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天燈與塵埃拍賣師的聲音像是隔著一層毛玻璃，嗡嗡作響。他手中的那塊玉佩，
卻清晰得刺眼。通體溫潤，雕著一只浴火的鳳凰。
“……此玉佩為港城霍家失散千金的唯一信物，意義非凡。起拍價，五十萬！”全場騷動。
我坐在無人問津的角落，身下的椅子冰冷僵硬。五年了，我以為我再也見不到它。
我看見了宋清辭。他就坐在第一排最顯眼的位置，身穿手工定制的昂貴西裝，
身邊的陳柔正親昵地挽著他的手臂。他成了別人口中的“宋總”，一個我完全陌生的存在。
拍賣師已經(jīng)連喊三聲，無人應價。畢竟，這只是一塊象征性的玉，而非真金白銀的投資品。
就在拍賣師即將落錘的瞬間，我舉起了手中的號牌?！拔尹c天燈。
”全場數(shù)百道目光齊刷刷地投向我，像密集的探照燈，
要把我身上這件洗得發(fā)白的舊外套燒出洞來?！包c天燈”是拍賣行的黑話，
意味著無論對方出價多少，我都加價，直到拍下為止，或者傾家蕩產(chǎn)。
這是一種賭上一切的瘋狂。宋清辭的身體明顯僵住。他終于轉過頭，看到了我。
他身邊的陳柔捂住嘴，一副不可思議的樣子?！扒遛o，那不是……霍然姐嗎？
她怎么會在這里？還說要點天燈，她是不是受什么刺激了？”宋清辭沒有回答她。他站起身，
一步步朝我走來。昂貴的皮鞋踩在柔軟的地毯上，沒有聲音，卻像每一步都踩在我的心上。
他停在我面前，從那身剪裁完美的西裝口袋里，掏出幾張紙幣。是幾張十元錢，皺巴巴的，
邊角還沾著一點暗色的污漬，像是從菜市場的爛菜葉里撿出來的。我的呼吸停滯。
就是這樣皺巴巴的錢。當年我為了給他買一件新襯衫，讓他能體面地去參加面試，
就是這樣一張一張攢起來的。他把錢扔在我腳下，紙幣輕飄飄地散落?！斑@些錢，
夠你坐公交車回家做夢了，別在這丟人現(xiàn)眼?！敝車懫饓阂值母`笑聲。每一聲，
都像一根針。我沒有去看那些錢，只看著他?！八吻遛o，這塊玉佩，我要定了。
”他像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就憑你？霍然，你拿什么跟我爭？
”他轉身對匆匆趕來的保安下令。“把她扔出去。如果她反抗，就當她是條瘋狗?！悲偣?。
我記得很清楚。當年巷子里的小混混堵住我，他拿著一根鋼管站在我身前，
對那群人吼：“誰敢動她一根頭發(fā)試試！”如今，
他親口把我定義為一條可以隨意處置的瘋狗。兩個高大的保安一左一右地向我逼近，
臉上是公式化的冷漠。他們粗壯的手臂即將抓住我的肩膀。就在那一刻。
一個清越而極具穿透力的聲音，從大廳入口處傳來，帶著不容置喙的威嚴?！拔一艏业娜?，
誰敢動？”第二章：甜糖與砒霜總統(tǒng)套房的水晶燈光線柔和，我坐在沙發(fā)上，
手中捧著一個絲絨錦盒?；赧幚硗旰罄m(xù)，讓人把玉佩送了過來。我打開盒子，
那塊鳳凰玉佩靜靜地躺在里面，觸手冰涼。這股涼意，
瞬間把我拉回了五年多前那個大雪紛飛的冬夜。那年冬天特別冷，我發(fā)著高燒，
縮在沒有暖氣的出租屋里，燒得滿嘴胡話。家里一分錢都沒有，連買一盒退燒藥都做不到。
宋清辭二話不說，沖進大雪里。再回來時，他手里攥著幾盒藥和一小筆錢，凍得嘴唇發(fā)紫，
手腕上卻空了。他把他母親留下的唯一遺物，一塊舊手表，當?shù)袅?。藥片苦得我直掉眼淚，
他笨拙地抱著我，拿起我脖子上掛著的這塊玉佩，像哄小孩一樣編故事。“然然，你看，
這塊玉佩會吃苦。你每受一分苦，它就幫你吃掉一分。等有一天它吃飽了，
你的世界就只剩下甜了?！彼盟乃?，給了我一個虛無縹緲的希望。而我，
靠著這個希望，撐過了無數(shù)個絕望的日夜?！芭?！”房門被粗暴地踹開，
巨大的聲響震碎了我的回憶。宋清辭帶著一臉“擔憂”的陳柔闖了進來。
他看到我捧著玉佩失神的樣子，臉上浮現(xiàn)出一種混雜著厭惡與嘲諷的表情。他以為我在演戲。
他端起茶幾上的一杯冰水，走到我面前，從我頭頂徑直澆下。
冰冷的水流瞬間浸透我的頭發(fā)和衣服，刺骨的寒意讓我猛地一顫。水珠順著我的臉頰滑落，
模糊了我的視線?！盎羧唬瑒e做夢了?！彼脑捳Z比冰水更冷，一個字一個字地砸下來。
“你以為我還會像當年一樣，為了你賣掉一切？”一字不差。他記得。他記得那么清楚。
然后用這份記憶，化作最鋒利的刀，親自捅了過來。站在他身后的陳柔，適時地發(fā)出驚呼，
語氣里滿是偽善的關切?！扒遛o，你別這樣，霍然姐她……她也不是故意的。有話好好說啊。
”我渾身濕透，狼狽不堪，下意識地攥緊了手中的錦盒。宋清辭的目光落在了錦盒上，
他一把奪過，動作粗暴。他輕蔑地打開看了一眼，然后像丟垃圾一樣，
將空著的錦盒扔在地上。緊接著，他抬起那只擦得锃亮的、價值不菲的定制皮鞋，
狠狠地踩了上去?！斑青辍！卞\盒碎裂的聲音，清晰得可怕?！坝涀?，
”他居高臨下地俯視著我，一字一頓，像是在宣判，“無論是這個盒子，
還是里面曾經(jīng)裝著它的人，在我眼里，都只配被踩在腳下。”那個曾經(jīng)小心翼翼，
許諾要為我“吞下所有苦難”的少年，此刻，正親手碾碎我關于過去的所有幻想。我沒有哭，
甚至沒有發(fā)抖。只是抬起頭，透過濕漉漉的頭發(fā)，看著他。
我看到他因為我的反應而皺起眉頭，那是一種掌控失控后帶來的煩躁。很好。宋清辭，
我們的賬，從現(xiàn)在才開始算。第三章：無聲的屠刀我剛換下濕透的衣服，手機就響了。
是哥哥霍明所在的療養(yǎng)院打來的，護工的語氣焦急又冷漠?！盎羧恍〗?，
你哥哥的情況突然惡化，進口藥斷了，我們只能用國產(chǎn)的替代。另外，陳董那邊打了招呼，
你哥哥的特護病房要騰出來，已經(jīng)轉到普通多人間了?！蔽业拇竽X“嗡”的一聲，一片空白。
斷藥？轉到普通病房？陳董？陳柔的父親？恐懼像一只冰冷的手，瞬間攥住了我的心臟。
就在這時，門鈴響了。我打開門，陳柔正站在門口，臉上掛著天真無害的笑容，
手里提著一個包裝精美的進口水果籃?！盎羧唤?，你沒事吧？我聽說你搬到這里了，
特地來看看你。清辭他……他也是一時沖動，你別怪他。”她的話語輕柔，
每一個字都像淬了毒的棉花。她走進房間，自顧自地把果籃放在茶幾上，
然后像是腳下沒站穩(wěn)，驚呼一聲，整個果籃被打翻在地。光鮮亮麗的進口水果滾落一地。
而那些水果的底部，無一例外，全都已經(jīng)腐爛，流淌著暗黃色的膿水?！鞍パ?！
”陳柔夸張地捂住嘴，“真可惜，看著這么好看，沒想到從根上就爛掉了。外面再光鮮，
又有什么用呢？”她撿起一個爛了一半的蘋果，惋惜地看著我，那眼神仿佛在說，我，
我的哥哥，我的家庭，就像這只爛蘋果。我的血液一寸寸變冷。我盯著她，
一個字也說不出來。就在這令人窒息的寂靜中，她的手機不合時宜地響了，
是視頻通話的請求。她看了一眼屏幕，臉上露出恰到好處的慌張?！安缓靡馑迹羧唤?，
是療養(yǎng)院那邊……可能是我爸的朋友，想關心一下霍明哥哥的情況。”她嘴上說著抱歉，
手指卻飛快地按下了接通鍵。屏幕亮起。畫面里，是我哥哥霍明。他躺在嘈雜的普通病房里，
因為斷藥，身體正痛苦地痙攣著，喉嚨里發(fā)出嗬嗬的聲響。一個護工嫌他吵，
正粗暴地試圖用布塞住他的嘴。我的世界，在這一刻，無聲地崩塌。我只能眼睜睜地看著，
像一個被釘在十字架上的囚徒，看著我最珍視的親人正在地獄里受刑。陳柔捂住嘴，
眼眶里瞬間蓄滿了淚水，她靠過來，聲音里帶著哭腔，卻充滿了炫耀的殘忍?！疤炷?，
霍明哥哥……他怎么會這樣？我好害怕……霍然姐，你快想想辦法啊。哦，對了，我爸爸說，
那款特效藥整個內地的渠道都歸他管，你說巧不巧？”她在我耳邊，用最關切的語氣，
宣讀了對哥哥的死刑判決。我再也支撐不住，身體順著墻壁滑落。我沒有理會她，
只是用盡全身力氣，掏出手機。我平生第一次，撥通了那個我既熟悉又陌生的號碼。
電話接通了。我聽見自己顫抖得不成樣子的聲音，穿過絕望的深淵?！熬任腋?。
”第四章：最后的真相，最深的絕望霍霆的效率快得驚人。不到半小時，
療養(yǎng)院院長就親自打電話來道歉，說一切都是誤會，哥哥已經(jīng)被轉回最好的病房，
霍家的私人醫(yī)療隊和特效藥都在路上了。我趕到療養(yǎng)院時，哥哥已經(jīng)重新恢復了平穩(wěn)。
我守在病床前，剛松下一口氣，病房的門就被人一腳踹開。宋清辭帶著一身寒氣沖了進來，
他的臉因為憤怒而扭曲?！盎羧唬阏嫘邪?！攀上了霍家，就敢找人去傷害小柔了？
”我愣住了。陳柔正躲在他身后，露出一只纏著紗布的手腕，哭哭啼啼地說：“清辭，算了，
不怪霍然姐，是我自己不小心摔倒的，你別為了我跟她吵架……”我看著這場可笑的表演，
只覺得荒謬。“宋清辭，你瘋了嗎？”“我瘋了？我看是你瘋了！”他一步步逼近，
掐住我的肩膀，力道大得像是要捏碎我的骨頭，“我警告你，霍然，
你要是再敢動小柔一根頭發(fā)，我讓你連怎么死的都不知道！”肩膀上傳來的劇痛，
遠不及我心里的萬分之一。我看著他，忽然笑了?！八吻遛o，你就是個瞎子。
”我的笑聲似乎刺痛了他，他眼中的怒火變成了某種更加陰冷、更加惡毒的東西。
“我是瞎子？對，我當年是瞎了眼，才會看上你！”他湊近我，呼吸幾乎噴在我的臉上，
聲音壓低，充滿了病態(tài)的亢奮和報復的快感?！澳阋詾槲也恢滥闶钦l？霍然，
我告訴你一個秘密?！薄皬奈业谝淮卧诖髮W看到你脖子上的鳳凰玉佩，我就去查了。
我知道你是港城霍家失散的千金?？晌揖褪遣徽f?！薄拔揖褪且纯矗?/p>
高高在上的霍家大小姐，能為了我這個窮小子，卑微到什么地步。
”“你為了省錢給我買襯衫，自己啃了半個月饅頭；你為了我能留校，
放棄了唯一回城里的名額；你發(fā)著高燒，
還想著給我洗那件沾了油污的工作服……”他每說一件，我的心就被凌遲一刀。
那些我視若珍寶的回憶，在他口中，不過是一場他精心觀賞的、充滿惡意的表演。他松開我，
后退一步，用一種審視商品的眼神打量著我，最后，他下了結論。
“看著你為我卑微到塵埃里的樣子，真是……太有趣了。”有趣。原來我五年掏心掏肺的愛，
我所有刻骨銘心的犧牲，在他眼里，只換來一句“有趣”。我以為的愛情，是一場騙局。
我以為的救贖，是一場玩弄。喉頭猛地涌上一股腥甜，世界在我眼前天旋地轉。
“噗——”一口鮮血，猛地從我口中噴出，滾燙的血珠，
濺在宋清辭那張因震驚而錯愕的臉上。他下意識地伸出手，想要扶住我倒下去的身體。
可他的手，落空了。一雙更有力的臂膀，在我墜落的瞬間，將我穩(wěn)穩(wěn)地接入懷中。
霍霆用他的大衣將我緊緊裹住，仿佛我是易碎的珍寶。他看都未看宋清辭一眼，
只用全世界最溫柔，也最堅定的聲音，在我的耳邊說：“霍然，沒事了，我們回家。
”第五章：女王的棋局我在港城醒來。入目是純白的天花板，手臂上扎著輸液管，
冰冷的液體正一滴滴注入我的血管。這里沒有消毒水的味道，只有淺淡的白茶香。
霍霆坐在不遠處的沙發(fā)上，正在處理文件。他沒有抬頭，只是平靜地開口?！案杏X怎么樣？
”我試圖說話，喉嚨卻干得像被火燒過。我發(fā)出了一個嘶啞的單音。他立刻放下文件，
倒了一杯溫水，用棉簽沾濕，一點點潤濕我的嘴唇。我沒有說謝謝。
愛和恨都已經(jīng)在那口血里吐盡，剩下的我，只是一具需要精確計算和執(zhí)行指令的軀殼。
水喝下去后，喉嚨舒服了些?！八吻遛o的公司，和陳家的產(chǎn)業(yè)鏈，”我開口，
聲音比想象中更冷靜，“我要全部資料?！被赧獎幼饕活D。他看著我，眼底情緒復雜，
但最終只化為一聲幾不可聞的嘆息。他什么也沒問，只將一臺平板電腦遞給我。
“霍家商業(yè)情報部三小時前做的整理，
包括他們所有一級供應商、核心客戶、銀行信貸和股權穿透。都在里面。”我接過平板。
屏幕的光照亮我毫無血色的臉。我沒有看那些密密麻麻的財務報表，
而是直接點開了供應鏈結構圖。那是一張巨大的、盤根錯節(jié)的網(wǎng)，
連接著宋清辭和陳家商業(yè)帝國的命脈。我的手指在屏幕上滑動，
像是在撫摸一把即將出鞘的刀?；赧獩]有打擾我，房間里只剩下我劃動屏幕的輕微聲響。
兩天。我不眠不休地看了兩天。所有的情感都被剝離，
我的大腦變成了一臺高速運轉的計算機，尋找著那張巨網(wǎng)中最脆弱、最致命的節(jié)點。終于，
我找到了。德國，一家名為“芬克精密”的小公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