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棲梧想爆粗口。
悶,要窒息了,這是她恢復(fù)意識后的唯一感覺。
她想掙扎,卻發(fā)現(xiàn)手腳被一種詭異的姿勢蜷縮著,空間狹小到連翻身都做不到。
黑暗,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鼻尖縈繞著一股濃郁的沉香木氣味,好聞,但在此刻卻像是催命的符咒,壓得她胸口發(fā)慌。
她還沒來得及厘清頭緒,一陣男女的對話聲,隔著一層厚實(shí)的木板,幽幽地傳了進(jìn)來。
“天佑哥哥,你確定那賤蹄子不會中途醒過來吧?”一個女聲,嬌柔中透著一絲刻薄的得意。
“明月你放心,我用的可是西域奇藥‘三更倒’,藥勁大得很,別說是她,就算是一頭牛,也得睡到日上三竿?!币粋€年輕男子的聲音響起,語氣里滿是安撫與志在必得的輕快。
“那就好。一想到我要嫁的本該是那個殘廢,我就渾身起雞皮疙瘩?,F(xiàn)在好了,我成了你的新娘,而那個賤蹄子,就讓她在殘云居里陪著那個將死的廢人,爛在一起吧!”
女子的聲音里充滿了毫不掩飾的嫌惡與慶幸。
殘廢?賤蹄子?
鳳棲梧的大腦像是被重錘狠狠砸了一下,劇痛之中,一股不屬于她的記憶洪流,鋪天蓋地般席卷而來。
她,鳳棲梧,二十一世紀(jì)最年輕的毒理學(xué)與外科雙料博士,竟然在一次實(shí)驗(yàn)室爆炸中,狗血地穿越了。
穿到了這個架空的大宋王朝,成了兵部侍郎府上一位同名同姓、爹不疼娘早死的庶女。
今天是原主的大喜之日。
按照婚約,她本該嫁給靖王府旁支過繼來的二公子蕭天佑。
而她那位風(fēng)光無限的嫡姐,兵部侍郎的掌上明珠鳳明月,則奉旨嫁給靖王府的嫡長子,世子蕭陌塵。
只可惜,那位曾經(jīng)光芒萬丈的世子爺在一年前墜馬摔斷了雙腿,從此只能與輪椅為伴,更傳聞他身中奇毒,活不過今年冬天。
所以,她被換了。
就在出嫁的路上,被人下了藥,醒來時,就被塞進(jìn)了這只陪嫁的沉香木箱子里,當(dāng)成一件“嫁妝”,送到了那位殘廢世子的新房。
外面說話的,正是她的好姐姐鳳明月,和她的“原配”夫君蕭天佑!
真是好大一出戲。
鳳棲梧消化完所有信息,外面的對話還在繼續(xù),每一個字都像是淬了毒的釘子。
“那蕭陌塵真的不行了?我聽說王爺還在遍請名醫(yī)?!笔捥煊拥穆曇衾飵е唤z探究。
“請了有什么用?宮里最好的御醫(yī)都說他那雙腿是神仙難救,更別提他中的那‘霜骨’之毒,每月發(fā)作一次,痛不欲生,五臟六腑都快衰竭了。他現(xiàn)在就是個藥罐子,撐不了多久的。等他一死,父王自然會將世子之位傳給你。天佑哥哥,以后你就是靖王府名正言順的繼承人!”鳳明月的聲音篤定又興奮,仿佛已經(jīng)看到了未來的榮華富貴。
“還是我的明月有遠(yuǎn)見。為了你,冒這點(diǎn)風(fēng)險也值了?!笔捥煊拥穆曇衾锶旧狭藥追譄崆?,“等我送走這口箱子,就回去找你,我的好新娘?!?/p>
“討厭,快去快回,春宵一刻值千金呢?!兵P明月的笑聲像銀鈴,卻冰冷得沒有一絲溫度。
腳步聲漸漸遠(yuǎn)去。
箱子里的鳳棲梧,唇角勾起一抹森冷的弧度。
真是蠢貨。
自以為天衣無縫的計劃,卻當(dāng)著她這個“當(dāng)事人”的面,把所有的底牌都掀了個干凈。
她非但沒死,還得到了最有價值的情報。
“霜骨”之毒么……
鳳棲梧的眼中閃過一絲專業(yè)的光芒。在她的領(lǐng)域里,越是奇詭的毒,就越能激發(fā)她的挑戰(zhàn)欲。
她靜靜地等待著,直到確定外面再無任何聲息。
她開始檢查自己所處的環(huán)境。這箱子做工精良,從內(nèi)里幾乎找不到縫隙。但任何鎖,都該有鎖孔。
她摸索著,冰涼的指尖觸碰著頭頂?shù)哪景澹辉谡醒朊搅艘粋€微小的凹陷。是鎖銷的位置。
她冷靜地抬手,從自己繁復(fù)的嫁衣發(fā)髻上,摸出了一根用以固定的金步搖。步搖的尾端尖銳而堅硬。
在現(xiàn)代,她能用一根回形針打開大部分民用鎖。古代這種結(jié)構(gòu)簡單的簧片鎖,對她來說,更是小菜一碟。
將步搖尖端探入鎖孔,凝神靜氣,指尖微動,只聽“咔噠”一聲輕響,箱蓋松動了。
鳳棲梧深吸一口氣,緩緩?fù)崎_頭頂?shù)哪景澹瑥倪@個憋屈的“新房”里坐了起來。
入目,是一片死寂的昏暗。
空氣中彌漫著淡淡的塵埃與草藥混合的味道,與外面靖王府張燈結(jié)彩的喜慶格格不入。這里就是傳聞中廢棄的院子——?dú)堅凭印?/p>
一支紅燭在不遠(yuǎn)處的桌上燃燒著,燭光微弱,將一個孤寂的影子投在斑駁的墻壁上。
鳳棲梧的目光,落在了影子的主人身上。
那是一個坐在輪椅上的男人。
他身著與她同款的大紅喜服,襯得他本就蒼白的臉色更顯清瘦。墨發(fā)如瀑,未曾束冠,隨意地披散在肩頭。他的眼睛緊閉著,長長的睫毛在眼瞼下投下一片淺淡的陰影,鼻梁高挺,薄唇緊抿,勾勒出一張俊美卻毫無生氣的臉。
即使是這樣落魄狼狽的姿態(tài),依舊難掩他骨子里那份曾睥睨天下的傲氣與鋒芒。
這就是靖王世子,蕭陌塵。
一個被全世界拋棄的“廢人”。
鳳棲梧沒有絲毫遲疑,她整理了一下身上凌亂的嫁衣,徑直走到他的面前。
她居高臨下地看著他,聲音不大,卻字字清晰,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冷靜與力量。
“想必你已經(jīng)聽到了,世子爺。你的新娘,在洞房花燭夜,跟著別的男人跑了。”
輪椅上的人,一動不動,仿佛只是一尊沒有靈魂的玉雕。
鳳棲梧毫不在意他的反應(yīng),繼續(xù)說道:“而我,鳳棲梧,本該是兵部侍郎府嫁給二公子蕭天佑的庶女,如今,被他們當(dāng)成垃圾,丟給了你?!?/p>
她頓了頓,目光銳利如刀,仿佛要刺透他緊閉的雙眼,看到他內(nèi)心深處的波瀾。
“他們說你雙腿已廢,身中奇毒,命不久矣。他們以為,把你我湊在一起,就是兩個廢物的結(jié)合,只能任由他們踩在腳下,成為他們平步青云的墊腳石?!?/p>
燭火輕輕跳動了一下,房間里靜得能聽到彼此的呼吸聲。
“但是,我不信命?!兵P棲梧緩緩蹲下身,平視著他,“我是一名大夫,專解天下奇毒。你的腿,你的毒,于我而言,并非絕癥?!?/p>
“蕭陌塵,你甘心嗎?甘心就這么被他們算計,從云端跌落塵埃,眼睜睜看著他們奪走你的一切,最后無聲無息地爛死在這座廢院里?”
她的聲音不高,卻帶著一種振聾發(fā)聵的魔力,狠狠地敲擊在人的心上。
“與我結(jié)盟。”鳳棲梧伸出了一只手,雖然纖細(xì),卻穩(wěn)定而有力,“我做你的刀,為你斬斷病痛的枷鎖;你做我的盾,為我抵擋前路的風(fēng)霜。我許你重回巔峰,你給我一世安穩(wěn)。這筆交易,你做不做?”
話音落下,周遭再次陷入了極致的沉寂。
男人依舊雙目緊閉,氣息微弱得仿佛下一秒就要斷絕。
然而,就在鳳棲梧那銳利如鷹隼的注視下,她清晰地看到,他那垂在眼瞼上、長如蝶翼的睫毛,幾不可察地,顫動了一下。
緊接著,她看到他放在輪椅扶手上的那只手,手指緩緩收緊,骨節(jié)根根凸顯,蒼白的手背上,青筋暴起,如蟄伏的虬龍,瞬間迸發(fā)出驚心動魄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