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婚夜,凌霄君剖開我的手腕取血。 “太陰之體,合該助本君登仙。” 賓客席間,
夫君江硯舟青衫微動,袖中藏著一紙《卻聘書》。 我咬碎舌尖,
滾燙的血混著恨意噴向祭壇古鏡。 鏡面驟然裂開萬丈深淵。
凌霄君狂笑凝固:“溯世鏡…怎會被污血喚醒?” 當(dāng)深淵吞噬神殿時,
江硯舟攥住我染血的手腕。 “夫人,”他聲音浸透雨夜寒涼,“這枷鎖,你我今日砸了它。
”一、金籠照微丹陛之下,三百素衣少女匍匐如雪。殿宇穹頂高懸,
巨燭燃起的明光潑灑下來,將每一片金磚都灼得滾燙。這輝煌卻浸透骨髓的冰冷,
絲絲縷縷纏繞在謝照微赤裸的腳踝上。腕間新割開的傷口被金線粗暴貫穿,
血珠順著那冰冷的金線滾落,一滴、兩滴,匯入丹陛中央那只巨大的青銅夔紋方鼎。
鼎中粘稠的暗紅液體,映著她慘白如紙的臉。
“吉時已至——”司儀尖利的唱喏撕裂凝滯的空氣,尾音拖得極長,
在空曠的殿宇內(nèi)撞出空洞的回響。丹陛盡頭,凌霄君端坐于玄玉雕琢的寶座之上。
他并未身著吉服,一襲玄色戰(zhàn)袍,暗金夔紋在燭火下流淌著噬人的冷光。他垂眸,
目光如冰錐,穿透鼎中裊裊升起的猩紅血霧,精準(zhǔn)地釘在謝照微身上?!疤幹w,
”他開口,聲音不高,卻沉沉壓下滿殿的呼吸,帶著一種碾碎神魂的重量,
“天地間至陰至純的爐鼎。合該…助本君登臨無上仙途。”話音落處,
一股沛然莫御的巨力驟然壓下!謝照微喉頭一甜,脊骨發(fā)出不堪重負(fù)的呻吟,
雙膝狠狠砸在冰冷的金磚上。痛楚尖銳,
卻遠(yuǎn)不及心口那團(tuán)被反復(fù)碾磨、早已冰冷僵硬的屈辱與恨意。她被迫仰起頭,
視線越過鼎中翻騰的血霧,撞上凌霄君那雙深不見底、唯有赤裸掠奪欲望的眼。目光所及,
殿中賓客席列森嚴(yán)。世家宗主、仙門魁首…一張張臉孔在燭光下模糊又清晰,
敬畏、艷羨、貪婪,唯獨(dú)不見一絲波瀾。她的視線艱難地移動,掠過那些冰冷的面具,終于,
在靠近殿門最末的角落里,尋到一點(diǎn)青痕。江硯舟。她名義上的夫君,
此刻正安靜地坐在那里。一身半舊的青衫,洗得微微泛白,與滿殿錦繡格格不入。
他垂著眼瞼,專注地盯著自己面前的酒盞,仿佛那渾濁的液體里藏著什么無上真意。
一只骨節(jié)分明的手隨意擱在膝頭,袖口微垂,掩住了內(nèi)里。謝照微知道那袖中藏著什么。
一紙薄薄的素箋,上面墨跡未干,是她昨日親眼看著他揮毫寫就的《卻聘書》。他寫得極慢,
每一筆都似有千鈞之重——“…寒門微軀,不堪仙君厚賜,唯愿攜拙荊歸隱林泉,
躬耕自足…”字字句句,皆是徒勞的掙扎,在這滔天權(quán)勢面前,輕飄如塵埃??纱丝?,
他袖中那點(diǎn)微弱的墨痕,卻成了這血色囚籠里,唯一刺向她的光。
凌霄君并未在意那角落里的塵埃。他緩緩抬起右手,五指虛張。
一股無形的吸力瞬間攫住謝照微的腕骨!傷口處驟然劇痛,
仿佛整條手臂的骨髓都要被抽吸殆盡。金線嗡鳴,鼎中暗血驟然沸騰,翻涌起更高的浪頭,
一股令人作嘔的甜腥氣彌漫開來,壓過了殿中濃郁的龍涎香?!斑溃?/p>
”細(xì)碎的痛吟不受控制地從謝照微齒縫間溢出。視野開始發(fā)黑,眩暈感如潮水般沖擊著神智。
她看見凌霄君唇邊浮起一絲志在必得的、近乎愉悅的弧度,仿佛在欣賞一件即將完成的杰作。
不能!絕不能就此淪為爐鼎,化作他人登仙路上的一捧枯骨!
一股兇戾之氣自丹田深處轟然炸開,瞬間沖散了眩暈與劇痛。謝照微猛地咬下!
舌尖被銳齒狠狠撕裂,一股滾燙的、帶著鐵銹腥甜的熱流瘋狂涌入口腔。
那不是被迫流出的太陰之血,是她用盡所有恨意與不甘凝聚的烈火!就在凌霄君指訣微變,
即將引動鼎中血?dú)獾膭x那,謝照微拼盡最后一絲力氣,猛地?fù)P首!
“噗——”一道灼熱的血箭,混著碎裂的舌尖血肉,如同燃燒的隕星,
裹挾著她所有的不屈與詛咒,
直直噴向丹陛最高處——那面靜靜懸浮在凌霄君寶座之后、古老而晦暗的青銅古鏡!血污,
骯臟的、滾燙的、飽含恨意的凡血與碎肉,狠狠濺在布滿歲月蝕痕的鏡面之上。
時間仿佛凝固了一瞬。凌霄君唇邊的笑意驟然僵死,
眼中第一次掠過一絲清晰的愕然與……難以置信。
“污血……怎敢……”他低沉的驚疑尚未出口,異變陡生!“嗡——!
”一聲沉悶至極、仿佛來自遠(yuǎn)古洪荒的巨震,猛地從鏡面深處炸開!那聲音并非響在耳畔,
而是直接轟擊在每一個生靈的神魂之上!殿中修為稍弱者,瞬間七竅流血,癱軟在地。
那面沾滿污血的古鏡驟然爆發(fā)出刺目的幽光!鏡面不再是冰冷的金屬,它活了!
無數(shù)道扭曲的、深不見底的黑色裂痕在幽光中瘋狂蔓延、炸裂,瞬息間布滿整個鏡面,
如同深淵張開了巨口。一股無法形容的恐怖吸力從中爆發(fā)出來,冰冷、死寂,
帶著吞噬萬物的意志!殿宇堅(jiān)固的梁柱發(fā)出不堪重負(fù)的呻吟,琉璃瓦片暴雨般簌簌墜落,
在地面砸得粉碎。巨大的燭臺轟然傾倒,火焰舔舐著華美的帳幔,濃煙滾滾而起。
那口吞噬了無數(shù)太陰之血的青銅夔紋方鼎首當(dāng)其沖,被無形的巨力硬生生拔起,扭曲變形,
哀鳴著被扯向那鏡中的深淵裂口!“溯世鏡!”凌霄君終于失聲厲吼,
寶相莊嚴(yán)的臉上第一次出現(xiàn)裂痕,那是計(jì)劃徹底失控的驚怒,“不可能!
唯有月晦夜生的純凈之血方可…這污穢…怎能喚醒它?!”混亂如怒潮席卷。
賓客席早已化作煉獄,桌椅翻飛,人影奔逃,驚惶的尖叫與靈力爆發(fā)的光芒混雜一片。
禁錮著謝照微腕骨的金線,在那恐怖的吸力下寸寸崩斷!
就在她即將被混亂的氣流卷向那深淵裂口之際,一股截然不同的力量猛地攥住了她的手腕!
冰冷,帶著雨夜般的潮濕寒意,卻又異常堅(jiān)定。謝照微猝然回頭。是江硯舟!
他不知何時竟已穿過混亂的人潮與崩塌的殿宇,來到了她的身側(cè)。半舊的青衫被勁風(fēng)撕扯,
沾滿了煙塵與飛濺的血點(diǎn),狼狽不堪。那張總是顯得過分清雅溫潤的臉上,
此刻卻只有一種近乎鋒利的沉靜。額發(fā)被汗水與煙灰黏在鬢角,
映得他眼底那簇跳動的火焰愈發(fā)清晰——那是破釜沉舟的決絕。他緊緊攥著她的手腕,
指節(jié)因用力而泛白,掌心卻傳來一絲奇異的、近乎安撫的微溫。幽光在他身后狂舞,
深淵的裂口如同巨獸之喉,噴吐著毀滅的氣息。巨大的梁木裹著火焰,
轟然砸落在他們幾步開外,濺起一片灼熱的碎石與火星。“夫人,
”他的聲音穿透了殿宇崩塌的轟鳴與烈焰燃燒的噼啪,清晰地傳入她耳中,
帶著一種斬?cái)嘁磺泻舐返暮疀?,卻又奇異地蘊(yùn)著支撐的力量,
“這枷鎖——”他攥著她手腕的力道驟然加重,目光越過她,
死死盯住丹陛之上臉色鐵青、正試圖強(qiáng)行鎮(zhèn)壓溯世鏡暴動的凌霄君,一字一句,
砸落在天地崩裂的巨響中:“——你我今日,砸了它!”話音未落,腳下整片金磚轟然塌陷!
溯世鏡爆發(fā)的幽光徹底吞沒了他們立足之處。
冰冷刺骨的吸力裹挾著破碎的磚石、燃燒的火焰、驚恐的殘影…以及緊緊相扣的兩只手,
一同墜入那鏡面裂開的、深不見底的黑暗深淵。二、無枷書劫山風(fēng)卷著松濤,
撞在“無枷書齋”的竹籬上,嗚嗚咽咽。謝照微舀起一瓢冰冷的溪水,潑在石階前。
水漬蜿蜒,洇開幾片暗紅。那是她昨日洗衣時,腕上未愈的舊傷又裂了。
她盯著那抹刺目的紅,眼神卻比溪水更冷。江硯舟青衫半卷袖,正俯身于一方粗糙木案前,
握著一截禿筆,在泛黃的粗紙上落字。墨是新磨的,帶著松煙的苦香,字跡瘦硬清峻,
筋骨嶙峋?!盁o枷書齋”四字。他寫得極慢,每一筆都仿佛在鑿刻山石,又似在無聲吶喊。
額角沁出細(xì)汗,沾濕了幾縷散下的發(fā)絲。謝照微默默走到他身后,
將一碗晾得溫?zé)岬乃幏旁诎附恰K幹瓭夂?,倒映著他清減的側(cè)臉?!俺幹??!彼曇舨桓?,
帶著山野的涼氣,“不必如此?!苯幹酃P尖一頓,墨點(diǎn)微凝,
隨即又穩(wěn)穩(wěn)劃開:“總要有個名目,才好讓山下的娃娃們識幾個字,知些道理。這‘枷’字,
我寫得不好。”他抬眼望她,眸底深處有未熄的星火,映著山居的清寂,卻比往日更亮,
“照微,我們活著,便是道理?!遍T扉吱呀輕響,打斷了片刻沉凝。
風(fēng)卷進(jìn)一股濃烈到近乎妖異的脂粉香,瞬間蓋過了松煙墨與草藥的氣息。
一道緋紅的身影立在門口,如一團(tuán)燃燒的火焰,灼燒著簡陋書齋的素凈。是楚映雪。
她依舊穿著戰(zhàn)神殿使的勁裝,金線繡著猙獰的夔紋,腰間懸著沉重的玄鐵令牌。只是今日,
那張明艷逼人的臉上,多了一絲奇異的、近乎討好的笑容,顯得僵硬而不自然。
她手中捧著一只巴掌大的描金螺鈿盒子,那濃得化不開的異香正是從中散發(fā)出來?!爸x夫人,
”楚映雪的聲音帶著一種刻意的甜膩,眼神卻空洞,仿佛隔著一層看不見的琉璃望著謝照微,
“山下新得的‘醉胭脂’,說是西海鮫人淚混了百年朱砂,最是養(yǎng)顏。想著夫人玉骨冰肌,
正相配。”她將盒子往前一遞,指尖蔻丹如血。謝照微沒動。
她的目光掠過那精致的螺鈿盒子,落在楚映雪空洞的眼眸深處,
又滑向她手腕——一只極細(xì)、幾乎隱入肌膚的暗金色鐲子,正閃著幽微的光。鎖情鐲。
戰(zhàn)神殿控制高階女使的秘器?!俺媚锖靡?,心領(lǐng)了?!敝x照微聲音平淡無波,拒人千里,
“山野之人,用不著這些?!背逞┠樕系男θ萁┝艘幌?,
那空洞的眼底似乎掠過一絲極快的掙扎,快得讓人以為是錯覺。
她固執(zhí)地又將盒子往前遞了遞,語氣帶上不容拒絕的意味:“夫人何必推辭?此物珍貴,
唯有夫人這般…太陰之體,才配享用?!弊詈笏膫€字,她說得又輕又慢,
帶著某種冰冷的暗示。江硯舟擱下筆,站起身,青衫微動,
已不著痕跡地?fù)踉谥x照微身前半步。他臉上掛著溫和疏離的書生笑意,
拱手道:“楚神使厚贈,實(shí)不敢當(dāng)。拙荊素喜清淡,這胭脂香氣濃烈,怕是不慣。
還請神使收回?!彼藨B(tài)謙恭,言辭有禮,卻像一道無形的墻。楚映雪盯著他,
那空洞的眼神里似乎有什么東西在緩慢凍結(jié)。她沒再看謝照微,
只將那螺鈿盒子往旁邊小幾上重重一擱,發(fā)出一聲脆響?!安蛔R抬舉?!彼淅渫鲁鏊膫€字,
緋紅的身影卷著那濃烈刺鼻的脂粉氣,旋風(fēng)般消失在門外。山風(fēng)灌進(jìn)來,
吹得案上未干的“無枷”二字墨跡微漾。那盒“醉胭脂”,
被謝照微隨手丟進(jìn)了屋后最深的溪澗。冰冷的溪水裹挾著那刺目的緋紅與濃香,打著旋,
沉入幽暗的水底石縫。三日后,山下“藏嬌閣”老鴇撕心裂肺的嚎哭,如同淬了毒的鉤子,
直直扎上山來。一夜之間,閣中數(shù)十位當(dāng)紅的姑娘,凡用過新得的一批“醉胭脂”者,
面皮皆如蠟融般剝落,露出底下猙獰的血肉白骨!昔日脂粉堆疊的銷金窟,成了人間煉獄。
慘嚎聲、詛咒聲、皮肉腐爛的腥臭氣,直沖云霄。消息裹著血腥味傳開時,
江硯舟正帶著幾個村童在溪邊辨認(rèn)藥草。他猛地直起身,臉色瞬間褪盡血色,
指尖捏著的一株止血草無聲滑落,被溪水卷走。“是那盒胭脂!”謝照微的聲音冷得掉冰渣。
江硯舟閉了閉眼,再睜開時,眼底是沉沉的痛與冰冷的怒焰。他猛地轉(zhuǎn)身沖回書齋,
抓起案上禿筆,鋪開一張新的粗紙。墨汁飽蘸,筆走龍蛇,不再是清雋的“無枷”,
而是鋒芒畢露、字字如刀的檄文!筆鋒刮過粗糲的紙面,發(fā)出沙沙的聲響,帶著金戈之氣。
《問天疏》。他不再隱晦,不再迂回。筆鋒直指戰(zhàn)神殿凌霄君,控訴其以邪物殘害無辜女子,
行徑卑劣,罔顧天道人倫!每一個字都像燒紅的烙鐵,灼燒著紙張,
也灼燒著這方被強(qiáng)權(quán)籠罩的天地。墨跡未干,他便卷起那紙滾燙的控訴,疾步下山。
謝照微追至門邊,山風(fēng)掀起她素色的裙裾,獵獵作響。她望著他決然沒入林間的青色背影,
心頭猛地一沉,仿佛有什么冰冷的東西正在無聲碎裂。山雨欲來,風(fēng)滿書齋。
江硯舟的《問天疏》,并未能遞上凌霄君的案頭。它如同投入死水的一塊巨石,
只激起了戰(zhàn)神殿冰冷而殘酷的回應(yīng)。追兵來得比山雨更急。夜色如墨,
將“無枷書齋”緊緊裹住。竹籬外,數(shù)十道黑影無聲矗立,玄甲覆面,
只露出一雙雙毫無感情的眼睛,手中長刀在微弱的星光下泛著幽藍(lán)的冷光。
濃重的殺氣壓得連蟲鳴都噤了聲。為首一人,正是楚映雪。她依舊一身緋紅,
在沉沉夜色中如同凝固的血塊,眼神空洞,手腕上的鎖情鐲幽光閃爍,
將她整個人都襯得如同一具精致的人偶。沒有言語,只有楚映雪一個冰冷的手勢。
玄甲武士如鬼魅般撞破竹籬,刀光卷著死亡的寒氣,直撲書齋!
就在刀鋒即將撕裂薄薄門板的剎那——“嗤啦!”一道刺耳的銳響劃破死寂!
一道佝僂枯瘦的身影,如同從地底鉆出的老樹根,鬼魅般出現(xiàn)在書齋門前。
是那個常在山腳拾柴、沉默寡言的盲眼婆子!她手中沒有武器,
只有一支磨得發(fā)亮、似乎隨時會斷開的舊木簪。此刻,那支不起眼的木簪,
正被她枯瘦如鷹爪的手指捏著,以一種快得超越視覺極限的速度,在身前虛空疾劃!
簪尖劃過空氣,竟帶起尖利的破空聲,留下道道凝而不散的、肉眼可見的淡金色軌跡!
那軌跡并非雜亂無章,瞬間便構(gòu)成一張繁復(fù)詭譎、散發(fā)著古老蒼涼氣息的符紋大網(wǎng),
橫亙在書齋門前!沖在最前的兩名玄甲武士收勢不及,一頭撞上那淡金色的符網(wǎng)!“嗡——!
”一聲沉悶的震鳴。兩名彪形大漢如遭萬鈞重錘轟擊,玄甲瞬間扭曲變形,
發(fā)出令人牙酸的呻吟。他們連慘叫都來不及發(fā)出,身體便詭異地倒飛出去,
狠狠砸在后面同伴身上,筋骨碎裂聲清晰可聞!淡金色的符網(wǎng)光芒一閃即隱,
只余下空氣中彌漫的焦灼氣息和淡淡的血腥味。盲眼婆子枯槁的面皮紋絲不動,
渾濁無光的眼珠“望”向前方混亂的黑影,嘶啞的喉嚨里擠出兩個字,
干澀如砂石摩擦:“滾。”楚映雪空洞的眼眸終于動了動,一絲冰冷的怒意浮起。
她緩緩抬手,手腕上的鎖情鐲幽光大盛,一股更為狂暴的靈力波動開始在她掌心凝聚。
書齋內(nèi),江硯舟死死按住謝照微欲拔劍的手腕。他的臉色在昏暗的油燈下白得嚇人,
唇緊緊抿著,目光穿透門板的縫隙,死死盯著外面那枯瘦卻如山岳般擋在前方的佝僂背影,
還有楚映雪掌中越來越刺目的光芒。指尖冰涼,微微顫抖。突然,
一股沛然莫御、如同整個天空都傾覆下來的恐怖威壓,毫無征兆地降臨!籠罩了整個山頭!
盲眼婆子布下的淡金符網(wǎng),在這威壓之下如同陽光下的薄雪,無聲消融、崩解!風(fēng)停了,
蟲鳴徹底死寂。連楚映雪掌中凝聚的靈光都瞬間黯淡下去,
她空洞的臉上第一次清晰地浮現(xiàn)出敬畏與恐懼交織的神色,不由自主地單膝跪地。一道身影,
仿佛自九天之上踏月而來。玄色戰(zhàn)袍在無風(fēng)的夜色中自然垂落,
暗金夔紋流淌著漠視眾生的冰冷光澤。凌霄君并未看那跪伏的楚映雪,
也未看那如臨大敵、喉頭咯咯作響的盲眼婆子。他那雙深不見底、如同寒潭冰封的眸子,
穿透薄薄的竹墻,精準(zhǔn)無比地鎖定了書齋內(nèi)油燈旁,那道青衫磊落的身影。
視線如有實(shí)質(zhì)的冰錐,狠狠刺入江硯舟的識海!“噗——!”江硯舟渾身劇震,如遭重?fù)簦?/p>
一口滾燙的鮮血狂噴而出,盡數(shù)灑在案頭那幅墨跡淋漓的《問天疏》上!猩紅刺目,
瞬間洇透了紙背,也染透了他半舊的青衫。他再也支撐不住,整個人如同被抽掉了所有骨頭,
頹然向后倒去,撞翻了燈盞。油燈哐當(dāng)墜地,火苗掙扎了幾下,倏然熄滅。黑暗中,
只剩下他粗重破碎的喘息,和鮮血滴落在冰冷地面的聲音——嗒…嗒…書齋內(nèi),
陷入一片死寂的黑暗。唯有濃重的血腥味彌漫開來,帶著令人窒息的絕望。
三、燼途黑暗吞噬了一切。謝照微甚至聽不到自己的心跳,
只有背上江硯舟那微弱得仿佛下一刻就要斷絕的呼吸,滾燙地烙在她的頸側(cè)。
血腥氣濃得化不開,混著他身上那股清苦的墨香與草藥味,變成一種令人作嘔的絕望氣息。
她咬破了唇,鐵銹味在口中彌漫,用這痛楚強(qiáng)壓下幾乎撕裂胸膛的恐懼,
將他冰冷沉重的身體又往上顛了顛,用撕下的衣帶死死縛在自己背上。指尖觸到他腕骨,
那里曾經(jīng)溫潤執(zhí)筆,此刻卻軟塌塌地垂著,靈根盡碎的痛楚似乎已抽干了他所有生氣。
不能再留!盲眼婆子以命相搏爭取的瞬息,稍縱即逝!她撞開書齋的后窗,
像一頭被逼入絕境的母獸,背著她的夫君,一頭扎進(jìn)后山無邊無際的、比墨汁更濃的黑暗里。
荊棘撕扯著她的裙裾和裸露的皮膚,留下道道火辣辣的痛楚。嶙峋的山石硌得赤足鉆心疼痛,
每一步都踏在刀尖上。背后的重量越來越沉,江硯舟的氣息微弱得如同風(fēng)中殘燭。她不敢停,
也不能停。耳畔是呼嘯的山風(fēng),夾雜著遠(yuǎn)處追兵冰冷的呼喝和戰(zhàn)靴踏碎枯枝的脆響,
越來越近!那聲音如同附骨之蛆,死死咬在身后。
“咳…放…”背上傳來一聲幾不可聞的囈語,氣若游絲?!伴]嘴!
”謝照微從牙縫里擠出兩個字,帶著血腥的狠厲。她猛地發(fā)力,幾乎將唇咬穿,
拼盡最后一絲力氣沖上一片布滿嶙峋怪石的高坡。腳下突然一滑,碎石嘩啦啦滾落。
她一個踉蹌,帶著背上的人狠狠向前撲倒!“砰!”身體重重砸在冰冷堅(jiān)硬的地面上,
塵土嗆入口鼻。劇痛從膝蓋和手肘傳來,骨頭似乎都錯了位。更糟糕的是,
背上的重量猛地壓下來,江硯舟發(fā)出一聲壓抑到極致的悶哼,徹底沒了聲息。完了。
絕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間淹沒了她。她撐著手臂,艱難地抬起頭。前方,
是深不見底的斷崖。夜風(fēng)從崖底呼嘯而上,帶著刺骨的寒意和死亡的氣息。身后,
追兵的火把光影已經(jīng)穿透稀疏的林木,如毒蛇般蜿蜒逼近,
冰冷的鎧甲摩擦聲和沉重的腳步聲清晰可聞,帶著森然的殺意,將退路徹底封死!天羅地網(wǎng),
插翅難逃!“在那邊!斷崖邊!”有人厲聲高喝,火把的光猛地朝這邊聚攏!
謝照微伏在冰冷的巖石上,身下是昏迷瀕死的夫君,前方是絕路深淵,身后是索命追兵。
無邊的黑暗擠壓著她,仿佛要將她碾碎。腕間的舊傷在劇烈的掙扎中崩裂,
溫?zé)岬难樦讣獾温洌瑵B入身下冰冷干燥的泥土。
就在那滴血觸碰到大地的瞬間——“嗡……”一聲極其輕微、仿佛來自大地深處的脈動,
驟然響起!緊接著,不可思議的一幕發(fā)生了!以她滴血之處為中心,
腳下那片焦黃枯槁、只有幾叢頑劣荊棘的荒蕪石坡,
如同被無形的巨手猛地按下了生長的快進(jìn)鍵!無數(shù)細(xì)嫩的、帶著露珠的草芽,
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瘋狂破土而出,轉(zhuǎn)瞬便躥起尺余高!這僅僅是開始!
點(diǎn)點(diǎn)微光在草葉間閃爍,花苞如同被吹脹般迅速膨大、綻放!不是尋常山花,
而是大片大片從未見過的異種——花瓣細(xì)長如劍,邊緣帶著鋒利的鋸齒,
色澤是妖異濃烈的猩紅,花蕊處跳動著幽藍(lán)的冷焰!它們瘋狂蔓延、纏繞、拔高!眨眼之間,
一片由猩紅鋸齒花瓣與幽藍(lán)火焰組成的、高達(dá)數(shù)丈的詭異花海,如同憑空升起的血色屏障,
蠻橫地橫亙在謝照微與追兵之間!花海瘋長,枝葉摩擦發(fā)出令人牙酸的沙沙聲,
濃烈到刺鼻的甜腥花香瞬間彌漫開來,壓過了血腥與塵土的氣息。追兵們猝不及防,
沖在最前的幾人收勢不及,一頭撞進(jìn)那瘋狂扭動的花海!“啊——!
”凄厲的慘嚎驟然劃破夜空!那些猩紅鋸齒狀的花瓣,竟如同活物般猛地卷曲、收攏,
死死纏裹住闖入者!花瓣邊緣的利齒輕易切開玄甲,深深嵌入皮肉!
花蕊中跳動的幽藍(lán)火焰更是如同附骨之蛆,沾上便猛烈燃燒,瞬間點(diǎn)燃了鎧甲下的血肉!
火光跳躍,映照著被花藤纏繞、瘋狂扭動掙扎的人影,如同地獄深處爬出的惡鬼之舞。
慘叫聲、火焰燃燒的噼啪聲、花藤勒緊骨肉的咯吱聲混雜在一起,令人毛骨悚然!
這突如其來的恐怖異變,硬生生阻住了追兵兇猛的腳步!后面的人駭然止步,
驚疑不定地望著眼前這片妖異燃燒的血色花墻,火光在他們驚懼的臉上明滅跳動?;êV螅?/p>
謝照微撐起身,驚愕地看著眼前這由自己鮮血點(diǎn)化而出的、充滿殺戮氣息的荊棘屏障。
她沾血的指尖微微顫抖,一股陌生的、冰冷而磅礴的力量,正從她撕裂的腕間傷口,
隨著奔流的血液,洶涌地注入腳下的大地!每一次心跳,都仿佛與這片瘋狂生長的花海共鳴!
“妖女!果然是邪祟!”追兵中有人厲聲嘶吼,帶著恐懼的顫音,“放箭!燒死她!
”冰冷的箭鏃在火光下閃爍寒光,弓弦繃緊的吱嘎聲刺耳響起。就在千鈞一發(fā)之際!
一道比夜色更濃、比閃電更疾的黑影,裹挾著令人靈魂顫栗的瘋狂殺意,
如同隕星般自九天之上狠狠砸落!目標(biāo),赫然是追兵后方,
那被簇?fù)碓诤诵摹⑿劢鸺y的身影——凌霄君!黑影墜地的剎那,狂暴的沖擊波轟然炸開!
堅(jiān)硬的山石地面如同豆腐般被撕裂、掀起!煙塵碎石呈環(huán)狀猛烈擴(kuò)散,
將周圍的玄甲武士如同草芥般掀飛出去,慘嚎聲連成一片!煙塵稍散,現(xiàn)出來者身形。
竟是一個女子。她穿著一身早已看不出原本顏色、被血污和塵土浸透的破爛長裙,赤著雙足,
腳踝上還殘留著半截?cái)嗔训某林匦F鎖鏈。長發(fā)凌亂如枯草,遮住了大半張臉,
只露出線條優(yōu)美卻異常蒼白尖削的下頜。她微微佝僂著背,姿態(tài)扭曲而詭異,
像一具被強(qiáng)行拼湊起來的破碎人偶。唯有一雙眼睛,透過亂發(fā)的縫隙露出來,
那里面燃燒著一種近乎非人的、癲狂到極致的火焰,死死鎖定著煙塵中臉色鐵青的凌霄君!
“傀…虞驚鴻?!”凌霄君的聲音第一次帶上了無法掩飾的驚怒與難以置信的波動,
如同平靜冰面驟然炸開的裂痕,“你怎么可能掙脫禁制?!
”那如同破碎人偶般的女子——虞驚鴻,喉嚨里發(fā)出一陣嗬嗬的、如同破風(fēng)箱般的低啞笑聲,
帶著令人骨髓發(fā)寒的瘋狂。她沒有回答,回答凌霄君的,
是她那只布滿污垢、指甲斷裂的右手!那只手五指箕張,以一種超越極限的速度,
帶著撕裂空氣的尖嘯,狠狠抓向凌霄君的面門!指尖所過之處,
空間都仿佛被強(qiáng)行扭曲、撕裂,留下五道漆黑的、久久不散的裂痕!快!狠!絕!
帶著積郁三百年的滔天恨意與焚盡一切的癲狂!凌霄君瞳孔驟縮!倉促間,
玄袍之上暗金夔紋驟然亮起,一層凝若實(shí)質(zhì)的玄色光盾瞬間浮現(xiàn)于身前!“轟——?。?!
”利爪與光盾悍然對撞!震耳欲聾的巨響如同山崩!狂暴的氣浪以碰撞點(diǎn)為中心,
呈肉眼可見的環(huán)形瘋狂炸開!地面如同波浪般劇烈起伏!距離稍近的玄甲武士,
連慘叫都來不及發(fā)出,便被這純粹的力量沖擊撕成了碎片!血肉殘肢混合著碎石塵土,
如同暴雨般潑灑開來!光盾劇烈閃爍,發(fā)出刺耳的哀鳴,
竟被那五道蘊(yùn)含恐怖力量的漆黑指痕硬生生撕開了數(shù)道猙獰的缺口!
狂暴的能量亂流順著缺口瘋狂涌入!“呃!”凌霄君悶哼一聲,臉上從容盡失,
身體竟被這狂暴無比的一爪之力震得向后踉蹌了半步!
玄色戰(zhàn)袍的袖口無聲無息地化作了飛灰,露出下方微微顫抖的手臂,
臂上赫然留下五道深可見骨、焦黑翻卷的恐怖爪痕!金色的神血,第一次從他身上淌下!
煙塵碎石簌簌落下。虞驚鴻一擊得手,身形卻詭異地飄退數(shù)丈,
落在那片妖異的猩紅花海邊緣。她佝僂著背,赤足踩在冰冷尖銳的碎石上,
破爛的裙裾在狂暴的氣流中獵獵飛舞,露出布滿新舊傷痕的小腿。亂發(fā)被風(fēng)掀起幾縷,
露出小半張臉——蒼白得毫無血色,五官卻精致得如同玉琢,只是那雙眼睛,
燃燒的癲狂火焰下,是深不見底、足以凍結(jié)靈魂的冰冷恨意。她微微歪著頭,
看著凌霄君臂上那五道流著金血的焦黑傷口,喉嚨里再次溢出那種破碎而詭異的嗬嗬笑聲,
仿佛看到了世間最滑稽的景象?!班馈柘鼍彼穆曇羲粏「蓾?,
像生銹的刀片刮過骨頭,每一個字都淬著劇毒,“被自己煉的‘廢傀’…抓傷的滋味…如何?
”她伸出舌尖,舔了舔自己指甲縫里沾染的一絲金色神血,動作帶著一種妖異而殘忍的魅惑,
眼神卻越發(fā)瘋狂冰冷。“別急…”她盯著臉色鐵青的凌霄君,
咧開一個近乎撕裂嘴角的、毫無溫度的笑容,“這…只是開始!”話音未落,
虞驚鴻猛地抬頭,那雙燃燒著瘋狂恨意的眸子,第一次清晰地穿透亂發(fā),
精準(zhǔn)地釘在花海之后、伏在江硯舟身旁的謝照微身上!那眼神,
如同瀕死的兇獸看到了唯一的同類,帶著不顧一切的、玉石俱焚的決絕!
“太陰之血…還等什么?!”她嘶聲厲嘯,聲音尖利得幾乎要刺破耳膜,
帶著一種奇異的、如同古老咒語般的韻律,“引月魄!撕了這虛偽的天!”這聲厲嘯,
如同驚雷炸響在謝照微混亂的識海!幾乎在她話音落下的同一瞬間,
謝照微腕間那道被反復(fù)撕裂的傷口驟然劇痛!仿佛有一股沉睡萬古的、冰冷而浩瀚的力量,
被虞驚鴻那聲飽含恨意的尖嘯徹底喚醒!那股力量順著奔涌的血液直沖而上,
蠻橫地灌入她的四肢百??!“呃啊——!”謝照微不受控制地仰頭發(fā)出一聲長嘯!
那嘯聲不似人聲,清越、冰冷、穿透九霄!仿佛來自遠(yuǎn)古洪荒的悲鳴!
一股無法形容的、純凈到極致也寒冷到極致的銀白光華,驟然從她身體里爆發(fā)出來!
以她為中心,如同水銀瀉地,瞬間鋪滿整個荒蕪的山坡!那光芒皎潔如月,
卻帶著凍結(jié)靈魂的寒意!光芒所及之處,瘋狂燃燒的猩紅花海瞬間凝固,
花瓣上的幽藍(lán)火焰無聲熄滅,覆蓋上一層晶瑩的冰霜。連遠(yuǎn)處燃燒的火把光芒,
都被這突如其來的、壓倒性的月華所吞噬、凍結(jié)!蒼穹之上,厚厚的、遮蔽了星月的鉛云層,
竟被這沖天而起的月華硬生生撕裂!一道巨大的、貫穿天地的裂口,
在深沉的夜幕中央被強(qiáng)行撕開!裂口之后,并非星辰,
而是一輪巨大到占據(jù)了半個天空的、冰冷的、散發(fā)著亙古寒意的——?dú)堅(jiān)绿撚?!月魄臨塵!
冰冷的月華如同九天懸瀑,傾瀉而下,將整片山野,
連同凌霄君鐵青的臉、虞驚鴻癲狂的笑、以及那被血色花海阻隔的追兵驚駭?shù)拿婵祝?/p>
盡數(shù)籠罩在一片死寂而輝煌的銀白之中。四、輪回血契刺骨的寒意順著脊梁骨爬上來,
滲入骨髓?,樼鹕蕉瓷钐?,那股仿佛沉淀了千萬年的陰濕腐朽氣息,混合著巖石本身的冰冷,
幾乎要將人的呼吸都凍結(jié)。洞壁上凝結(jié)的水珠滴落,在死寂中發(fā)出單調(diào)而瘆人的回響,
嗒…嗒…如同某種古老計(jì)時器在倒數(shù)。謝照微半跪在冰冷的巖石地上,
江硯舟冰冷沉重的身體靠在她懷里。他面如金紙,氣若游絲,
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牽動著她的心弦,仿佛下一刻那縷氣息就會徹底斷絕。
她撕下自己還算干凈的里衣下擺,徒勞地按壓著他胸口那片被鮮血浸透的青衫,
試圖堵住那源自靈根盡碎、不斷洇開的溫?zé)釢褚狻Q芸旖噶舜植?,染紅了她的指尖,
帶來一種黏膩而絕望的觸感?!皳巫 幹邸彼穆曇舻蛦∑扑?,
在山洞的幽閉中顯得格外微弱,更像是在說給自己聽,“我們…找到地方了…”洞壁深處,
那面巨大的、布滿苔蘚與歲月蝕痕的石碑,在虞驚鴻手中跳躍的幽藍(lán)火焰映照下,
顯露出猙獰的輪廓。碑文是早已失傳的古老篆文,筆畫如刀劈斧鑿,
帶著一股撲面而來的悲愴與血腥氣?;鹧娴墓饷⒃谀切┍涞目毯坶g跳躍,
照亮了最頂端兩個森然的大字——江氏!“江氏滅族碑…”虞驚鴻的聲音干澀嘶啞,
如同砂紙摩擦著生銹的鐵器。
她枯瘦的手指緩緩拂過碑文上幾處深褐色的、早已干涸卻依舊刺目的污漬,
“三百一十七口…凡三歲以上男丁,皆剜心取髓,
煉作燈油…婦孺…填了輪回樹根下的養(yǎng)魂池…”她指尖停留在碑文最后一行,
那里刻著一個名字,字跡比其他更深,帶著刻骨恨意——凌霄!火焰猛地一跳,
映出她亂發(fā)下那雙燃燒著瘋狂與無盡悲涼的眼眸?!梆B(yǎng)魂池…”謝照微猛地抬頭,
看向虞驚鴻,聲音帶著自己都未察覺的顫抖,“那池水…能續(xù)命?
”虞驚喉嚨里發(fā)出嗬嗬的怪笑,帶著一種殘忍的嘲弄:“續(xù)命?那是腐骨蝕魂的毒湯!
是凌霄老賊用無數(shù)冤魂怨氣熬煉的邪物!只為滋養(yǎng)他那棵…吸食萬靈生機(jī)的輪回樹!
”她猛地指向洞窟更深處,火焰的光暈勉強(qiáng)照亮了一角——盤根錯節(jié)的巨大樹根虬結(jié)如龍,
深深扎入地脈深處,根須間隱隱可見暗紅色的液體緩緩流淌,
散發(fā)出令人作嘔的甜腥與死寂氣息。
樹…吸干了江氏全族的血髓…也吸干了這片土地上無數(shù)被掠奪的靈根…它是凌霄老賊的根基!
是他竊取天道、妄圖成神的關(guān)鍵!”虞驚鴻的聲音陡然拔高,尖利如鬼嘯,
震得洞壁碎石簌簌落下,“謝照微!你的太陰之血,是唯一能污穢樹根、斬?cái)嗨臇|西!
”污血穢根?斬?cái)喔??謝照微的目光死死釘在江硯舟慘白的臉上。他緊閉著眼,
長睫在火光下投下濃重的陰影,唇邊還殘留著一絲未干的血跡。
靈根碎裂的痛楚似乎已將他拖入無邊的黑暗。
污血穢根…斬?cái)嗔柘龅母蛟S…或許真的能換來一線生機(jī)?一個瘋狂而決絕的念頭,
如同毒藤般瞬間纏繞了她的心臟,勒得她幾乎窒息。沒有時間了!
她猛地將江硯舟輕輕放靠在冰冷的石壁上,指尖拂過他冰冷汗?jié)竦念~頭,
動作輕得如同怕驚醒一個易碎的夢。隨即,她霍然起身!“噗!”沒有任何猶豫!
謝照微反手拔出束發(fā)的粗糙木簪,狠狠刺向自己早已傷痕累累的手腕!尖銳的痛楚傳來,
溫?zé)岬孽r血瞬間噴涌而出,如同決堤的洪流!
她一步踏到那盤踞如魔龍、散發(fā)著不祥氣息的輪回樹主根前!
腥臭的暗紅色池水就在腳下翻涌。她高舉流血的手腕,
任由那滾燙的、蘊(yùn)含著太陰本源氣息的鮮血,如同赤紅的巖漿,
帶著她所有的恨意與不顧一切的決絕,狠狠澆灌向那暗沉粗糲的樹根!“滋啦——!
”鮮血與樹根接觸的剎那,如同滾油潑雪!
一陣令人牙酸的、仿佛無數(shù)怨魂尖嚎的刺耳噪音猛地爆發(fā)出來!
濃烈到極致的黑煙裹挾著惡臭沖天而起!那粗壯的樹根劇烈地抽搐、扭動起來!
暗紅色的樹皮如同被強(qiáng)酸腐蝕,迅速變黑、起泡、剝落,
露出底下更加惡心的、如同腐爛內(nèi)臟般的暗紫色木質(zhì)!整個山洞都隨之劇烈震顫!
巨大的根須瘋狂抽打洞壁,碎石如雨般砸落!“呃啊——!
”幾乎就在樹根被污血侵蝕的同時,一股無法形容的、仿佛來自九幽地獄的冰冷反噬之力,
順著那污血澆灌的軌跡,如同億萬根燒紅的鋼針,狠狠扎入謝照微的識海!
那并非單純的痛楚,而是無數(shù)被輪回樹吞噬、禁錮的殘魂怨念的瘋狂沖擊!
絕望、痛苦、詛咒、不甘…無數(shù)混亂而尖銳的負(fù)面情緒如同狂暴的潮水,瞬間將她淹沒!
“嗬…呃…”謝照微的身體猛地僵直!雙眼瞬間失去焦距,
瞳孔深處有無數(shù)扭曲的鬼影在掙扎嘶嚎!她的意識如同風(fēng)中殘燭,
被那滔天的怨念沖擊得搖搖欲墜!身體控制不住地劇烈顫抖,
仿佛下一刻就要被那無盡的黑暗徹底吞噬、同化!“守住心神!”虞驚鴻厲喝,
手中幽藍(lán)火焰暴漲,試圖壓制那暴動的樹根和逸散的怨氣,
但她的力量在輪回樹本體的瘋狂反噬下顯得如此微弱!“丫頭!
”一聲嘶啞蒼老、帶著金石摩擦般質(zhì)感的低吼,如同驚雷般在混亂中炸響!
是那一直沉默守在洞口陰影里的盲眼婆!她猛地動了!佝僂枯瘦的身軀爆發(fā)出驚人的速度,
如同撲向獵物的老梟!枯瘦如鷹爪的手掌閃電般探出,兩根手指并攏如劍,
指尖竟隱隱有血色符文流轉(zhuǎn)!“噗嗤!”一聲輕響,帶著某種血肉撕裂的鈍感。
謝照微只覺得眉心一涼!一股尖銳到極致的劇痛瞬間貫穿了她的天靈蓋!
仿佛有一道灼熱的烙鐵狠狠印在了靈魂最深處!盲眼婆那兩根枯瘦的手指,
竟生生刺入了她的眉心!指尖沒入皮肉,溫?zé)岬难樦谋橇候暄蚜飨?!劇痛?/p>
無法言喻的劇痛!但這劇痛卻如同一道撕裂混沌的閃電!
瞬間將那沖擊識海的、無邊無際的怨念鬼嚎強(qiáng)行劈開一道縫隙!“啊——!
”謝照微發(fā)出一聲凄厲到不似人聲的尖嘯!不是因?yàn)槊夹谋淮檀┑耐矗?/p>
而是識海中那道強(qiáng)行撕裂黑暗帶來的、幾乎要將靈魂撐爆的劇痛!
就在這劇痛爆發(fā)的頂點(diǎn)——盲眼婆那雙渾濁無光、仿佛蒙著厚厚白翳的眼睛,
驟然爆發(fā)出刺目的金光!那金光并非來自外界,而是源自她眼眶深處,
如同兩輪被強(qiáng)行點(diǎn)燃的、燃燒著生命與靈魂的微型太陽!“開!
”她喉嚨里滾出一個短促而決絕的音節(jié),如同金鐵交鳴!金光瞬間大盛!
順著她刺入謝照微眉心的手指,洶涌地灌入!謝照微的識海,在劇痛與金光的雙重沖擊下,
轟然洞開!無數(shù)破碎的畫面、洶涌的情緒、冰冷的知識…如同決堤的洪水,瘋狂涌入!
她“看”到了!溯世鏡的哀鳴:混沌初開,母神隕落,神鏡蒙塵,墜入凡間,
等待那月晦夜生的純凈之血…月魄的悲歌:上古月神泣血,神力崩散,一點(diǎn)本源墜入輪回,
融入血脈,只待覺醒…陰月天道的碎片:古老的預(yù)言在金光中凝聚成型——男修強(qiáng)取元陰,
必遭血逆反噬;女嬰降生塵世,自有靈根護(hù)體!盲眼婆的過往:六十載枯守,
符咒一道的巔峰,以目為祭換來的推演天機(jī)…她早已“看”見今日!那刺入眉心的兩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