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 她說墓地里的聲音在叫她名字“你香燒歪咧?!蓖鯄衄幮Φ玫鮾豪僧敚?/p>
一腳踢了踢我的胳膊肘。那根剛點著的香,被她這一腳帶歪了角度,斜斜地插進土里,
看著像是跪得不太情愿的東西。我沒吭聲,只是又拔出來重新插了一次,
這回插得端端正正的,手還特意壓了壓香灰,壓緊些?;鹋枥锏募堝X燒得噼啪作響,
火光在墓碑前一跳一跳地,像是爬上去又退下來。后山的風透得很,不帶一絲人氣。
頭發(fā)貼在臉上冰冷冷的,皮膚下的骨頭都像被洗了個冷水澡。“你真信這個???貢品都帶了,
怕不是小學沒畢業(yè)咯?!蓖鯄衄幾旖翘糁?,語氣里全是打趣,還有點真心的鄙夷。
她湊過來看我手邊那幾樣東西:三柱香、一碟橘子,兩枚銅錢,還有些蠟燭頭和紙灰。
我仍然沒說話,只是默默把貢品擺得整整齊齊?!澳愀纱嗫膫€頭,說不定期末給你加績點。
”梁莎笑得更大聲,拿著手機對著我們一頓拍,語音里已經打開了短視頻錄制,“姐妹們,
大學女生午夜掃墓挑戰(zhàn)開始啦,我們五個好姐妹,看看誰先被抓走~”我站在最后頭,
沒擠進她們的鏡頭前。王夢瑤她們湊一塊兒,擺了幾個夸張的Pose,
還嘻嘻哈哈地模仿老港片里的臺詞,嘴里喊著什么“陰陽兩界,通個火呀”,
故意笑得很大聲。紙錢飄得滿地都是,被風吹得四處打旋,像誰的衣角斷了線。
我正低頭看貢品有沒有被吹跑,余光里卻瞥見墓碑后方閃過一個影子。那人影,彎著腰,
好像在撿什么東西。“誒,你有沒有看到那邊站個人?”我低聲問站旁邊的林橙。
她正拿著小鏡子涂口紅,頭都沒抬:“你是嚇傻了吧?這里能站人?這荒坡除了我們,
就是墳堆?!彼f得輕松,我卻感覺那個影子一直盯著這邊,像是等我們什么時候會回頭。
火盆的火快滅了,紙錢燒光,香也燒到根了。王夢瑤把錄好的視頻拿出來剪著,
還一邊哼著:“今晚小紅書爆點,別忘給我點贊?!蔽胰滩蛔¢_口:“我們走吧,
這地方……不對勁?!薄芭鹿戆??”梁莎一邊笑,一邊調侃,“全寢室就你帶貢品,
你最像NPC?!蔽覒械没貞紫?lián)炱鸬厣蠠5南慊液拖灎T頭。
她們幾個已經轉身往回走了,我走在最后,回頭看了一眼墓地。那時候,風突然停了。
周圍一下靜下來,像所有聲音都被人按了靜音鍵。連火星也不跳了。然后,就在這死寂里,
我聽到了一聲很低的咳嗽。那聲音就像從地底翻上來的,沙啞得不像人,
帶著一點水土沒干透的濕響?!啊~嵐……”我的脖子僵住了。那聲音叫的是我。
清清楚楚地,帶著點熟悉,卻更像是某種東西在我名字前面舔了一遍嘴唇。
可我從來沒說我名字。她們也沒喊我。更讓我后背發(fā)涼的是——那根香,是我偷偷點的。
貢品也是我躲著買的。兩枚銅錢,是我老家抽屜翻出來的老物件。沒人知道。我咽了口唾沫,
緩緩回頭。剛才那個空著的墓碑,此刻卻多出了一樣東西。照片。黑白的,貼在石碑正中,
有些泛黃,像是被人用舊漿糊貼上去的。照片里是個女孩,頭發(fā)長,面無表情地看著鏡頭。
下面,是一行剛刻上去的字——葉·嵐·之·墓“你站那干嘛?”梁莎在前頭喊我。
我猛地一抖神,再看那塊碑,干干凈凈,連塵土都沒有。沒有照片,沒有字,什么都沒有。
“你是不是中暑了?”林橙走過來,摸了摸我額頭,“手冷得跟死人似的?!蔽覜]發(fā)燒。
但那晚,我冷得從骨頭縫里透出汗?;氐綄嬍乙呀浭稽c過。我洗完臉,剛一推開門,
一股冷風撲面而來。寢室窗是關著的,風卻像從門縫里鉆出來,直往脖子里灌。燈在閃。
不是那種電壓不穩(wěn)的閃,是像誰按著開關,在一閃一閃地玩。王夢瑤坐在桌前,
臉色不太好看,鼠標動兩下,剪輯軟件“嗶嗶”地報錯,“怎么又卡了?
”她煩躁地把那段視頻拉出來看。幾人對著墓碑跳著古早靈異挑戰(zhàn)舞,一幀幀地剪。
就在鏡頭晃動的時候,畫面卡住了。那一幀,是從左邊入鏡的。一個穿白裙子的人,
站在她們身后,頭發(fā)遮著臉,背對著鏡頭,肩膀歪了一點,看不清五官。
我注意到那人的腳后跟。她穿的是一雙繡著紅線的老布鞋。我低聲問:“這是誰?
”王夢瑤臉色變了,啪地關了電腦,“剪不下去了,感覺邪門?!彼岩曨l一刪,
手都不帶抖的:“刪了,晦氣?!蔽沂裁匆矝]說。但心里開始隱隱覺得,這事,
不會就這么完。第二天一早,王夢瑤沒來上課。中午才晃晃悠悠回來,
臉整個腫得跟發(fā)面饅頭似的,牙關咬得緊,一邊用冰袋敷著,
一邊說:“昨晚有人在我耳邊說話……就是那種很低的聲音,一直在念我名字?!彼€說,
那聲音罵她:“貢品沒誠意。”我聽完,背后像被針扎了一樣。她們不知道,那句罵人的話,
是我心里一直最怕聽見的。那晚,我坐在床上翻手機,想找回剛才那個剪輯的視頻,
忽然發(fā)現(xiàn)圖庫里多了一段新視頻。拍攝角度,是從我們身后。像有人站在墓地石柱后面,
悄悄舉著鏡頭。畫面里,五個女生跪在紙錢前,點香、鞠躬、拍照,
每個人的動作都看得一清二楚。但最后鏡頭突然拉近,只拉我。我拿香的那一幕,
香灰落在手上,火星炸開。背景里響起一個女人的笑聲,像吸了一口血?!澳氵€挺懂規(guī)矩。
”我手機沒拍過這個角度。沒人拍得了這個角度。我當晚沒睡。半夜兩點,
王夢瑤突然坐起來,翻手機翻得像瘋了,“誰刪我視頻的?我拍的爆點視頻剪完了的,
現(xiàn)在一段都不見了!”她轉頭看我,眼圈紅得嚇人,“我相冊只剩下一張照片。
”她把照片點開。是我們寢室門后的墻壁。墻上貼著一排紅紙,
紅紙上是我們的名字——王夢瑤、梁莎、林橙、顧琳,然后是我。只有我那一張名字,
被圈了個紅圈?!罢l干的?!”她尖叫,“誰他媽這么無聊?”沒人說話。但我知道,
那張紅紙不是我們任何人貼的。我走近一點,瞥見我那欄名字下寫著兩行字:“貢品帶了。
記得還愿?!蔽液鋈幻靼琢?,有些人你敬了,她就會收下??赡銢]還,她也會記賬。
第二章 · 拍短視頻的手機,再也打不開第二天早上,梁莎的手機壞了。不是死機,
不是卡頓,而是徹底黑屏,毫無預警地像斷了氣一樣,一按不亮、二充不進電。
連個開機振動都沒。“靠,不會吧……”她對著手機愣了幾秒,
急匆匆抓著充電線和電源適配器,反復試了好幾遍,連關機鍵都按得手指發(fā)麻。
依舊毫無反應?!安皇亲蛱焱砩线€好好的嗎?我剪視頻還剪到一半的!”她聲音有點抖,
雖然試圖裝作若無其事,但我們幾個都看出來她不對勁了。“我剛換的,才用不到一個月,
五千多呢……”她臉色明顯變了,白得像剛刮完粉的墻皮。
我們陪她一起去了樓下那家修手機的小鋪子。修手機的老頭戴著一副老花鏡,皺眉一拆后殼,
頓了兩秒,說了句:“主板燒了。像是高溫灼燒,底層芯片全斷,芯片糊了。
”梁莎瞪大了眼:“怎么可能?我放床頭的,連床單都沒挨過。
”“你這情況……就像拿去燒烤了一遍。”老頭看了她一眼,“還有,
手機后蓋里頭有焦黑印子,位置很奇怪,就在鏡頭附近?!彼齑絼恿藙樱瑳]說話。
低頭那一瞬,我看見她脖子后面起了一小塊紅疹,像被什么東西燙過似的。
我們回到寢室的時候,她一路都很安靜。但剛一進門,
她就像是突然被什么東西拉回記憶里似的,臉色瞬間僵住,整個人像木了。
“是我說的……”她低著頭,坐在自己的床邊,雙手抱著腦袋,
開始小聲嘀咕:“是我自己說的……不是她讓我說的,
是我說我想紅……”我們幾個互相對視了一眼。“梁莎,你說啥呢?”她抬頭看我,
眼睛通紅,嗓音沙啞得不像話:“我那天晚上說……‘要是能爆個熱搜,
死也值了’……我真的只是說著玩,誰會當真啊……”她開始哆嗦,一只手死死抓著枕頭角,
指節(jié)發(fā)白?!拔也皇枪室獾摹皇撬屛艺f的……我只是想,
剪個靈異視頻蹭點熱度……”我聽著她一邊說,一邊搖頭,心里忽然發(fā)冷。她這模樣,
就像是知道自己要倒霉了。那一晚,我們誰也沒睡。夜里十點開始,她發(fā)燒了,發(fā)得很高,
臉通紅,渾身抽搐。她嘴里開始胡說八道,說得斷斷續(xù)續(xù)的。
“……不要……別抓我頭發(fā)……我不要像她那樣……我不想光頭……”林橙急得直哭,
阿依木手忙腳亂地用濕毛巾敷她額頭,我拿出手機想聯(lián)系校醫(yī),卻突然被她的尖叫嚇了一跳。
她一邊叫,一邊猛拍自己頭發(fā),像瘋了一樣地在抓。下一秒,我們看到,
她的頭發(fā)開始一撮一撮地掉。不是自然脫發(fā),是連根帶皮地往下扯,床單上很快就鋪了一層,
又黑又長的頭發(fā)混著汗水,貼得床單濕漉漉的。林橙嚇哭了,整個人靠墻不敢動。
阿依木發(fā)瘋一樣去找輔導員電話,我的手則僵在半空,不敢碰她。
我想起她說的那句——“死也值了”。這一刻,我第一次意識到,也許,那真不是一句玩笑。
—凌晨一點左右,她昏了過去。眼窩深陷,額頭上開始鼓起一個一個的小疹點,
看著像是被什么尖銳東西,一寸一寸從里面頂出來的。我咬著牙打120,值班醫(yī)生接了,
說正在趕來。通話剛掛斷,寢室的燈“啪”地滅了。漆黑的一瞬間,
整個世界像被拉進了另一個密閉空間。
耳邊響起墻角輕輕的“咔啦咔啦”聲——像是指甲刮玻璃,緩慢地、一點點地往屋里挪。
墻皮似乎被摳裂,有一小塊掉在地板上。幾秒鐘后燈光恢復,我回頭一看,梁莎昏迷著,
滿床是血和頭發(fā),而她床頭的牙杯里,赫然插著一根香。一根完完整整、剛剛燃盡的貢香。
我們根本沒人點香。那香還帶著一絲余煙,青色的,像是剛從地底冒出來的舊氣味。
我不記得我們誰在那天之后再碰過貢品。這東西,是從哪來的?—第二天,她被送進醫(yī)院,
醫(yī)生說是精神性腦熱導致的癲癇發(fā)作。但沒人能解釋她為什么會突然大量脫發(fā),
甚至眼白里也開始滲血絲。林橙回來后不敢一個人睡,在我床邊坐了半天,臉色比紙還白。
“她說‘死也值了’對吧?”林橙喃喃地,“是不是我們每個人……說過的話,
都被它聽見了?”我沒吭聲。王夢瑤一直坐在自己的床上,抱著枕頭,眼神空洞,像丟了魂。
她低聲說:“我不想玩了?!薄澳翘煳遗囊曨l的時候,我說了一句玩笑話,‘墓碑那么多,
不差咱五個’,我當時是笑著說的,我以為不算數(shù)的?!蔽铱粗哪槪劢欠杭t,
聲音低到快聽不清?!叭~嵐,你那天燒香的貢品……放哪了?
”我愣了一下:“就最中間那塊墓碑底下。我……沒記墓主名字。”她閉上眼點了點頭,
“我那天晚上夢見,那根歪掉的香燒了一半,掉下來了,被一只手接住。
”“那手把香灰抹在嘴上,然后說——她沒誠意?!蔽液韲蛋l(fā)緊,不知道怎么接這句話。
林橙忽然冒出一句:“你們還記得嗎?那天晚上我們回來,寢室門上貼著紅紙。
”“紅紙下面寫著一行字:‘一個一個來,輪不到她?!薄澳莻€‘她’,是不是你?
”她看著我,目光帶著疑惑,又似乎摻雜一點不安。我沒回答。那句話我也記得。
我確實是唯一一個帶了貢品的人??晌乙矝]做錯什么,我只是覺得那地方陰,怕出事,
僅此而已?!翘焐钜?,我去樓道盡頭洗臉,水嘩嘩地流著。我抬起頭,
鏡子里多了一個模糊的黑影。站在我身后,距離不遠,頭低著,看不清臉。我猛地回頭,
后面空空的。再轉回鏡子時,水龍頭流出的水突然變紅,濃稠的紅色,有股說不出的腥味,
像是生肉久了發(fā)臭的那種。我腿一軟,靠在瓷磚邊上,腦子一片空白。就在這時,
我手機響了一下。一個陌生號碼發(fā)來一段語音。我不想點,但手指像是自己動的,一下點開。
語音很短。是方言,說話像哼童謠一樣,尾音拖得極長,壓得很低,
像是躲在棺材底下喘氣的人:“貢品帶了。該還愿了。”我聽得懂。我從小在鄉(xiāng)下長大,
這種語調是老一輩念咒時才有的。我確定自己沒許愿??上乱幻耄?/p>
手機屏幕跳出一個系統(tǒng)提示:“你那晚說過一句話:‘希望我不是第一個出事的。
’”—我愣在原地,整個人都冷了。原來,我們說的每一句話,都被聽見了。而且,它,
一個接一個,在“兌現(xiàn)”。第三章 · 她們按順序,一個個開始出事阿依木出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