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兄——”
女子從車窗中探出頭去,淚眼朦朧地看向身后追來的容諫雪,她雙手死死地抓住車框,卻也不敢哭出聲來。
容諫雪微微擰眉,腳下踏過山石與樹枝,飛身上馬!
馬兒受了驚嚇,容諫雪強(qiáng)硬勒住韁繩,只聽黑馬長鳴一聲,卻是更加不受控制地往懸崖邊奔襲而去!
控制不?。?/p>
容諫雪當(dāng)即松了韁繩,轉(zhuǎn)而掀開車簾,冷聲道:“跳馬車!”
女人黝黑的眸子慌亂無措地顫了顫,她應(yīng)當(dāng)是怕的,卻什么都沒說,只是咬了咬唇。
晃蕩的馬車內(nèi),她下意識地去抓男人的衣袖。
容諫雪沒有躲閃,只道一聲“失禮”,便將裴驚絮打橫抱起!
“啊——”
裴驚絮張皇地環(huán)住男人的脖頸,因?yàn)楹ε?,整個腦袋都埋進(jìn)了男人的懷中!
前方便是懸崖!
容不得他再思索什么,容諫雪看準(zhǔn)時機(jī),帶著裴驚絮跳向一旁的灌木叢中!
巨大的推力將兩人搡在地上,容諫雪護(hù)住裴驚絮的腦袋,從高處翻滾至底部的草叢之中!
待兩人安全后,容諫雪轉(zhuǎn)頭看向遠(yuǎn)處!
江晦已經(jīng)擊退刺客,駕著馬車快速往這邊走來!
容諫雪壓低了眉眼,將懷中的女子放開:“沒事吧?”
像是終于感覺到安全的環(huán)境,裴驚絮怔怔地看著容諫雪,淚水像是斷了線的珠子,大顆滾落。
淚珠落在男人的虎口處,下一秒便銷聲匿跡,只留下有些滾燙的濕意。
容諫雪怎么從前沒有發(fā)現(xiàn)——她太愛哭了。
“謝謝夫兄,我沒事,給你添麻煩了……”
裴驚絮起身后退幾步,與男人隔開一段距離。
容諫雪緩聲:“今日行刺一事,因我而起,是我連累了你。”
裴驚絮急忙搖搖頭:“夫兄別這么說,今日若不是夫兄出手相助,妾早就墜崖身亡了。”
兩人身上染了泥漬與雜草,大雨傾盆而下,澆濕了二人的衣裳。
容諫雪還好,裴驚絮身上的衣裙凌亂不整,裙角也都扯成了布條,狼狽不堪。
視線下移,女子那原本漂亮的蔻丹被刮擦磨損,甚至更嚴(yán)重的,指尖沁出點(diǎn)點(diǎn)血珠。
——應(yīng)當(dāng)是剛剛抓著車框的原因。
“公子,二娘子,你們沒事吧!”
遠(yuǎn)處,江晦停了馬車,撐了傘朝著二人走來。
“雨勢太大,先上馬車再說吧?!?/p>
“好。”
幾人上了馬車,紅藥已經(jīng)在馬車中等候了。
因?yàn)榕狍@絮當(dāng)時將她推下去,她并未受傷,只是驚慌無措地看向滿身狼狽的裴驚絮。
“姑娘,您、您傷到哪兒了嗎?疼不疼啊?”
裴驚絮搖搖頭,唇色有些蒼白。
四人只余了這一輛馬車。
外男不可與女子同乘,容諫雪便與江晦,坐在了馬車外面。
雨勢似有減小的趨勢。
“此地不能久留,我們走吧?!?/p>
“都聽夫兄的?!?/p>
馬車便又動了起來。
車簾將二人隔離開,裴驚絮瞇了瞇眼,緊繃的精神終于放松下來!
——兩人之間最快的感情升溫方式,便是一同經(jīng)歷生死。
這次的刺殺她躲不開,便只能用這種方式,將她的利益最大化。
但是,這還不夠。
裴驚絮微微垂眸,眼中閃過一抹狠厲。
她又往容諫雪的方向看了一眼,確定他不會掀簾而入,這才側(cè)身看向紅藥。
紅藥顯然還沒從剛剛的刺殺中回過神來,一邊幫裴驚絮整理衣裙,一邊低聲啜泣。
裴驚絮拉過紅藥的手,附在她耳邊道:“我后背受傷了?!?/p>
紅藥聞言,瞪大了眼睛,想要說些什么!
但裴驚絮立即制止,聲音更低:“幫我?!?/p>
紅藥見狀,也下意識地放低了聲音:“幫姑娘處理傷口嗎?”
裴驚絮搖搖頭,眼中帶著狠辣與果決:“幫我把傷口擴(kuò)大?!?/p>
紅藥瞪大了眼睛,一臉錯愕地看向裴驚絮,以為是自己聽錯了。
裴驚絮卻定定地看著紅藥,聲音低淺,語氣堅(jiān)定冷肅:“要流出血來?!?/p>
……
一路無話。
馬車一路進(jìn)了城門,行至容府。
因?yàn)橐恢痹隈R車外坐著,容諫雪衣衫淋了個透。
他并未在意這些,下了馬車后,這才轉(zhuǎn)身面向馬車內(nèi):“弟妹,到家了。”
“有勞夫兄了……”
容諫雪神情淡冷:“可有哪里受傷?”
“無礙,夫兄不必?fù)?dān)心?!?/p>
他這才點(diǎn)點(diǎn)頭:“既無他事,我先回房了?!?/p>
頓了頓,他又道:“今日之事是我連累了你,若有其他要求,盡可派江晦來轉(zhuǎn)告?!?/p>
“夫兄言重了?!?/p>
容諫雪沒再逗留,江晦在一旁撐了油紙傘,跟隨著容諫雪轉(zhuǎn)身離開。
紅藥聽著他們離開的腳步聲,低聲焦急道:“姑娘,您不惜弄傷自己,現(xiàn)在不叫住容大公子的話,豈不是白白受傷了?”
裴驚絮的后背洇出一片血跡,雪白的衣衫上像是開出一朵朵血蓮,只不過她披了件外套,遮住了那觸目驚心的畫面。
她唇色蒼白,語氣也有些虛弱:“時機(jī)不到?!?/p>
紅藥眉頭緊皺,一臉擔(dān)憂。
裴驚絮不欲向她解釋太多,只是擺擺手:“送我進(jìn)府?!?/p>
“是?!?/p>
剛剛那瓢潑大雨變成了淅淅瀝瀝的小雨,裴驚絮讓紅藥攙著,往容府內(nèi)走去。
容玄舟的院子在容府西面,容諫雪的在最東邊。
紅藥攙扶著裴驚絮往西院走去,只是才走了沒兩步,身后便傳來一道尖銳的聲音。
“容二娘子,這是又去哪兒了?”
裴驚絮唇角勾起一抹笑意。
她微微轉(zhuǎn)過身去,就見一灰衣婦人捏著帕子,慢悠悠地朝她走來。
“王嬤嬤,我家姑娘前幾日去燃燈寺為二公子祈福去了?!?/p>
紅藥出聲解釋。
“祈福?”王嬤嬤輕嗤一聲,“二娘子可真會說笑,誰不知道您最不敬神佛,昔日讓您在容家宗祠磕個頭都要推三阻四,如今倒是想起來,去給二公子祈福了?”
裴驚絮挺了挺脊背,聲音緩緩:“我確實(shí)去了燃燈寺,剛剛與夫兄一道回來,嬤嬤若是不信,可以去問過夫兄?!?/p>
王嬤嬤冷笑一聲:“越說越離譜了,二娘子素來知曉我們大公子心善,莫不是想要讓大公子替您圓謊!?”
裴驚絮深吸一口氣,盡量忽略掉后背酥麻腫脹的疼痛:“我并未說謊,王嬤嬤,即便您是婆母身邊的女使,也不能誣陷我?!?/p>
“我誣陷你?。俊蓖鯆邒呒饴?,“二娘子自己貪玩不肯歸家,竟又倒打一耙說是誣陷?。俊?/p>
在王嬤嬤的眼中,這裴驚絮就是個毫無腦子的蠢貨!
當(dāng)初若不是她裴家商戶出身,家財萬貫,又自小與容家訂了親,即便是一百個裴驚絮,也高攀不上他們?nèi)莞?/p>
“看來,容二娘子又該跪跪祠堂反省一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