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武大郎那天,我正頂著綠油油的帽子捉奸。 西門慶的劍鋒抵在喉頭,潘金蓮冷眼旁觀。
“郎君可聽過物理致勝法?”我掏出自制催淚瓦斯冷笑,
“今日先請西門大官人品嘗點小玩意兒?!?三日后,西門家產(chǎn)業(yè)遭遇連環(huán)套,
鋪面爆炸濃煙四起。 清河縣衙前卻站滿了受害商戶:“大人!西門慶壟斷商市,罪證在此!
” 縣令正要宣判時,我輕聲道: “大人桌上的碧螺春,是否格外香甜?
”刀刃的涼意透過薄薄一層皮肉,蛇信般舔舐我的頸骨,激得汗毛倒豎。
那冰涼鐵器的每一次微小震顫,都帶著毫不掩飾的殺意。只需持劍之人手腕微沉,
一切便會就此終結(jié)。西門慶那雙桃花眼在近處瞇著,得意又殘忍的光一閃而過。
他吐字也帶著狎昵的冷氣:“武大,瞧你娘子……嘖,何苦闖進來當(dāng)個笑話?”燭光搖曳,
把潘金蓮倚在床沿的身影拉長,妖嬈又單薄。她身上只隨意披了件素紗里衣,
未梳起的青絲瀑布般傾瀉,遮掩著側(cè)臉。燭火映在耳垂上小巧的珍珠墜子上,
晃出一星細碎的、漠然的光點。她未曾看我一眼,目光虛浮,飄在空氣中某個遙遠的地方。
喉間劍鋒一緊,逼得我不得不仰頭,視線撞上頭頂?shù)拇册?。那幔子原是鮮亮的紅,
如今在曖昧燭火下卻凝成了污濁的陳血色,像一攤干涸的、丑陋的淤痕,沉沉地壓下來,
幾乎能嗅到塵埃和陳舊氣息混合的窒息感。
王婆那張堆滿諂笑、布滿褶皺的老臉從西門慶身后探出半張,
三角眼里透出油滑的算計和看戲的幸災(zāi)樂禍:“官人快些處置了這不懂事的矮子吧,
休叫這滿室春色,污了您的雅興吶!
”這滿屋升騰的惡意混合著潘金蓮身上殘留的廉價脂粉和西門慶衣袍間濃郁的熏香,
織成一張又粘又膩、令人作嘔的網(wǎng)。身體里“武大郎”的舊魂在絕望咆哮,
催促著心臟擂鼓般撞擊胸腔。
觸碰到腰間那個光滑、微涼的硬物——那是耗費了這具身體所有散碎銅錢、熬紅了幾夜眼睛,
在破廚房小灶臺邊緣一次次險險避開火星,才提純凝固出的簡陋“寶貝”。
一簇近乎瘋狂的冰焰,驟然取代了那份蝕骨的恐懼,在我眼底無聲燃燒起來。
“西門……大官人。”聲音擠出來,喉嚨像被砂紙磨過,嘶啞刺耳,卻又詭異的平靜。
西門慶挑眉,貓戲老鼠般應(yīng)了一聲:“嗯?”“物理致勝法,”我清晰地吐出每一個字,
緩慢抬起手臂,寬大的袖袍滑落露出一截同樣干瘦的小臂,“郎君……可曾聽聞?
”西門慶微微一怔,臉上那點貓捉老鼠的得意凝固了一瞬,隨即被更濃的嘲弄覆蓋。“武大,
你是嚇糊涂了?念什么腌臜咒語……”話音未落,他手中的劍尖本能地又向前逼了半分,
顯然打算徹底結(jié)束這場無聊的鬧劇。王婆也尖著嗓子嗤笑起來:“矮冬瓜,
臨死了還裝神弄鬼!這‘武大’二字聽著就晦氣!”唯獨潘金蓮,
她那一直飄浮的目光似乎凝滯了剎那,像是被一根無形的針輕輕扎了一下,
空洞的瞳孔里飛快地掠過一絲難以捕捉的波動。動作毫無預(yù)兆!
左手猛地抓住西門慶執(zhí)劍的腕子向上狠力一推!劍刃帶著風(fēng)聲“嗖”地自我頸側(cè)掠過,
幾乎是擦著皮膚,那股森寒讓我頸側(cè)的寒毛都豎了起來。
趁著西門慶本能地身體微傾前探、胸膛門戶大開的剎那,右手的硬物已然舉起!
那是一個比酒盅略大的粗劣陶瓶,瓶頸極其短促,瓶口卻被我用薄油紙和桑皮繩死死扎緊,
只在最頂端戳了一個用魚鰾膠勉強堵住、極細微的小孔。
的表面浸染著可疑的黃綠色污漬——那是無數(shù)次小規(guī)?!氨ā睂嶒灹粝碌臒o法洗凈的印記。
準(zhǔn)地對準(zhǔn)了西門慶那張因驚愕、暴怒和一絲猝不及防的茫然而微微張開的、英俊卻卑鄙的臉。
下一秒,指甲狠狠刮掉薄油紙上那層薄如蟬翼的魚鰾膠!“嗤——呼嚕嚕嚕?。。?/p>
”一股極其尖銳刺激的、如同腐敗變質(zhì)的芥菜汁液混合著燒焦羽毛般的怪異惡臭,
瞬間猛烈地涌出!仿佛無形的火流噴薄而出,正正擊中西門慶的面門!“呃——?。?!
”所有表情瞬間從西門慶臉上消失殆盡,
那張平日里迷倒清河縣無數(shù)女子的臉孔像是被一只無形巨手狠狠蹂躪、撕扯變形!
他如同被滾燙的烙鐵迎面按上,整個人觸電般向后猛地彈開!“嘭”一聲巨響,
脊背重重撞在背后供桌上,震得上面供著的白瓷小觀音像一陣搖搖晃晃?!鞍?!眼睛!
我的眼睛!嗷——!”比殺豬更凄厲十倍的慘嚎撕破了狹窄房間里的沉悶空氣,
震得屋頂梁木的灰塵簌簌落下。他雙手瘋狂地在臉上抓撓,像是要將整張臉皮生生扒下來!
眼瞼以一種駭人的速度迅速紅腫,鼓起如同兩顆碩大的水蜜桃,連一絲眼縫都擠不出來。
慘白的面色在燭光下如同死人,鼻子下的兩條殷紅小溪噴涌而出。
他喉嚨深處發(fā)出“嗬嗬”的怪響,整個身體劇烈痙攣、弓起又抽搐,
如同一條被踩斷了脊梁的毒蛇。涕淚夾雜著腥紅鼻血糊滿了整張慘淡的臉,
喉嚨被那致命的刺激嗆住,無法正常呼吸,連吸進去的空氣都像燒紅的刀刃刮著喉嚨,
只剩下破碎到極致的、撕裂性的倒氣聲。王婆的尖叫戛然而止,
她那顆探出的腦袋像是被瞬間抽走了所有血色,黃得發(fā)青,
一層密密麻麻的冷汗瞬間滲出毛孔。她抖得像秋風(fēng)里的枯葉,雙腿間一熱,
一股腥臊迅速在空氣中彌漫開來,竟駭?shù)卯?dāng)場失禁!只有潘金蓮,
方才的那一絲波動被巨大的錯愕和茫然徹底覆蓋。她下意識地抬手捂住口鼻,
身體后縮緊貼墻壁,
那雙曾經(jīng)媚意流轉(zhuǎn)的眸子死死盯著我手中那個丑陋的、還冒著絲絲縷縷淡黃色煙霧的陶瓶,
里面翻涌著純粹的、難以理解的驚疑。西門慶在穢物和劇痛中掙扎翻滾。我一步步走到近前,
矮小的身影在燭光搖曳里,莫名地將對面蜷縮的西門慶映襯得更加卑微可憐。“大官人,
”我的聲音低沉平靜,甚至帶上了一絲不易察覺的、冰冷的悲憫,仿佛對著一個無知的孩子,
“這叫‘金風(fēng)玉露一相逢’,滋味如何?可惜了您這身……好料子。
”腳尖勾起西門慶掉落在地的那柄鑲嵌寶石的華貴長劍,入手頗沉。劍刃寒光流轉(zhuǎn),
映著我那張被生活刻滿風(fēng)霜、此刻卻一片漠然的武大郎的臉?!昂脛?。殺人快,干凈利落。
”我用指腹抹過劍鋒,感受著那鋒利邊緣帶來的輕微刺痛,
目光卻穿透糊滿西門慶臉龐的污血和涕淚,直刺那因紅腫而無法睜開的眼皮深處,
“不知……比我這瓶中之物,又如何?”西門慶渾身肌肉繃緊如鐵,
濁粗重的、充滿憎恨和痛苦的咆哮:“武……武大……賤……賤……”后槽牙死死咬在一起,
牙齒撞擊得“咯咯”作響,卻再也說不出完整的字句。
他只剩下無邊的屈辱和足以焚毀理智的狂怒,身體在地板因劇痛而無法停止的痙攣和掙扎,
扭曲成了最不堪的丑態(tài)。我沒再看他,目光轉(zhuǎn)向床腳。潘金蓮接觸到我的眼神,
像被滾油燙到,整個人驟然蜷縮得更緊,將身上的紗衣死命拉緊、裹住自己,
似乎想縮進墻壁的縫隙里。那雙大眼中盛滿了恐懼,卻又在恐懼的底層,
涌動著一絲復(fù)雜到令人心悸的窺探。我緩緩收回目光,
對著地上劇烈抽搐、幾乎陷入半昏迷的西門慶,語速不急不緩:“這玩意兒,沒毒,
死不了人。頂多……三兩個時辰,也就消了??上?,您西門大官人金尊玉貴的身板,
竟比不得我武大這灶膛邊的銅皮鐵骨?”手腕一翻,價值不菲的長劍“叮”一聲輕響,
被隨意拋落在西門慶腿邊的塵埃中,劍身沾上了血污和穢物的痕跡?!皾L?!蔽彝鲁鲆粋€字,
聲音不高,卻如同浸了冰水的鐵錐,刺破房間里的血腥和惡臭,“再臟了武家的地,
就不是‘相逢’一場這么客氣了?!眽鞘Ы耐跗湃缑纱笊?,連滾帶爬地就想站起來。
她雙腿酸軟,全靠一股求生的本能驅(qū)動,手腳并用地向門口蹭去。“……王干娘。
”我的聲音驟然拔高,尾音帶著一種刺耳的撕裂感。王婆身體僵住,
一寸寸地、僵硬地扭過頭,濕漉漉的褲襠還在往下滴著腥臊的液滴。我彎腰,
拾起地上西門慶滾落的一顆用來裝飾腰帶的玉質(zhì)小扣子,隨意拋了拋。
那小玉扣泛著溫潤的光澤?!斑@稀罕玩意兒,干娘替大官人……暫且保管著?”我手腕一抖,
小玉扣劃過一道弧線,準(zhǔn)確無誤地砸在王婆滿是褶子的額頭上,發(fā)出沉悶的“噗”一聲。
她不敢躲,硬生生挨了一下,額頭立刻紅了一小塊。王婆臉上所有諂媚和驚懼都凍結(jié)了,
只剩下一種見了鬼般的癡呆表情。她遲鈍地抬手摸了摸被砸中的地方,
又茫然地看向那顆掉在自己臟污裙子上的玉扣,嘴唇翕動著,卻發(fā)不出一個音,
只是像擱淺的魚一樣徒勞地開合?!皾L吧?!蔽覔]揮手,如同驅(qū)趕蒼蠅。
王婆喉嚨里“咕”了一聲,終于找回一絲力氣,
連滾帶爬地拽起爛泥一般、口中嗬嗬作響、涕淚血污糊了滿身滿臉的西門慶。
她幾乎是半拖半抱著,兩人歪歪斜斜、踉蹌著撞開房門,狼狽不堪地消失在外面的黑暗里。
夜風(fēng)從撞開的門洞灌入,吹熄了桌上的一支蠟燭,卷走了少許惡臭,
卻留下了更為濃重的壓抑。房內(nèi)只剩我和潘金蓮。那支殘燭的光暈更加昏黃曖昧,
在墻壁上投射出我們兩人長長的、扭曲的靜默身影,彼此糾纏又隔絕。地板上,
方才西門慶打滾掙扎的地方留下了一灘穢跡,顏色渾濁,氣味怪異,
無聲地控訴著剛剛發(fā)生的一切。空氣中殘存的刺鼻氣味刺激著鼻黏膜,火辣辣的。
潘金蓮依舊緊靠著冰冷的墻壁,蜷坐的身體微微發(fā)顫。
那件薄紗里衣在昏暗燭光下勾勒出她玲瓏的曲線,也顯出一種薄紙般的脆弱和……易碎。
她捂在口鼻上的手已經(jīng)放下,擱在屈起的膝蓋上,手指無意識地絞緊了衣角,
指節(jié)用力到發(fā)白。她的眼睛睜得很大,瞳仁在昏暗里顯得格外幽深,像兩潭深不見底的古井,
倒映著我模糊的影子。驚魂未定的余韻凝固成霜,覆蓋其上。我甚至沒再看她一眼。彎下腰,
小心翼翼地將那個催命符般的小陶瓶穩(wěn)穩(wěn)擱在桌腳,確保它不會滾動。
上面糊滿的黃綠色粉末看起來臟污不堪,像一個剛從灶坑里扒拉出的破爛?!霸缧┬肆T。
”我的聲音平板得聽不出任何情緒起伏,干澀得像被沙土碾磨過。說完,轉(zhuǎn)身。
布鞋底踩過地上黏膩的污跡邊緣,發(fā)出輕微的黏連聲。我徑直邁過門檻,走進門外的夜色里。
吱呀——身后的門被我反手帶上。門軸腐朽的摩擦聲在寂靜的夜里拖得冗長,
像一聲筋疲力盡的嘆息,終于隔絕了那滿室的荒唐和死寂。夜空漆黑如墨,無星無月?!芭椋?/p>
嘩啦!”一聲混合著爆裂與磚瓦坍塌的巨響,撕碎了午市剛剛醞釀出的幾分喧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