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晨光帶著金屬般的冷冽,透過老宅高窗的菱形玻璃,
在厚重的波斯地毯上切割出幾何狀的光斑??諝饫飶浡鴵]之不去的藥味和一種緊繃的沉默。
錢硯修坐在窗邊的矮榻上,護具包裹的左臂擱在膝頭,
右手正費力地翻著一本厚重的《全國高中數(shù)學聯(lián)賽真題精析》。書頁嘩啦作響,
在寂靜的房間里顯得格外清晰。他擰著眉,目光在一道復雜的組合幾何題上反復逡巡,
草稿紙上凌亂地畫著輔助線,顯然陷入了瓶頸。錢三一靠坐在床頭,身上蓋著柔軟的羽絨被。
他側著臉,目光投向窗外那片燃燒到極致的金黃。臉色依舊蒼白得透明,
像一尊易碎的琉璃人偶,陽光落在他臉上,也驅不散那份深入骨髓的疲憊和疏離。
裴音坐在他床邊的圈椅里,手里捧著一本厚厚的心理學專著,書頁卻停留在許久之前。
她的目光沉靜如水,落在錢三一沉靜的側影上,仿佛在解讀一篇晦澀難懂的古籍。
只有書頁翻動的沙沙聲,和窗外偶爾掠過的鳥鳴。錢硯修咬著筆桿,盯著那道幾何題。
輔助線添了又擦,思路像走進了死胡同。他下意識地想用左手去按太陽穴,剛一動,
護具下的骨裂處就傳來一陣清晰的鈍痛,讓他忍不住“嘶”了一聲,眉頭皺得更緊。
這細微的動靜,像一顆投入深潭的小石子。錢三一的目光,
極其緩慢地、如同生銹的齒輪艱難轉動,從窗外那片刺目的金黃上挪開了寸許。
那空洞的視線先是茫然地掠過地毯上的光斑,然后,像是被無形的磁石吸引,
最終落在了錢硯修攤開的習題冊上,落在了那道困擾他的幾何題上。
他的眼神依舊沒什么溫度,帶著大病初愈的倦怠。但那目光停留的時間,
卻比平時注視任何一處虛無都要長久。薄薄的嘴唇幾不可察地抿緊了一絲。
錢硯修并未察覺哥哥的注視。他正被那幾何圖形折磨得有些煩躁,
下意識地將手中的真題精析往前推了推,似乎想離那惱人的題目遠一點。動作幅度不大,
但書脊還是磕在了矮榻的木質扶手上,發(fā)出“啪”的一聲輕響。這聲音在寂靜中格外突兀。
錢三一的眼睫,極其輕微地顫動了一下。就在錢硯修準備放棄,
合上書另找思路時——一個聲音,極其突兀地、干澀地、帶著久未開口的沙啞,
像砂紙摩擦過粗糙的木板,
打破了房間里凝固了許久的沉默:“第……三十二頁……例題……九……”聲音很輕,
氣若游絲,仿佛隨時會消散在空氣里。但在這片死寂中,卻如同平地驚雷!
錢硯修猛地抬起頭!裴音握著書的手指瞬間收緊,指節(jié)因用力而泛出青白!
連窗邊一只梳理羽毛的麻雀都驚得撲棱棱飛走了!錢硯修難以置信地看向錢三一,
心臟在胸腔里狂跳,幾乎要撞碎肋骨!他懷疑自己出現(xiàn)了幻聽!
那個字都不肯多吐一個的冰山哥哥……主動開口了?還是……在給他解題提示?
錢三一卻像是被自己發(fā)出的聲音燙到了。在錢硯修驚愕的目光和裴音驟然聚焦的視線下,
他蒼白的臉頰瞬間浮起一層極其淺淡、卻異常清晰的薄紅!
那是一種混雜著羞恥、懊惱和巨大不適的紅暈。他猛地別開臉,
重新將視線死死釘在窗外那片刺目的金黃上,
仿佛要將剛才那一瞬的“失態(tài)”釘死在過去的塵埃里。
他甚至有些粗暴地抓過手邊一本硬殼書,擋在自己和錢硯修之間,
像是筑起一道臨時的、脆弱的防御工事??諝夥路鹉塘?,帶著一種奇異的張力。
只有錢三一微微急促起來的、帶著極力壓抑的呼吸聲,和他擋在臉前那本書微微顫抖的書頁,
泄露著那冰山一角下洶涌的波瀾。錢硯修愣了幾秒,巨大的震驚過后,
一股難以言喻的暖流猛地沖上心頭,瞬間蓋過了手臂的鈍痛!
他幾乎是手忙腳亂地抓起那本真題精析,心臟怦怦直跳,手指都有些發(fā)抖地快速翻找著。
三十二頁……例題九……找到了!那是一道關于圓內接四邊形和托勒密定理的經典例題,
思路精妙,解答清晰。錢硯修飛快地掃過那道題的解法,再對照自己卡殼的題目,
腦中豁然開朗!那道困擾他許久的幾何題,其核心思路與這道例題竟有異曲同工之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