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哭聲漸漸小了下去，掙扎的力氣也慢慢消失。
我看著那片泛著漣漪的湖面，心里有什么東西，和那支發(fā)簪一起沉了下去。
我不再哭了，也不再鬧了。
我只是睜著一雙空洞的眼睛，麻木地看著前方。
我的反應(yīng)似乎讓爹爹更加煩躁。
“好，很好?！?/p>
他怒極反笑，點了點頭：“我倒要看看，虎毒究竟會不會食子，你娘親還在不在乎你這個女兒！”
他轉(zhuǎn)身對著府中所有的下人喊道：“來人！備馬車！裝箱！”
所有人都愣住了。
爹爹的目光掃過眾人，最后落在我身上。
“即刻起，將大小姐商枝意，送去御史府，給御史家那個癡傻的兒子，做童養(yǎng)媳！”
此言一出，滿院嘩然。
柳姨娘臉上的笑意更盛了。
將當(dāng)朝丞相的嫡女，送給一個傻子做童養(yǎng)媳？這簡直是聞所未聞的羞辱！
爹爹沒有理會眾人的反應(yīng)，他走到祠堂門口，故意對著那扇緊閉的門高聲宣布：
“薛茴！我給你最后的機會！馬車離府之前，你若再不滾出來，就永遠(yuǎn)別想再見到你的女兒！”
他的聲音在空曠的庭院里回蕩。
我知道，他不是在跟我娘親說話，他是在逼一個已經(jīng)永遠(yuǎn)無法回應(yīng)他的人。
我被兩個婆子粗魯?shù)貜牡厣贤掀饋恚瑤Щ亓宋业脑鹤印?/p>
她們扒下我身上原本還算華貴的衣裳，換上了一套灰撲撲的、料子粗糙的陌生衣服。
那衣服很大，穿在我身上空蕩蕩的，像一個大麻袋。
我的房間里，下人們進(jìn)進(jìn)出出，手腳麻利地將我平日里喜歡的玩具、新做的衣裳，一股腦地塞進(jìn)幾個大箱子里。
那些曾經(jīng)帶給我快樂的東西，此刻卻像是送葬的祭品。
柳姨娘走了進(jìn)來，屏退了下人。
她手里端著一碗還冒著熱氣的燕窩粥，臉上掛著溫婉的笑容。
“枝意，餓壞了吧？快吃點東西，路上才有力氣?！?/p>
她把碗遞到我嘴邊。
我偏過頭，躲開了。
她的笑容僵了一下，隨即又嘆了口氣，把碗放在桌上。
“你這孩子，怎么跟你娘一樣倔?！?/p>
“你爹爹也是在氣頭上，你服個軟，去求求他，說你娘親只是躲起來了，說不定他就心軟了。”
我看著她，空洞的眼神里第一次有了一絲情緒。
我學(xué)著娘親教我的樣子，一字一頓地問：“柳姨娘，祠堂的墨水，是不是你送去的？”
柳姨娘臉上的血色唰地一下褪去了，但很快又恢復(fù)如常。
她掩著嘴輕笑一聲：“傻孩子，說什么胡話呢？”
“祠堂的文房四寶，向來是管家采辦的，與我何干？”
她頓了頓：“枝意，你是不是聽誰說了什么？別怕，告訴姨娘，姨娘為你做主?！?/p>
我沒有回答她，只是靜靜地看著她。
我記得娘親被關(guān)進(jìn)去的第二天，我去送饅頭時，聽到她和爹爹的對話。
爹爹說：“祠堂清苦，別讓她凍著餓著。”
柳姨娘當(dāng)時笑著說：“老爺放心，筆墨紙硯都是妾身親自挑選的上品，連墨都是妾身最喜歡的凝香丸。”
“氣味芬芳，想必姐姐聞著，心情也能好些?！?/p>
爹爹當(dāng)時還夸她賢惠識大體。
原來，娘親口中不好聞的味道，就是柳姨娘最喜歡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