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姨娘扶著秀姐兒從地上爬起來時,指甲幾乎要嵌進女兒的胳膊里??粗材改概俗鸟R車遠去,,她喉頭涌上一股腥甜?;胤康穆飞?,貼身丫鬟桂香剛想勸 “姨娘消消氣”,就被她反手一巴掌扇在臉上:“廢物!連輛馬車都看不住,要你們何用!”
趙姨娘踢翻繡墩,抓起桌上半涼的茶水就潑了桂香一身,“那個瞎眼的老虔婆!往常連個屁都不敢放,今日倒學(xué)會拿款兒了?真當(dāng)自己是個當(dāng)家主母了!”
秀姐兒在一旁跟著拱火,她今天丟臉丟大了,一向沒放在眼里的嫡姐今天那耀武揚威的樣子刺痛了她的雙眼:“娘,難道我們真的就要禁足三天嗎?我不要,娘,你想想辦法!”
桂香直接跪在地上不??念^:“姨娘,您小聲些,小心隔墻有耳……”
“怕什么!” 她猛地轉(zhuǎn)身時打翻了桌上的青瓷茶具,只聽 “哐當(dāng)” 一聲墜地,碎瓷片迸濺出去。
桂香本能地想去接,卻被飛濺的瓷片劃中手腕,“啊”的一聲,血珠瞬間滲了出來。
趙姨娘見狀更是心火上涌,揚手打了過去?!按镭?!”
“姨娘……” 桂香疼得眼圈發(fā)紅,卻不敢躲,只生生受了這一巴掌,從袖中摸出帕子按住傷口。
“哼” 趙姨娘收回手,從妝奩里翻出個青花小瓷瓶扔過去,“自己去上藥!別在這兒礙眼!”
“是,姨娘?!?/p>
趙姨娘看著滿地狼藉的碎瓷,忽然按住心口咳嗽起來,聲音越來越虛弱,“哎喲…… 我這心口疼得厲害,定是被那老虔婆氣得!”
秀姐兒見狀連忙扶住她:“姨娘你沒事吧。”
趙姨娘輕扶著她的手,“秀姐兒,別慌娘已經(jīng)想到了辦法?!?/p>
她走到門口,見兒子鈺哥兒正被菊香帶著玩,眼珠又是一轉(zhuǎn),計上心來,柳姨娘之前就是靠鏵哥兒生病把老爺從方姨娘那邊截走的,誰還沒有個兒子了。
安父剛從白梅軒出來,就見菊香在院門口打轉(zhuǎn),”老爺,鈺哥兒生病了,姨娘叫我來請您!“
安父快步走向金桂軒,還未進門,趙姨娘披頭散發(fā)地撲出來,抱住他的腿哭得肝腸寸斷:“表哥!您可要為我們母子做主??!”
安父皺眉撥開她:“成何體統(tǒng)!鈺哥兒怎么了?”
“鈺哥兒他…… 他從晌午就不肯吃飯,說心口疼得厲害,如今連水都喝不下了!” 趙姨娘捶著胸口,眼淚鼻涕糊了一臉,“定是今日我被太太責(zé)罰,嚇著孩子了!太太她…… 她就是看我們娘兒倆不順眼,連個孩子都容不下??!”
安父快步走進鈺哥兒臥房,只見兒子臉色蒼白地歪在榻上,果然是食水不進的模樣。他素來偏愛這個小兒子,見狀頓時沉了臉:“太太為何責(zé)罰你?”
趙姨娘跪在地上,抽抽噎噎地將晌午搶馬車的事說了,卻隱去自己先搶車的情節(jié),只說 “太太不知為何突然動怒,說要禁足妾身,還說了許多…… 許多不堪入耳的話”,說到動情處,又拉住安父的衣角,“表哥可還記得,當(dāng)年妾身進府時,您說過絕不讓妾身受半分委屈…… 如今妾身被主母如此磋磨,倒是其次,只是苦了鈺哥兒,小小年紀(jì)就要跟著娘受氣……”
安父看著跪在地上弱柳扶風(fēng)的趙姨娘,想起當(dāng)年和表妹的情分,還是個香料鋪小商人時,表妹便沒名沒份的跟了自己,他嘆了口氣,扶起表妹:“罷了罷了,禁足之事就算了,你且好生照看鈺哥兒,我們就這一個兒子,可別出了差池?!?/p>
趙姨娘眼中閃過一絲得意的神色,卻依舊哭得梨花帶雨:“多表哥體恤。只是…… 只是太太那邊……”
“有我呢。” 安父拍拍她的手,“你先伺候鈺哥兒用些清粥,明天一早叫大夫,我回書房。”
待安父走后,趙姨娘立刻收了眼淚,對著鏡子理了理鬢發(fā),嘴角勾起一抹得意的笑:“林氏,跟我斗?你還嫩了點。”
然而她沒得意多久,第二日方姨娘來串門時,卻當(dāng)著一眾丫鬟的面,拿著一把新得的湘妃竹扇慢悠悠地搖著:“喲,姐姐這屋子里怎么一股子藥味?可是鈺哥兒身子不爽快?也是,昨兒個受了那么大的‘委屈’,可不是要病一場才能讓老爺心疼嘛。”
趙姨娘臉色一沉:“妹妹這是何意?”
“沒什么意思?!?方姨娘瞥了她一眼,似笑非笑,“只是聽說昨兒個有人想搶太太的馬車,反被太太教訓(xùn)了,還被罰了禁足。如今倒好,靠著孩子裝病,竟讓老爺把禁足令都免了。這手段,姐姐可真是越來越高明了?!?/p>
趙姨娘被戳中痛處,氣得渾身發(fā)抖,卻偏偏拿方姨娘沒轍,只能眼睜睜看著她搖著扇子,施施然離開了,將她氣得臉色扭曲。
方姨娘搖著湘妃竹扇離去的身影尚未消失在游廊盡頭,趙姨娘已將院中開的正艷的映山紅扯的稀碎,碎瓣落了滿地,猩紅的汁液順著趙姨娘的指甲縫滲出來,滴答的落在草地上。
菊香慌忙跑過來的捧住趙姨娘的手查看:“姨娘,小心傷著手。”拿帕子仔細擦干凈汁液,見沒有傷到才放下心來。
“姨娘息怒,方姨娘那張嘴素來刻薄……” 菊香話音未落,趙姨娘猛地抽出手,轉(zhuǎn)身,指著方姨娘消失的方向,鬢邊碎發(fā)因動作劇烈而散落,眼神里盛著怒意:“刻薄?她是戳到痛處了!當(dāng)我不知道她那點心思?前兩天老爺準(zhǔn)備去她院里過夜,卻被柳姨娘因為鏵哥兒截了胡—— 如今倒來管我的閑事!”
正說著,院外傳來孩童嬉鬧聲。趙姨娘走到門口望去,只見蓮香與荷香正領(lǐng)著鏵哥兒在天井處玩投壺,那孩子穿著件簇新的藕粉色錦緞坎肩,正是前些日子布莊老板孝敬給安父從江南采買的新料子。柳姨娘斜靠在廊下的柱子上,手里捏著塊繡了蓮花的帕子,眼角卻似有若無地瞟向金桂軒的方向,嘴角噙著抹淡笑。
“好個柳氏!” 趙姨娘氣的差點咬碎了銀牙,“就憑她也敢來看我的笑話,真當(dāng)我趙姨娘是軟柿子?” 她猛地推開桂香,“去,把鈺哥兒和秀姐兒給我打扮得漂漂亮亮的,今個天好,我們也帶哥兒,姐兒去外面玩”
“喲,這不是趙姐姐嗎?” 柳姨娘故作驚訝地打量著鈺哥兒,“瞧這小臉兒白的,可是病還沒好利索?”
趙姨娘差點氣了個倒仰,將鈺哥兒往身后拉了拉,皮笑肉不笑地回道:“勞妹妹掛心,鈺哥兒好著呢。倒是鏵哥兒,前兩天還病著呢,今兒這就好了?”
柳姨娘臉上的笑容一僵,“不勞姐姐掛心,今兒個出來透透風(fēng),眼看著天色不好了,我們就先回去了?!鞭D(zhuǎn)身帶著鏵哥兒就回了綠柳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