容的指甲變長變黑,如同野獸的利爪。通道蜿蜒曲折,她爬了約莫十分鐘,終于從一個(gè)假山縫隙中鉆出,置身于葉宅后花園。
月光下,她檢查手中的木牌殘片——上面刻著的半個(gè)符文,與銅錢上的如出一轍。將殘片與陳伯給她的空白木牌拼在一起,竟然嚴(yán)絲合縫,組成一個(gè)完整的蓮花圖案。
遠(yuǎn)處傳來一聲不似人聲的嚎叫,接著是幾聲槍響和慘叫。葉知秋不敢久留,借著花木掩護(hù)溜回西廂房。楓兒已經(jīng)在等她,小丫頭臉色慘白,手里攥著一塊染血的手帕。
"小姐!"楓兒壓低聲音,"三姑奶奶說您要是回來了,立刻去她房里。"
葉知秋將木牌和殘片藏好,跟著楓兒穿過幾道回廊,來到三姑奶奶的住處。老婦人正在香案前焚香,房間里彌漫著濃重的藥草味。
"坐。"三姑奶奶頭也不回,聲音比往常更加沙啞,"聽說你見到婉容了?"
葉知秋心頭一震:"您知道她?"
"當(dāng)然。"三姑奶奶轉(zhuǎn)過身,燭光下她的臉顯得格外蒼老,"她是我姐姐。"
香爐中的煙突然扭曲變形,在空中組成一張模糊的人臉,又很快消散。三姑奶奶嘆了口氣:"婉容是上一代選中的'引魂人',但她不甘心做容器,在儀式前夜逃走了。家族不得不臨時(shí)選了另一個(gè)女孩代替...那女孩承受不住怨靈的力量,瘋了。"
"所以詛咒沒有解除?"葉知秋問。
三姑奶奶搖頭:"不,詛咒更深了。怨靈得不到純凈的容器,就開始無差別附身,造成了更多死亡。"她枯瘦的手指輕撫香爐,"你父親以為找到婉容就能破解詛咒,但他錯(cuò)了..."
窗外突然傳來一陣翅膀拍打聲,一只烏鴉落在窗欞上,血紅的眼睛直勾勾地盯著葉知秋。三姑奶奶臉色大變,抓起香爐朝烏鴉砸去。烏鴉怪叫一聲飛走,香爐摔在地上,香灰灑了一地,形成奇怪的圖案。
"來不及了..."三姑奶奶聲音發(fā)抖,"它們已經(jīng)盯上你了。"她快步走到床前,從枕下取出一個(gè)小布包,"拿著,這是我這些年收集的'安魂草'種子。種在你房里,能暫時(shí)抵擋它們。"
葉知秋接過布包,觸手冰涼:"三姑奶奶,我父親...還活著嗎?"
老婦人沉默良久,才緩緩道:"活著,也不活著。"她指向葉知秋的右手,"你的傷口,就是答案。"
葉知秋低頭看去,紫紅色的傷口不知何時(shí)已經(jīng)變成了黑色,邊緣呈現(xiàn)出奇怪的紋路,像是...符文。
回到東廂房,葉知秋發(fā)現(xiàn)房間已經(jīng)被翻得亂七八糟,但暗格里的東西完好無損——父親的手記、銅鏡和銅錢都還在。她將"安魂草"種子撒在窗臺花盆里,幾乎立刻就有嫩芽破土而出,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生長。
疲憊不堪的她剛躺下,就陷入了夢魘。這次的夢境格外清晰:她站在一個(gè)陌生的祠堂里,面前是七口棺材,每口棺材里都躺著一個(gè)與她面容相似的女子。祠堂中心的供桌上擺著兩面銅鏡,一黑一白,鏡面相對。
一個(gè)穿青衣的老婦人站在供桌旁,手中捧著一只玉鐲:"葉家女兒,你終于來了。"她的聲音與葉婉容如出一轍,"兩面鏡子合二為一,方能照見事實(shí)。"
夢境突然轉(zhuǎn)換,葉知秋看到父親站在柳氏舊宅的地窖里,手中捧著那面白色銅鏡。地窖墻壁上刻滿了符文,與祠堂壁畫上的相同。父親將銅鏡放入墻上的凹槽,地面突然裂開,露出一條向下的階梯...
"?。?葉知秋驚叫著醒來,窗外已是黎明。她的睡衣被冷汗浸透,右手傷口滲出黑色的液體,滴在床上竟然腐蝕出一個(gè)小洞。
花盆里的"安魂草"已經(jīng)長到一尺多高,頂端開出一朵血紅色的小花。葉知秋顫抖著手指觸碰花瓣,花朵突然轉(zhuǎn)向房門方向——有人來了。
她迅速藏好所有物品,剛躺回床上裝睡,門就被輕輕推開。透過睫毛的縫隙,她看到葉子明躡手躡腳地走進(jìn)來,手里拿著一個(gè)古怪的儀器,像是某種羅盤。儀器上的指針瘋狂旋轉(zhuǎn),最終指向了...她的右手。
葉子明的眼中閃過一絲貪婪,伸手就要抓她的手腕。就在這時(shí),窗臺上的"安魂草"突然劇烈搖晃,紅色花朵噴出一股煙霧。葉子明像是被燙到般縮回手,臉色大變,匆匆退出了房間。
葉知秋等到腳步聲徹底消失,才敢起身。她取出所有線索擺在床上:父親的兩本手記、銅鏡、銅錢、木牌和殘片,以及三姑奶奶給的"安魂草"種子。拼湊起來,一個(gè)可怕的事實(shí)逐漸浮現(xiàn):
柳氏地窖中藏著另一面銅鏡——陽鏡。兩面鏡子合二為一,才能打開通往真正秘密的通道。而她的父親,很可能就在那里...活著,也不活著。
窗外,烏鴉的叫聲此起彼伏。葉知秋知道,她必須在月圓之夜前找到陽鏡。而今天,她必須和李明軒再次前往柳氏舊宅,尋找那個(gè)隱藏的地窖入口。
她小心地將所有物品收好,只留下那朵"安魂草"紅花在窗臺上輕輕搖曳,像是在為她送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