殘雪初融的宮墻上，我扶著白玉欄桿俯瞰整個御苑。遠(yuǎn)處梅林里人影憧憧，
皇子們玄色蟒袍上的金線在暮色里明明滅滅，如同蟄伏在暗處的獸。
指尖撫過腰間佩玉上"鎮(zhèn)北"二字紋樣，那是父親臨行前親手系上的。北疆戰(zhàn)報未到，
南梁皇帝卻在此時召將門之女入宮赴宴，只因民間出現(xiàn)了大量傳聞：鎮(zhèn)國公府出現(xiàn)了異象，
疑似鳳凰轉(zhuǎn)世，天命所歸，有祥瑞之兆。似乎有人暗中推動，一傳十十傳百，
最后縱是皇家也無法忽視。而隨著傳言愈演愈烈，宮中大國師，開壇做法，
確定了天命之女的具體人選。并非作為嫡女的我沈昭月，而是我那庶出的妹妹沈昭蓮。
①昭蓮被帶上來的時候臉上充滿著彷徨與害怕，緊握著袖子彰顯著自己的緊張。
她雖出身將門，但也沒見過如此陣仗，看到殿內(nèi)的人，瑟縮的退了一步，目光觸及我，
投來了求助的眼神，我擺擺手，示意她安心。為首的帝王掃了她一眼，
看向國師：「國師的意思，她就是天命之女？」國師面色沉穩(wěn)，點了點頭確認(rèn)道：「不錯，
卦象顯示，天命之女方位于鎮(zhèn)國公府，且后背有一塊蓮花胎記，正是此女。」
「 而且前國師有遺言所述，得天命之女者得天下，應(yīng)是不假。」話音落地，滿殿嘩然。
如今生逢亂世，各地君王都對天下共主的位置虎視眈眈。天命之女說，
讓南梁對爭霸天下的念頭更甚。言畢最先站出來的是三皇子，他躬身行禮，
言辭懇切：「父皇，天命之女乃天降祥瑞，兒臣愿以正妃之位聘之，
完成父皇一統(tǒng)天下的心愿?！股蛘焉徤硇熙咱劻艘幌?，險些摔倒，整個人目瞪口呆，
身子激動的渾身顫抖，她沒想到一則箴言，讓她上升到此等地位。很快，又有人蠢蠢欲動，
竊竊私語。直到老皇帝擺了擺手，意味不明的看向昭蓮，聲音柔和道：「朕也不愿強(qiáng)人所難，
你看在這些皇子里，你有沒有看中的，朕可以給你賜婚?！?jié)M室靜謐，
場中眾人的目光都望向了大殿中央還處于震驚中的沈昭蓮，有期待的，有懇求的，有羨慕的。
空氣中夾雜著沉重的呼吸聲，期待與忐忑。皇上似乎認(rèn)可了“天命之女”這件事，
那不正說明受選者極有可能繼承皇位。沈昭蓮終于咬緊了下唇，抬起發(fā)抖的右手，
顫顫巍巍地指向五皇子蕭湘。那是我的未婚夫，她未來的姐夫。一片嘩然。
②宮闈終究不是密不透風(fēng)的墻，這次面圣所言或多或少傳遍了京城。
天命之女配未來極有可能繼位的皇子，任誰也有無限遐想；妹妹搶奪姐姐夫婿，
也一樣有無限的八卦。沈昭蓮來見我的時候，穿著一身嶄新的錦繡紗制成的華服，
金絲細(xì)線環(huán)繞，一眼便看得出是宮內(nèi)所贈，價值不菲，彰顯尊貴。她依舊輕拽著自己的袖子，
囁喏著唇，小心翼翼的眼神看起來很是不安：「姐姐……」我別過頭，為自己斟了杯茶，
聲音平淡：「娘娘即將貴為皇子妃，以后直呼我姓名即可。」她咬緊下唇，泫然欲泣，
仿佛受了很大的委屈：「姐姐，我不是故意選五皇子的，我當(dāng)時被嚇傻了，諾大的宮殿，
我只認(rèn)得五皇子，姐姐……我真的不是故意要搶你的夫君的……對不起，
我更沒想到五皇子竟然也應(yīng)了我……」說著低下頭去，面頰爬上淡淡的緋紅來，
這些說辭夾雜的不是愧疚之情，而是有得意之色在跳動。唇角笑意漸漸收斂，
我冷淡的下逐客令：「出去！」她揚頭，對上我冷漠的視線，到底忍不住「哇」
的一聲哭著跑了出去。我知道外面知曉此事定會傳我喜怒無常無容人之量，
嫉恨妹妹成為“天命之女”。不過，我身為國公府嫡長女，未來的繼任人，
不會在意這些流言蜚語。我佇立在窗前，望著池塘邊瀲滟的水光，思緒紛亂。國師開壇做法，
確定天命之女身份的時候，其實我是惶恐的，我自認(rèn)才情能力樣貌不輸他人，
卻不敢將天下之言攬在己身。我想過自己可能不是天命之女，卻沒想到——居然是我的妹妹。
沈昭蓮這個人 ，明面里楚楚可憐，但我與她從小一同長大，知曉她表里不一，城府極深。
如今她成了“天命之女”，而我這個姐姐反倒成了笑話。③月色漸深，我并未更衣，
有人從窗前閃過。來者是五皇子蕭湘。他視線掃過桌案上備好的兩杯茶盞，
似有幾分復(fù)雜：「你知道我今夜會來？」我沒回答，示意他坐下說話。
他苦笑了一聲：「阿月，你這般聰慧，定能猜到我是必須要爭皇位奪天下的。
我娶天命之女不過是權(quán)宜之計，我心里的人一直都是你?！埂复业腔瓉泶蟮?，
必立你為后?！刮因嚾惶ь^，似笑非笑看著他，我不是在驗證這句話的真?zhèn)危?/p>
而是我沒想到會是這個說辭。直到看的他面色尷尬，別過臉去：「我知道這樣委屈了你，
你且等一等，只要我奪得皇位君臨天下，你等一等我好不好，阿月？」
我凝視著眼前我曾寄予希望的未婚夫。我想起他曾打馬過橋，含笑贈花于我，
想起他曾在暴亂的人群將我救起護(hù)在身后，想起他在大殿之上替我擋住他人灼灼的視線。
最終畫面定格在他跪在圣上跟前，斬釘截鐵的那句：「天命之女身系天下，能得此為妻，
是兒臣之幸，社稷之福?！轨F氣涌上眼眸，我后退一步，輕聲開口：「殿下，事已至此，
回去吧，只此一別，各自安好。」他神色復(fù)雜，目露懇求，卻也不知如何開口，眉頭微擰，
只能長嘆而去。我望向窗外，遠(yuǎn)處的燈火似是又亮了幾盞。我不怪他，只怪自己識人不明，
沒有看清他為了權(quán)利可以不顧一切的模樣。次日我便請辭，暫離這侯府的富貴繁華，
去往江洲，那是父親駐扎邊城，用以防北齊南下。我隱隱察覺宮闈欲亂，
而“天命之女“說法便是導(dǎo)火索。到達(dá)江州之時，已是第四日。時至傍晚，
沉重的喪鐘自宮廷響起，百里加急已抵江洲?；实垴{崩了。聽聞昨夜二皇子逼宮謀反，
活生生氣死了年邁的帝王。還聽說二皇子被賜毒酒的時候還在叫囂：「得天命之女者得天下，
我怎么可能還會失??？不可能不可能！」紛紛揚揚的大雪從天而降，舉目望去一片銀色，
好像在為剛剛?cè)ナ赖幕实壑掳АｏL(fēng)攪雪，雪裹風(fēng)，掀起陣陣狂飆，又像是各種流言蜚語，
預(yù)示著未來帝都的不平靜。這個冬季，注定鬧騰。④江州鎮(zhèn)北府的會客室里，
那是我印象中第一次見到蕭景，他位列皇子第七，年紀(jì)輕輕便被派遣至邊境督軍。說是督軍，
其實是調(diào)離了帝都權(quán)力中心，讓其受困于此，無沾染皇椅的可能。他一身華服，
懶散地靠在椅子上，手捧香茗。姿容做派，與北疆這種邊境蕭瑟之地格格不入。
原以為他父皇駕崩，王朝面臨動蕩，他會更焦急一些，現(xiàn)在看來并非如此。
「現(xiàn)在帝都一片混亂，“天命之女"卷入漩渦中心，鎮(zhèn)國府不僅是拉攏對象，
肯定也飽受忌憚，你剛好這時候出現(xiàn)在江州，不得不令人疑心啊。」他的語調(diào)輕佻，
似乎在闡述事實，又像是在質(zhì)問。「本王想知道，這是巧合，還是你算到的？」
我聲音平淡：「推測而已，得"天命之女"得天下這種說法必定會引發(fā)各皇子爭奪，
二皇子本性激進(jìn)貪婪，他會鋌而走險并不奇怪，朝堂必然混亂，而且陛下年事已高，
牽一發(fā)動全身，各種明暗權(quán)斗肯定會浮于水面，我若在帝都，
遲早成為被拿來和我爹談判的籌碼?！拐f罷，我對上他的眼：「不知殿下來此何事，
正值先皇駕崩時期，你不需要回京奔喪嗎？」他從座上起身，
眼角聚起欣賞的笑意：「你果然如傳聞中心思敏銳，善于謀算。我本就是邊緣皇子，
不然也不會被調(diào)離至此，很快帝都將會掀起一片權(quán)斗，舊皇葬禮會被新皇登基的爭斗所覆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