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南,枯柳巷,第三間廢棄染坊!”
刀疤的聲音帶著壓抑不住的激動和一絲嗜血的興奮,沖進丙字旗衛(wèi)所時,幾乎撞翻了門口一個堆滿舊卷宗的破木箱。他臉上那道猙獰的疤痕在昏暗光線下扭曲跳動,氣息粗重:“卑職帶人查到線報!有人昨夜看見一個裹著厚厚斗篷、渾身冒著寒氣的人影,鬼鬼祟祟進了那染坊!里面……里面還隱約傳出過類似冰塊碎裂的脆響!時間,就在劉府失竊后不到一個時辰!”
線索!而且是極其明確的線索!
原本死氣沉沉的破敗庫房內(nèi),瞬間如同滴入滾油的冷水!七八個歪坐著的血衣衛(wèi)力士猛地彈了起來,眼中麻木褪去,取而代之的是被點燃的兇戾與貪婪!追捕大盜,尤其是涉及“冰魄寒玉”這種級別寶物的案子,油水豐厚不說,更是難得的立功機會!
“總旗大人!” 刀疤單膝跪地,抱拳請命,聲音帶著急促,“那染坊四通八達,遲恐生變!請大人下令,卑職愿帶兄弟們即刻前往圍捕!定將那竊玉的賊子揪出來!”
所有人的目光瞬間聚焦在楊墨身上。他依舊坐在那張油膩木桌后,指節(jié)分明的手掌按在一份攤開的、字跡模糊的陳舊卷宗上,卷宗標題赫然是《雪國寒螭秘錄殘篇》。他臉色蒼白,低垂著眼瞼,長長的睫毛在眼下投下淡淡的陰影,似乎還沉浸在卷宗記載的某種陰寒功法描述之中,對刀疤帶來的爆炸性消息反應(yīng)“遲鈍”。
“總旗大人?” 刀疤忍不住又喚了一聲,語氣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焦躁。
楊墨終于緩緩抬起頭。那雙幽深的眼眸里,沒有刀疤預(yù)想中的興奮或急切,只有一片深不見底的平靜,如同暴風(fēng)雨來臨前的死寂海面。他掃過一張張寫滿“立功心切”的臉,目光最后落在刀疤身上。
“確認無誤?” 楊墨的聲音不高,卻帶著一種奇異的穿透力,瞬間壓下了庫房內(nèi)躁動的空氣。
“千真萬確!線人是積善坊的老地痞‘滾地龍’,他昨夜賭輸了錢,想溜進染坊偷點廢銅爛鐵換酒,親眼所見!卑職已核實過,那人膽小如鼠,絕不敢欺瞞血衣衛(wèi)!” 刀疤拍著胸脯保證,眼中兇光畢露。
楊墨沉默了片刻。指尖在卷宗上某個描繪著詭異寒毒運行路線的圖譜上,極其輕微地劃過。那圖譜旁邊,潦草的批注寫著:“……其氣如跗骨之蛆,冰封心脈,需以至陽至烈之力或精純本源方可化解……”
“好?!?楊墨終于開口,聲音平靜無波,“刀疤,點齊人手。你帶老油條、鐵手、麻桿三人,即刻前往枯柳巷染坊圍捕。” 他頓了頓,目光掃過剩下的人,包括吊著胳膊的趙莽,“其余人,隨本旗留守衙署,調(diào)閱相關(guān)卷宗,策應(yīng)支援?!?/p>
刀疤眼中閃過一絲狂喜,立刻應(yīng)聲:“卑職領(lǐng)命!定將那賊子生擒活捉!” 他猛地起身,目光兇狠地掃過被點名的三人:“兄弟們!抄家伙!發(fā)財立功的時候到了!”
“是!” 被點名的三人眼中同樣燃起貪婪的火焰,紛紛抄起腰間的狹長血刃。嗆啷啷的拔刀聲在死寂的庫房內(nèi)顯得格外刺耳!那狹長的刀身流淌著暗沉的血光,刃口處帶著細密的放血槽,散發(fā)出濃烈的血腥與陰煞之氣!
“走!” 刀疤低吼一聲,率先沖出庫門。老油條、鐵手、麻桿緊隨其后,如同四道離弦的血色箭矢,帶著毫不掩飾的殺意和興奮,瞬間消失在通往衙署大門方向的陰暗回廊中。急促而冰冷的腳步聲和腰間彎刀與甲葉摩擦的細微聲響,如同催命的鼓點,在死寂的衙署內(nèi)迅速遠去。
庫房內(nèi)再次安靜下來。剩下的力士們面面相覷,眼中帶著未被選中的失落和不甘。趙莽靠著墻角,眼神復(fù)雜地看著楊墨。
楊墨卻仿佛對這一切毫無所覺。他緩緩合上那份《雪國寒螭秘錄殘篇》,指尖在粗糙的鯊魚皮劍柄上輕輕摩挲著。體內(nèi),《混元太初經(jīng)》以一種極其緩慢、卻又無比深邃的韻律運轉(zhuǎn)著。昨夜在劉府密室中捕捉到的那一絲狂暴冰藍色寒毒能量碎片,以及指尖那粒帶著特殊印記的黑色金屬碎屑的氣息,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在他識海中不斷碰撞、解析、推演。
一股無形的意念,悄然沉入丹田深處。那里,古樸黝黑的驚蟄劍靜靜懸浮,劍身之上,繁復(fù)玄奧的太古銘文如同呼吸般明滅不定。楊墨的意念,如同最虔誠的朝圣者,輕輕拂過劍身,拂過那些蘊含著天地至理的銘文軌跡。
“破虛……” 一個無聲的意念在他心湖深處回蕩。
識海之中,《破虛劍典》那浩如煙海的玄奧篇章轟然展開!無數(shù)由純粹意念構(gòu)成的劍形符文飛舞盤旋,演繹著斬斷虛空、破滅萬法的無上劍理!過去參悟時遇到的滯澀、不解之處,此刻在劉府寒毒能量的“刺激”和那金屬碎屑的“印證”下,竟如同冰消雪融!
那狂暴冰藍能量碎片的結(jié)構(gòu),其尖銳、不穩(wěn)定、充滿破壞力的特性,不正暗合《破虛劍典》中“裂空”一式“凝力于一點,破萬法于一瞬”的奧義?那金屬碎屑上殘留的、冰冷堅硬、卻又帶著一絲奇詭韌性的印記,不正是“驚蟄”劍意中“蟄伏萬古,動如雷霆”的某種具象?
意念如潮水般涌入驚蟄劍身!劍柄上那粗糙的鯊魚皮紋路仿佛活了過來,傳來陣陣如同遠古兇獸心跳般的脈動!劍身深處,一聲低沉而悠遠的嗡鳴驟然響起,如同沉睡的巨龍在深淵中蘇醒,帶著無匹的鋒芒與渴望!
嗡——!
這聲劍鳴,并非響徹現(xiàn)實,而是直接在楊墨的識海深處炸開!
剎那間!
楊墨的意識仿佛被拉入了一片無垠的虛空!
這里沒有光,沒有暗,只有最本源的“虛”與“無”!
驚蟄劍的虛影在他意念中無限放大,化作一道貫穿虛實的灰色雷霆!
無數(shù)玄奧的劍理碎片如同星辰般環(huán)繞著雷霆劍影飛舞、碰撞、重組!
“破虛”的真意,不再僅僅是文字的描述,而是化作了一種近乎本能的感悟,如同烙印般深深鐫刻進他的靈魂深處!
轟??!
體內(nèi)沉寂的氣海丹田,如同壓抑了億萬年的火山,在這一聲識海劍鳴的引動下,轟然爆發(fā)!浩瀚如星海的武尊修為,以前所未有的狂暴姿態(tài)奔騰流轉(zhuǎn)!原本圓融凝練的真元,在《破虛劍典》全新奧義的驅(qū)動下,開始了極致的壓縮、提純、蛻變!
丹田核心,那柄驚蟄劍的實體劇烈震顫!劍身上繁復(fù)的太古銘文爆發(fā)出璀璨的銀芒!一股足以撕裂蒼穹、破滅萬物的恐怖劍意,如同沉睡的太古兇獸,第一次真正顯露出它那令人靈魂戰(zhàn)栗的冰山一角!
武皇!
那層阻隔了無數(shù)天才的堅固壁壘,在全新的劍道感悟和驚蟄劍意共鳴的沖擊下,開始劇烈搖晃,發(fā)出不堪重負的呻吟!浩瀚的力量如同怒濤般沖擊著那道無形的界限,每一次沖擊,都讓楊墨的氣息向著一個更加恐怖、更加深邃的境界攀升!
然而!
就在這即將突破的關(guān)鍵時刻!
楊墨那雙緊閉的眼眸深處,那抹冰冷到極致的銀芒驟然暴漲!《混元太初經(jīng)》的運轉(zhuǎn)瞬間提升至極限!一股源自太古的、更加玄奧深邃的斂息之力,如同最堅固的囚籠,瞬間籠罩了他全身!
奔騰咆哮、即將破關(guān)而出的浩瀚真元,被這股強大的斂息之力硬生生地壓縮、束縛、扭曲!狂暴的武皇氣息如同被無形巨手狠狠按回體內(nèi),強行壓制在丹田最深處!只余下一絲微弱、駁雜、堪堪達到武者初期的孱弱氣息,如同偽裝完美的面具,依舊在他體表流轉(zhuǎn)。
“噗!” 楊墨身體猛地一顫,臉色瞬間由潮紅轉(zhuǎn)為一種病態(tài)的慘金,嘴角溢出一縷極其細微、又迅速被他拭去的猩紅!強行壓制即將突破的狂暴力量,如同在體內(nèi)引爆了一顆炸彈,反噬之力不容小覷!
他緩緩睜開眼。那雙幽深的眼眸,此刻如同兩顆歷經(jīng)萬載寒冰淬煉的黑曜石,更加深邃,更加冰冷,仿佛能洞穿一切虛妄。眼底深處,那抹一閃而逝的銀芒,帶著一種新生的、足以斬斷虛空的絕世鋒芒!
武皇壁壘,已觸手可及!只待一個契機,便可水到渠成!而此刻,他依舊是那個“根基受損”、僅有“武者初期”戰(zhàn)力的血衣衛(wèi)總旗。
“總……總旗大人?您……您沒事吧?” 旁邊一個力士看著楊墨嘴角那抹被快速拭去、卻依舊留下淡淡痕跡的猩紅,以及他那瞬間慘金如紙的臉色,有些擔(dān)憂地小聲問道。
楊墨沒有回答,只是緩緩站起身。目光投向庫房那扇緊閉的、布滿鐵銹的大門方向,仿佛穿透了厚重的墻壁,看到了枯柳巷那廢棄染坊內(nèi)的景象。
他手掌按在腰間的驚蟄劍柄上。這一次,指尖傳來的不再是冰冷的觸感,而是一種血脈相連、如同臂使的悸動!劍鞘深處,那沉睡的太古兇獸,已然睜開了它冰冷的眼眸,渴望著……飲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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枯柳巷,廢棄染坊。
殘陽如血,將斷壁殘垣染上一層凄厲的紅。巨大的染缸破碎一地,凝固著五顏六色、早已發(fā)黑發(fā)臭的染料殘渣??諝庵袕浡鴿饬业母鄽庀⒑痛瘫堑幕瘜W(xué)殘留味道。
刀疤、老油條、鐵手、麻桿,四名血衣衛(wèi)如同四頭嗅到血腥味的鬣狗,呈扇形散開,手中的狹長血刃在昏黃的光線下流淌著不祥的暗紅色光澤。他們眼神兇狠,氣息鎖定著染坊深處一堆高高壘起的、覆蓋著厚重油布的染布垛。
“里面的耗子!給爺滾出來!” 刀疤獰笑著,聲音在空曠破敗的染坊內(nèi)回蕩,“血衣衛(wèi)辦案!再不出來,老子就把你連人帶布垛一起劈了當(dāng)柴燒!”
死寂。只有風(fēng)吹過破洞發(fā)出的嗚咽聲。
老油條眼神陰鷙,悄悄打了個手勢。麻桿會意,身形如同鬼魅般悄無聲息地繞向布垛側(cè)后方,手中的血刃蓄勢待發(fā)。鐵手則握緊了刀柄,指節(jié)發(fā)白,肌肉緊繃,準備隨時暴起。
就在刀疤耐心耗盡,準備下令強攻的剎那——
“嗤——!”
一道凝練、尖銳、快得超越視覺捕捉極限的冰藍色寒芒,毫無征兆地從布垛頂部的破油布縫隙中激射而出!目標直指叫囂最兇的刀疤眉心!
那寒芒只有寸許長,卻散發(fā)著刺骨的陰寒死氣!速度快到只留下一道冰冷的殘影!
“小心!” 老油條瞳孔驟縮,厲聲示警!
刀疤畢竟是刀頭舔血的老手,生死關(guān)頭反應(yīng)極快!他怪叫一聲,身體拼命向后仰倒,同時手中的血刃本能地向上撩起格擋!
鐺?。?!
刺耳的金鐵交鳴聲炸響!
冰藍寒芒狠狠撞擊在血刃之上!一股難以想象的恐怖巨力伴隨著刺骨的冰寒瞬間傳來!刀疤只覺得虎口劇痛,如同被萬斤重錘砸中,整條手臂瞬間麻木!那柄精鋼打造的血刃,竟發(fā)出一聲不堪重負的呻吟,刃口處被硬生生崩開一個米粒大小的缺口!
刀疤整個人如同被狂奔的蠻牛撞中,噴出一口帶著冰碴子的鮮血,身體倒飛出去,重重砸在一個破碎的染缸上,染缸轟然碎裂!他胸口劇痛,氣血翻騰,一股陰寒死氣順著血刃侵入手臂,讓他半邊身子都如同墜入冰窟!
“動手!” 老油條目眥欲裂,厲聲嘶吼!
鐵手怒吼一聲,如同蠻熊般沖向布垛,血刃帶著沉重的破風(fēng)聲狠狠劈下!麻桿也從側(cè)后方鬼魅般撲出,刀光如同毒蛇吐信,刁鉆地刺向油布縫隙!
轟!
布垛猛地炸開!無數(shù)朽爛的染布如同漫天飛絮般四散!
一道裹在深灰色斗篷中的瘦小身影如同鬼魅般從中竄出!他速度極快,身法詭異,如同滑不留手的泥鰍,險之又險地避開了鐵手勢大力沉的一刀和麻桿陰險的突刺!
斗篷帽子滑落,露出一張蒼白得沒有一絲血色、如同冰雕般的年輕面孔。他眼神空洞麻木,瞳孔深處卻跳躍著兩點冰藍色的火焰!手中并無兵刃,只有一雙戴著薄如蟬翼冰絲手套的手掌!那手套指尖,正閃爍著點點冰藍色的寒芒!
“寒螭死士!” 老油條失聲驚呼,聲音帶著無法抑制的恐懼!他終于認出了對方那標志性的冰絲手套和瞳孔中的冰焰!這根本不是普通的盜賊!這是雪國王庭最陰毒、最悍不畏死的殺戮機器!
那死士一擊逼退刀疤,躲開夾擊,沒有絲毫戀戰(zhàn)的意思。他身形一晃,如同沒有重量的幽靈,朝著染坊最深處一個破開的大洞疾掠而去!那里通向錯綜復(fù)雜、污水橫流的后巷!
“攔住他!別讓他跑了!” 老油條嘶聲力竭地吼道,同時手中血刃脫手飛出,化作一道血色匹練,帶著凄厲的破空聲直射死士后心!這是圍捕,若讓人跑了,他們幾個回去必受重罰!
鐵手和麻桿也紅了眼,不顧一切地撲上!
死士仿佛背后長眼,在血刃即將及體的瞬間,身體以一個不可思議的角度扭曲,如同沒有骨頭的軟體動物!血刃擦著他的斗篷邊緣飛過,帶起一溜冰藍色的火花!同時,他頭也不回,反手屈指一彈!
咻!咻!咻!
三道比之前更加凝練、更加陰毒的冰藍指勁,如同追魂奪魄的毒蛇,分射撲來的鐵手、麻桿,以及剛從染缸碎片中掙扎爬起、試圖堵截的刀疤!
指勁未至,那刺骨的陰寒死氣已讓三人汗毛倒豎!
鐵手怒吼,血刃狂舞格擋!鐺!一聲巨響,血刃被指勁撞得高高蕩起,他悶哼一聲,手臂酸麻!麻桿則驚駭欲絕,拼命扭身閃避,指勁擦著他的肋下飛過,帶起的寒氣瞬間將他半邊身子凍得僵硬!而本就受傷的刀疤,更是避無可避,只能絕望地看著那道冰藍指勁直射自己心口!
“完了!” 刀疤眼中閃過絕望。
就在這千鈞一發(fā)之際——
嗤!
一道細微到幾乎可以忽略不計的破空聲,仿佛從極其遙遠的地方傳來,又仿佛直接在眾人耳邊響起!
一道凝練如實質(zhì)、仿佛能吸收所有光線的**灰線**,如同劃破時空的雷霆,后發(fā)先至!
它無聲無息,沒有驚天動地的威勢,卻帶著一種洞穿一切、破滅虛妄的絕對意志!
噗!
那道射向刀疤心口的致命冰藍指勁,在這道灰色“細線”面前,如同脆弱的琉璃,瞬間湮滅!連一絲冰屑都未曾留下!
緊接著!
噗!噗!
另外兩道射向鐵手和麻桿的冰藍指勁,也如同被無形的橡皮擦抹去,憑空消失!
這詭異到極點的一幕,讓所有人都驚呆了!包括那即將竄入破洞的寒螭死士!他那空洞麻木的冰藍色瞳孔中,第一次露出了難以置信的驚駭!
他猛地回頭!
只見染坊入口那殘破的門框陰影下,不知何時,多了一道身影。
暗血色的總旗勁裝,蒼白的面容,腰懸古樸黝黑的鐵劍。正是楊墨!
他靜靜地站在那里,仿佛亙古以來就存在于那片陰影之中。右手保持著并指虛點的姿勢,指尖一縷極其微弱、幾乎看不見的灰色氣流正在緩緩消散。
他的眼神,平靜得如同萬載寒潭,深不見底。目光越過驚魂未定的刀疤三人,直接落在那僵立在破洞邊緣的寒螭死士身上。那目光,沒有絲毫溫度,只有一種如同看待死物般的漠然。
“留下?!?/p>
“或者,死。”
楊墨的聲音不高,卻清晰地響徹在死寂的染坊內(nèi)每一個角落。每一個音節(jié),都仿佛帶著冰原深處的寒風(fēng),凍結(jié)了所有人的血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