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幾乎同時轉頭,面對面時,臉部甚至可以感受到對方的呼吸。
許莉安迅速收回了身子,她也不知道為什么要收回來,也只是感覺這一時氣氛有些不對勁。
沈夢瑤坐在輪椅上也有些欲言又止,但最終也沒說出話來。
自習室里再次恢復了寧靜。
沈夢瑤重新拿起《刑法學講義》,但許莉安注意到,她的閱讀速度似乎比之前慢了一些。
翻過一頁時,她的指尖在書頁邊緣停留的時間略長,眼神也顯得有些空茫,似乎在回味著什么,又似乎只是單純的疲憊。
她靠著輪椅后背,微微合了一下眼,再睜開時,那短暫屬于“學神”的光芒似乎黯淡了些許,一絲不易察覺的倦色悄然爬上了她的眉梢。
就在這時,窗外遠處隱約傳來一陣嘈雜的喧鬧聲,似乎是開始放學了,學生們正興奮地呼喊著什么。
那聲音隔著玻璃和樹影,已經(jīng)模糊不清。
沈夢瑤的身體瞬間繃緊了,她的目光倏地從書頁上移開,投向窗外聲音傳來的方向。
清澈的眼底閃過一絲猝不及防的驚惶。
那驚惶一閃即逝,快得幾乎讓人以為是錯覺,隨即被一層更厚重帶著疏離和抗拒的陰霾覆蓋。
她猛地低下頭,下巴幾乎要碰到胸口,長長的睫毛垂下,將所有的情緒都鎖在陰影里。
她放在書頁上的手指,用力地蜷縮起來,指甲深深陷入掌心。
許莉安的心驟然一緊。她放在腿上的手也不自覺地握成了拳。
口袋里的那顆小小的、從沈夢瑤藥瓶里取出的藥丸,此刻仿佛帶著灼人的溫度,燙著她的皮膚,也燙著她的神經(jīng)。
這短暫的寧靜和甜蜜的互動,終究只是表象。那深埋的荊棘,從未真正消失。
她看著沈夢瑤低垂的頭頂,那纖細脆弱的脖頸線條,心中那個念頭越發(fā)清晰堅定,時間不多了。
圖書館的這片避風港,是她讓沈夢瑤脫離社會恐懼的第一步,但絕不僅僅是終點。
她必須更快、更穩(wěn)地走下去。
夕陽的金輝漸漸染上橘紅,透過窗戶,在自習室里投下長長的斜影。
顧伯的身影出現(xiàn)在自習室門口,臉上帶著溫和而期待的笑容。
“小姐,時間差不多了?!彼p聲提醒。
沈夢瑤像是被這聲音從某種沉浸中喚醒,緩緩抬起頭。
臉上的蒼白被夕陽鍍上了一層暖色,但眼底深處的疲憊卻難以掩飾。
她點了點頭,聲音有些低:“嗯。”
姜吟秋立刻開始收拾自己亂糟糟的書包,嘴里還念叨著:“哎呀,時間過得好快!瑤瑤,明天繼續(xù)啊!我還有一籮筐的題等著你拯救呢!”
許莉安也站起身,走到沈夢瑤輪椅后。她沒有立刻推動,而是再次彎下腰,伸出手,極其自然地幫沈夢瑤將腿上那似乎又有些松動的薄毯邊緣往里掖了掖,確保它牢牢地包裹著。
她的動作輕柔而充滿保護欲。
沈夢瑤沒有動,也沒有說話,只是微微側過頭,感受著那輕柔的力道。
當許莉安的手離開毯面時,沈夢瑤甚至無意識地、極其輕微地,用臉頰蹭了一下許莉安還沒來得及完全收回的手背。
那觸感溫暖而柔軟,像羽毛掃過心尖。許莉安的動作頓住了,心頭猛地一顫,一股強烈的酸澀和溫柔交織著涌上來。
她深吸一口氣,壓下翻涌的情緒,推著輪椅穩(wěn)穩(wěn)地向外走去。在經(jīng)過姜吟秋身邊時,她低聲對沈夢瑤說,聲音里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溫柔贊許:
“今天很棒,瑤瑤。好好休息?!?/p>
沈夢瑤坐在輪椅上,背對著許莉安,只是低低地應了一聲:“嗯?!蹦锹曇糨p飄飄的,幾乎被輪子碾過地面的聲音蓋過。
但在夕陽的余暉里,許莉安似乎看到,沈夢瑤那被發(fā)絲遮掩的側臉嘴角,似乎牽起了一個極淡的弧度,像冰層裂開時透出的一線微光,轉瞬即逝。
顧伯接過輪椅,推著沈夢瑤走向電梯。許莉安和姜吟秋跟在后面。
姜吟秋還在興奮地計劃著明天要帶什么零食過來。
許莉安看著沈夢瑤消失在電梯門后的背影,手伸進口袋,指尖緊緊捏住了那顆小小的藥丸。
夜晚許莉安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的睡不著,她拿起那個裝著藥丸的小袋子。
自己前世雖然是從事醫(yī)療行業(yè),但僅憑一個藥丸,根本就分析不出這是什么藥。
她思考著誰能幫她這個忙,以她現(xiàn)在一個學生的人脈資源,想把這一顆藥丸弄去送檢屬實有些困難。
通常來講,國家藥物監(jiān)督管理局不接受個人送檢。她要把這顆藥送到一個認識的醫(yī)生手上,托那個醫(yī)生幫忙送去檢驗分析。
還有一個辦法,聯(lián)系私立的藥物分析公司送去檢驗,同時這個方法也有一個擺在她面前的問題。
錢......
許莉安躺在床上自言自語起來:“我堂堂京城協(xié)和醫(yī)科學院畢業(yè)的博士研究生,竟然也會為錢發(fā)愁?!?/p>
那句“為錢發(fā)愁”的自嘲在寂靜的房間里顯得格外清晰。
許莉安捏著那個小小的密封袋,里面的白色藥丸在昏暗的臺燈光線下泛著冰冷的光澤,像一顆凝結的毒露,也像一個通往真相的鑰匙孔。
她的大腦飛速運轉,過濾著前世的記憶碎片和今生有限的資源。
私立的藥物分析公司......這確實是理論上可行的路徑。
但她重生回到高三,一個普通高中生,從哪里去聯(lián)系這種專業(yè)性極強的機構?就算通過網(wǎng)絡搜索找到了,對方一看是個學生咨詢藥物成分分析,八成會當成惡作劇或者懷疑藥物來源不明而拒絕。
更別提那筆不小的費用,她前世作為博士都感嘆了,對于現(xiàn)在只有零花錢的她來說,簡直是天文數(shù)字。
她一個月兩千五的生活費,不吃不喝也得存四個月,真到那時候沈夢瑤的墳頭草都長出來了。
認識的醫(yī)生.....她前世在協(xié)和積累的人脈,此刻統(tǒng)統(tǒng)歸零。
鷺島市...她認識誰?父母遠在粵東,同學里沒有學醫(yī)的,親戚...她的人際關系網(wǎng)單薄得可憐。
顧伯?
許莉安腦海中閃過那位慈祥管家的臉。不行。
他無疑是沈夢瑤最親近的守護者,但貿然找他,等于直接撕開沈夢瑤竭力維持的平靜表象,后果不堪設想。
姜吟秋?她雖然熱心,但大大咧咧,而且即將高考,這件事的沉重和復雜性遠超她的承受范圍。
告訴她真相,除了增加她的焦慮和可能引發(fā)意外泄露外,于事無補。
必須靠自己。
許莉安坐起身,走到書桌前,打開臺燈。柔和的光線照亮了書桌上攤開的課本和習題集。
她的目光掃過那些熟悉的題目,一個念頭如同黑暗中擦亮的火柴,倏然點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