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小滿嘶啞破碎的“抓到你了”在死寂的寢殿里幽幽回蕩,如同毒蛇吐信。話音未落,
她那只沾滿血污的手猛地一抬,不是指向虛空,而是狠狠拍在攤開的深藍色賬冊上!“啪!
”一聲悶響,震得案頭堆積如山的賬冊簌簌落下幾縷灰塵?!皞?!”她咳著血沫,
聲音嘶啞變形,每一個字都像從碎裂的胸腔里硬擠出來,
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冰冷的瘋狂,“戶部左侍郎,孫有財!
”灰衣老宦官渾濁的眼珠似乎極快地掠過一絲微不可察的波動。他沒有應聲,
只是極其輕微地、幅度小到幾乎難以察覺地點了一下花白的頭顱。隨即,
他攏在袖中的枯手微不可察地動了一下。殿內(nèi)依舊死寂。沒有腳步聲,沒有應答。然而,
僅僅過了半盞茶不到那令人窒息的死寂時間——清寧宮沉重的殿門外,
毫無征兆地響起一陣由遠及近、倉皇凌亂的腳步聲!那腳步聲沉重、拖沓,
伴隨著壓抑不住的、如同破風箱般的劇烈喘息和牙齒打顫的咯咯聲。“砰!
”殿門被一股力量從外面猛地推開一條縫隙!寒風裹挾著雪沫瞬間灌入!
一個龐大的、如同肉山般的身影幾乎是連滾爬爬地摔了進來!正是戶部左侍郎孫有財!
他身上的緋色孔雀補服官袍沾滿了塵土和雪水,歪歪扭扭,頂戴花翎早已不知去向,
肥碩的臉上血色褪盡,慘白得如同剛刷過的墻壁,嘴唇哆嗦著,
豆大的冷汗如同小溪般從額角鬢邊滾滾而下,將他精心修飾的鬢角浸得透濕。
他肥胖的身體篩糠般劇烈顫抖,仿佛隨時會癱成一堆爛泥。
“殿……殿下……”孫有財撲倒在冰冷光滑的金磚地面上,聲音抖得不成調子,
帶著哭腔和極致的恐懼,“臣……臣孫有財……叩……叩見殿下!殿下萬……萬福金安!
”他語無倫次,額頭死死抵著冰冷的地面,
根本不敢抬頭看丹陛書案后那個隱藏在陰影和賬冊之山中的玄黑身影。寢殿內(nèi),
只剩下孫有財粗重壓抑、如同瀕死般的喘息聲,以及炭火偶爾發(fā)出的噼啪輕響。
林小滿靠在冰冷的紫檀圈椅里,如同一尊被鮮血和痛苦浸透的殘破雕像。
散亂的枯發(fā)遮住了她大半張慘白的臉,只露出一點沾著暗紅血痂的下頜。
她的身體在寬大的椅子里微微佝僂著,每一次呼吸都牽扯著撕裂般的劇痛,
冷汗順著鬢角不斷滑落,滴在深藍色的賬冊封皮上,洇開一小片深色的濕痕。
她沒有立刻說話。死寂如同無形的巨石,狠狠壓在孫有財那顆狂跳的心臟上。
每一秒都像一個世紀般漫長。終于,書案后傳來聲音。嘶啞,破碎,
氣息微弱得仿佛隨時會斷掉,
卻帶著一種凍結靈魂的冰冷:“孫侍郎……”孫有財肥胖的身體猛地一哆嗦,
如同被無形的鞭子狠狠抽中。
“……江南道……永昌十三年秋稅……”林小滿的聲音斷斷續(xù)續(xù),
夾雜著壓抑不住的、如同破風箱般的喘息和細碎的嗆咳,
“賬面……壹佰貳拾萬兩……”她艱難地吸了一口氣,胸腔里發(fā)出嗬嗬的怪響,
一絲新的血線順著唇角蜿蜒而下。
“實解……玖拾捌萬伍仟兩……”“貳拾壹萬伍仟兩白銀……”她的聲音陡然拔高了一絲,
帶著一種被逼到絕境的尖利,如同淬毒的冰錐,狠狠扎向下方那團抖動的肥肉,
“……喂了……哪條狗?!”最后三個字,如同驚雷,在孫有財頭頂轟然炸響!
“殿……殿下!”孫有財猛地抬起頭,臉上肥肉劇烈抽搐,涕淚瞬間糊了滿臉,
聲音因為極致的恐懼而變了調,尖利刺耳,“冤枉!天大的冤枉?。?/p>
戶部賬目……向來……向來清晰!絕無此等……絕無此等駭人聽聞的虧空!
那……那定是……定是奸人構陷!構陷戶部!構陷微臣??!殿下明鑒!殿下明鑒!
”他一邊哭嚎,一邊用肥胖的手掌瘋狂拍打著冰冷的地面,發(fā)出啪啪的悶響?!皹嬒荩?/p>
”書案后傳來一聲極其輕微、帶著無盡嘲諷和冰冷的嗤笑。
那笑聲如同鋼針刮過所有人的耳膜。一只沾滿血污、瘦骨嶙峋的手,
緩緩從堆積如山的賬冊后探出。指尖,捏著一張邊緣磨損、顏色發(fā)黃的單據(j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