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休書到,血淚灑滿青石巷我跪在侯府中堂的青石板上,膝蓋疼得發(fā)木。
鄭氏的聲音像淬了毒的針,扎得耳朵生疼?!疤K晚照,你克死生母,今又克死我家老爺。
”她甩著休書,誥命夫人的霞帔在晨光里晃得人眼暈,“李侯府容不得你這災(zāi)星,
即日起——”“休了。”堂下仆婦的私語炸成一片?!霸缯f這蘇家庶女帶煞,果然應(yīng)了。
”“前日老侯爺咽氣時,她剛好在偏廳奉茶呢。”我盯著鄭氏腳下的鎏金鞋尖,
指甲深深掐進(jìn)掌心。上個月老侯爺在城南私宅暴斃時,我正被鄭氏罰跪在佛堂抄經(jīng),
抄了整整三天三夜??烧l會信一個庶女的話?李修遠(yuǎn)站在鄭氏身側(cè),玄色錦袍紋著金線,
像尊木雕。我瞥見他垂在身側(cè)的手微微發(fā)抖,眼尾泛紅——可他終究沒抬頭看我一眼。
“還不快接休書?”鄭氏的茶盞重重磕在案上,“難不成要我親自塞你手里?
”小桃撲過來要扶我,被兩個粗使婆子一把推開。她膝蓋撞在青石上,
哭腔里帶著顫:“小姐,他們這是冤枉……”“閉嘴!”鄭氏拍案,
“侯府的事輪得到你個丫鬟置喙?”我咬著唇站起身。休書邊緣刺得指尖生疼,墨跡未干,
“七出”里的“克親”二字浸透了墨香,倒像是沾了血?;胤繒r小桃一路抹眼淚,
把妝匣摔得哐當(dāng)響:“小姐在侯府三年,天沒亮就去給夫人奉茶,
老侯爺病時您煎藥守夜整月,他們倒把臟水全潑您身上!”我打開木箱,
把陪嫁的素紗裙一件件疊好。母親留下的玉鐲擱在箱底,青白色的玉面映著我泛紅的眼尾。
“我若鬧起來,蘇家面子往哪擱?”我輕聲道,“父親好不容易才和侯府攀上這門親,
我若抗休,便是給蘇家招禍。”小桃抽噎著幫我收銀簪:“可您就這么認(rèn)了?”“認(rèn)了?
”我摸著玉鐲上那道細(xì)紋——這是母親咽氣前塞給我的,她說“晚照,這是蘇家的根”。
那時我才七歲,只當(dāng)是普通的玉鐲。指尖剛觸到紋路,一陣天旋地轉(zhuǎn)。再睜眼時,
我站在一間古色古香的小屋里??繅[著整排檀木柜,打開一看,
金錠銀錁堆得冒尖;東邊架子上碼著醫(yī)書,
最上面那本《千金方》的封皮泛著包漿;墻角還堆著一摞田契,
最上面那張寫著“江南五十頃良田”。我猛地攥住門框??臻g?!母親說的“蘇家的根”,
原來是這個!“小姐?小姐你怎么了?”小桃的聲音從外頭傳來。我深吸一口氣,
轉(zhuǎn)身把田契往袖里塞了兩張,又抓了把金葉子揣進(jìn)懷里。等我整理好衣物出來,
小桃正盯著我泛紅的眼眶:“您方才是不是又想起夫人了?”“嗯?!蔽颐嗣耔C,
心跳快得要撞穿胸腔。老侯爺貪腐的賬冊,鄭氏私運的海鹽,
李修遠(yuǎn)收的商鋪孝敬——這些侯府藏在暗里的臟東西,我早該用這空間好好“收一收”。
“走吧?!蔽姨崞鸢?,“回蘇家?!毙√铱嫔狭硪粋€包裹,出門時撞翻了妝臺的銅鏡。
鏡面裂成蛛網(wǎng),映出我素白的裙角。侯府的朱門在身后吱呀閉合。我踩著青石板往巷口走,
晨霧里飄來東市的喧鬧聲——賣糖人的銅鑼,茶棚的吆喝,
還有幾個婦人的竊竊私語:“那不是被休的蘇二姑娘?”“災(zāi)星就是災(zāi)星,侯府不要她,
看蘇家還能容她幾日?!蔽夷罅四笮渲杏舶畎畹奶锲酰_步頓了頓。東市的柳芽正抽新,
風(fēng)里飄著杏花甜。今日之后,這京都,怕是要變一變了。東市的糖畫攤銅哨響得脆,
我捏著袖中田契,腳步頓在“濟生堂”藥鋪前。門簾被風(fēng)掀起一角,
能看見藥柜上排著的當(dāng)歸、黃芪,藥香混著人聲往鼻端鉆——這鋪子,我得記在賬上。
“小姐,走快點吧?!毙√页段倚渥樱胺讲懦龊罡畷r,我瞅見二夫人的軟轎停在街角。
”我脊背一繃。鄭氏的鎏金護甲我認(rèn)得出,剛才經(jīng)過茶棚時,那轎簾掀過一道縫,
漏出半張涂著丹蔻的手,指節(jié)捏得發(fā)白。“她要我死?!蔽业吐暤馈P√掖蛄藗€寒顫,
攥緊我的包袱。東市人擠人,賣胭脂的擔(dān)子擋在路中。小桃拽著我往邊上讓,
沒留神撞著個青衫身影。包袱“啪”地摔在地上,
金葉子、田契骨碌碌滾了一地——我心尖猛跳,剛要彎腰去撿,
一只骨節(jié)分明的手先我一步扣住田契?!敖衔迨暳继铮俊蹦侨寺曇粝窠藳鏊?,
“蘇家庶女,怎會有這種東西?”我抬頭。他眉峰如刀,眼尾微挑,
腰間懸著刑部的魚紋銅牌,在日頭下泛著冷光?!懊衽K晚照?!蔽覊合禄艁y,
“這是...母親遺物?!彼鬼鴴哌^我腕間的玉鐲,
指節(jié)叩了叩田契:“蘇家嫡女的陪嫁都未必有這分量?!毙√壹钡弥贝晔郑骸靶〗阏鏇]撒謊!
是夫人臨終前給的——”“小桃?!蔽野醋∷氖?,“這位大人,可是要拿民女去見官?
”他忽然蹲下來,把散落在地的金葉子和田契一件件拾進(jìn)包袱。動作很慢,像是在確認(rèn)什么。
等最后一本醫(yī)書被撿起時,他指尖頓了頓:“《千金方》手抄本?”我喉頭發(fā)緊。
這是方才從空間里順出來的,原想著拿醫(yī)書開鋪子用。“姑娘會醫(yī)術(shù)?”他抬眼望我,
目光像穿過層層迷霧,“三日前西巷有個難產(chǎn)的婦人,穩(wěn)婆說保不住,
最后是個穿素裙的女子救了她?!蔽疫o裙角。那夜我翻墻出侯府,
用空間里的《產(chǎn)經(jīng)》救了人,原以為沒人看見?!邦櫿堰h(yuǎn),刑部師爺。”他站起身,
拍了拍青衫上的灰,“侯府老侯爺?shù)乃?,我查了半月?!蔽液粑粶?。他從袖中摸出枚銅牌,
塞進(jìn)我手心:“這牌能進(jìn)刑部后堂?!敝父共吝^我掌心的薄繭,
“若有人逼你吞冤——”“顧大人!”街角傳來一聲喚,是刑部的差役在招手。
他看了我一眼,轉(zhuǎn)身要走,又頓?。骸皷|市的濟生堂,東家姓王,上月給侯府送過五車藥材。
”我捏著銅牌,看他的青衫沒入人潮。小桃湊過來:“小姐,他方才說的...侯府的事?
”“他在遞話?!蔽彝У姆较?,心跳快得像擂鼓,“老侯爺不是我克死的,
是侯府貪了軍糧,被人滅口?!毙√业钩槔錃猓骸澳欠蛉?..?”“鄭氏要我背鍋。
”我摸著腕上玉鐲,空間里的醫(yī)書在發(fā)燙,“可顧昭遠(yuǎn)查出來了。”東市的日頭爬上屋檐,
照得銅牌暖烘烘的。我望著街角那頂早已不見的軟轎,把銅牌貼在心口。
鄭氏說要我永無翻身之日——可她不知道,我有空間,有醫(yī)書,
還有個把侯府爛事看得透透的刑部師爺?!靶〗?,該回蘇家了?!毙√页段倚渥?。
我低頭看了眼包袱里的醫(yī)書,又摸了摸藏在深處的田契。蘇家的門房看見我時會怎么說?
父親會罵我丟了他的臉嗎?但都不重要了。風(fēng)掀起我的裙角,我望著天際飄著的云,
輕聲道:“這一次,我要活得坦蕩?!钡?章 銀針初現(xiàn),
暗夜藏金圖我推開蘇家偏院的門時,門房老張頭正蹲在臺階上啃黃瓜。他抬頭掃我一眼,
黃瓜“啪嗒”掉在青石板上?!疤K...蘇二姑娘?”他聲音發(fā)顫,
“您不是被侯府...被休了?”我攥緊懷里的包袱。昨日還風(fēng)光無限的侯府少夫人,
今日成了人人避之不及的災(zāi)星。蘇家正院的紅燈籠還掛著,可我知道,這扇朱漆門后,
不會有熱湯熱飯等我?!靶√?,關(guān)窗?!蔽野寻にυ谀咀郎?,
紙頁“嘩啦”散了半桌——都是從空間里翻出的醫(yī)書,《千金方》邊角還沾著霉味。
小桃踮腳插上門閂,指尖抖得厲害:“小姐,方才夫人(鄭氏)派了人來,
說要收回陪嫁的珊瑚簪子。”她蹲下身翻包袱,突然“呀”了一聲,
從金葉子底下抽出張泛黃的絹布。我湊過去。絹布上用朱砂畫著歪歪扭扭的標(biāo)記,
城郊廢棄寺廟、西市米行后巷、北坡老槐樹下,每個位置旁都寫著“庫”字。
“這是...侯府的?”小桃倒抽冷氣,“昨日您搬東西時,
我見大少奶奶(李修遠(yuǎn)正妻)的妝匣里有同款絹布角!”我捏著絹布,
指腹蹭過“城郊破廟”四個字。顧昭遠(yuǎn)說侯府貪了軍糧,那這些“庫”里,
該是見不得光的金銀。三更梆子響過三遍時,我換了身青布短打,把絹布塞進(jìn)靴筒。
小桃往我懷里塞了把銅鑿子:“小姐要是被發(fā)現(xiàn)...就喊我小名,我?guī)Ч穪硪麄儯?/p>
”破廟的門軸銹得厲害,推的時候“吱呀”一聲。我貼著墻根摸進(jìn)去,月光透過漏雨的屋頂,
正好照在供桌下第三塊磚上——絹布上圈著紅圈。銅鑿子下去,磚塊“咔”地裂開條縫。
我跪下來扒開浮土,掌心觸到冰涼的金屬?!皣W啦——”金錠、銀鋌滾了滿地,
在月光下泛著冷光。我扯下外衫兜住,心念一動——空間的暗格“嗡”地張開,
金錠“撲棱撲棱”鉆進(jìn)去,像魚群扎進(jìn)深潭。等最后一塊銀鋌消失,我抹了把額角的汗。
墻角突然傳來“窸窸窣窣”的響動,我抄起銅鑿子轉(zhuǎn)身,只見一只灰毛老鼠叼著半塊饃,
“吱”地竄進(jìn)梁上的洞?;靥K家時,東邊天剛泛白。小桃趴在窗臺上打盹,見我推門,
“騰”地跳起來:“小姐您可算——”“叩叩叩?!遍T被拍得山響。小桃臉色一白,
我卻聽出那敲門聲里帶著哭腔?!肮媚镄行泻?!”門外是個老婦人,聲音啞得像破風(fēng)箱,
“我家囡囡燒了三天,找遍穩(wěn)婆都說沒救...求您看看!”我開了門。老婦人跪在地上,
粗布裙角沾著泥,手里攥著半塊鍋盔——是侯府佃戶的標(biāo)記。“趙三娘?”我蹲下身扶她,
“去年侯府漲租,你跪在門口求減糧,我給過你兩個炊餅?!彼偷靥ь^,
眼里有光:“是您!您是侯府那位...那位心善的少夫人!“小桃搬來木凳,
我掀開趙三娘懷里的小被子。小女孩燒得嘴唇發(fā)紫,額頭燙得能烙餅,
手腕上的脈搏跳得像擂鼓。“去空間拿紫雪丹。”我對小桃使眼色,
又從袖中抽出根銀針——是今早從《針灸經(jīng)》里學(xué)的“退熱七針”。銀針扎進(jìn)大椎穴時,
小女孩猛地抽搐一下。趙三娘掐著自己手背,指甲都陷進(jìn)肉里。第二針風(fēng)池,
第三針曲池...第七針扎完,我擦了擦額角的汗,摸了摸小女孩的額頭——涼了?!班镟??
囡囡?“趙三娘顫抖著拍女兒的臉。小女孩睫毛動了動,“哇”地哭出聲。“活神仙!
”不知誰喊了一嗓子。我抬頭,院外擠了一圈人——有挑菜的,有賣漿的,
都是從前被侯府克扣過糧錢的百姓?!肮媚?,
我家兒子腿摔折了...”“我媳婦月子里落了病...”小桃忙不迭關(guān)院門,
可那些人扒著門縫喊,聲音像潮水漫進(jìn)來。我望著懷里還在哭的小女孩,
突然明白顧昭遠(yuǎn)遞銅牌時的眼神——他要的不是我躲著,是我站出來?!靶√遥?/p>
把醫(yī)書搬出來?!蔽医忾_盤扣,露出里面繡著并蒂蓮的中衣——這是我當(dāng)庶女時,
熬夜繡了三個月的嫁妝,“明日起,就在東市開醫(yī)館?!痹捯魟偮?,院外傳來馬蹄聲。
小桃扒著門縫看,突然扭頭:“小姐,有個穿青衫的大人,站在街對面往這兒看!
”我手一抖。紫雪丹的瓷瓶“當(dāng)啷”掉在地上,滾到門檻邊。(顧昭遠(yuǎn)的青衫角,
在晨霧里晃了晃,消失在巷口。)小桃掀門簾時,我正蹲在地上撿紫雪丹。青衫角先掃進(jìn)來,
接著是顧昭遠(yuǎn)腰間的刑部銅牌,在晨光里晃得人眼暈?!疤K姑娘。
”他聲音像浸了晨露的竹枝,“昨日東市都在傳,侯府休棄的災(zāi)星治好了趙三娘的病囡。
”我捏著瓷瓶直起腰,指腹蹭過腰間——他送的銅牌還在,用紅繩系著貼肉藏著。
“大人消息倒快?!彼抗鈷哌^桌上攤開的《針灸經(jīng)》,指尖輕點書頁:“那日茶樓,
你說‘想求個公道’,是巧合?”我垂眼看自己繡著并蒂蓮的袖口。
那日我故意撞翻他的茶盞,趁機把侯府私運軍糧的線索塞進(jìn)他袖袋——哪有什么巧合,
不過是災(zāi)星想抓住救命的繩?!按笕私o的銅牌?!蔽颐黾t繩,銅牌在掌心泛著冷光,
“一直收著?!彼鋈恍α?,眼尾的褶子像化開的冰:“明日東市醫(yī)館開張,
我讓周尚書送塊‘妙手回春’的匾?!毙√叶瞬璧氖忠欢?,茶盞“咔”地磕在桌上。
顧昭遠(yuǎn)接過茶盞時,指節(jié)擦過我手背——涼的,像他查案時摸過的那些帶血的卷宗?!靶〗?!
”小桃突然扯我袖子,“街角有輛侯府的青呢車!”我扒著窗縫看。李修遠(yuǎn)掀開車簾,
金冠在太陽下刺得人睜不開眼。他仰頭望我這破院子,嘴角扯出笑——和休棄我那日一樣,
像看只踩死的螞蟻?!鞍⒄??!彼蝗缓拔倚∶曇籼鸬冒l(fā)膩,
“我娘說前日收珊瑚簪子是誤會,改日接你回侯府?!毙√疫丝冢骸芭蓿?/p>
昨日還說我家小姐克得侯府家宅不寧,今日倒裝起情種了!“我攥緊銅牌。
李修遠(yuǎn)車簾放下時,我看見車轅上沾著泥——是城郊破廟的方向。他定是發(fā)現(xiàn)金庫少了東西,
來探我虛實?!靶〗?,侯府二門上的王伯捎信?!毙√覊旱吐曇?,
“鄭氏在佛堂摔了三個茶盞,說’一個庶女也想翻身?讓她再嘗嘗侯府的手段’。
“我摸出袖中絹布——第二張金庫圖剛畫了半幅,北坡老槐樹下的標(biāo)記還沒描完。
燭火突然晃了晃,小桃趕緊用銅罩子扣?。骸耙估镲L(fēng)大,您小心火?!薄靶√?,
把炭盆挪近些。”我蘸了墨,筆尖在“北坡老槐”四個字上頓了頓,“侯府的罪證,
得一件一件扒。他們說我克死侯爺?等把貪腐的賬冊翻出來,全京都都要知道,
是侯爺自己貪得太多,才招了報應(yīng)?!靶√彝颗枥锾砹藟K松炭,
火星噼啪炸開:“前日張屠戶說,侯府的佃戶都在傳您的醫(yī)名。今日有個賣糖葫蘆的老頭,
說要把孫女兒送來當(dāng)藥童?!拔倚α耍P尖在絹布上勾出最后一道線。窗外忽然起了風(fēng),
吹得窗紙“簌簌”響。小桃剛要關(guān)窗,黑影“嗖”地掠過院墻上的酸棗枝——是只烏鴉?
還是...“小姐!”小桃撲過來擋在我身前,“我去拿掃帚!”我按住她發(fā)抖的手。
黑影沒再動,風(fēng)卻越刮越急,把桌上的醫(yī)書吹得“嘩啦”翻頁。
最后一頁停在《千金方》的“毒理篇”,
朱砂筆圈著“鶴頂紅”三個字——和侯爺死時嘴角的紫斑,一個顏色?!八?。
”我吹滅蠟燭,月光透過破窗落在絹布上,“明日醫(yī)館開張,該來的,總會來。
”風(fēng)裹著寒意鉆進(jìn)被窩時,我聽見院外有細(xì)碎的腳步聲。像是有人蹲在墻根,
用刀尖劃著磚縫——“吱呀”一聲,什么東西被塞進(jìn)墻洞。我攥緊枕頭下的銅鑿子。黑暗里,
那東西泛著幽光——是半張請?zhí)吔抢C著金線纏枝蓮,和侯府的聘書,一個紋樣。
第3章 毒藥疑云,夜宴殺機現(xiàn)我摸著墻洞摸出那半張請?zhí)麜r,天剛蒙蒙亮。
金線纏枝蓮在晨光里泛著冷光,
和當(dāng)年侯府下聘時的紅綢子一個繡法——連邊角卷翹的弧度都像,想來是從同本繡譜上裁的。
“小姐!”小桃端著藥碗撞開門,“王嬤嬤的孫女兒在巷口賣餛飩,塞給我個荷葉包。
”荷葉里裹著半塊桂花糕,底下壓著張字條。王嬤嬤的字歪歪扭扭,
墨跡還洇著水:“夫人說要在夜宴上撕了您的災(zāi)星皮,讓全京都看您出丑。
”我把請?zhí)淅镆蝗`嵤弦孀?,從前嫌我庶女身份不上席?/p>
如今倒肯請我了——定是昨日李修遠(yuǎn)來探虛實,見我醫(yī)館開得熱鬧,急了?!靶√遥?/p>
把炭盆搬到里屋?!蔽蚁崎_床板,手按在磚縫第三塊青石板上?!斑青币宦?,地道開了,
霉味混著檀香涌出來——這是蘇家祖?zhèn)鞯目臻g入口,我十六歲及笄那日,
母親臨終前塞給我的銅牌,說“等你撐不住時,這里有活路”。空間里的藥架蒙著灰,
我踮腳夠下最上層的青瓷罐。罐身刻著“寒霜草”,是專治劇毒的引子。
小桃扒著門框不敢進(jìn)來:“小姐,您要配藥?”“鄭氏想讓我出丑,我偏要她的丑先露出來。
”我碾碎寒霜草,混著空間里存的百年野山參汁,捏成拇指大的藥丸塞進(jìn)香囊。
又從藥箱抽了七根銀針,用紅繩系成束別在腰間。
小桃攥著我的衣袖:“那夜宴...咱們不去成嗎?您醫(yī)館的病人排到巷口了,
犯不著去侯府受氣?!拔野严隳胰M(jìn)她手心:“不去,才是真輸了。當(dāng)年他們說我克死生母,
我忍;說我克死侯爺,我也忍。可現(xiàn)在——“我摸著腕上的銅牌,”我有醫(yī)館,有百姓,
有能翻他們老底的賬冊。鄭氏要唱戲,我便給她搭個戲臺。“夜宴設(shè)在侯府后園的聽雪閣。
我到的時候,檐角的燈籠剛點上,映得滿院桃花像浸在血里。鄭氏穿著墨綠翟衣迎出來,
眼角的金箔閃得人發(fā)暈:“晚照來了?快上座,今日請的都是京都貴女,可著勁兒玩。
“我掃了眼主位下首——果然給我留了最邊角的位置,旁邊擺著茶盞,茶沫子浮著層油星子。
酒過三巡,西首突然傳來尖叫。穿鵝黃衫子的二夫人癱在地上,手摳著胸口,嘴角泛著白沫。
她身邊的丫鬟哭嚎:“夫人方才喝了半盞梅酒,就、就...”鄭氏扶著丫鬟的手踉蹌兩步,
聲音都抖了:“快請?zhí)t(yī)!快!
”我盯著二夫人發(fā)青的指甲——梅酒里泡著的青梅還掛在杯沿,果核裂了道細(xì)縫。
“不必請?zhí)t(yī)?!蔽艺酒饋?,“這是七步斷腸散,毒從青梅核里來?!睗M座嘩然。
鄭氏的臉白得像墻皮:“蘇晚照!你莫要血口噴人!”“七步斷腸散遇熱則融,
青梅用溫水泡過,果核才會裂開。”我解下腰間的銀針,“二夫人若再拖半柱香,
神仙也救不回來。”我捏著銀針要上前,廊下突然傳來腳步聲?!靶滩垦膊?,閑雜人等避讓。
”聲音清冽如泉,我指尖頓了頓——是顧昭遠(yuǎn)。他穿著玄色官服跨進(jìn)門檻,
腰間的魚符撞出輕響。目光掃過滿地混亂,最后落在我攥著銀針的手上,
眼尾微挑:“蘇娘子這是?”鄭氏的帕子絞成了團。我把銀針往燭火上一燎,
對著二夫人的人中穴扎下去:“救人?!鳖櫿堰h(yuǎn)沒動,只倚著門框抱臂看我。
他身后的燈籠被風(fēng)吹得搖晃,把影子投在我腳邊,像道護著的墻。
二夫人“哇”地吐出口黑血,慢慢睜開眼。鄭氏的翟衣下擺沾了泥,她盯著我腰間的香囊,
嘴唇直哆嗦。我拔了針,轉(zhuǎn)頭對顧昭遠(yuǎn)笑:“顧師爺來得巧,正好做個見證——侯府的夜宴,
可真‘熱鬧’?!彼鬼次?,眼底有什么東西晃了晃,像碎了的星子。院外更夫敲了三更。
顧昭遠(yuǎn)的隨從在廊下喊:“顧爺,尚書大人催了。”他應(yīng)了聲,卻沒挪步,
只盯著我袖中露出的半張請?zhí)骸疤K娘子...明日可有空?”我把請?zhí)淅锶巳?/p>
夜風(fēng)吹起他的衣擺,帶起陣松木香?!翱搭檸煚斢袥]有空聽故事。”我轉(zhuǎn)身收拾銀針,
“關(guān)于侯府的,關(guān)于‘克父’的,關(guān)于——”“七步斷腸散的?!彼拥脴O快,
聲音里帶著點笑,“我有空?!备曈猪懥恕N姨嶂幭渫庾?,
聽見身后傳來他對隨從的吩咐:“去查查今日侯府的青梅是誰采的,梅酒是誰釀的。
”月光落在青石板上,像撒了把碎銀子。小桃抱著我的外袍追上來:“小姐,
顧師爺方才看您的眼神——”“噓?!蔽野严隳蚁稻o,“該來的,才剛開頭。
”巷口突然傳來馬蹄聲。我回頭,顧昭遠(yuǎn)的馬燈在夜色里明明滅滅,像團不會熄的火。
(遠(yuǎn)處傳來巡城銅鑼聲,顧昭遠(yuǎn)的聲音混在風(fēng)里:“蘇娘子慢走。
”)顧昭遠(yuǎn)的隨從“唰”地抖開黃緞封條。我盯著他腰間晃動的魚符,
想起方才他說“刑部巡查”——原是奉命查夜,偏巧撞上這出戲?!胺怄i前后門。
”他拇指叩了叩案幾,目光掃過滿地狼藉,“梅酒壇、青梅筐,全收走。
”鄭氏的指甲掐進(jìn)掌心:“顧師爺這是何意?不過是內(nèi)宅小恙,勞煩刑部——”“小恙?
”我摸出香囊里的藥粉,撒在二夫人喝過的梅酒盞中。深褐色酒液“嘶”地騰起青煙,
凝成墨點沉底,“七步斷腸散遇寒霜草粉必現(xiàn)黑毒,顧師爺可曾見過百姓中這毒的慘狀?
”他垂眼盯著酒盞,喉結(jié)動了動:“上月城南米商之妻,吐了半盆黑血才斷氣。
”“那這酒盞,該請?zhí)t(yī)院的劉院正來驗?!蔽抑讣恻c了點案上青梅筐,
“還有這些泡梅的溫水,是廚房哪個灶上燒的?”鄭氏突然拔高聲音:“蘇晚照!
你不過是被休棄的棄婦,憑什么查侯府內(nèi)務(wù)?”“憑我是刑部辦案的證人。
”顧昭遠(yuǎn)從袖中抖出文書,火漆印子在燭下泛著冷光,“今夜京中連出三起投毒案,
侯府是第四處?!彼D(zhuǎn)向我,眼尾的痣被火光映得發(fā)紅,“蘇娘子方才救人性命,
可是要做這案的首告?”我攥緊藥箱:“要?!编嵤系牡砸孪聰[掃過二夫人的繡鞋,
她踉蹌著抓住椅背:“你、你血口噴人!”“血口噴人?”顧昭遠(yuǎn)突然掀了青梅筐,
底下壓著半張賬本,“這是侯府廚房的采買記錄,今晨新到的青梅,
經(jīng)手人是王管家——”他抬眼望我,“蘇娘子可記得,王管家是夫人的陪房?”我點頭。
鄭氏的臉白得像紙,突然抓起案上的茶盞砸過來。我偏頭避開,茶沫子濺在顧昭遠(yuǎn)官服上,
他卻連眼都沒眨,只對隨從道:“帶夫人去偏廳問話?!币寡缟⒌脗}促。
小桃攥著我的衣袖直抖:“小姐,咱們走后門吧,前門停著李世子的馬車——”“走前門。
”我扯了扯被茶漬弄臟的裙角,“我倒要看看,他們敢不敢當(dāng)街殺人?!背龊罡畷r月已西沉。
青石板路上浮著層薄霧,小桃的燈籠照出兩步外的人影——三個蒙黑巾的,
刀鞘在腰間撞出輕響?!白o著小姐!”小桃尖叫著撲過來。我后退半步,
卻撞進(jìn)片溫?zé)崂铩櫿堰h(yuǎn)的玄色大氅裹住我,他的劍“嗡”地出鞘,
寒光映著刺客眼底的狠戾?!巴恕!彼秃纫宦?,劍尖挑飛左邊刺客的刀。
右邊那人舉刀劈來,我瞥見他腕上的紅繩——是侯府馬廄的雜役,前日替李修遠(yuǎn)牽過馬。
“顧師爺!”我拽他的衣袖,“他們是侯府的人!”他反手扣住我手腕,
把我推到墻根:“躲好?!钡豆鈩τ袄铮齻€刺客倒了兩個。最后那個轉(zhuǎn)身要跑,
顧昭遠(yuǎn)的劍穗纏住他腳踝,“噗”地壓在青石板上。
他扯下刺客的面巾——是李修遠(yuǎn)的書童阿福,嘴角還沾著夜宴的桂花糕渣?!罢f,誰指使的。
”顧昭遠(yuǎn)的劍抵著阿福咽喉。阿福抖得像篩糠:“是、是世子爺...說蘇娘子知道的太多,
要、要——”“閉嘴!”院墻上突然掠過道黑影。顧昭遠(yuǎn)旋身揮劍,只劈下片碎布。
我借著月光看清那碎布上的金線——和夜宴請?zhí)系睦p枝蓮繡法,分毫不差?!白?。
”顧昭遠(yuǎn)收劍入鞘,轉(zhuǎn)身時我聞到他身上的松木香混著血味,“送你們回醫(yī)館。
”小桃扶著我走得急,我回頭望了眼侯府朱漆大門。門后陰影里,
有雙眼睛閃了閃——是李修遠(yuǎn)的墨玉扳指,在月光下泛著冷光。他輕輕吐出兩個字:“除掉。
”醫(yī)館的燈籠還亮著。小桃插上門閂,我摸著腕上被顧昭遠(yuǎn)握過的地方,
還留著他掌心的溫度。窗外傳來更夫敲梆子的聲兒,“咚——”“小姐!
”小桃突然指著窗欞,“有張紙條!”我揭下紙條,上面是顧昭遠(yuǎn)的字跡,
力透紙背:“明日辰時,西市茶棚?!痹鹿饴┻M(jìn)窗縫,照得紙條上的字發(fā)著暖光。
遠(yuǎn)處傳來巡城馬隊的馬蹄聲,由遠(yuǎn)及近,又漸遠(yuǎn)。我把紙條塞進(jìn)枕頭底下,
聽見自己心跳如擂鼓——該來的,終究還是來了。第4章 血衣驚變,
密室藏尸影清晨我被小桃的尖叫驚醒?!靶〗悖⌒〗?!”她撞開房門,發(fā)簪歪在耳后,
“院子里……院子里有個人!”我抓過外衫披在身上,跟著她跑出去。
東墻根下蜷著個黑衣人,臉被劃得血肉模糊,左手攥得死緊——指縫里露出半截銅牌。
小桃攥住我袖子,指甲幾乎掐進(jìn)我肉里:“他是不是……是不是昨晚沒殺成我們,
現(xiàn)在來尋仇?”我蹲下身,掰開那只僵硬的手。銅牌“當(dāng)啷”落地,刻著個“無”字,
邊緣有磨損的痕跡?!靶√?,找塊布?!蔽页断屡磷庸∈?,翻他衣襟。
里懷縫著張染血的紙條,墨跡暈開,勉強能辨:“密室藏尸,侯府不可說。
”小桃倒抽冷氣:“侯府?小姐,他們是不是……”“噤聲?!蔽野鸭垪l塞進(jìn)袖中,
“去燒盆熱水,把院門閂緊?!彼齽偱荛_,院外就傳來馬蹄聲。顧昭遠(yuǎn)掀簾進(jìn)來時,
靴底沾著晨露,腰間掛著刑部的腰牌。他掃了眼地上的尸體,
眉峰擰緊:“刑部接到巡城衛(wèi)通報,說蘇家院外有刺客尸體?!蔽野雁~牌和紙條遞給他。
他指腹摩挲著“無”字,突然抬眼:“可曾見過這銅牌?”“昨夜刺客里有個馬廄雜役,
腕上系紅繩。”我想起昨晚刀光里那抹紅,“這銅牌,或許和侯府豢養(yǎng)的死士有關(guān)。
”他捏著紙條的手緊了緊:“‘密室藏尸’……你可知侯府有什么見不得人的所在?
”我搖頭,卻想起昨夜侯府門后那抹墨玉扳指——李修遠(yuǎn)說“除掉”時,眼底的陰鷙。
顧昭遠(yuǎn)突然起身,玄色官服帶起風(fēng):“我去刑部查這銅牌的來歷。你且安心,
我派兩個捕快守在門口?!彼叩皆洪T口又回頭,目光掃過地上的尸體:“莫要單獨出門。
”月上柳梢時,小桃正給我梳頭發(fā),窗欞突然“咔”地輕響。我抄起妝匣里的銀簪,
小桃嚇得撲過來要攔。“是我。”沙啞的聲音從窗外傳來。我掀開簾子——王嬤嬤縮在墻根,
鬢角沾著草屑,手里攥著塊帕子?!皨邒??”我放輕聲音,“您怎么來了?
”她顫巍巍摸出帕子,里面包著塊碎玉:“前日我給夫人送參湯,
聽見她和世子說‘地窖的鎖該換了’。那地窖我在侯府三十年,
只進(jìn)去過一回——”她喉頭滾動,“是老侯爺出事那晚,夫人拽著我去搬箱子,
墻角有扇暗門,用機關(guān)鎖著?!蔽疫o帕子:“您懷疑里面藏著什么?”“老侯爺死得蹊蹺。
”她眼眶發(fā)紅,“當(dāng)初他們說您克夫,可老侯爺咽氣前,我親耳聽見他喊‘黑無?!?!
”黑無?!蛞乖簤ι夏堑篮谟?,碎布上的金線纏枝蓮。
王嬤嬤抓住我手腕:“今日那具尸體,腕子上有刀疤,和黑無常左腕的傷一模一樣。
他們要滅口,可老侯爺?shù)馁~,不能帶進(jìn)棺材里!”院外傳來巡夜梆子聲。王嬤嬤猛地松手,
往墻上一貼:“子時三刻,西角門的門閂松了?!彼纳碛跋г谝股?。小桃湊過來,
聲音發(fā)顫:“小姐,嬤嬤說的……”我摸著袖中那張染血的紙條,想起顧昭遠(yuǎn)今日離開時,
指尖重重叩了叩案上的銅牌。窗外,巡城衛(wèi)的燈籠晃過墻根,
照出兩行新踩的腳印——朝著侯府方向去的。子時三刻,我裹著炭車車簾,
小桃往我臉上抹了把鍋底灰?!靶〗?,這是王嬤嬤前日塞給我的鑰匙。
”她把銅鑰匙塞進(jìn)我掌心,“西角門第三塊磚下,我試過了,門閂一推就開。
”炭車吱呀停在侯府側(cè)巷。我扛起半袋炭,粗布裙蹭過墻根的青苔。西角門隱在陰影里,
第三塊磚下的門閂果然松著——輕輕一抬,門軸“吱”地響了聲。
小桃縮在車后比了個“三”的手勢:巡夜侍衛(wèi)每三刻過一次。我貓腰溜進(jìn)角門,
炭袋壓得肩頭發(fā)酸。后宅的桂花香混著潮氣,我摸向柴房后墻——王嬤嬤說,
老侯爺出事那晚,她就是在這兒被鄭氏拽著搬箱子?!班!眽p里的青磚往下一陷。
暗門“咔”地裂開條縫,霉味撲得我直打噴嚏。小桃從后面擠進(jìn)來,
舉著火折子:“小姐快看!”棺材就立在密室中央,棺蓋斜著搭在邊緣,露出半截猩紅。
我喉頭發(fā)緊——那是老侯爺過壽時穿的仙鶴補服,金線繡的鶴翅還閃著光?!巴碚眨?/p>
”顧昭遠(yuǎn)的聲音從暗門外傳來。他玄色官服沾著草屑,
腰間掛著刑部的鎏金令牌:“外圍守衛(wèi)被我支去前院了。”他大步走到棺材前,
伸手要掀棺蓋?!暗鹊??!蔽野醋∷直?,“尸體若存了毒,
貿(mào)然觸碰……”棺蓋掀開的剎那,小桃的火折子“啪”地掉在地上。老侯爺?shù)哪槹椎孟裱?/p>
唇色卻烏青,喉結(jié)處插著根細(xì)如牛毛的銀針,針尾刻著個“醫(yī)”字?!斑@不是自然死亡。
”我指尖發(fā)顫,“他是中了慢性毒,毒發(fā)身亡后,有人用針封了尸身的脈絡(luò),
才讓尸體不腐……”“抓刺客!”院外突然響起銅鑼聲。李修遠(yuǎn)舉著燈籠沖進(jìn)來,
身后跟著二十幾個帶刀侍衛(wèi)。鄭氏披了件墨綠織金斗篷,
發(fā)髻上的東珠晃得人眼疼:“好個蘇晚照,敢?guī)饽嘘J侯府內(nèi)宅!”她掃過顧昭遠(yuǎn)的令牌,
冷笑,“刑部又如何?這是侯府,容不得你們?nèi)鲆?!”顧昭遠(yuǎn)擋在我身前,
腰刀出鞘三寸:“周尚書今早收到密報,侯府私藏命案。”他指了指棺材,“老侯爺?shù)乃酪颍?/p>
該由大理寺重新審。”李修遠(yuǎn)臉色發(fā)白,攥著燈籠的手直抖。鄭氏卻突然笑了,
從袖中抽出一卷黃帛:“審?你們可知,皇上當(dāng)年……”她展開黃帛的瞬間,
我看清了邊角的龍紋。顧昭遠(yuǎn)的呼吸陡然一滯?!巴讼?。”鄭氏甩了甩黃帛,聲音甜得發(fā)膩,
“皇上的東西,你們也配看?”院外傳來更急的腳步聲。小桃死死攥住我袖口,
我盯著鄭氏手里的黃帛——那不是普通圣旨的紋路,邊角的金線繡著“免”字,
在火光里忽明忽暗。李修遠(yuǎn)突然拔高聲音:“把他們?nèi)孟拢 笔绦l(wèi)們舉刀沖過來。
顧昭遠(yuǎn)反手拽住我手腕,刀尖挑開暗門:“往角門跑!”我們撞開暗門的剎那,
我聽見鄭氏的笑聲追過來:“顧師爺,蘇晚照,你們可知……這黃帛上寫的是什么?
”月光漏進(jìn)角門,我回頭看了最后一眼——鄭氏舉著黃帛站在密室門口,
東珠在她鬢邊閃得刺眼。那抹黃,像團火,燒得我后頸發(fā)疼。第5章 圣旨壓頂,
宮中棋子動逃離侯府時顧昭遠(yuǎn)的袖子被刀尖劃了道口子,血滲出來,在月光下像塊暗紅斑。
我攥著他染血的袖口,小桃舉著燈籠在前面跑,后邊侍衛(wèi)的喊叫聲漸遠(yuǎn)。
“那黃帛……”我喘著氣?!懊庾锝鹋频母北??!鳖櫿堰h(yuǎn)扯下腰間絲帕按傷口,“前朝有例,
開國功臣家可持半幅,保三代不被抄家?!彼挤寰o擰,“但免罪不免稅案,
老侯爺貪腐的證據(jù)若在,金牌保不住侯府?!薄翱伤麄兿劝阉?dāng)嚋喠??!蔽抑讣灼M(jìn)掌心,
“老侯爺?shù)乃?,他們要推到我頭上。”顧昭遠(yuǎn)突然停步,轉(zhuǎn)身盯著我:“今夜我去六皇子府。
周尚書的密報是他遞的,他早想動侯府。”小桃攥著燈籠的手發(fā)顫:“六皇子……能信嗎?
”“他母妃是先皇后的陪嫁,最恨結(jié)黨?!鳖櫿堰h(yuǎn)解下腰間刑部令牌塞給我,
“你帶小桃回醫(yī)館,鎖好門。我去去就回?!贬t(yī)館后堂的炭盆燒得正旺,
小桃給我倒了碗姜茶。我盯著顧昭遠(yuǎn)留下的令牌,銅面映出我發(fā)白的臉。更漏敲過三更時,
門環(huán)“咔嗒”響了兩聲——是顧昭遠(yuǎn)的暗號。他發(fā)梢沾著夜露,玄色官服換了件青衫,
身后跟著個穿月白褙子的女子。女子眉眼秀氣得緊,腕間串著串菩提子:“蘇姑娘,
我是柳如煙,六皇子側(cè)妃。”我慌忙起身,
她卻按住我肩膀:“顧師爺說你在侯府密室發(fā)現(xiàn)了老侯爺?shù)乃酪颉!彼讣饽﹃刑嶙樱?/p>
“侯府這些年沒少往二皇子府送東西,六皇子早想抓他們把柄?!薄翱墒ブ級褐?,
如何讓陛下知道?”我問。柳如煙笑了:“皇后娘娘每月十五設(shè)賞花宴,邀京都貴女。
我前日替她診過脈,她說缺個會看婦科的醫(yī)女。”她從袖中摸出張請?zhí)?/p>
“明日我讓人送宮花去醫(yī)館,你扮作我的陪嫁醫(yī)女?!薄霸\病時說什么?”小桃湊過來。
“說侯府的毒?!绷鐭熎刑嶙哟皣W啦”一響,“貴女們湊在一處,話傳得比風(fēng)快。
皇后若聽見‘侯府慢性毒’‘銀針封脈’,自會讓人查?!蔽夷缶o請?zhí)?,紙角硌得手心疼?/p>
柳如煙起身要走,又回頭:“記住,明日辰時三刻,宮門口有輛青幔車等你。
”更漏又敲了兩下,小桃抱著被子打哈欠。顧昭遠(yuǎn)坐在案前翻醫(yī)書,
燭火映得他側(cè)臉柔和:“柳側(cè)妃的計策可行?;屎笞顓捄笳缗H事,侯府若真毒殺老侯爺,
她不會容?!蔽彝巴鉂u亮的天色,想起鄭氏舉著黃帛時的笑。宮宴……或許是把刀,
能劈開侯府的天。數(shù)日后,宮門前的青幔車掀開簾子,我攥著藥箱踏進(jìn)去時,
看見朱紅宮墻上飄著幾縷金線,像極了鄭氏鬢邊那粒東珠的光。我攥緊藥箱,
青幔車碾過朱紅宮磚。宮門口守著穿飛魚服的侍衛(wèi),我低頭遞上柳側(cè)妃給的腰牌?!搬t(yī)女。
”聲音發(fā)顫,卻想起顧昭遠(yuǎn)昨夜在醫(yī)館說的話:“別怕,你說的每句都是真話。
”賞花宴設(shè)在御花園。牡丹開得正艷,貴女們的金步搖晃得人眼花。
我尋到柳側(cè)妃說的石凳——第三叢牡丹下,穿月白襦裙的姑娘正揉著肚子?!皬埗〗??
”我蹲下身,指尖搭上她腕脈?!疤哿巳铡!彼е磷樱俺粤颂t(yī)的藥也沒用。
”我翻開藥箱,取出銀針在燭火上烤。腕脈跳得虛浮,
舌苔發(fā)烏——和侯府密室那本賬冊里記的“七步斷腸散”癥狀一模一樣。
“小姐這是中了慢性毒?!蔽夜室馓岣呗曇簦岸救肱K腑三月有余,若再拖……”“什么毒?
”身后傳來清冷女聲。我抬頭,看見穿明黃翟衣的女子站在花樹后,
鳳釵上的東珠晃得人睜不開眼——是皇后?!盎啬锬?,七步斷腸散?!蔽夜蛳滦卸Y,
“此毒需每日微量摻在飲食里,三月才會發(fā)作。侯府去年中秋送的桂花蜜……”我頓了頓,
“小女在侯府當(dāng)差時,曾見廚房收過同款蜜罐?!被屎笾讣饪劬o帕子:“傳尚食局,
查侯府近年貢禮?!蔽彝说嚼认聲r,手心全是汗。小桃說的對,宮墻里的風(fēng)比侯府更冷。
侯府西跨院。李修遠(yuǎn)摔了茶盞:“宮宴上的話傳到母親耳朵里了!”他踢翻腳邊的炭盆,
火星濺在金絲繡的蟒紋靴上,“那賤人竟敢在皇后跟前扯七步散!
”鄭氏捏著念珠的手青筋暴起:“當(dāng)年老侯爺?shù)膯适?,仵作簽了‘病亡’的單子?/p>
”她突然掐住李修遠(yuǎn)手腕,“你立刻去二皇子府!就說侯府這些年送的田契、珊瑚,
全是為?;适仪遄u——”“母親!”李修遠(yuǎn)甩開她的手,“二皇子今早去了封地!
”鄭氏踉蹌兩步,鬢邊東珠砸在桌角,“咔”地裂了道縫。刑部大牢。
周顯的驚堂木拍得震天響:“侯府管家,老侯爺咽氣那晚,你為何在他藥里加朱砂?
”“大人饒命!”管家癱在地上,“是夫人逼的!她說老侯爺收鹽商的銀子被查,
活不過三日,讓我在補藥里摻朱砂,再讓仵作……”“仵作!
”周顯轉(zhuǎn)頭看向角落縮成一團的白胡子老頭,“你在尸檢單上寫‘心肺衰竭’,
是不是鄭氏給了你五百兩?”仵作抖得像篩糠:“是……夫人說,若不說老侯爺是被克死的,
就把我兒子賣到邊疆!”顧昭遠(yuǎn)突然推門進(jìn)來,
手里攥著卷染血的賬冊:“這是從侯府密室搜出的,鹽稅虧空二十萬兩的證據(jù)。
”他把賬冊拍在案上,“還有老侯爺和鹽商的密信,全在里面?!敝茱@站起身,
官服上的獬豸紋繃得筆直:“即刻擬旨——”我在醫(yī)館等消息時,顧昭遠(yuǎn)撞開了門。
他官服上沾著墨汁,眼睛亮得嚇人:“周尚書剛遞了折子?!彼麖膽牙锩鰪堻S帛,
“陛下批了,說侯府貪腐證據(jù)確鑿,著刑部……”“著刑部如何?”我攥住他袖子。
他沒說話,只把黃帛翻過來。最后一行朱筆寫著:“即日起,查封侯府,
世子李修遠(yuǎn)革職待審?!贝巴馔蝗粋鱽眈R蹄聲。小桃扒著窗喊:“好多穿玄甲的兵!
往侯府方向去了——”我望著顧昭遠(yuǎn)手里的圣旨,聽見自己心跳如鼓。侯府的天,要塌了。
第6章 落井下石,誥命終歸塵圣旨傳到侯府那日,我正給隔壁張嬸的小兒子扎針。
小桃掀開門簾沖進(jìn)來,發(fā)帶都歪了:“小姐!玄甲軍把侯府圍得水泄不通!“我手一抖,
銀針掉在銅盤里,叮當(dāng)響。顧昭遠(yuǎn)是在晌午來的。他官靴上沾著泥,
半卷抄家清單:“鹽倉的私鹽、密室的金錠、還有二十箱西域珊瑚——夠判李家人十回斬了。
”我捏著帕子的手松了又緊。上輩子在侯府當(dāng)兒媳時,
鄭氏總說那些珊瑚是老侯爺“御賜”的,原來全是鹽商送的贓。西市刑場的鼓聲敲得人心慌。
周尚書站在高臺上,官服被風(fēng)吹得獵獵響:“傳證人蘇晚照!”我捧著檀木匣走上前。
匣里是蘇家祖輩留下的賬冊——當(dāng)年祖父在戶部當(dāng)差,抄錄過鹽稅底檔。掀開紅綢的剎那,
臺下百姓“嗡”地炸開?!昂罡陙韴蟮柠}稅,比實際少了二十萬兩?!蔽曳_賬冊,
指給周尚書看,“這里記著,每筆鹽商的‘孝敬’,都進(jìn)了侯府私庫。
”李修遠(yuǎn)突然從囚車?yán)飺涑鰜?,鐵鏈嘩啦作響:“你哪來的賬冊?分明是偽造!
“顧昭遠(yuǎn)冷笑,把另一本染血的賬冊拍在案上:“這是從侯府密室搜的,和蘇姑娘的底檔,
連日期都對得上?!卑傩諅冮_始喊:“冤枉!”“還蘇姑娘清白!”有個老婦人擠到前面,
抹著淚:“當(dāng)年我兒子被侯府搶了鹽田,原來不是我命不好,是他們貪!
”鄭氏被兩個衙役架著,鳳冠早不知丟在哪。她突然掙開人,撲過來抓我的臉:“災(zāi)星!
你克死生母,克死老侯爺,現(xiàn)在又克我侯府!“周尚書一拍驚堂木:“鄭氏,
你指使仵作偽造尸檢,威脅管家投毒,還敢誣賴證人?”他轉(zhuǎn)向旁邊的宦官,“宣旨。
”尖細(xì)的嗓音響徹刑場:“侯府夫人鄭氏,革去一品誥命,貶為庶民?!编嵤舷癖怀榱思沽?,
癱在地上。她盯著自己腕上的翡翠鐲子——那是她從前炫耀“侯府主母”身份的物件,
突然發(fā)出尖笑:“主母?我是侯府主母!你們敢動我?“衙役來拉她時,
她瘋了似的咬人家手背。血珠濺在她月白裙上,她卻還在喊:“蘇晚照是災(zāi)星!是她害的!
“最后她被塞進(jìn)帶鐵欄的馬車,一路尖叫著被拉去瘋?cè)嗽?。我望著那車揚塵而去,
突然想起剛進(jìn)侯府那日,她端著茶盞說:“庶女就是庶女,也配當(dāng)侯府少夫人?
”顧昭遠(yuǎn)走過來,把披風(fēng)搭在我肩上:“餓了么?去吃你念叨的糖蒸酥酪?“我搖頭,
盯著街角突然出現(xiàn)的灰衣人。那是侯府的老門房,正往我這邊看。他張了張嘴,
似乎想說什么,又匆匆走了。夜里小桃收拾藥柜時,
突然遞來張皺巴巴的紙條:“方才有人塞在門縫里?!蔽艺归_,上面是李修遠(yuǎn)的字跡,
歪歪扭扭:“明日辰時,西城門老槐樹下,求見一面。”燭火晃了晃,把字跡燒出個洞。
我捏著紙條,聽見窗外北風(fēng)呼嘯——不知道這一次,他又要演什么戲碼。
西城門老槐樹下落了層薄霜。我裹緊斗篷到時,李修遠(yuǎn)正蹲在樹影里,鎖鏈磨得腳踝發(fā)紅。
他抬頭時,我差點認(rèn)不出——從前那身錦緞?chuàng)Q成了粗布,臉上胡茬扎得下巴青黑。
“晚照...”他喉嚨像塞了破布,“我明日辰時就要流放了。
”我站在三步外:“你約我來,就為說這個?”他突然跪下來,
鎖鏈砸在地上哐當(dāng)響:“當(dāng)年...當(dāng)年鄭氏說老侯爺是你克死的,我信了。可后來查出來,
是他私吞鹽稅被人滅口...我該護著你的?!八吨约侯^發(fā),”我該護著你的!
“北風(fēng)卷著枯葉打在他背上。我想起新婚夜他掀我蓋頭時說“委屈你了”,
想起他在鄭氏摔我繡繃時低頭看茶盞,想起他親手把休書拍在我面前時說“災(zāi)星留不得”。
“李修遠(yuǎn)?!蔽衣曇舯人€冷,“你早該護我時,在看茶盞;該信我時,
信了婆母;該回頭時,把我推下懸崖?!蔽肄D(zhuǎn)身要走,他突然拽住我裙角。
“求你...求你說句原諒!”他額頭抵著青石板,
“不然我這一輩子...”“沒有一輩子了?!蔽宜﹂_他手,“流放路上,夠你想明白的。
”老槐樹的影子罩住他,我沒再回頭。顧昭遠(yuǎn)是三日后提的親。他選了刑部后園的竹亭,
石桌上擺著兩盞溫酒,梅枝探進(jìn)來,落了片花瓣在酒里?!爸苌袝f要給我升員外郎。
”他倒酒時手微顫,“我沒應(yīng)。”我捧著酒盞看他:“為何?”“我問他,
升了官能不能天天去清安堂接你。”他突然握住我手腕,指腹還帶著墨漬,“他說不能。
”我被他攥得有點疼,卻聽見他心跳快得像擂鼓:“晚照,我不要當(dāng)什么員外郎。
我要...要和你一起看診,一起收藥,一起等雪落滿清安堂的瓦。“他喉結(jié)動了動,
”你愿不愿...與我同行?“酒氣混著梅香漫上來。
我望著他眼里的光——那束光曾在刑場替我擋鄭氏的指甲,曾在我翻賬冊時替我研墨,
曾在我給張嬸兒子扎針時站在窗外守著?!拔以敢??!蔽艺f。他突然把我抱進(jìn)懷里,
梅枝顫了顫,落了我滿頭花瓣。清安堂開在東市街角。小桃擦著藥柜說:“小姐,
今日又排到巷口了?!蔽蚁崎_門簾,果然見二十幾個百姓擠在雪地里,有抱孩子的婦人,
有柱拐杖的老丈,還有個穿破棉襖的小子舉著糖人——那是前幾日我治好他娘的咳癥,
他非塞給我的?!疤K大夫!”最前頭的王嬸擠過來,“我家那口子腿腫得像發(fā)面饃,
您給瞅瞅?”我笑著應(yīng)下,轉(zhuǎn)身時瞥見柜臺玻璃罐里的金瘡藥——那是空間里的老方子。
從前這罐子壓在侯府庫房最暗的角落,如今卻救著京都百姓的命?!盀?zāi)星?
”有個小媳婦抱著娃嘀咕,“我看是活菩薩!”“噓——”她旁邊的老頭捅捅她,
“蘇娘子剛進(jìn)門時,我還說要燒符驅(qū)災(zāi)。如今我孫子的腿能走了,我啊,天天給她供桂花糕。
“我低頭寫藥方,筆尖在紙上洇開個小墨點。真好,這墨點不是“災(zāi)星”,
是“清安堂蘇晚照”。夜里整理空間舊物時,小桃抱來個紅漆木匣:“小姐,
這是您說的祖輩遺物,我擦灰時從暗格里翻出來的。”我打開,里面除了幾本醫(yī)書,
還有個褪色的布包。解開布,是只羊脂玉鐲,水頭潤得能照見人影。布包里滑出張泛黃的紙,
邊角已經(jīng)脆了,上面用朱砂寫著:“此鐲傳承千年,唯有真心之人可繼。”我捏著紙條,
燭火在玉鐲上跳。鐲子突然輕輕一震,像有人在里面敲了下。
“原來...”我對著鐲子輕聲道,“這一切,早有注定?!钡?章 鐲中玄機,
舊友忽來訪我把玉鐲擱在枕邊時,燭火正跳到最后一滴。半夜被什么動靜弄醒。
我摸黑去抓茶盞,指尖卻先碰到那玉鐲——它正微微發(fā)燙,像塊捂在手心的暖玉,
嗡鳴輕得像春蠶啃桑葉。我湊到耳邊?!把}未斷,傳承猶在。”聲音混著舊年冬雪似的,
清凌凌撞進(jìn)耳朵里。我手一抖,鐲子差點摔下床。小桃在隔壁翻了個身,
我攥緊鐲子縮進(jìn)被子,心跳撞得肋骨生疼。這不是幻覺。母親臨終前把鐲子塞給我時,
掌心也是這樣的溫度。她咳得厲害,血沫子染紅了帕子,卻還是笑著說:“照照,
等你熬過去,它會告訴你該走的路?!焙髞砦冶缓罡輻?,在馬車上攥著鐲子哭,
它涼得像塊冰;如今我站在清安堂里救人,它倒開始發(fā)燙說話了。第二日天沒亮透,
小桃就來敲我門:“小姐,有位穿素衣的娘子在堂里等,說是您舊識?!蔽遗放癯鋈?,
就見堂中站著個女子。她發(fā)間只插支木簪,眉眼像浸在晨霧里,見我來便福了福身:“晚照,
可還認(rèn)得白芷?”白芷。我腦子“嗡”地一響。小時候我在蘇府后園偷折桃花,
是她蹲在墻根替我望風(fēng);我被嫡姐推下荷塘,是她扒著欄桿喊“快來人”,
嗓子都啞了;后來她父親——前御醫(yī)院首座白大人,因替賢妃診脈時說了句“龍?zhí)ゲ环€(wěn)”,
被皇后一黨參了個“妖言惑主”,舉家貶去嶺南。“白姑娘?”我上前兩步,
“你...怎么回來了?”她抬眼,目光落在我腕間的玉鐲上:“我聽見鐲子響了。
”我下意識去捂手腕。她卻笑了:“當(dāng)年你母與我父是舊交,她臨終前托人帶信給我?guī)煾浮?/p>
師父說,蘇家靈脈傳承該現(xiàn)世了?!啊办`脈傳承?”我想起昨夜的聲音,“和這鐲子有關(guān)?
”“不止鐲子?!彼龔男渲忻雒躲y針,針身泛著幽藍(lán),“你激活的空間,
是蘇家祖輩用靈脈滋養(yǎng)的。當(dāng)年你母察覺侯府要對你不利,故意把鐲子說成’災(zāi)星信物‘,
就是要等你絕境逢生時,能毫無顧忌地繼承它?!拔液韲蛋l(fā)緊。母親總說我是災(zāi)星,
原是替我擋刀。“可為何是我?”“因為你是蘇家最后血脈?!彼龑y針遞過來,
“這針能引你入鐲中靈脈。師父說,里面藏著蘇家世代守護的醫(yī)道真髓,
還有...當(dāng)年你母死亡的真相。“我捏著銀針,指尖發(fā)顫。小桃端茶進(jìn)來,見我們說話,
又悄悄退了出去?!澳悄銕煾甘??”“隱世之人,不必多問?!彼嫖野雁y針別在發(fā)間,
“今夜子時,用針點在鐲心,你自會明白?!碧猛馔蝗豁懫鹉_步聲。我轉(zhuǎn)頭,
就見顧昭遠(yuǎn)抱著藥箱進(jìn)來,眉峰微蹙:“晚照,
張嬸家的小子又發(fā)燒了...”他目光掃過白芷,聲音頓了頓。白芷沖他福身:“顧大人,
我是晚照舊友,特來敘舊。”顧昭遠(yuǎn)應(yīng)了聲,卻沒像往常那樣立刻過來牽我手。
他把藥箱擱在柜上,垂眼整理藥材,可我分明看見他攥著甘草的指節(jié)發(fā)白。
夜風(fēng)吹得門簾嘩啦響。我突然想起,每次我遇到危險,
他的手指都會這樣微微發(fā)緊——像藏著把沒出鞘的刀。
(顧昭遠(yuǎn)盯著那枚銀針在晚照發(fā)間閃了閃,喉結(jié)動了動。他想起昨夜在院外聽見的異響,
想起方才白芷看鐲子時的眼神。有些事,他沒告訴晚照——三日前刑部收到密報,
說有江湖勢力在查蘇家舊案。)顧昭遠(yuǎn)直到白芷走了才湊過來,
手指輕輕碰我發(fā)間的銀針:“那女子何時與你相認(rèn)的?”我把白天的事說了,
他垂眼盯著自己鞋尖,喉結(jié)動了動:“三日前,刑部收到密報?!薄懊軋??
”“說有江湖勢力在查蘇家舊案?!彼蝗贿∥沂滞螅父共溥^玉鐲,“晚照,你信她?
”我想起白芷替我望風(fēng)時被嫡姐抓包,被扇了三個耳光還護著我藏桃花的樣子:“信。
”他松開手,轉(zhuǎn)身從案頭摸出塊糖塞我嘴里:“那我便信你。
但若子時之后沒動靜——”“我會敲窗?!蔽姨蛄颂蛱菈K,甜得發(fā)膩,“你在院外守著?
”他點頭,轉(zhuǎn)身時衣角掃過藥柜,當(dāng)歸香混著他身上的松木香,裹住我發(fā)梢。
小桃端著藥碗進(jìn)來時,我正盯著銅鏡里的銀針發(fā)呆。她湊過來:“小姐,
那白娘子的眼神怪得很,像能看透人。”“她是舊友?!蔽颐嗣C子,“去睡吧,
今夜我要試那法子。”她咬著唇退下,門簾晃了兩晃,月光漏進(jìn)來,在地上鋪了層銀霜。
子時三刻,我關(guān)緊門窗。銀針尖刺破指尖的瞬間,疼得我倒抽冷氣。血珠落在鐲心,
玉鐲嗡鳴著騰起白光,刺得我閉眼。再睜眼時,我站在一片藥田間。遠(yuǎn)處有青山,
山腳下流著清泉,風(fēng)里飄著參茸的甜香。正中央立著塊石碑,
“蘇氏靈脈”四個大字刻得極深,下面一行小字:“待主歸來,重啟天地?!薄昂⒆?。
”我轉(zhuǎn)身,見一位白發(fā)老者從藥田后走出來。他穿月白道袍,眉眼像浸在晨霧里,
和白芷有三分相似?!澳闶?..白芷的師父?”他點頭:“你母親曾來求我,
說蘇家靈脈不能斷在她手里。后來她為保你,故意讓你擔(dān)了‘災(zāi)星’罵名。
”我喉嚨發(fā)緊:“我娘...她的死...”“是侯府動的手。”他聲音輕得像嘆息,
“當(dāng)年你父貪了侯府的銀子,侯府要滅口,你娘替他頂了罪?!蔽已矍鞍l(fā)黑,扶住石碑。
原來母親咳血的帕子,不是病,是傷。原來她說我是災(zāi)星,是要我活得比誰都硬氣。
“你母親臨終前托我護著靈脈,等你激活空間?!彼斐鍪?,掌心躺著顆泛著金光的藥丸,
“現(xiàn)在,你愿意接過蘇氏的使命嗎?守護靈脈,懸壺濟世?”我盯著他的手。
風(fēng)掀起他的衣袖,露出腕間和我相似的玉鐲紋路。遠(yuǎn)處的青山突然晃了晃,
我聽見小桃的聲音從極遠(yuǎn)的地方撞進(jìn)來:“小姐!門外來了幾位穿黑袍的人,
說要取回‘靈鐲’!”老者的臉色變了:“他們找到這里了!
靈脈要護不住了——”地面突然裂開道細(xì)縫,我踉蹌著抓住他的袖子。
藥田的泥土簌簌往下掉,遠(yuǎn)處的清泉翻起渾濁的浪?!巴碚?!
”顧昭遠(yuǎn)的聲音混著小桃的尖叫,“開門!”我攥緊老者的手,指尖碰到他腕間的玉鐲。
那鐲子突然發(fā)燙,和我腕上的一起嗡鳴。裂縫里冒出黑氣,像蛇信子般纏上我的腳踝。
“接??!”老者把藥丸塞進(jìn)我嘴里,“吞下去,靈脈認(rèn)主!”藥丸入口即化,
甜得像母親當(dāng)年藏在我枕頭下的蜜餞。我眼前一黑,再睜眼時,正趴在自己床上。
玉鐲燙得幾乎要燒穿皮膚,門外傳來踢門聲,顧昭遠(yuǎn)喊我的聲音帶著血味:“晚照!
快拿鐲子——”“咔嚓?!贝驳紫聜鱽硭榱崖?。我低頭,見鐲中空間的石碑裂縫,
正透過玉鐲映在我手背。第8章 第7章 鐲中玄機,舊友忽來訪玉鐲燙得像塊燒紅的炭,
我攥著被角的手直發(fā)抖。門外踢門聲一下重過一下,顧昭遠(yuǎn)的聲音混著血絲:“晚照!
快拿鐲子——”“咔嚓!”床底突然炸響。我低頭,手背皮膚下竟透出條細(xì)縫,
和空間里裂了的石碑紋路一模一樣?!靶〗悖 毙√易查_房門,發(fā)簪歪在耳后,
“門外來了三個穿黑袍的,說要拿回靈鐲!”她反手鎖上門,指甲在木門上摳出白痕,
“他們...他們說不還就燒了清安堂!”我捏緊腕間玉鐲,心跳快得要撞破喉嚨。
可母親臨終前塞給我的蜜餞味還在舌尖,空間里老者的話也在耳邊——“接住,靈脈認(rèn)主”。
我深吸一口氣,把發(fā)顫的尾音咬碎在喉嚨里:“別怕,我在?!痹捯粑绰洌?/p>
外間傳來重物撞門聲。顧昭遠(yuǎn)的身影突然擋在門口,玄色官服被風(fēng)掀起一角,
腰間刑部令牌晃出冷光。他回頭看我一眼,眼尾泛紅,像是剛和誰動過手,
又轉(zhuǎn)過去盯著門外,聲音沉得像壓了塊鐵:“清安堂是刑部備案的醫(yī)館,擅闖者按律處置。
”“刑部?”為首的黑袍人冷笑一聲,聲音像砂紙擦過石板,“你不過是個凡人,
哪里知道這靈鐲真正的價值?三息之內(nèi)交出,否則——”“顧大哥!”小桃突然拽我袖子,
我順著她眼神看過去,顧昭遠(yuǎn)正用拇指快速敲了敲后門方向。
我懂了——他要小桃?guī)覐暮笙锱???晌覄偱膊?,玉鐲突然燙得鉆心,腕骨都跟著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