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當眾羞辱后我成了他高攀不起的光1 第一章 聚光燈下的羞辱聚光燈像滾燙的探照燈,
死死釘在主席臺上那張嶄新的紅木講臺表面,
空氣里彌漫著新刷油漆的刺鼻氣味和上千人呼出的渾濁熱氣。林晚,林晚,
正站在講臺側面的陰影里,指尖冰涼,
一遍遍撫平身上嶄新卻莫名帶著廉價感的藍白校服裙擺上那點微不足道的褶皺。
心臟在胸腔里擂鼓,聲音大得幾乎蓋過禮堂前方嗡嗡的嘈雜人聲?!跋旅妫姓埿律?,
林晚同學發(fā)言!”司儀老師熱情洋溢的聲音透過麥克風炸開,帶著刺耳的電流回響。
聚光燈猛地一旋,那束白得灼人的光柱精準地劈開陰影,
將林晚整個暴露在禮堂上千雙眼睛的注視下。上千顆黑壓壓的頭顱轉過來,
目光像密集的針尖,瞬間刺穿了林晚單薄的校服。喉嚨驟然發(fā)緊,
干澀得如同塞滿了粗糙的砂礫,腳步挪動時,嶄新的小皮鞋踩在打過蠟的木地板上,
發(fā)出空洞又突兀的聲響。剛走到講臺中央,麥克風冰冷金屬桿的寒意似乎順著指尖往上爬。
林晚吸了一口氣,強迫自己抬眼望向臺下那片模糊的人海,嘴唇微微張開,
那個排練了無數(shù)次的“尊敬的”音節(jié)剛要擠出喉嚨——“嘩啦!
”冰冷的、帶著猛烈氣泡炸裂感的液體,毫無征兆地從林晚頭頂傾瀉而下,瞬間澆透。
刺骨的涼意激得林晚渾身一抖,猛地倒抽一口冷氣。
濃烈甜膩的可樂氣味混合著碳酸的刺激瞬間充斥了鼻腔和口腔,
黏膩的褐色液體順著林晚的發(fā)梢、臉頰、脖頸,肆無忌憚地往下流淌,浸透嶄新的校服襯衫,
留下大片大片深色的、迅速蔓延的污漬。整個禮堂死寂了一秒。隨即,
如同滾油鍋里猛地潑進一瓢冷水,巨大的、混雜著驚愕、興奮和幸災樂禍的嘩然聲轟然炸開!
無數(shù)道目光瞬間聚焦,不再是好奇,而是赤裸裸的窺探、嘲笑和獵奇。林晚僵在原地,
渾身濕透,狼狽得像一只被暴雨拍打后羽毛黏在一起的雛鳥。
冰冷的可樂順著發(fā)梢滴進林晚的眼睛,視野一片模糊的刺痛。黏膩的糖分緊緊扒在皮膚上,
又冷又粘,激起一陣陣令人作嘔的寒意。心臟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停止了跳動,
隨即又瘋狂地、無序地撞擊著肋骨,擂鼓般的聲音在耳膜里轟鳴,蓋過了禮堂里所有的喧囂。
視野被可樂刺激得模糊發(fā)紅,但林晚還是認出了那個人影——江臨。
他就站在講臺側前方的通道上,手里捏著一個空了的易拉罐,罐身被隨意地捏扁了。
他那張被譽為“一中校草”的臉,此刻在模糊的視野里只剩下一個線條冷硬的輪廓。
他微微歪著頭,嘴角勾著一絲若有若無的、近乎殘忍的玩味笑意,
那雙曾經(jīng)被無數(shù)女生私下里形容為“盛滿碎星”的眼睛里,
此刻只有冰冷的、毫不掩飾的惡意,像淬了毒的刀鋒,直直地剜向林晚。
時間仿佛被無限拉長、凝固。每一滴可樂滑過皮膚的觸感都清晰得令人窒息。
就在這死寂的、令人窒息的幾秒鐘里,一張折疊得方方正正的白色紙條,
如同被精心設計過的慢動作,從林晚濕透的襯衫領口悄然滑落,打著旋兒,
悠悠地飄落在被可樂潑濺得一片狼藉的講臺地面上。紙條攤開了。上面,
兩個用粗黑的馬克筆寫下的、觸目驚心的大字,在聚光燈下無所遁形——婊子。“轟——!
”禮堂里的喧嘩聲瞬間拔高到頂點,幾乎要掀翻屋頂。無數(shù)手機鏡頭瘋狂地對準了臺上,
閃光燈如同夏夜躁動的螢火蟲群,瘋狂地閃爍著,捕捉著這足以引爆全校論壇的“盛況”。
江臨就在這片瘋狂的聲浪和刺目的閃光中,邁開長腿,一步一步,不緊不慢地朝林晚走來。
他身上那種清冽的、帶著點薄荷氣息的須后水味道,混合著可樂的甜膩,
形成一種極其詭異又令人作嘔的氣息,瞬間籠罩了林晚。他停在林晚面前,
距離近得林晚能看清他校服襯衫領口一絲不茍的扣子,和他眼底那毫不掩飾的、冰冷的嘲弄。
他微微俯身,溫熱的、帶著煙草味的呼吸猝不及防地拂過林晚被可樂浸得冰冷的耳廓。
那聲音壓得很低,只有林晚們兩人能聽見,每一個字卻都像淬了毒的冰錐,
狠狠扎進林晚的耳膜深處:“你媽……沒教你怎么道歉?”“道歉”兩個字,
被他刻意咬得又慢又重,帶著一種凌遲般的羞辱。轟的一聲。
仿佛有什么東西在林晚腦子里炸開了。不是恐懼,不是委屈,
而是某種被徹底點燃的、滾燙的、帶著血腥氣的憤怒。
眼前驟然閃過一個畫面——逼仄狹小的病房,
空氣里是消毒水和久病不散的腐朽氣味混合在一起的、令人窒息的味道。
母親躺在狹窄的病床上,瘦得只剩下一把骨頭,臉色蠟黃得像一張揉皺的舊紙。
她枯瘦的手死死攥著林晚的手腕,力氣大得驚人,渾濁的眼睛死死盯著林晚,
那里面盛滿了卑微的哀求,還有一絲揮之不去的恐懼。
“晚晚…聽媽的…”她的聲音氣若游絲,每一個字都像是從破舊的風箱里艱難地擠出來,
“忍一忍…別惹事…給人家道歉…說對不起…說??!”“媽…”林晚試圖掙脫,
喉嚨哽得發(fā)疼?!罢f!”她猛地咳起來,像要把整個肺都咳出來,身體劇烈地抽搐著,
攥著林晚手腕的指骨卻像鐵鉗一樣紋絲不動,指甲幾乎要嵌進林晚的皮肉里,“快說!道歉!
求你了晚晚…媽求你了…”那卑微到塵埃里的哀求,和眼前江臨這張帶著殘酷嘲弄的臉,
瞬間重疊、扭曲。一股無法抑制的惡心感猛地沖上喉嚨。時間仿佛再次凝固。
禮堂里上千人的目光像燒紅的烙鐵,聚焦在林晚身上,空氣灼熱得幾乎要燃燒起來。
黏膩的可樂順著額發(fā)滴落,砸在地板上,發(fā)出細微卻清晰得刺耳的“啪嗒”聲。
那聲音像是一根導火索,瞬間點燃了林晚血液深處某種沉寂已久的東西。
林晚慢慢地、極其緩慢地彎下腰。動作帶著一種近乎詭異的平靜。
手指觸碰到那張被可樂浸濕、字跡有些暈開的紙條時,冰涼的觸感和粗糙的紙面摩擦著指尖。
林晚把它撿了起來,捏在指間。褐色的液體順著紙條邊緣滑落,滴在林晚同樣濕透的鞋面上。
然后,林晚抬起頭。目光越過江臨那張寫滿惡意和等待羞辱快感的臉,
直接迎向臺下那片黑壓壓的、閃爍著無數(shù)手機亮光的人海。
林晚甚至感覺到自己嘴角的肌肉在極其緩慢地向上牽動,最終,
拉扯出一個異常清晰的、甚至稱得上明媚的笑容。聲音不大,
卻奇異地穿透了禮堂里嗡嗡的議論聲,清晰地通過林晚面前那支還開著的麥克風傳了出去,
帶著一種被可樂浸過的、微啞的質感,還有一絲刻骨的、冰冷的笑意:“教了。
”林晚頓了頓,目光精準地落回江臨驟然凝固的臉上,嘴角的笑意加深,
帶著一種近乎殘忍的天真:“她說,狗叫……不用理會?!彼兰?。絕對的死寂。
仿佛被按下了靜音鍵,巨大的禮堂里,上千人的呼吸聲都像是消失了。
只有麥克風微弱的電流聲在滋滋作響。所有的目光,所有的鏡頭,
都死死盯在林晚臉上那個突兀又刺眼的笑容上。江臨臉上的玩味和嘲弄瞬間凍結、碎裂。
那雙總是盛著漫不經(jīng)心或是冰冷惡意的眼睛里,第一次清晰地映出了錯愕,
隨即是猝不及防被當眾刺穿的暴怒。他下頜的線條繃得死緊,牙關咬合,腮幫處微微鼓起,
喉結上下滾動了一下,似乎想說什么,卻一個字也吐不出來?!班坂汀辈恢钦l,
在臺下某個角落沒忍住,發(fā)出一聲極輕的嗤笑。像一顆火星落入滾油,
瞬間點燃了壓抑的氣氛。“哇靠!牛逼啊這新生!”“直接罵江臨是狗?她瘋了吧?
”“完了完了,這梁子結大了!江臨能放過她?”細碎的議論聲如同潮水般從四面八方涌來,
帶著震驚、興奮和難以置信。無數(shù)道目光在林晚和江臨之間瘋狂地來回掃視,
捕捉著這場開學大戲的每一個細微表情。林晚攥緊了手里那張濕漉漉、寫著骯臟字眼的紙條,
指節(jié)因為用力而泛白。黏膩的可樂順著鬢角滑到下巴,癢癢的。林晚挺直了脊背,
無視了江臨幾乎要噴出火來的目光,也忽略了臺上老師驚惶失措想要打圓場的表情。
目光掠過臺下前排一個位置——蘇晴,學生會副主席,公認的?;?,此刻正微微側著頭,
臉上帶著一絲恰到好處的驚訝和擔憂,
嘴角卻極其隱秘地、不易察覺地向上彎起了一個小小的弧度。那弧度一閃而逝,快得像錯覺。
林晚收回目光,轉身,脊背挺得筆直,不再看任何人一眼。濕透的校服緊貼在身上,
冰冷沉重,每走一步,小皮鞋踩在光潔的地板上,都發(fā)出清脆而孤獨的回響。
黏膩的可樂順著小腿往下淌,在身后留下一串斷斷續(xù)續(xù)、深褐色的濕痕,
如同一條蜿蜒的、屈辱的傷疤,一直延伸到林晚消失在禮堂側門昏暗的光影里。背后,
是死寂之后重新掀起的巨大喧囂聲浪,還有江臨那道如有實質、恨不得將林晚燒穿的目光。
禮堂側門沉重的木門在身后合攏,隔絕了那片令人窒息的喧囂和無數(shù)道探究的目光。
門軸發(fā)出沉悶的呻吟,如同一聲壓抑的嘆息。外面走廊的光線昏暗許多,
空氣里飄蕩著陳年木頭和灰塵的味道,冷颼颼的,讓林晚濕透的身體控制不住地打了個寒顫。
臉上的笑容像一張僵硬的面具,瞬間垮塌下來。剛才強撐的力氣如同潮水般迅速退去,
只留下冰冷的疲憊和一種深入骨髓的屈辱。林晚靠在冰涼粗糙的墻壁上,
墻壁的寒意透過濕透的襯衫滲進來,冰得林晚激靈一下。攥著那張紙條的手指還在微微發(fā)抖,
指腹下粗糙的紙面和暈開的墨跡觸感清晰得令人作嘔。走廊盡頭傳來腳步聲,
是負責新生接待的學姐,臉上帶著毫不掩飾的同情和一絲慌亂?!傲滞硗瑢W?你…你沒事吧?
醫(yī)務室在二樓東邊,林晚…”“謝謝學姐,”林晚打斷她,聲音低啞,
帶著一種自己都陌生的平靜,“我自己去就行?!睕]等她再說什么,
林晚拖著沉重濕冷的身體,扶著冰涼的墻壁,一步一步朝樓梯走去。每一步,
濕透的裙擺都緊緊貼在腿上,冰冷的布料摩擦著皮膚,帶來一陣陣刺骨的寒意。
可樂的甜膩氣味頑固地纏繞在周身,混合著灰塵的味道,形成一種揮之不去的污濁感。
醫(yī)務室在二樓最東頭,走廊盡頭。門虛掩著,里面飄出淡淡的消毒水氣味。推門進去,
只有一個值班的校醫(yī)阿姨在整理藥柜。她抬頭看到林晚狼狽的樣子,明顯愣了一下?!鞍眩?/p>
這怎么搞的?”她連忙放下手里的東西走過來,“快坐下快坐下!林晚去拿毛巾!
”她轉身去里間??帐幨幍尼t(yī)務室里只剩下林晚一個人。
靠墻放著幾張鋪著白色床單的簡易病床,空氣里消毒水的味道更濃了,
帶著一種冰冷的、強制性的潔凈感。窗戶開著一條縫,有微風吹進來,
拂過林晚濕漉漉的頭發(fā)和脖頸,激起一片細小的雞皮疙瘩。林晚在靠門最近的病床邊坐下,
冰涼的床單透過濕透的裙子傳遞上來。
校醫(yī)阿姨很快拿來了干凈的毛巾和一件備用的寬大校服外套。她一邊幫林晚擦著頭發(fā),
一邊絮絮叨叨地安慰著:“沒事沒事,擦干換件衣服就好了,
這幫皮孩子真是越來越不像話了…”溫熱干燥的毛巾擦過冰冷的頭皮,帶來一絲短暫的慰藉。
林晚低著頭,任由她動作,視線卻有些失焦地落在自己緊緊攥著、放在膝蓋上的手上。
那張紙條被林晚揉成了一小團,緊緊地捏在手心,濕冷的紙團硌著掌心的嫩肉。
校醫(yī)阿姨絮叨的聲音漸漸模糊,像是隔著一層厚重的水幕。
眼前白色的床單和消毒水的味道仿佛扭曲、旋轉,
將林晚猛地拽回了那個同樣充滿消毒水氣味的、令人窒息的夏天。也是醫(yī)院。氣味更濃烈,
更絕望?;旌现舅?、廉價清潔劑和長久病痛帶來的那種揮之不去的、甜膩的腐朽氣息。
陽光透過蒙塵的窗戶照進來,光柱里飛舞著細小的塵埃,卻驅不散病房里沉甸甸的陰冷。
母親躺在狹窄的病床上,蓋著洗得發(fā)灰的薄被,整個人瘦得脫了形,像一具蒙著皮的骨架。
她的臉色是一種不祥的蠟黃,眼窩深陷下去,渾濁的眼珠吃力地轉動著,
死死地鎖定在林晚身上。她的手,枯瘦得像老樹的枝椏,卻帶著一種回光返照般的力氣,
死死地、冰冷地攥著林晚的手腕,指甲幾乎要嵌進林晚的皮肉里?!巴硗怼彼穆曇羲粏?,
氣若游絲,每一個字都像是從破舊的砂紙上磨出來,
“聽媽的…忍一忍…別惹事…”她的胸口劇烈地起伏著,發(fā)出破風箱般的嗬嗬聲,
眼神里是濃得化不開的恐懼和一種近乎卑微的哀求,死死地盯著林晚。
“給人家道歉…說對不起…說??!”她猛地咳嗽起來,身體痛苦地蜷縮,
攥著林晚的手卻更加用力,帶著一種垂死的瘋狂,“快說!道歉!
求你了晚晚…媽求你了…說對不起!說?。?/p>
”病房里其他床位的病人和家屬投來或麻木或好奇的目光。
那種被剝光了衣服暴露在眾目睽睽之下的羞恥感,混合著母親瀕死哀求帶來的巨大痛苦,
像一只冰冷的手扼住了林晚的喉嚨,讓林晚無法呼吸。
手腕上的劇痛和心臟被撕扯的劇痛交織在一起。“媽…”林晚試圖掙脫,
喉嚨里像堵著一團滾燙的棉花,聲音抖得不成樣子,“不是我的錯…是他們…”“啪!
”一聲極其清脆的耳光聲在狹小的病房里炸響。臉頰上瞬間傳來火辣辣的劇痛。
母親那只枯瘦的手掌打在林晚臉上,力氣大得驚人,帶著一種絕望的瘋狂。她打完,
身體脫力般重重地跌回枕頭上,只剩下大口大口的、艱難的喘息,渾濁的眼睛死死瞪著林晚,
里面只剩下一種冰冷的、命令式的絕望。“道歉!”她嘶吼著,聲音因為用力而更加破碎,
“現(xiàn)在!馬上!去給江家那個孩子道歉!聽見沒有!”“林晚?林晚同學?
”校醫(yī)阿姨帶著關切的聲音,像一根針,猛地刺破了那層厚重粘稠的記憶迷霧。
林晚渾身一顫,猛地從病床上冰冷的觸感和刺鼻的消毒水氣味中驚醒過來。
心臟在胸腔里狂跳,撞擊著肋骨,發(fā)出沉悶的回響,幾乎蓋過了耳邊所有的聲音。
臉頰上似乎還殘留著記憶中那記耳光的灼痛感,火辣辣地提醒著林晚那份深入骨髓的屈辱。
“啊…阿姨?”林晚有些茫然地抬起頭,對上校醫(yī)阿姨擔憂的目光。“怎么發(fā)起呆來了?
嚇壞了吧?”她嘆了口氣,把手里擰干的溫熱毛巾遞給林晚,“快擦擦臉,換件干衣服。
別怕,那種混小子,學校會處理的?!薄爸x謝阿姨。”林晚接過毛巾,溫熱的濕氣撲面而來。
林晚機械地擦拭著臉頰和脖頸上干涸的可樂漬,黏膩的感覺稍微緩解,
但那股甜膩的氣味依舊頑固地附著在皮膚上?!澳阈菹?,我去給你倒杯熱水。
”校醫(yī)阿姨說著,轉身走向飲水機。小小的醫(yī)務室再次安靜下來。林晚攥著毛巾,
指節(jié)因為用力而泛白。剛才記憶里母親那雙絕望的眼睛和江臨在禮堂里那雙充滿惡意的眼睛,
在林晚腦海里反復交錯、重疊。那份被強行按壓下去的憤怒,如同被潑了油的死灰,
在心底深處重新燃起一簇冰冷的火苗。手腕上似乎還殘留著母親枯瘦手指的冰冷觸感。
林晚下意識地抬起手,目光落在自己纖細的手腕內(nèi)側。皮膚蒼白光滑,
早已沒有了當年的淤青指痕。然而,就在林晚的目光掠過手腕內(nèi)側靠近脈搏的地方時,
動作猛地頓住了。一道極淺、極淡的白色細痕。像是被什么極薄、極鋒利的東西,
在很久很久以前,極其快速地劃了一下留下的印記。它太不起眼了,
平時幾乎完全隱沒在皮膚紋理里,只有在這個特定的角度,被窗外斜射進來的光線照著,
才隱約顯現(xiàn)出來。林晚的指尖無意識地撫上那道幾乎看不見的舊痕。觸感平滑,
沒有一絲凸起,仿佛它只是光線制造的錯覺??删驮谥讣庥|碰到的瞬間,
一個畫面毫無征兆地、尖銳地刺破了記憶的帷幕——不是醫(yī)院消毒水的味道,
也不是母親絕望的哀求。是更早的時候。
空氣里彌漫著濃烈的、令人作嘔的油漆稀釋劑的氣味,刺鼻得讓人眼睛發(fā)酸。光線昏暗,
只有遠處窗戶透進來一點模糊的光,
勾勒出堆滿廢棄畫框、蒙塵畫布和散落石膏像的雜亂輪廓。是畫室?不,
更像是一個堆滿雜物的儲物間角落。
一個瘦小的男孩蜷縮在巨大的、蒙著厚厚灰塵的畫布后面,肩膀劇烈地抽動著,
壓抑的嗚咽聲像受傷的小獸,斷斷續(xù)續(xù)地從喉嚨里擠出來。他的臉埋在膝蓋里,
林晚看不清他的樣子,只能看到他細瘦的胳膊緊緊抱著自己,整個人縮成小小的一團,
被巨大的悲傷和恐懼籠罩著??諝庵心枪捎推嵯♂寗┑奈兜罎獾脦缀踝屓酥舷ⅰ?/p>
林晚那時更小,大概只有七八歲?懵懂地站在雜物堆的縫隙里,
被那壓抑的哭聲和刺鼻的氣味弄得有些不知所措。然后,
林晚看到了一樣東西——就在男孩腳邊不遠處的雜物堆上,半掩在一張揉皺的舊報紙下面。
一個小小的、圓溜溜的玻璃球。它在昏暗的光線下,折射出一點微弱的、奇異的光彩。
透明的玻璃體里,包裹著一片小小的、鮮紅的楓葉,像是凝固的火焰,又像是凝結的血珠。
鬼使神差地,林晚小心翼翼地挪了過去,屏住呼吸,伸出小手,
輕輕地把那個玻璃球從舊報紙下面撿了起來。冰涼的觸感瞬間從指尖傳來。
就在林晚撿起玻璃球的剎那,蜷縮著的男孩似乎被驚動了。他猛地抬起頭!
那是一張布滿淚痕、寫滿驚恐和憤怒的小臉。眼睛很大,此刻卻紅腫著,
里面盛滿了水光和一種被侵犯領地的兇狠。他死死地盯著林晚手里的玻璃球,
像一頭被激怒的小獸?!斑€給我!”他帶著濃重哭腔的聲音嘶啞地喊道,猛地朝林晚撲過來,
動作帶著一種不顧一切的瘋狂。林晚被他的樣子嚇壞了,下意識地后退,慌亂中,
手腕內(nèi)側不知被旁邊廢棄畫框上翹起的一小片極其鋒利的金屬邊角猛地劃過!
一陣尖銳的刺痛傳來!“??!”林晚痛呼一聲,手一松。那個小小的、裝著紅楓葉的玻璃球,
“?!钡囊宦暣囗?,掉落在滿是灰塵的水泥地上,滾了幾圈,停在了那個男孩的腳邊。
他撲過來的動作頓住了。他看看林晚捂著手腕、疼得直抽氣的樣子,
又看看腳邊那個完好無損的玻璃球,臉上的兇狠和憤怒瞬間凝固,
被一種茫然和不知所措取代。他飛快地彎腰撿起那個玻璃球,緊緊地攥在手心里,
仿佛那是世界上最重要的珍寶。然后,他抬起頭,那雙紅腫的大眼睛直直地看著林晚,
眼神復雜極了,有殘留的兇狠,有驚魂未定,還有一絲…困惑?手腕上那道細痕,
就是那個時候留下的。那個男孩…是誰?記憶的畫面到這里戛然而止,
像被硬生生掐斷的膠片。只剩下手腕上那道淺得幾乎看不見的白痕,在指尖下微微發(fā)燙,
無聲地證明著那段模糊不清的過往并非虛幻。畫布?刺鼻的油漆味?哭泣的男孩?
紅色的楓葉玻璃球?這些碎片和眼前江臨那張寫滿惡意的臉,和母親病床前絕望的哀求,
似乎被一道無形的、深不見底的鴻溝隔開,完全無法拼接?!皝恚赛c熱水暖暖。
”校醫(yī)阿姨的聲音打斷了林晚的思緒,一杯冒著熱氣的溫水遞到了林晚面前。
林晚猛地回過神,下意識地接過水杯。溫熱的杯壁熨貼著冰涼的掌心,帶來一絲暖意。
“謝謝阿姨?!绷滞淼吐曊f,垂下眼瞼,掩住眼底翻涌的混亂。那個哭泣的男孩,
和今天在禮堂里當眾向林晚潑可樂、眼神冰冷的江臨…他們之間,會有聯(lián)系嗎?
這個念頭荒謬地閃過,隨即又被林晚強行壓下。怎么可能?那個模糊記憶里的地方,
破敗、昏暗、充滿刺鼻氣味,
和江臨現(xiàn)在所展現(xiàn)出的、那種屬于天之驕子的、帶著強烈優(yōu)越感的形象,根本毫無共通之處。
也許只是某個無關緊要的童年片段,恰好在今天這個狼狽的時刻被翻了出來。
林晚小口地啜飲著熱水,試圖驅散身體里那股由內(nèi)而外的寒意。
醫(yī)務室的門在這時被輕輕敲響了。篤篤篤。聲音很輕,帶著一種小心翼翼的試探。
校醫(yī)阿姨應了一聲:“請進。”門被推開一條縫。
一個穿著干凈校服、梳著馬尾辮的女生探頭進來,臉上帶著溫和的笑意,
目光迅速在小小的醫(yī)務室里掃了一圈,最后落在林晚身上,笑容加深了些許?!傲滞硗瑢W?
”她聲音清脆,帶著一種恰到好處的友好,“你好,我是高二三班的陳靜,學生會生活部的。
聽說你這邊出了點小狀況?”她走進來,手里拿著一個干凈的紙袋,
“蘇晴學姐讓我給你送套干凈的校服過來。她擔心你衣服弄濕了沒得換?!碧K晴?
這個名字像一根細小的針,輕輕刺了林晚一下。禮堂前排,
那個嘴角隱秘上揚的弧度瞬間閃過腦海?!芭叮翘K晴啊,她倒是細心?!毙at(yī)阿姨恍然,
臉上露出贊許的神色,顯然對這位“蘇晴學姐”印象極佳。陳靜走到林晚面前,
將紙袋遞過來,笑容真誠:“快換上吧,別著涼了。蘇晴學姐說,讓你別太在意剛才的事,
江臨…他有時候是有點沖動,其實人不壞的?!彼D了頓,聲音壓低了一點,
帶著點安慰的意味,“她還說,讓你有空去學生會辦公室找她聊聊,
她挺欣賞你在開學典禮上…呃…挺勇敢的?!毙蕾p林晚的“勇敢”?林晚接過紙袋,
指尖觸碰到里面干燥柔軟的校服布料。蘇晴…她到底想做什么?僅僅是表達善意?
還是在禮堂里那隱秘的弧度之后,另一種更精妙的表演?“替我謝謝蘇晴學姐。
”林晚抬起眼,對陳靜露出一個同樣無懈可擊的、帶著點感激和虛弱的微笑,“麻煩你了。
”“不麻煩不麻煩!”陳靜連忙擺手,似乎完成了任務松了口氣,“那你好好休息,
我先回去啦!”她朝校醫(yī)阿姨也點點頭,腳步輕快地離開了。門重新關上。
校醫(yī)阿姨感嘆了一句:“蘇晴這孩子,真不錯,人漂亮,心也善?!绷滞頉]說話,
只是低頭看著手里的紙袋。嶄新的校服疊得整整齊齊,散發(fā)著淡淡的洗衣粉清香。
這份“善意”,來得如此及時,如此周到,卻像一塊被精心包裝過的糖果,甜蜜的表象下,
隱隱透出一絲讓人不安的、難以言喻的氣息。蘇晴…那個在禮堂里,
在江臨向林晚潑下可樂時,嘴角隱秘上揚的?;?。她的“欣賞”,恐怕比江臨赤裸裸的惡意,
更加值得警惕。林晚抱著紙袋站起身,走向醫(yī)務室角落那個小小的、用布簾隔開的更衣隔間。
“阿姨,我去換衣服?!辈己熇希M小的空間里只剩下林晚一個人。
林晚脫下冰冷濕重的校服,皮膚接觸到微涼的空氣,激起一陣細小的戰(zhàn)栗。
黏膩的可樂氣味依舊頑固地附著在身上。林晚拿起干凈柔軟的校服襯衫,
剛展開——一張折疊起來的便簽紙,從襯衫的領口里飄落下來,悄無聲息地掉在地上。
白色的便簽紙,和之前那張寫著骯臟字眼的紙條截然不同。它很干凈,折疊得很整齊。
動作停頓了一下。林晚彎腰,將它撿了起來。指尖能感覺到紙張的厚度和挺括。
林晚慢慢地、一點點地將它展開。紙上沒有署名。
只有一行娟秀流暢、甚至稱得上賞心悅目的字跡,用的是深藍色的墨水筆:“離江臨遠點。
你配不上。”字跡漂亮,措辭簡潔,卻帶著一種居高臨下的、冰冷的警告意味。
空氣仿佛凝固了。醫(yī)務室隔間里,只有林晚自己細微的呼吸聲。窗外風吹過樹葉的沙沙聲,
校醫(yī)阿姨在外間整理藥瓶的輕微磕碰聲,都變得遙遠而不真實。指尖捏著這張小小的便簽紙,
冰冷的觸感順著指尖蔓延。剛才陳靜那張帶著溫和笑意的臉,和紙上的字跡重疊在一起。
蘇晴。這兩個字像淬了冰的針,無聲地扎進林晚的意識里。原來在這里等著呢。
那份及時的“善意”,那套干凈的校服,不過是華麗包裝下的第一枚警告信號。
禮堂里那個隱秘的、帶著快意的微笑弧度,才是她真實的底色。林晚盯著那行漂亮的字,
看了足足有十幾秒。然后,極其緩慢地,嘴角向上牽起一個弧度。
不是剛才在禮堂里那種刻意的、刺眼的笑,而是一種冰冷的、帶著一絲了然和嘲弄的弧度。
指尖用力,那張漂亮的警告便簽,在林晚手中被一點點、無聲地揉皺,捏緊,
最終變成一個微不足道的、堅硬的紙團?!芭洳簧希俊绷滞韺χ諝?,
用只有自己能聽到的聲音,無聲地重復了一遍。冰冷的火苗在眼底深處跳躍了一下,
隨即被更深的幽暗吞沒。換好干爽的校服,將那團警告的廢紙塞進濕校服的口袋,
林晚拉開布簾走了出去。臉上已經(jīng)恢復了平靜,甚至對校醫(yī)阿姨再次道了謝。“好多了吧?
趕緊回教室吧,快上課了?!毙at(yī)阿姨關切地說?!班?,謝謝阿姨?!弊叱鲠t(yī)務室,
走廊里空無一人,午休時間快結束了。陽光透過盡頭的窗戶照進來,
在地板上拉出長長的光斑??諝饫锔又鴫m埃。
剛才在隔間里被強行壓下的混亂思緒再次翻涌上來。手腕上那道幾乎看不見的舊痕。
哭泣的男孩。紅色的楓葉玻璃球。刺鼻的油漆味。江臨那張冰冷又充滿惡意的臉。
母親在病床上枯瘦的手和絕望的哀求。還有蘇晴…那張漂亮的警告便簽。
這些碎片在林晚腦海里瘋狂地旋轉、碰撞,試圖找到某種連接點,卻始終像散落一地的拼圖,
缺少最關鍵的核心部分。那個男孩…他到底是誰?這個疑問像一根頑固的刺,扎在心底。
它與江臨有關嗎?還是僅僅是林晚混亂記憶中的一個無關緊要的插曲?
帶著這份混亂和一種揮之不去的冰冷預感,林晚走向高一的教學樓。剛走到樓梯拐角,
準備上樓,迎面就撞上了幾個人。為首的正是江臨。他顯然剛從樓上下來,
雙手插在校服褲兜里,姿態(tài)帶著一種慣有的、漫不經(jīng)心的倨傲。他身邊簇擁著幾個男生,
都是開學典禮上坐在他附近、此刻臉上帶著毫不掩飾的看好戲表情的家伙。狹路相逢。
江臨的腳步頓住了。他微微偏頭,目光像冰冷的探照燈,瞬間鎖定在林晚身上。
他身邊的幾個男生也立刻停下,目光齊刷刷地掃過來,帶著毫不掩飾的審視和嘲弄,
空氣里瞬間彌漫開一種無聲的壓迫感。林晚垂下眼瞼,腳步?jīng)]有停頓,
打算側身從他們旁邊繞過去。就在擦肩而過的瞬間。一只腳毫無征兆地伸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