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朝堂之上,暗流涌動。
裴青硯立于殿中,一身官袍襯得他面容愈發(fā)冷峻。
皇帝高坐龍椅,指尖輕叩扶手,目光掃過群臣,最終落在裴青硯身上。
“攝政王近日心不在焉,可是身體抱恙?”皇帝語氣溫和,眼底卻藏著試探。
裴青硯抬眸,聲音淡漠:“臣無礙?!?/p>
“是嗎?”皇帝輕笑,隨手翻開一本奏折,“西北軍餉虧空一案,攝政王拖了半月未決,朕只好交由兵部去辦了。”
“朕瞧著愛卿臉色甚是蒼白,至于北疆軍務……便交由鎮(zhèn)國公接手吧?!?/p>
殿內一片死寂。
這是明晃晃的削權。
裴青硯指尖微蜷,卻只是垂眸:“陛下圣明?!?/p>
他不在乎了。
回府的馬車上,裴青硯盯著自己顫抖的雙手。自從強行施展禁術,他的身體每況愈下,如今連握劍都吃力。
車簾外傳來百姓的議論聲。
“聽說了嗎?攝政王府都快揭不開鍋了……”
“活該!當年為了個女人鬧得滿城風雨……”
裴青硯閉了閉眼。他知道自己成了全京城的笑柄,但那又如何?
自沈無虞離開后,朝政、權勢,于他而言都成了可有可無的東西。
夜色如墨,裴青硯獨自立于祠堂。
案上的長明燈幽幽燃燒,映得他面容半明半暗。
地上以血畫就的陣法猩紅刺目,中央擺著沈無虞的一縷發(fā)絲。
那是她當年為他擋箭時,他隨手收起的。
“王爺,不能再試了!”暗衛(wèi)跪地勸阻,“上次施術已損了心脈,若再強行放血,您的身體……”
“滾出去?!?/p>
裴青硯割破手腕,鮮血滴入陣眼。
但片刻之后,陣法突然爆出一聲裂響!
裴青硯猛地噴出一口血,踉蹌跪地。陣法中央的發(fā)絲化作灰燼。
“為什么……”他盯著滿地狼藉,忽然低笑出聲,“連贖罪的機會都不給我?”
天光微亮時,林昭昭推開了書房門。
裴青硯仍穿著染血的衣袍,聽見響動,他頭也不抬:“你來做什么?!?/p>
“告別?!绷终颜褜し旁谧郎?。
裴青硯終于抬頭,眼底血絲密布:“你要去哪?”
“世界之大,總有我的容身之處?!?/p>
“王爺,”林昭昭直視他的眼睛,“你有沒有想過,就算真的把她帶回來,她也不會愛你?”
“她愛過!”裴青硯猛地站起,書案被撞得一聲巨響,“她——!”
話音戛然而止。
他看見林昭昭從懷中取出一本更破舊的小冊子。
“這是她藏在妝奩最底層的。"林昭昭輕聲道?!皬哪銈兂苫榈谝惶炱?,她就在記錄你的所有習慣?!?/p>
裴青硯顫抖著翻到最后,泛黃的紙頁上,一行小字力透紙背。
【飲下第七符,愿君得所愛,我亦得自由?!?/p>
“不……”他跪倒在地,手記從指間滑落,“不是這樣的……”
林昭昭最后看了他一眼:“我走了?!?/p>
暮色四合,裴青硯獨自坐在空蕩的主院里。手記攤開在石桌上,微風翻動紙頁,露出其中一頁:
【今日學做桂花糕,燙了三個水泡。不過想到他或許會嘗一口,便不覺得疼了。只可惜后來糕點原封不動退了回來?!?/p>
又一陣風過,翻到另一頁。
【今日似乎是穿越女的生辰,王爺親自煮了長壽面,一個人守在那個院子里?!?/p>
裴青硯的指尖撫過那些字跡,突然發(fā)現(xiàn)幾乎每頁都有被淚水暈染的痕跡。
“王爺……”老管家顫巍巍地走來,“該用晚膳了?!?/p>
裴青硯恍若未聞,繼續(xù)翻著手記。在最后幾頁,字跡變得凌亂:
【高僧說七道符水可換她回來。我想,這大概是我唯一能為他做的事了?!?/p>
【取心頭血很疼,但想到他再也不用對著替身思念,似乎也沒那么疼了?!?/p>
【今日飲下第一道符水,吐了血。不過沒關系,反正這身子……早就千瘡百孔了?!?/p>
一滴水珠砸在紙頁上。裴青硯摸了摸自己的臉,才發(fā)現(xiàn)早已淚流滿面。
門扉輕合,腳步聲漸遠。
裴青硯站在原地,恍惚間,他仿佛又看見那個站在廊下的身影。
“王爺,要添件衣裳嗎?”她總是這樣問。
而他,從未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