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禁城的琉璃瓦在殘陽里泛著冷光，荃南燭站在午門西側(cè)的廊下，
新賜的緋色官袍下擺掃過青石板上的水洼。三日前入閣拜官的宣旨聲猶在耳畔，
而此刻他望著戶部衙署那扇包鐵大門，
掌心卻沁出冷汗——現(xiàn)代商業(yè)邏輯在這堆寫滿"條鞭法"與"火耗歸公"的賬本前，
突然顯得像幅過時的航海圖。"荃大人，銀庫鑰匙在此。
"戶部主事劉庸將一串烏木鑰匙遞過來時，指尖微微顫抖。這位年逾五旬的老吏眼窩深陷，
袖中露出的賬本邊角已被摩挲得發(fā)亮。荃南燭接過鑰匙，觸到金屬表面冰涼的刻痕，
忽然想起現(xiàn)代銀行保管箱的電子鎖——兩者都守護著財富，卻隔著六百年的文明時差。
內(nèi)倉的潮氣混雜著霉變的紙味撲面而來，三十六個銀柜在昏暗中排成方陣，
每柜都貼著蓋有戶部大印的封條。荃南燭打亮火折子，光柱掃過柜頂積塵，
突然停在第三排中間那只柜子上——封條邊緣有新近撬動的痕跡，
蠟印裂痕里嵌著半片深綠色的綢緞。這顏色讓他心頭一緊：昨夜蘇瑤派人送來的密信，
信箋封口正是用這種貢緞包邊。"劉主事，去取永樂年間的漕運賬冊。"荃南燭蹲下身，
指尖刮下蠟印碎屑放入袖中。
他想起穿越前在商學(xué)院案例課上分析過的"銀庫監(jiān)守自盜模型"，
但此刻面對的不是PPT上的流程圖，而是散發(fā)著陳年鐵銹味的真實現(xiàn)場。
當(dāng)劉庸抱著一摞賬冊返回時，
荃南燭正用放大鏡比對封條蠟質(zhì)——果然與太倉庫失竊案的樣本成分相同，
這種特制蜂蠟里摻著只有內(nèi)庫才有的龍腦香。賬冊翻開的瞬間，一股蟲蛀味直沖鼻腔。
荃南燭的手指在泛黃的宣紙上滑動，
突然停在萬歷二十年的漕運記錄上："蘇州府解運白糧三萬石，耗米三千石，
折銀一萬二千兩"——但旁邊用朱筆批注的實際入庫數(shù)卻是"折銀九千兩"。
三千里運河漕路上，這三千兩白銀像水滴匯入大海般消失了。
他突然想起李茂前日在商會提到的怪事："最近運往京城的海鹽每引都少三斤，
鹽引司說是'正常損耗'。"后窗的影子晃了晃，荃南燭猛地吹滅火折子。
黑暗中傳來綢緞摩擦的窸窣聲，一道纖細(xì)的身影貼著銀柜移動，手中火折子亮起的剎那，
他看清了來人腰間的鸞鳳玉佩——是蘇瑤。"荃大人果然在此。"她的聲音壓得很低，
火光照著她手中的賬本，"這是我兄長從御史臺調(diào)來的嘉靖朝漕運密檔，你看這里。
"燭光下，蘇瑤指尖點在一行小字上："總河侍郎王瓊，借黃河改道之名，
虛報治河工費銀八萬兩"。而旁邊用墨筆淡淡描出的符號，
正是江云舟曾經(jīng)遞給荃南燭的青銅拜帖上的紋樣。兩人的肩膀幾乎碰到一起，
荃南燭聞到她發(fā)間的茉莉香，突然想起現(xiàn)代女友常噴的那款香水。
這種時空錯位的恍惚讓他握筆的手頓了頓，
隨即在密檔空白處畫出漕運稅收的流程圖："你看，
從地方征收的'耗羨'到中央入庫的'正項'，中間經(jīng)過十三道關(guān)卡，
每道都可能被寧王安插的人動手腳。"他的指尖劃過"淮安鈔關(guān)"的字樣，
"這里的稅吏去年突然全部換成了北方口音的人，而寧王的封地就在北邊。
"蘇瑤的眼睛在火光中發(fā)亮："我兄長查到，最近半年有七艘打著'官鹽'旗號的漕船，
實際裝載的是寧王私鑄的銅錢。"她從袖中取出一枚磨損的銅錢，
背面刻著極小的"永"字——這是江云舟"玄鯨艦隊"的暗記。荃南燭接過銅錢，
突然想起第十七章海戰(zhàn)中繳獲的江云舟密信，里面提到"用漕運余銀購置西洋火炮"。
更夫敲過三更的梆子聲傳來時，兩人已在銀庫待了三個時辰。
荃南燭將所有疑點列成表格：銀庫短少的三千兩與漕運虛報的八萬兩，
在時間線上恰好重合于寧王開始籌備軍需的節(jié)點；而鹽引損耗的數(shù)字，乘以全國運鹽量，
竟與太倉庫近年虧空的總數(shù)吻合。"這不是簡單的貪腐，"荃南燭用鎮(zhèn)紙壓住表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