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乃魔宗長老，隨手滅了一個罪惡世家，卻對仇家遺孤動了惻隱之心，收她為徒。
我將她養(yǎng)大，教她功法，只為等她來復(fù)仇，給我一個解脫?？晌业攘耸?，
等來的不是穿心一劍，而是一杯迷藥。她紅著眼：“師尊，殺你太便宜你了?！?我醒來時，
頭痛欲裂，四肢百骸像是被灌滿了鉛水，沉重得連根手指都抬不起來。
這不是我練功走火入魔的征兆，而是中毒。
一種能讓化神境高手都昏睡三日的迷藥——“三日夢”。我堂堂魔宗“化骨長老”閻無盡，
縱橫修真界五百年，殺人如麻，仇家遍地，卻從未想過，
有朝一日會倒在自己親手養(yǎng)大的徒弟手上。門“吱呀”一聲被推開，
一個纖細的身影端著水盆走了進來。是阿瑤。她還是穿著那身素凈的青衣，
長發(fā)用一根簡單的木簪綰著，眉眼清秀，只是那雙本該清澈的眸子里，
此刻盛滿了掙扎、恐懼，以及一絲被強行壓抑的決絕。她看到我睜著眼，
端著水盆的手猛地一抖，水花濺出，燙紅了她的手背。她卻渾然不覺，臉色煞白地跪倒在地。
“師……師尊?！蔽覔沃惭?，緩緩坐起。內(nèi)力一提，那點殘余的藥力便被震出體外，
化作一縷黑煙消散。我看著她，心中翻涌的不是被背叛的憤怒，而是一種近乎荒謬的失望。
“逆徒。”我的聲音沙啞得像是兩塊砂紙在摩擦，“我教你《化骨魔功》，
傳你‘七殺劍陣’，是讓你用這種上不得臺面的手段來弒師的？”我死死盯著她：“阿瑤，
說好的弒師，下迷藥是怎么回事？”她渾身一顫，猛地抬起頭，眼中是屈辱和不甘，
淚水在眼眶里打轉(zhuǎn)，卻倔強地不肯落下。“弟子……弟子無能?！彼е麓?，
幾乎要咬出血來。我氣得笑了起來，笑聲牽動了內(nèi)腑，引得一陣劇烈的咳嗽。無能？十年前，
我追殺惡貫滿盈的“血屠”顧家滿門。那一日，血流成河，顧家上下三百余口，無一活口。
我本以為已經(jīng)斬草除根，卻在后院的枯井旁，發(fā)現(xiàn)了一個躲在母親尸身下瑟瑟發(fā)抖的小女孩。
她就是阿瑤，顧家唯一的血脈。她看著我的眼神，沒有孩童的恐懼，
只有狼崽子一般的、刻骨的仇恨。我也不知道自己當時是哪根筋搭錯了?；蛟S是殺得太多，
心生厭倦；或許是她那雙眼睛，讓我想起了某個故人。我沒有殺她，反而將她帶回了萬魔淵，
收為我唯一的弟子。我對她只有一個要求：“好好活著，好好修煉。等你足夠強了，
就來殺我，為你的家族報仇?！边@是我與她之間的契約。我活得太久了，
修煉《化骨魔功》的代價，是我的神魂日夜被魔氣侵蝕，痛不欲生。
我渴望一場酣暢淋漓的死亡，死在最強的對手劍下。而親手培養(yǎng)一個復(fù)仇者，
讓她用我教的本事來終結(jié)我，這無疑是世間最盛大、最諷刺的落幕。我給了她最好的資源，
最頂尖的功法，日夜督促她修煉。我期待著她青出于藍，期待著她舉劍刺向我心臟的那一天。
可我等來了什么？一碗下了迷藥的安神湯。這簡直是對我閻無盡一生最大的羞辱！
“抬起頭來。”我冷聲道。阿瑤緩緩抬頭，那張清秀的小臉上滿是倔強。我伸出手，
捏住她的下巴，強迫她與我對視：“看著我。告訴我，你的仇恨呢？
顧家三百多條人命的血債，在你心里就這么不值錢，只配用一碗迷藥來打發(fā)？
”我的指尖運起一絲魔氣，她的下頜立刻浮現(xiàn)出一道黑印，疼得她秀眉緊蹙，
身體不住地顫抖?？伤琅f不言不語，只是用那雙通紅的眼睛死死地瞪著我。那眼神里有恨，
有痛，有屈辱，還有一些我看不懂的、更深沉的東西。“很好?！蔽宜砷_手，站起身，
走到窗邊。窗外是萬魔淵永恒的、血色的黃昏?！澳阋詾橄露局?，想做什么？
用這把匕首嗎？”我頭也不回，屈指一彈，一道勁風(fēng)射向她的發(fā)髻。木簪斷裂，
一柄藏在發(fā)間的、淬了劇毒的匕首“當啷”一聲掉在地上。見不得光的手段，
永遠是見不得光的?！拔医o你一次機會?！蔽肄D(zhuǎn)過身，
從墻上取下那把陪伴我三百年的佩劍“焚寂”，扔到她面前?！艾F(xiàn)在，拿起它，殺了我。
用你最強的劍招，讓我看看，這十年我究竟養(yǎng)出了個什么東西。
”劍身落在她面前的青石板上，發(fā)出一聲清越的嗡鳴，劍氣激蕩，吹起她散落的青絲。
她看著那把劍，仿佛在看什么洪水猛獸。她伸出手，卻又在觸碰到劍柄的瞬間，
如同被燙到一般猛地縮了回來。“不……我不能……”她失神地喃喃自語?！安荒?？
”我怒極反笑，“當年那個用石頭砸我，說要將我碎尸萬段的小女孩哪里去了？
你的血海深仇呢？都被狗吃了嗎！”我的耐心正在被消磨殆盡。神魂深處，
那蝕骨的疼痛又開始絲絲縷縷地蔓延，像無數(shù)只螞蟻在啃噬我的骨髓。
我需要一場戰(zhàn)斗來壓制它，或者，一場死亡來終結(jié)它?！澳闷饎Γ 蔽覅柭暫鹊?，聲如驚雷。
阿瑤被我吼得渾身一震，終于像是下定了某種決心。她顫抖著，緩緩握住了“焚寂”的劍柄。
冰冷的劍意順著她的手臂蔓延，她眼中的迷茫漸漸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冰冷的死寂。
她站了起來，舉起劍，對準了我的心臟。很好。這才是我想要的。我張開雙臂，閉上眼睛，
等待著那穿心一劍。來吧，阿瑤。用你的仇恨，給我解脫。2劍風(fēng)凜冽，
帶著焚盡一切的殺意，直撲我的心口。我甚至能聞到劍鋒上沾染的、屬于我的氣息。
就是這樣?？煲稽c，再快一點。然而，就在劍尖即將觸及我衣袍的瞬間，
那凌厲的劍勢卻陡然一滯。我猛地睜開眼，看到的，是阿瑤那張淚流滿面的臉。她握著劍，
手抖得像秋風(fēng)中的落葉，劍尖在我胸前三寸處劇烈地顫動，卻怎么也刺不下去?！盀槭裁?？
”我抓住她的手腕，將劍尖又往前送了一寸，“你的家人在枉死城看著你！你還在猶豫什么！
”“師尊……”她終于崩潰，哭喊出聲，“我……我做不到！”“啪！
”我反手一巴掌狠狠扇在她臉上。清脆的響聲在靜室中回蕩，格外刺耳。
阿瑤白皙的臉頰上立刻浮現(xiàn)出五道清晰的指印，她難以置信地看著我，嘴角溢出一絲鮮血。
“廢物！”我將她猛地推開，奪過“焚寂”，劍指著她的咽喉，“你做不到，我來幫你！
”森然的劍意籠罩著她，她單薄的身體如風(fēng)中殘燭，隨時都會熄滅?？伤龥]有躲，
反而挺直了脊梁，閉上了眼睛，一副引頸就戮的模樣。這算什么？她不殺我，反倒一心求死？
我心中的怒火與失望交織，幾乎要將我的理智焚燒殆盡?！皫熥穑?/p>
您若覺得阿瑤辱沒了您的教導(dǎo)，辱沒了顧家的血仇，便殺了阿瑤吧?！彼曇羝届o，
帶著一絲解脫，“弟子……罪該萬死?！蔽铱粗菑埮c她母親有七分相似的臉，
看著她眼角那顆小小的淚痣，握著劍的手，終究還是沒能刺下去?！皾L！”我收回劍，
吐出一個字。阿瑤如蒙大赦，踉蹌著爬起來，對我重重磕了一個頭，
然后失魂落魄地跑了出去。靜室里，只剩下我一個人。神魂的刺痛愈發(fā)猛烈，我捂著胸口，
跌坐在地，大口大口地喘息著。為什么？究竟是哪里出了問題？十年朝夕相處，
難道真的能磨滅血海深仇？不，不可能。我從不信什么狗屁的日久生情。我是她的滅門仇人，
這道鴻溝，是天塹，是深淵，永遠不可能跨越。除非……她在謀劃著什么更可怕的報復(fù)。
正在我心煩意亂之際，一道陰陽怪氣的聲音從門外傳來。“閻師兄，好大的火氣啊。
我老遠就聽見您在教訓(xùn)您那位寶貝徒弟了。”人未到，聲先至。
一個穿著錦袍、身形微胖的中年男人搖著扇子，皮笑肉不笑地走了進來。是魏長明，
我的師弟，也是我在萬魔淵最大的競爭對手。他一直覬覦我“化骨長老”的位置，
只是苦于實力不如我，不敢明著動手，只會在暗地里搞些小動作。
“魏師弟不在你的‘銷魂殿’里享樂，跑我這‘枯骨崖’來做什么？”我冷冷地看著他。
魏長明眼珠一轉(zhuǎn)，目光落在我剛剛打翻的安神湯和地上的毒匕首上，
嘴角勾起一抹了然的笑意。“哎呀呀，師兄，您這徒弟……可真是孝順啊。
”他故意加重了“孝順”二字，“又是下藥，又是藏刀，這是等不及要給您送終了？
”我面無表情：“我的徒弟，如何管教，不勞魏師弟費心?！薄皫熜终f的是。
”魏長明假惺惺地拱了拱手，“不過，師弟也是一片好心。宗主最近可總是在念叨您呢，
說您自從收了這顧家的余孽，身上的殺氣都淡了許多，不復(fù)當年風(fēng)采了?！彼D了頓，
湊近一步，壓低了聲音：“師兄，您可得當心啊。咱們魔宗，最不需要的就是‘心軟’二字。
您養(yǎng)虎為患，就不怕有朝一日，被這頭白眼狼反噬得尸骨無存嗎？”我心中冷笑。
魏長明這番話，看似是提醒，實則是警告，更是挑撥。宗主多疑，最忌諱手下長老有異心。
我收留仇人之女，本就犯了忌諱。若是再被傳出我管教不嚴，被徒弟騎到頭上，
恐怕宗主第一個就要拿我開刀?！拔业氖拢约河蟹执??！蔽覐妷合路康臍庋?，冷聲道，
“魏師弟若是沒別的事，就請回吧。我累了?！薄昂?，好，師兄您好好休息?！蔽洪L明見狀，
也不再多言，眼中閃過一絲得色，搖著扇子，慢悠悠地走了出去?？粗x去的背影，
我眉頭微微皺了起來。魏長明今天來，絕不只是看笑話這么簡單?？峙?，
阿瑤這次“弒師”的鬧劇，早已傳遍了整個萬魔淵。我閻無盡的威名，正在一點點崩塌。
而這一切的根源，都在阿瑤身上。我必須搞清楚，她到底想干什么。從那天起，
我便留意著阿瑤的一舉一動。她似乎被我那一巴掌打怕了，整個人變得愈發(fā)沉默寡言。
每日除了修煉，便是為我準備餐食、打掃洞府，像個最卑微的侍女。她做的飯菜，
我再也不碰。她熬的湯藥，我盡數(shù)倒掉。我們之間，仿佛隔了一層看不見的冰墻，
寒冷而堅硬?？伤难凵?，依舊沒變。那混雜著仇恨、痛苦和某種我無法理解的偏執(zhí)的眼神，
像一根刺，深深扎在我心里。她越是這樣，我越是覺得不安。暴風(fēng)雨前的寧靜，
往往預(yù)示著更可怕的毀滅。我決定，再試她一次。三日后，是我每個月功力最弱的一天，
因為神魂中的魔氣會在這天集中爆發(fā)，我必須閉關(guān)，以全部心神來壓制。這是我最虛弱，
也最無防備的時候。如果她真的想殺我，這，是最好的機會。我走進密室，盤膝而坐，
對守在門外的阿瑤冷冷道：“我要閉關(guān)三日，任何人不得打擾。你守在外面，若有異動，
格殺勿論?！薄笆?，師尊。”她低眉順眼地回答。我緩緩閉上眼，放開對身體的控制，
任由那蝕骨的魔氣如潮水般將我淹沒。痛苦，無邊的痛苦。我的意識在黑暗中沉浮，
像一葉隨時會被風(fēng)浪打翻的孤舟。就在我神智最模糊的時候，我感覺到，
密室的石門被悄無聲息地推開了一道縫。她來了。3一道纖細的影子，躡手躡腳地溜了進來。
是阿瑤。我雖然閉著眼，神識卻將她的一舉一動看得清清楚楚。她沒有帶任何兵器，
手里只托著一個陣盤。那陣盤上刻滿了繁復(fù)的符文，散發(fā)著微弱的靈力波動。她要做什么？
用陣法殺我？萬魔淵的陣法，大多陰毒狠辣，引動地煞魔氣，
能讓修士在無盡的痛苦中化為一灘膿血。這倒是個不錯的死法。我按捺住心中的一絲期待，
繼續(xù)裝作毫無察覺的樣子。只見她走到我身后，小心翼翼地將那陣盤放在地上，
然后從懷里掏出幾枚上品靈石，嵌入陣盤的凹槽中。隨著靈石嵌入，陣盤上的符文逐一亮起，
一股奇異的能量開始在密室中彌漫。這股能量并不狂暴，反而帶著一種溫和的、疏導(dǎo)的意味。
它沒有引動地煞魔氣，而是……在梳理我周身紊亂的靈力？我心中一驚，這是怎么回事？
就在我疑惑之際，阿瑤雙手結(jié)印，口中念念有詞。那陣盤猛地一震，
數(shù)道柔和的白光從陣盤中射出，精準地沒入了我后背的幾處大穴。“呃！
”一股難以言喻的劇痛瞬間傳遍全身！這感覺，就像是有無數(shù)根燒紅的鋼針，
在狠狠地穿刺我的經(jīng)脈！我體內(nèi)的魔氣被這股外來力量攪動，瞬間變得狂暴無比，
在我四肢百骸中瘋狂沖撞。“噗——”我一口黑血噴出，氣息瞬間萎靡下去。
這根本不是殺招！這是一種極為霸道、也極為兇險的治療法門——“引星鍛脈術(shù)”！
此法能借助星辰之力，強行淬煉修士受損的經(jīng)脈，但過程痛苦無比，稍有不慎，
便會經(jīng)脈盡斷，徹底淪為廢人！她……她在給我治傷？這個念頭如同一道驚雷，
在我腦海中炸響。我猛地睜開眼，反手一掌拍出，狂暴的掌風(fēng)瞬間將那陣盤震得粉碎。
阿瑤被掌風(fēng)余波掃中，悶哼一聲，整個人倒飛出去，重重撞在石壁上，嘴角溢出鮮血。
“咳咳……師尊……”她掙扎著想爬起來，眼中滿是驚慌。我一個閃身出現(xiàn)在她面前，
扼住她的咽喉，將她死死按在冰冷的石壁上，雙目赤紅地低吼：“你在做什么！
”“我……我……”她被我掐得喘不過氣來，小臉漲得通紅?！盎卮鹞遥?/p>
”我手上力道又加重了幾分，“誰讓你給我治傷的？你想干什么？！
”我修煉的《化骨魔功》本就是霸道無比的邪功，雖讓我修為大增，
卻也給我的身體留下了不可逆轉(zhuǎn)的損傷。經(jīng)脈萎縮，神魂腐蝕，這是無解的絕癥。
我早已放棄治療，只求速死。可她，竟然在想辦法救我？這比她拿劍殺我，
還要讓我感到憤怒和不可思議！“說！”“咳咳……”阿瑤痛苦地掙扎著，眼淚奪眶而出，
順著臉頰滑落，滴落在我的手背上。那滴淚，滾燙得像一團火，灼得我心口一痛。
我鬼使神差地松了松手。她終于得到一絲喘息的機會，劇烈地咳嗽起來，眼淚鼻涕流了一臉，
狼狽不堪?！拔摇也幌霂熥稹偈苣俏g骨之痛的折磨……”她斷斷續(xù)續(xù)地哭著說。
“閉嘴！”我厲聲打斷她，“我的身體如何，輪不到你來管！我問你，你的仇呢？
你忘了你的父母是怎么死的了嗎？忘了顧家上下三百多口人，是如何在我劍下化為枯骨的嗎！
”我抓著她的肩膀，用力地搖晃著她，試圖喚醒她被仇恨蒙蔽的理智。“你該恨我！該殺我！
而不是像個蠢貨一樣，想方設(shè)法地來救我這個仇人！”阿瑤被我搖得七葷八素，卻只是哭，
一個字也說不出來。那無聲的眼淚，比任何辯解都要讓我感到煩躁。
我看著她那張梨花帶雨的臉，心中那股無名火越燒越旺。我一把撕開她胸前的衣襟。
她驚呼一聲，下意識地想用手去擋。我沒有理會，目光落在她心口處。在那里，
有一個用朱砂畫成的、極其復(fù)雜的符咒。那符咒，我認得。是“同命咒”。
一種早已失傳的上古禁咒。施咒者與受咒者性命相連，一方受到的傷害，
另一方會以雙倍承受。但同時，施咒者也能緩慢地將自己的生命力，渡給受咒者。
這是一種同生共死，也是一種自我犧牲的咒術(shù)。她是什么時候在我身上下了這種咒的？
我竟然……絲毫沒有察覺。怪不得。怪不得我每次魔氣發(fā)作的痛苦，
似乎都比以前減輕了一些。怪不得她明明修為不高，臉色卻總是帶著一種病態(tài)的蒼白。原來，
她一直在用自己的命，在為我續(xù)命。用她這個顧家后人的命，為我這個滅門仇人續(xù)命！荒謬！
何等的荒謬！我松開她，踉蹌著后退了兩步，指著她，
手指因為極致的憤怒而顫抖：“你……你這個瘋子！”阿瑤整理好衣衫，跪倒在地，
對我重重叩首?！皫熥?，阿瑤不求您原諒，只求您……好好活著?！薄昂煤没钪?？
”我像是聽到了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話，“活著做什么？活著讓你這個仇人天天在我面前晃悠，
提醒我當年造下的殺孽嗎？阿瑤，你告訴我，這到底是你愚蠢，還是……你另有圖謀？
”我死死盯著她，不放過她臉上任何一絲細微的表情。她抬起頭，淚水已經(jīng)干涸，
眼中只剩下一種令人心悸的平靜?！笆牵茏恿碛袌D謀?！彼蛔忠痪涞卣f道。
4她竟然承認了！我就知道，事情絕沒有那么簡單。所謂的報恩，所謂的不忍，都是偽裝。
在這溫情脈脈的假象之下，必然隱藏著其他陰謀。這才對嘛，魔教弟子，最不該的就是仁慈。
這才是顧家的人，這才是我的徒弟該有的樣子?！罢f?！蔽覐娦袎合路康臍庋?，
“你的圖謀是什么？”我做好了準備，準備迎接一個足以讓我萬劫不復(fù)的、最惡毒的報復(fù)。
或許，她想竊取我的功力，奪走我的一切。或許，她想讓我身敗名裂，受盡世人唾罵。
又或許，她想讓我愛上她，然后再狠狠地將我推入地獄。無論是哪一種，我都認了。
這總比她那副悲天憫人的圣母模樣，要讓我舒服得多。而且，現(xiàn)在的我，
也被她給禁錮了……沒有任何一丁點的力量。阿瑤看著我，眼中閃過一絲復(fù)雜的情緒，
似是悲哀，又似是憐憫?！拔业膱D謀，就是讓您活著?！彼届o地說道，聲音不大，
卻像一記重錘，狠狠砸在我心上?！白屇L命百歲，無病無災(zāi)地活著?！蔽毅蹲×?。
我設(shè)想了無數(shù)種可能，唯獨沒有想到這個。這是什么報復(fù)？“你什么意思？
”我的大腦一片空白。“師尊，”阿瑤緩緩站起身，一步步向我走來，“您想死，對嗎？
您覺得死在我的劍下，是您最好的歸宿，最華麗的落幕?！彼叩轿颐媲埃鹗?，
用她冰涼的指尖，輕輕撫上我的臉頰。“可是，我偏不讓你如愿?！彼穆曇艉茌p，很柔，
卻帶著一種不容置喙的、令人膽寒的決絕?！澳鷼⑽胰?，讓我成為孤兒。您毀了我的一切，
卻又給了我新生，給了我力量。您是我的師尊，也是我的仇人。這份恩怨，太沉重，太復(fù)雜，
一句‘殺了你’，太便宜了?！薄八阅兀俊蔽业暮韲涤行┌l(fā)干?！八裕仨毣钪?。
”她的眼中燃起兩簇瘋狂的火焰，“我要您活著，清醒地活著，痛苦地活著。我要您每一天，
每一刻，都清清楚楚地記得，您腳下踩著的是顧家的白骨，您眼前站著的是顧家的血脈！
”“我要您看著我，一點點變強，一步步登上權(quán)力的巔峰。我要您看著我，
將您所在乎的、所守護的一切，都踩在腳下！”“我要這世間再無‘化骨長老’閻無盡，
只有一個被仇人施舍、茍延殘喘的可憐蟲！”“我要您永遠活在悔恨和痛苦的深淵里，
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她湊到我耳邊，用只有我們兩個人能聽到的聲音，
一字一句地低語：“這，才是我為您準備的，真正的地獄?！薄斑@，才是我對您，
最完美的復(fù)仇。”我如遭雷擊，渾身冰冷，僵立當場。原來……是這樣。原來，
這才是她真正的目的。不是殺我，而是誅心！她要摧毀的，不是我的肉體，而是我的尊嚴，
我的意志，我作為魔道巨擘的、最后一絲驕傲！我閻無盡一生，自認看透了人心險惡，
玩弄了無數(shù)陰謀詭計?？芍钡浇裉煳也虐l(fā)現(xiàn)，與她相比，我那些所謂的手段，簡直如同兒戲。
最極致的恨，不是毀滅。是囚禁。是用“愛”與“拯救”作為鐐銬，將你牢牢鎖住，
讓你親眼看著自己的一切，被一點點剝奪，被徹底打敗?！澳恪氵@個……逆徒！
”我從牙縫里擠出這幾個字，卻發(fā)現(xiàn)自己的聲音，竟然在微微顫抖。阿瑤笑了。
那是我十年來，第一次看見她笑。她的笑容很美，像雪地里綻放的紅梅，凄艷而決絕。
“師尊，您現(xiàn)在，感覺如何？”她輕聲問道，“這復(fù)仇的滋味，還合您的胃口嗎？
”我無言以對。在我計劃著如何死在她手上的時候，
她早已為我編織好了一個用余生來償還的、無形的囚籠。從我動了惻隱之心，
將她帶回萬魔淵的那一刻起，我就已經(jīng)踏入了她精心設(shè)計的陷阱。我，
親手培養(yǎng)了一個最了解我、也最能傷害我的，掘墓人。一股巨大的無力感和挫敗感，
如同潮水般將我淹沒。神魂的刺痛，身體的頑疾，在這一刻，都顯得那么微不足道。
真正的痛苦，是精神上的凌遲。我看著她，這個我一手養(yǎng)大的女孩，這個我傾囊相授的弟子，
這個我恨之入骨的仇人。心中五味雜陳，竟不知是該怒，還是該笑。
“好……好一個顧家的后人?！蔽覒K笑一聲，跌坐在地，“好一個……我的好徒兒。
”5從那天起，我被她囚禁了，我放棄了所有求死的念頭。因為我已經(jīng)做不到了。
她名正言順的接替了我的位置！而且，她的能力，居然非凡的出色！阿瑤的復(fù)仇，
是一場沒有終點的馬拉松。在我徹底崩潰之前，她絕不會讓我輕易死去。我的人生，
已經(jīng)不再由我自己掌控。我成了她復(fù)仇大計中，最重要，也最可悲的一枚棋子。
我開始配合她的“治療”。無論是喝下那些味道古怪的湯藥，
還是忍受“引星鍛脈術(shù)”帶來的、撕裂般的痛苦，我都一聲不吭。因為我知道，
反抗是徒勞的。她有的是辦法讓我屈服，而我，已經(jīng)沒有了與她對抗的心氣。
阿瑤似乎對我的“順從”很滿意。她不再像以前那樣對我冷冰冰的，偶爾，
甚至?xí)ξ衣冻鲆唤z轉(zhuǎn)瞬即逝的、復(fù)雜的溫柔。她會親自下廚，
做幾道我年少時喜歡吃的家鄉(xiāng)菜。她會在我練功后，為我披上御寒的斗篷。
她甚至?xí)駛€普通的女兒家一樣，跟我說一些宗門里的趣聞?？晌抑?，這一切都是假的。
那溫柔的背后，是深不見底的、冰冷的恨意。她對我越好，就越像是在用一把軟刀子，
一刀一刀地凌遲我的心。這種溫水煮青蛙式的折磨，比任何酷刑都更讓人絕望。
我的身體在她的“調(diào)理”下，竟然真的在一天天好轉(zhuǎn)。神魂的刺痛雖然依舊存在，
但發(fā)作的頻率和強度，都大大降低了?？晌业男模瑓s在一天天沉淪。我開始變得沉默，
變得麻木。每日只是枯坐在洞府中，看著窗外的血色黃昏，一坐就是一整天。
我不再是那個殺伐果斷的“化骨長老”，而變成了一個行尸走肉的、被圈養(yǎng)的囚徒。然而，
樹欲靜而風(fēng)不止。我的“退位”，很快就引起了某些人的注意。
魏長明最近來我“枯骨崖”的次數(shù)，越來越頻繁了。他每次來，都會帶上一些名貴的補品，
假惺惺地關(guān)心我的身體。但他的眼睛，卻總是在不經(jīng)意間，掃過我洞府里的陳設(shè)，
掃過我身后的阿瑤，眼中是毫不掩飾的貪婪和欲望。他覬覦我的位置，也覬覦我的徒弟。
“師兄啊，您看看您，最近這氣色是越來越好了?！蔽洪L明搖著扇子，笑呵呵地說道，
“看來，還是您這寶貝徒弟會疼人啊?！彼膶嵙Ρ任胰酰跆嗔?，
他可不敢查探我的一切，若是他細細查探，定然能察覺我體內(nèi)已經(jīng)沒有了一分力量。
我懶得理他，閉目養(yǎng)神。阿瑤站在我身后，低著頭，一言不發(fā)，仿佛不存在一般。
魏長明見我沒反應(yīng)，也不生氣，反而轉(zhuǎn)向阿瑤，露出一副自以為很迷人的笑容：“阿瑤師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