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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選章節(jié)

雀棲枝 沉璧C 33099 字 2025-07-04 16:11: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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尚書府庶女柳輕枝,在破廟撿到渾身是血的少年皇子。她救他性命,

他許她庇護:“待我回宮,定為你撐腰?!钡漳傅箅y時,

他如天神降臨:“誰給你們的膽子動我的人?”奪嫡之爭波譎云詭,

她助他出謀劃策步步驚心。他登基那日,百官朝拜,少年天子執(zhí)她手踏上丹陛?!拜p枝,

這枝頭,唯你獨棲?!鄙钋锏囊褂?,帶著入骨的寒意,敲打著破廟殘破不堪的瓦片,

匯成冰冷的水流,沿著墻壁蜿蜒而下,在泥地上積起一洼洼渾濁的泥水。

風(fēng)從沒了窗欞的空洞灌進來,發(fā)出嗚嗚的悲鳴,卷起角落里陳年的枯草和塵土,

空氣里彌漫著霉?fàn)€、潮濕和一種若有若無的、令人不安的鐵銹腥氣。

柳輕枝縮在尚算干燥的一角,裹緊了身上那件洗得發(fā)白、早已不太暖和的舊夾襖。

她抱膝坐著,背靠著一尊殘損的泥塑神像底座,冰冷的觸感透過薄薄的衣料滲進來。

她剛從城外的亂葬崗回來,趁著夜色無人,忍著翻涌的胃酸和恐懼,

在那片埋葬著府里“不體面”亡魂的污穢之地,尋找著一種叫“地枯藤”的藥材。

這種藤蔓只長在陰氣極重的地方,根莖入藥,能緩解一種罕見的寒毒。

嫡母王氏前些日子“賞”給她的那碗下了料的湯,讓她從骨頭縫里都透著寒,

每日夜里都如墜冰窟,只能靠這味藥勉強吊著。找到了,

代價是手上被枯枝碎石劃破了好幾道口子,此刻在冰冷的空氣里隱隱作痛。

她小心翼翼地解開腰間一個同樣破舊的布包,

借著神龕里那半截快要熄滅的蠟燭頭投下的微弱光芒,

檢視著里面幾根帶著濕泥、形態(tài)扭曲的暗褐色根莖。燭火搖曳,映著她蒼白清瘦的臉頰,

那雙沉靜的眼眸深處,是多年隱忍刻下的疲憊,

以及一絲不易察覺的、對明日能否活下去的漠然。突然,廟門方向傳來“砰”一聲悶響,

像是有什么重物撞在了腐朽的門板上。柳輕枝猛地一顫,心臟驟然縮緊。

她迅速吹熄了那點微弱的燭光,將自己更深地縮進神像投下的陰影里,屏住呼吸,側(cè)耳傾聽。

黑暗中,只有風(fēng)聲雨聲。但那濃烈的血腥味,卻像活物般,瞬間蓋過了廟里原有的腐朽氣息,

霸道地鉆入她的鼻腔。緊接著,是粗重、艱難,仿佛破風(fēng)箱般竭力拉扯的喘息,

就在門口不遠處。不是府里的人。府里的婆子家丁要抓她回去,不會用這種動靜。

也不是野獸,那喘息聲分明是人。是麻煩。巨大的麻煩。

柳輕枝腦子里只有一個念頭:不能沾。在尚書府那個吃人不吐骨頭的后宅里掙扎求生,

她太明白“麻煩”意味著什么,尤其是帶著血腥味的麻煩,往往意味著更大的災(zāi)禍。

她緊緊捂住口鼻,身體僵硬,祈禱著外面的人能自己離開,或者……就此安靜下來。

可那喘息聲非但沒停,反而更微弱了,斷斷續(xù)續(xù),像是隨時會徹底斷絕。

其間夾雜著幾聲壓抑不住的、痛苦的悶哼。時間一點點流逝,每一息都格外漫長。

風(fēng)雨聲似乎小了些,但那瀕死的聲音卻像針一樣扎在柳輕枝的耳膜上。

她想起亂葬崗上那些無名無姓的尸骨,想起自己那早逝的、同樣卑微如塵的生母。

一種同病相憐的悲涼,混雜著醫(yī)者本能里那點對生命的微弱敬畏,

終究還是壓過了恐懼和明哲保身的念頭。她咬了咬牙,指尖掐進掌心帶來一絲刺痛,

讓她清醒。她摸索著,重新點燃了那半截蠟燭頭。昏黃的光暈重新亮起,

勉強照亮她身前一小片地方。她深吸一口氣,一手舉著蠟燭,

一手從布包里摸出幾根尖利的枯枝當(dāng)作防身的武器,極其緩慢、警惕地,

朝著廟門口那團模糊蜷縮的黑影挪過去。燭光小心翼翼地探過去,

照亮了門檻內(nèi)蜷縮著的身影。是個少年。看起來不過十三四歲的年紀(jì),身形還未長開,

卻穿著一身被泥水血污浸透、質(zhì)地異常華貴的深色錦袍。袍子被利器劃開了好幾道口子,

最深的一道在左肩胛骨下方,暗紅的血還在緩慢地往外滲,混合著雨水,

在他身下積了一小灘觸目驚心的暗色。他臉色慘白如金紙,嘴唇干裂泛著烏青,

長長的睫毛緊緊闔著,在眼下投下一片青影。即便如此狼狽,那眉宇間殘留的輪廓,

依舊透著一股與生俱來的、不容錯辨的貴氣,像蒙塵的明珠,卻也像帶著倒刺的荊棘。

柳輕枝的心沉了下去。這身打扮,這通身的氣派,這致命的傷口……絕不是普通的麻煩。

這恐怕是天大的禍?zhǔn)?!她幾乎想立刻轉(zhuǎn)身,當(dāng)什么都沒看見??缮倌晁坪醣粻T光驚擾,

濃密的睫毛顫動了一下,極其艱難地掀開了一條縫隙。

那眼神起初是渙散的、充滿野獸般瀕死的警惕,

但當(dāng)他模糊的視線對上柳輕枝那張蒼白卻沉靜的臉時,

那警惕中竟奇異地透出一絲銳利到近乎洞徹的光。他喉結(jié)艱難地滾動了一下,

發(fā)出微弱到幾乎聽不見的氣音:“……水……救……”那眼神,

那微弱卻清晰傳遞出的求生意志,像一根無形的線,瞬間勒住了柳輕枝想要后退的腳步。

這不像一個普通少年該有的眼神。那里面沒有驚慌失措,

只有一種被逼到絕境后的孤注一擲和可怕的清醒。她忽然意識到,此刻轉(zhuǎn)身,

未必就能逃脫干系。若他死在這里,一旦被人發(fā)現(xiàn),自己這個唯一在場的人,

只會死得更快更慘。沒有選擇了。柳輕枝閉了閉眼,再睜開時,眼底已是一片決然的冷靜。

她快速放下蠟燭,解下自己那件還算干凈的舊夾襖,用力撕開里襯還算柔軟的布條。

她走到少年身邊,無視那濃烈的血腥味,蹲下身。動作麻利卻謹慎地避開他肩胛的傷口,

先將他小心地翻過身,讓他側(cè)躺,防止被口中的血沫嗆死。然后撕開他傷口周圍的衣物,

露出猙獰的創(chuàng)口。傷口很深,邊緣皮肉翻卷,被雨水泡得有些發(fā)白。柳輕枝倒吸一口冷氣,

迅速從布包里翻出剛采到的地枯藤,挑了一小段最粗壯的根莖,放在嘴里用力咀嚼起來。

苦澀辛辣的汁液瞬間彌漫口腔,帶著一股刺骨的涼意。

她將嚼爛的藥泥小心地敷在少年肩胛的傷口上,那藥泥一接觸到血肉,

竟肉眼可見地減緩了滲血的速度。她又用撕下的布條,

將他身上幾處還在流血的傷口迅速而用力地包扎起來,手法算不上精妙,但勝在干脆利落。

做完這一切,她額角已滲出細密的汗珠。她伸手探了探少年的額頭,觸手一片滾燙。寒夜,

重傷,失血,高熱……每一個都能要命?!皳巫?!”她低喝一聲,聲音不大,

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力量。她起身,飛快地在破廟角落里搜尋,

找到幾塊稍微干燥些的木板和枯草,堆在少年身邊不遠處的背風(fēng)處。又從自己那個破布包里,

拿出一個癟癟的水囊——里面只有小半囊冰冷的雨水。她猶豫了一下,

還是扶起少年沉重的頭顱,小心翼翼地將水一點點喂進他干裂的唇間。

少年喉頭艱難地滾動了幾下,貪婪地汲取著那點帶著土腥味的涼意。幾口水下去,

他睫毛又顫動了幾下,似乎恢復(fù)了一點點神志,嘴唇翕動,聲音細若蚊蚋,

卻異常清晰:“楚翊……我的名字……救我……必有……重報……”柳輕枝的手猛地一頓,

水囊差點脫手。楚……翊?!這個名字,像一道驚雷在她腦中炸響!

當(dāng)朝皇帝膝下那位據(jù)說體弱多病、一直在行宮靜養(yǎng),卻也深陷奪嫡漩渦的……七皇子?!

她只覺得一股寒氣從腳底直沖天靈蓋,比這深秋的夜雨還要冰冷刺骨。

她竟然在亂葬崗旁的破廟里,撿到了被追殺的皇子!這哪里是麻煩?

這是足以誅滅九族的滔天大禍!她的臉色瞬間變得比楚翊還要白,手指不受控制地微微顫抖。

救還是不救?救,卷入皇家傾軋,萬劫不復(fù)!不救……皇子死在她眼前,她焉有命在?

柳家焉有命在?王氏那些人,會毫不猶豫地把她推出來頂罪,

甚至?xí)璐藱C會徹底鏟除她這個礙眼的庶女!就在這驚駭欲絕、天人交戰(zhàn)的瞬間,

廟外風(fēng)雨聲中,隱約傳來了幾聲急促的馬蹄踐踏泥濘的聲音,由遠及近!

緊接著是幾聲刻意壓低的呼喝,似乎在搜尋什么。追兵!來得這么快!

巨大的恐懼瞬間攫住了柳輕枝的心臟,讓她幾乎窒息。她猛地看向地上的楚翊,

少年似乎也聽到了外面的動靜,緊閉的眼中閃過一絲戾氣和絕望。不能被發(fā)現(xiàn)!

絕不能被堵在這破廟里!求生的本能壓倒了所有的恐懼和猶豫。

柳輕枝眼中爆發(fā)出驚人的狠勁。她迅速吹熄蠟燭,將剩余的布條和地枯藤胡亂塞進布包。

然后深吸一口氣,用盡全身力氣,將楚翊沉重的身體半拖半抱起來,

踉蹌著朝破廟最深處、神像后方一個被坍塌的土坯和雜物半掩著的狹窄空隙挪去。

那里堆滿了朽木和破瓦,散發(fā)著濃重的霉味,是這破廟里唯一可能藏身的地方。

她剛把楚翊塞進那狹窄的縫隙,用雜物盡力遮擋住,自己也拼命擠進去蜷縮起來,屏住呼吸。

幾乎就在同時,廟門被“哐當(dāng)”一聲粗暴地踹開!

幾道穿著黑色勁裝、渾身濕透、帶著濃重煞氣的身影闖了進來,靴子踩在泥水里,

發(fā)出令人心悸的聲響。手中長刀在偶爾劃破夜空的閃電映照下,反射出森冷的寒光。“搜!

仔細搜!活要見人,死要見尸!”一個沙啞低沉的聲音命令道。

腳步聲在空曠破敗的大殿里散開,刀尖劃過地面和雜物,發(fā)出刺耳的刮擦聲。

柳輕枝的心跳得如同擂鼓,每一次跳動都撞擊著耳膜,震得她頭暈眼花。

她緊緊捂住自己的嘴,連牙齒都在打顫,生怕一絲氣息泄露出去。

她能感覺到身旁楚翊身體的僵硬和緊繃,他似乎在極力壓抑著因傷痛而可能發(fā)出的呻吟。

冰冷的雨水順著屋頂更大的破洞灌進來,滴落在她的頸后,激得她一陣寒顫。

一個黑衣人提著刀,一步步朝著神像后方走來。腳步聲越來越近,

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柳輕枝緊繃的神經(jīng)上。

她甚至能聞到那人身上濃重的血腥味和雨水的濕冷氣息。完了……她絕望地閉上眼。

那腳步聲在離他們藏身的雜物堆只有幾步之遙時,卻停住了。

黑衣人似乎只是隨意地用刀鞘撥弄了一下最外圍的幾根朽木,發(fā)出嘩啦的聲響。

柳輕枝的心提到了嗓子眼。“頭兒,這邊沒有!”另一個聲音從稍遠的地方傳來,

“全是破爛!”神像后的黑衣人頓了頓,似乎有些不耐煩:“媽的,這破地方,

鬼影都沒一個!那小子傷那么重,還能飛了不成?肯定跑不遠!再往外搜!

”腳步聲終于轉(zhuǎn)向,朝著廟門口走去。緊接著,是馬蹄聲再次響起,漸漸遠去,

最終徹底淹沒在風(fēng)雨聲中。破廟里重新陷入死寂,只剩下雨水滴落的單調(diào)聲響。

柳輕枝癱軟在冰冷的泥土上,后背的衣衫已被冷汗浸透,緊貼在皮膚上,

帶來一陣陣刺骨的冰涼。她大口大口地喘著氣,胸腔里火燒火燎,

劫后余生的虛脫感讓她渾身發(fā)軟,連動一動手指的力氣都沒有了。黑暗中,

身旁傳來一聲壓抑的、帶著痛楚的抽氣聲。柳輕枝猛地回過神。不行,追兵可能還會折返,

這里太危險了!必須立刻離開!她掙扎著爬起來,再次點亮那半截蠟燭頭?;椟S的光暈下,

楚翊的臉色比剛才更加難看,嘴唇上的烏青加深了,額頭上全是冷汗,

身體在不受控制地微微痙攣。剛才的強行挪動和高度緊張,顯然加劇了他的傷勢,

寒毒混合著重傷帶來的高熱,正在猛烈地侵蝕他年輕的生命。柳輕枝的心沉到了谷底。

這樣的傷勢,這樣的境況,想把他安全轉(zhuǎn)移,難如登天?!奥犞?,”她湊到楚翊耳邊,

聲音壓得極低,帶著不容置疑的急促,“追兵隨時會回來,這里不能待了。我知道一個地方,

離這兒不遠,是我……以前采藥時偶然發(fā)現(xiàn)的,很隱蔽。但我一個人弄不動你,

你必須自己撐??!能站起來嗎?哪怕一點點力氣?”楚翊的睫毛劇烈地顫抖著,

似乎在積蓄力量。幾息之后,他極其艱難地、幅度極小地點了一下頭,

喉嚨里擠出破碎的音節(jié):“……能……試……”柳輕枝不再猶豫,

她將蠟燭固定在旁邊一根木刺上,用盡全身力氣,先將楚翊的上半身從雜物堆里拖出來,

然后架起他一條胳膊,環(huán)過自己的肩膀,另一只手緊緊摟住他的腰。

少年的身體沉重得如同灌了鉛,冰冷而僵硬,壓得柳輕枝瘦弱的身體猛地一沉,

膝蓋幾乎要跪倒在地。“起!”她低喝一聲,牙關(guān)緊咬,額角青筋暴起,

用盡平生最大的力氣,硬生生地將楚翊從地上半拖半架了起來。楚翊發(fā)出一聲痛苦的悶哼,

身體晃了晃,幾乎將柳輕枝壓倒。但他隨即死死咬住下唇,唇上瞬間見了血絲,

依靠著柳輕枝這個唯一的支點,勉強穩(wěn)住了身形,甚至試圖用那條沒受傷的腿,

支撐著邁出了一小步。冰冷的雨水打在兩人身上,柳輕枝攙扶著楚翊,一步一滑,

艱難地挪出了破廟的殘破門洞,徹底融入外面伸手不見五指的雨夜之中。

---柳輕枝幾乎是憑著本能和記憶在黑暗中跋涉。每一步都陷在濕滑冰冷的爛泥里,

深一腳淺一腳。肩上楚翊的重量越來越沉,他滾燙的額頭抵著她的頸側(cè),

灼人的溫度讓她心驚。他的呼吸微弱而急促,有時會猛地抽一口氣,

身體也隨之劇烈地痙攣一下。柳輕枝能清晰地感覺到他的生命力正在飛快地流逝。“楚翊?

楚翊!別睡!”她嘶啞著嗓子,在呼嘯的風(fēng)雨中斷續(xù)地喊,“跟我說話!說什么都行!

”她必須讓他保持清醒,一旦昏睡過去,在這冰冷的雨夜里,恐怕就再也醒不過來了。

“……冷……”楚翊的聲音破碎得幾乎聽不見,牙齒咯咯作響,“……好黑……”“快了!

就快到了!”柳輕枝咬著牙,汗水混著雨水從額角流下,迷了眼睛。她用力眨掉水珠,

辨認著前方模糊的輪廓。繞過一片被雨水打得東倒西歪的荊棘叢,

她終于看到了那塊熟悉的、半掩在藤蔓和亂石后面的山壁凹陷——一個淺淺的天然巖洞,

入口狹窄隱蔽,里面勉強能容兩三人蜷縮?!暗搅?!”她心中一松,

幾乎是連拖帶拽地將楚翊弄進了巖洞。洞內(nèi)狹窄,但總算隔絕了風(fēng)雨,地面是干燥的沙土。

她小心翼翼地將楚翊放下,讓他靠坐在冰冷的石壁上。楚翊一落地,便劇烈地咳嗽起來,

身體蜷縮成一團,抖得如同風(fēng)中的落葉。柳輕枝急忙摸出布包里僅剩的那點地枯藤,

再次嚼碎了,撕開他肩胛傷口上被雨水血水浸透的布條,重新敷上藥泥。

傷口周圍的皮肉已經(jīng)有些發(fā)烏,敷藥時,楚翊的身體猛地一彈,發(fā)出一聲壓抑到極致的痛哼,

額頭瞬間布滿冷汗。“忍著點!這藥能拔寒毒,也能止血!”柳輕枝語氣急促,

動作卻不敢有絲毫停頓。重新包扎好最重的傷口,她又探了探他的額頭,那熱度燙得嚇人。

沒有水,沒有干柴,她只能撕下自己夾襖里僅剩的一點還算干燥的內(nèi)襯,

沾了些洞壁上滲出的、冰冷的巖壁水,一遍遍地擦拭他滾燙的額頭和脖頸。

“水……水……”楚翊的意識似乎又開始模糊,嘴唇干裂起皮,無意識地囈語。

柳輕枝看著空癟的水囊,又看看洞外嘩嘩的大雨,一咬牙,

將水囊口對著洞外接了滿滿一囊冰冷的雨水。她扶起楚翊的頭,小心翼翼地喂他喝下。

冰水入喉,似乎讓他稍微清醒了一些。“……你……叫什么?”他喘息著,

努力睜開沉重的眼皮,在昏暗的光線下看著柳輕枝模糊的輪廓?!傲p枝?!彼啙嵉鼗卮?,

手下擦拭的動作不停?!啊背促M力地重復(fù)著,像是在努力記住這個名字。

他沉默了片刻,似乎在積攢力氣,然后,

極其緩慢卻異常清晰地吐出幾個字:“……待我……回宮……定為你……撐腰……”這句話,

像一顆投入深潭的石子,在柳輕枝死水般的心湖里,激起了一圈微弱的漣漪。撐腰?

一個自身難保的皇子,對一個卑微庶女的承諾?荒謬得近乎可笑。可在這絕境之中,

這微弱的聲音,卻像一根稻草,帶著某種奇異的、不容置疑的力量。她抬起眼,

第一次認真地看向楚翊。少年臉上毫無血色,狼狽不堪,但那雙眼睛在昏暗中卻亮得驚人,

里面沒有乞憐,沒有懷疑,只有一種磐石般的、屬于上位者的篤定。那不是孩童的眼神,

那是經(jīng)歷過生死淬煉后的意志。柳輕枝的心,莫名地定了一下。她扯了扯嘴角,

露出一絲疲憊至極、卻帶著點自嘲的弧度:“撐腰?殿下,先活下來再說吧。您這身子骨,

怕是比我還不如。”她的話音剛落,楚翊的身體猛地一陣劇烈抽搐,喉嚨里發(fā)出嗬嗬的怪響,

緊接著,“哇”地一聲,嘔出一大口暗黑發(fā)紫、帶著冰碴子的污血!那血落在干燥的沙地上,

竟瞬間凝結(jié)起一層薄薄的白霜,散發(fā)出刺骨的寒意!寒毒徹底爆發(fā)了!柳輕枝臉色劇變!

地枯藤只是暫時壓制,根本不足以拔除如此猛烈的寒毒!

她看著楚翊瞬間失去所有血色、氣息微弱下去的臉,一股巨大的恐慌攫住了她。不行!

他不能死在這里!他若死了,自己之前所有的努力,甚至包括自己的命,都白費了!“楚翊!

楚翊!”她用力拍打他的臉頰,聲音帶著她自己都未曾察覺的顫抖,“看著我!不許睡!

”楚翊的睫毛顫動了一下,眼神渙散,嘴唇翕動著,卻發(fā)不出聲音。

柳輕枝的目光死死盯住地上那灘帶著冰碴的污血,又猛地看向洞外嘩嘩的大雨。

一個極其冒險、近乎瘋狂的念頭在她腦中電光火石般閃過!寒毒入體,如附骨之疽,

尋常藥物只能壓制。唯有以身為引,引毒外泄,再輔以極寒之物反激,或有一線生機!

這是她在生母留下的那本殘破醫(yī)書里看到的孤方,旁邊還用小字批注著“兇險至極,慎用”!

可現(xiàn)在,她還有選擇嗎?“賭了!”柳輕枝眼中閃過一絲近乎狠戾的決絕。

她一把抓起布包里剩下的所有地枯藤,毫不猶豫地全部塞進嘴里,

不顧那苦澀辛辣到令人作嘔的味道,瘋狂地咀嚼起來。

大量的藥汁帶著刺骨的寒氣涌入她的胃,瞬間讓她渾身打了個冷戰(zhàn),連牙齒都開始打顫。

她迅速解開自己手腕上的布條,露出一道白天在亂葬崗被枯枝劃破、尚未完全愈合的傷口。

然后,她抓起楚翊冰冷僵硬的手,用指甲在他掌心同樣劃開一道深深的口子!

劇痛讓楚翊的身體猛地一抽,渙散的眼神有瞬間的凝聚,驚愕地看著她。柳輕枝顧不上解釋,

也來不及猶豫。她將自己的手腕傷口,緊緊壓在了楚翊掌心的傷口上!兩處傷口緊密貼合!

幾乎是瞬間,一股冰寒刺骨、如同無數(shù)細針攢刺的氣流,順著兩人相連的傷口,

猛地沖入柳輕枝的體內(nèi)!那感覺,如同五臟六腑瞬間被凍結(jié)、撕裂!柳輕枝悶哼一聲,

身體劇烈地顫抖起來,臉色瞬間變得和楚翊一樣慘白,嘴唇烏紫,牙齒不受控制地咯咯作響。

“你……”楚翊驚駭?shù)乜粗霋昝?,卻發(fā)現(xiàn)自己虛弱得連抬手的力氣都沒有。

“閉嘴……忍著……”柳輕枝從牙縫里擠出幾個字,渾身抖如篩糠,

卻死死按住兩人貼合的手腕,不讓傷口分開分毫。

她能清晰地感覺到那股陰寒霸道的力量在自己經(jīng)脈里橫沖直撞,

瘋狂地吞噬著她自身的生機和剛剛服下的地枯藤藥力。劇痛和寒冷讓她眼前陣陣發(fā)黑,

意識開始模糊。但她沒有松手。她猛地咬破了自己的舌尖,尖銳的痛楚帶來一絲清醒。

她幾乎是拖著楚翊,用盡最后一點力氣,半爬半拽地將他拖到了巖洞入口,

讓冰冷的雨水直接澆在兩人身上,尤其是那兩處相連的傷口上!“呃啊——!

”刺骨的冰雨澆在傷口上,如同滾油潑在凍肉上,

帶來一種難以言喻的、冰火兩重天的極致痛楚!柳輕枝和楚翊同時發(fā)出凄厲的慘叫。

楚翊的身體劇烈地彈動起來,仿佛瀕死的魚。柳輕枝眼前徹底一黑,

只覺得那瘋狂的寒流在體內(nèi)肆虐到極點后,似乎被外界的極寒和體內(nèi)殘余的藥力逼住,

開始劇烈地反沖!“噗——!”楚翊再次猛地噴出一大口血!這一次,

那血不再是暗紫帶冰碴,而是鮮紅的!雖然依舊帶著寒氣,卻不再凝結(jié)!

而柳輕枝也“哇”地一聲,嘔出一小口顏色發(fā)烏、帶著冰絲的血沫!兩人相連的手腕傷口處,

絲絲縷縷肉眼可見的寒氣瘋狂地向外逸散,混合著血水,被冰冷的雨水沖刷掉。

柳輕枝再也支撐不住,眼前徹底陷入黑暗,身體軟軟地倒了下去,意識沉入無邊的冰冷深淵。

---刺骨的寒意如同跗骨之蛆,從骨髓深處一絲絲滲出來,纏繞著四肢百骸。

柳輕枝感覺自己沉在一片無邊無際的冰海里,意識模糊,身體沉重得無法動彈。

只有那深入骨髓的冷,是無比清晰的。她本能地想要蜷縮,想要汲取一絲暖意,卻徒勞無功。

不知過了多久,一絲微弱的暖意,像黑暗中突然亮起的一點火星,輕輕觸碰著她冰冷的手。

那暖意很微弱,卻帶著一種奇異的、執(zhí)著的生命力。它小心翼翼地包裹住她冰冷僵硬的手指,

然后一點點,緩慢而堅定地傳遞過來。柳輕枝混沌的意識被這一點暖意觸動,掙扎著,

如同溺水者終于觸碰到水面,猛地睜開了眼睛。視線模糊了片刻才漸漸聚焦。

首先映入眼簾的,是巖洞頂部凹凸不平的灰黑色石壁。洞口透進來的天光不再是深夜的漆黑,

而是帶著一種雨后天青的灰白。雨停了。她艱難地轉(zhuǎn)動了一下眼珠,看向暖意的來源。

楚翊靠坐在她旁邊的石壁上,臉色依舊蒼白,但眉宇間那股死氣已經(jīng)消散了大半。

他微微垂著頭,閉著眼,似乎也睡著了。而他的雙手,

正緊緊地、笨拙地包裹著柳輕枝那只冰冷的手,用自己的掌心焐著。

少年掌心傳來的溫度并不高,甚至還有些涼,但那源源不斷的、小心翼翼的暖意,

卻像一股溫?zé)岬娜Φ叵胍_她體內(nèi)的堅冰。柳輕枝愣住了。

她看著兩人交握的手,看著少年沉睡中依舊緊蹙的眉頭和毫無血色的嘴唇,

一種極其陌生的、酸澀又微暖的情緒,毫無預(yù)兆地撞進了她冰封已久的心房。就在這時,

楚翊似乎感覺到她的注視,睫毛顫動了一下,緩緩睜開了眼睛。

那雙眼睛依舊帶著病后的虛弱,卻清亮了許多,不再是昨夜瀕死的渙散。四目相對。

楚翊的目光落在柳輕枝臉上,看到她醒轉(zhuǎn),眼中飛快地掠過一絲如釋重負,

隨即又恢復(fù)成那副沉靜的模樣。他并沒有立刻松開手,反而下意識地又握緊了一點,

仿佛在確認她掌心的溫度是否回升?!靶蚜耍俊彼穆曇羲粏「蓾?,如同砂紙摩擦。

柳輕枝輕輕“嗯”了一聲,試著想抽回自己的手。楚翊這才像被燙到一般,猛地松開了力道,

手指蜷縮了一下,有些不自然地移開目光,耳根似乎泛起一絲極淡的紅暈,

但很快被蒼白掩蓋過去。“感覺如何?”柳輕枝的聲音同樣沙啞,她撐著想坐起來,

卻牽動了體內(nèi)的寒氣,忍不住打了個哆嗦,劇烈地咳嗽起來。楚翊立刻伸出手,似乎想扶,

又停在半空,最后只是看著她,眉頭皺得更緊:“……你引了毒?”他的語氣不是疑問,

而是帶著一種洞悉的肯定。昨夜意識模糊間,他并非全然無知無覺,

那撕心裂肺的劇痛和最后噴出的那口鮮紅熱血,都指向了這個驚心動魄的事實。

柳輕枝止住咳嗽,喘息著,沒有否認:“不然呢?看著殿下您凍成一根冰棍?

”她的語氣帶著劫后余生的疲憊,還有一絲習(xí)慣性的自嘲。楚翊沉默地看著她。

少女的臉在微弱的晨光下顯得更加瘦削蒼白,唇色淡得幾乎沒有血色,唯有一雙眼睛,

沉靜如深潭,里面映著他的影子。昨夜那決絕瘋狂、以命相搏的身影,

與眼前這個看似虛弱不堪的少女重疊在一起。許久,他極其鄭重地、一字一句地開口,

聲音雖弱,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分量:“柳輕枝,昨夜之言,非戲言。待我回宮,定為你撐腰。

此恩,楚翊……銘記于心?!绷p枝看著他眼中那份超越年齡的認真和承諾的重量,

心中那點微暖的漣漪似乎又擴大了一些。她扯了扯嘴角,

露出一個淺淡的、沒什么溫度的笑容:“殿下有心了。不過眼下,

還是想想怎么離開這鬼地方,怎么……活下去吧?!彼D了頓,補充道,“還有,

您這傷和毒,只是暫時壓住,必須盡快找地方仔細診治調(diào)理。

我的醫(yī)術(shù)……治不死人就不錯了。”楚翊點了點頭,沒有反駁。他試著動了動身體,

雖然依舊虛弱疼痛,但那股凍結(jié)骨髓的寒意確實消散了大半,力氣也恢復(fù)了一些。

他看向洞外:“雨停了。此地不宜久留。那些人……不會輕易放棄。

”他眼中閃過一絲冷厲的鋒芒。柳輕枝也看向洞外。天光漸亮,

山林間彌漫著雨后清新的水汽,但也意味著更大的暴露風(fēng)險。她深吸一口氣,

壓下身體的虛弱和寒冷:“我知道一條小路,能繞開官道,通到城外一個偏僻的村子。

那里有我認識的一個采藥老人,或許……能暫時落腳,弄點藥和吃的?!彼龗暝酒饋恚?/p>

身體晃了晃。楚翊立刻伸出手扶住了她的手臂。這一次,他的手很穩(wěn)?!白甙伞?/p>

”柳輕枝沒有拒絕他的攙扶,聲音帶著一種破釜沉舟的平靜,“路不好走,殿下……忍著點。

”楚翊抿了抿唇,沒有作聲,只是扶著她的手,更用力了一些。兩人相互攙扶著,一瘸一拐,

步履蹣跚地走出了這處救命的巖洞,再次踏入濕漉漉的山林。---山路崎嶇濕滑,

雨后初霽的林間彌漫著泥土和草木的清新氣息,卻也潛藏著無數(shù)泥濘的陷阱。

柳輕枝和楚翊相互支撐著,每一步都走得極其艱難。

柳輕枝體內(nèi)的寒氣雖被楚翊渡過來的那點暖意驅(qū)散了些,

但強行引毒的消耗和寒氣的侵蝕依舊讓她四肢酸軟無力,胸口悶痛。

楚翊更是大半重量都壓在她身上,肩胛的傷口隨著每一次挪動都牽扯著劇痛,

額頭上布滿細密的冷汗。沉默在兩人之間蔓延,

只有沉重的喘息和腳下踩踏枯枝爛葉的沙沙聲?!澳恪背吹穆曇舸蚱屏顺良?,

帶著一絲遲疑,“在柳府,過得很不好?”柳輕枝腳步一頓,隨即又若無其事地繼續(xù)向前,

語氣平淡得像在說別人的事:“尚書府庶女,生母早逝,能好到哪里去?不過是活著罷了。

”楚翊側(cè)頭看著她清瘦的側(cè)臉和緊抿的唇角,那雙沉靜的眸子深處,

似乎有什么東西被這句話輕輕觸動了一下。他想起昨夜她提及“撐腰”時那自嘲的弧度。

沉默片刻,他再次開口,聲音低沉卻清晰:“以后……不會了?!绷p枝沒有回應(yīng),

只是扶著他在一塊濕滑的石頭上小心地坐下稍作喘息。她拿出布包里僅剩的一點地枯藤碎末,

示意楚翊服下。楚翊沒有猶豫,接過直接吞了下去,苦澀的味道讓他眉頭緊皺。

“殿下倒是信我。”柳輕枝看著他毫不猶豫的動作,語氣帶著一絲探究。楚翊咽下藥末,

抬眼看她,眼神坦蕩:“我的命是你救的,兩次。疑你,便是疑我自己?!绷p枝微微一怔,

隨即移開目光,看向遠處云霧繚繞的山巒。這話……太重了。又走了一段,

前方隱約傳來溪水流動的聲音。轉(zhuǎn)過一片茂密的灌木叢,一條清澈見底的山澗出現(xiàn)在眼前。

溪水潺潺,在晨光下跳躍著碎金般的光芒?!昂赛c水,歇歇。

”柳輕枝扶著楚翊在溪邊一塊大石上坐下,自己則走到下游,掬起清涼的溪水洗了把臉,

又灌了幾口。冰冷的溪水入喉,讓她精神稍微振作了一些。楚翊也學(xué)著她的樣子,

小心地清洗了一下臉和手上的血污泥垢。冰涼的溪水刺激得他傷口隱隱作痛,

卻也帶來一絲清爽。柳輕枝洗好臉,走到楚翊身邊,

從布包里翻出最后一點干凈的布條——那是她夾襖里僅存的布料了。她撕下一半,

沾濕了溪水,看向楚翊肩胛處被血污浸透的包扎:“換藥。忍著點。”楚翊沒有作聲,

只是默默地側(cè)過身,背對著她,將受傷的肩膀暴露出來。

柳輕枝小心翼翼地解開那層層被血水浸透、幾乎粘在皮肉上的布條。

動作間不可避免地牽扯到傷口,楚翊的身體瞬間繃緊,放在膝蓋上的手死死攥成了拳,

指節(jié)捏得發(fā)白,額角的冷汗瞬間就下來了,但他硬是咬著牙,一聲未吭。布條終于解開,

露出了傷口。敷在上面的地枯藤藥泥已經(jīng)被血水沖掉大半,傷口周圍依舊紅腫,

但那股不祥的烏黑寒氣確實淡了許多,新滲出的血液也是鮮紅的。柳輕枝稍稍松了口氣。

她用濕布條仔細地清理掉傷口周圍的血污和殘留的藥泥。冰冷的溪水刺激著暴露的創(chuàng)口,

楚翊的身體抑制不住地顫抖著。清理干凈,柳輕枝拿出布包里僅剩的一點藥末,再次嚼碎了,

小心地敷在傷口上。然后,用那半塊干凈的濕布條,重新為他包扎。她的動作算不上輕柔,

但異常專注和利落。包扎完畢,柳輕枝看著楚翊依舊緊繃的背脊和布滿冷汗的后頸,

沉默了一下,低聲道:“好了?!背催@才緩緩松開緊握的拳頭,

長長地、無聲地吁出一口氣,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擔(dān)。他慢慢轉(zhuǎn)過身,臉色比剛才更加蒼白,

嘴唇被咬出了一道深深的血痕,但眼神卻異常清亮。他看著柳輕枝,

忽然極其認真地說了一句:“……多謝?!绷p枝收拾布包的手頓了一下,沒抬頭,

只是淡淡地“嗯”了一聲。兩人在溪邊稍作休整,

吃了點柳輕枝之前藏下的、已經(jīng)有些發(fā)硬的野果充饑,便再次上路。有了水源的補充,

體力稍稍恢復(fù)了一些,行進的速度也快了些許。日頭漸漸升高,驅(qū)散了林間的霧氣。

柳輕枝憑著記憶,帶著楚翊在密林中穿梭,避開可能存在人煙的大路,專挑隱蔽難行的小徑。

終于,在日頭偏西的時候,前方山坳里,幾座稀稀落落的茅草屋出現(xiàn)在視野中。“到了。

”柳輕枝指著山坳,“那幾間屋子,最靠邊那間,住著一位姓孫的采藥老丈,人很和善,

早年受過我生母一點恩惠。我們先去他那里落腳。

”楚翊看著那幾間簡陋卻透著煙火氣的茅屋,一直緊繃的神經(jīng)終于松懈了一絲。

兩人相互攙扶著,深一腳淺一腳地朝山坳走去。然而,就在他們即將走出樹林邊緣,

踏上通往村子的那條泥濘小路時,變故陡生!“站??!

”一聲粗啞的厲喝從旁邊一叢茂密的灌木后傳來!緊接著,

三個穿著粗布短打、手持棍棒柴刀、面相兇狠的漢子跳了出來,攔住了去路。

為首一人身材壯碩,滿臉橫肉,一道猙獰的刀疤從額角劃到嘴角,

眼神兇狠地上下打量著衣衫襤褸、渾身是傷的柳輕枝和楚翊?!澳膬簛淼囊靶∽雍脱绢^片子?

鬼鬼祟祟在我們孫家坳外面轉(zhuǎn)悠什么?”刀疤臉漢子惡聲惡氣地喝問,

目光尤其在楚翊身上那件雖然破損卻明顯質(zhì)地不凡的錦袍上停留了幾息,眼中閃過一絲貪婪。

柳輕枝心中警鈴大作!這三人絕非善類,看架勢,更像是附近的山匪路霸!

她下意識地將楚翊往身后擋了擋,臉上卻努力擠出幾分怯懦和惶恐:“這位……這位大哥,

我們是逃難的,迷了路,想……想去前面村子里討口水喝……”“逃難?

”刀疤臉旁邊一個尖嘴猴腮的瘦子嗤笑一聲,

目光淫邪地在柳輕枝清秀卻蒼白的小臉上掃來掃去,“我看不像!穿得這么破,

這小子衣服料子倒是不錯!說!是不是偷了哪個大戶人家的東西跑出來的?

乖乖把值錢的東西交出來!還有這小娘皮……”他嘿嘿笑著,不懷好意地往前湊了一步。

楚翊的眼神瞬間冷了下來,如同淬了寒冰。他剛想有所動作,卻被柳輕枝死死按住了手臂。

柳輕枝臉上依舊是那副惶恐害怕的模樣,身體微微發(fā)抖,

聲音帶著哭腔:“大哥……大哥饒命??!我們真的只是逃難的,

我弟弟……我弟弟他病得快死了,我們身上什么都沒有了……”她一邊說著,

一邊悄悄將手伸進了那個破舊的布包里,指尖觸碰到幾根尖銳的、她一直用來防身的枯枝。

“少他媽廢話!”刀疤臉顯然不耐煩了,大手一揮,“瘦猴,你去搜那小子!老三,

把那丫頭片子給我抓過來!”他眼中兇光畢露?!昂绵?!

”那尖嘴猴腮的瘦子和另一個壯漢獰笑著就撲了上來!

就在瘦子的手即將抓到楚翊衣襟的瞬間,柳輕枝眼中怯懦的偽裝瞬間褪去,

取而代之的是一股玉石俱焚的狠戾!她猛地從布包里抽出兩根削尖的、堅硬如鐵的枯枝,

用盡全身力氣,朝著撲向楚翊的瘦子眼睛狠狠刺去!同時身體一矮,

不顧一切地撞向撲向自己的那個壯漢!“啊——!”一聲凄厲的慘叫劃破山坳的寂靜!

瘦子猝不及防,只覺眼前寒光一閃,劇痛瞬間傳來!他下意識地捂住了眼睛,

指縫里鮮血迸流!而那個撲向柳輕枝的壯漢也被她這不要命的沖撞撞得一個趔趄。

這突如其來的變故讓刀疤臉也愣了一下。就在這電光火石的一剎那!

一直隱忍不發(fā)的楚翊動了!他如同蟄伏已久的獵豹,雖然重傷在身,動作卻快得驚人!

他身體猛地向旁邊一側(cè),險險避開瘦子胡亂抓撓的手,

同時腳尖精準(zhǔn)地勾起地上半塊沾滿泥濘的尖銳石塊,看也不看,

朝著那被撞得身形不穩(wěn)的壯漢的太陽穴,用盡全力狠狠踢去!“砰!”一聲悶響!

那壯漢哼都沒哼一聲,如同被砍倒的木頭樁子,直挺挺地栽倒在地,抽搐了幾下便不動了,

太陽穴處深深嵌著那塊帶血的石塊。刀疤臉這才反應(yīng)過來,又驚又怒,狂吼一聲:“小雜種!

找死!”他掄起手中的柴刀,朝著楚翊就兇狠地劈砍過來!刀風(fēng)呼嘯,勢大力沉!

楚翊重傷未愈,強行爆發(fā)后身體一陣搖晃,眼看著那雪亮的刀鋒當(dāng)頭落下,再難躲避!

千鈞一發(fā)之際!一道嬌小的身影帶著一股決絕的狠勁,猛地從側(cè)面撲了上來,

死死抱住了刀疤臉持刀的手臂!是柳輕枝!“殿下快走!”她嘶聲喊道,

雙手如同鐵箍般死死纏住刀疤臉粗壯的手臂,指甲深深掐進他的皮肉里!

她瘦小的身體在刀疤臉的巨力下如同風(fēng)中殘葉,被帶得東倒西歪,卻死不松手!刀疤臉暴怒,

另一只手握拳,狠狠砸向柳輕枝的后背!“砰!”重拳落下!柳輕枝眼前一黑,喉頭一甜,

一口鮮血猛地噴了出來,濺了刀疤臉一臉!但她依舊死死抱著,用盡最后的力氣拖延!

“輕枝!”楚翊目眥欲裂!一股從未有過的暴怒和恐慌瞬間淹沒了他!他忘記了傷痛,

忘記了虛弱,眼中只剩下那個死死抱住敵人、口噴鮮血的纖弱身影!

他發(fā)出一聲如同受傷野獸般的低吼,猛地撲了上去!沒有武器,他直接用身體撞向刀疤臉!

同時,雙手如同鐵鉗,死死扼住了刀疤臉的咽喉!指節(jié)因為用力而發(fā)出咔咔的聲響!

刀疤臉被扼住喉嚨,又被柳輕枝死死拖住手臂,一時竟無法掙脫。他瘋狂地掙扎,

用頭去撞楚翊,用腳去踹柳輕枝。楚翊悶哼著,嘴角溢出血絲,卻死不松手!

柳輕枝更是如同黏在他手臂上的藤蔓,任憑拳打腳踢,意識已經(jīng)開始模糊,

只有抱緊的手臂沒有絲毫放松!三人如同滾地葫蘆般扭打在一起,

泥水、血水、汗水混作一團,場面慘烈至極。就在楚翊快要力竭,

刀疤臉的手即將掙脫柳輕枝的束縛,再次摸向掉落在旁的柴刀時——“住手!

”一聲蒼老卻中氣十足的怒喝傳來!只見一個須發(fā)皆白、背著藥簍、手持采藥鋤的老者,

正從山坳方向快步奔來,正是孫老丈!他身后還跟著幾個手持鋤頭、鐮刀,

聞聲趕來的村中青壯。刀疤臉一看來了這么多人,心知不妙,眼中閃過一絲慌亂和狠色。

他猛地發(fā)力,終于掙脫了柳輕枝幾乎脫力的手臂,也掙脫了楚翊的鉗制,

顧不上地上的同伙和柴刀,轉(zhuǎn)身就想往密林里逃竄!“哪里跑!

”孫老丈身后的一個壯實青年眼疾手快,手中的鋤頭脫手飛出!“噗!

”鋤頭柄狠狠砸在刀疤臉的后心!刀疤臉“嗷”地一聲慘叫,撲倒在地,掙扎了幾下,

被趕上來的村民死死按住。危機解除。楚翊再也支撐不住,身體一晃,單膝跪倒在地,

劇烈地喘息咳嗽起來,每一次咳嗽都牽動著傷口,帶來撕心裂肺的痛楚。但他顧不上自己,

掙扎著爬到柳輕枝身邊。柳輕枝倒在地上,臉色灰敗,嘴角掛著刺目的血痕,雙目緊閉,

氣息微弱得幾乎感覺不到。她背上挨的那一拳,顯然傷得不輕?!拜p枝!輕枝!

”楚翊的聲音帶著他自己都未曾察覺的顫抖和恐慌,他小心翼翼地將她上半身扶起,

讓她靠在自己懷里,手指顫抖地去探她的鼻息。那微弱的呼吸拂過指尖,

才讓他那顆幾乎停止跳動的心臟重新找回一絲搏動的力量。孫老丈已經(jīng)快步走到近前,

蹲下身,二話不說,先搭上柳輕枝的腕脈。他眉頭緊鎖,又迅速檢查了她背后的傷勢,

臉色凝重?!皩O老丈!她怎么樣?”楚翊急切地問道,聲音嘶啞。孫老丈看了楚翊一眼,

又看看他懷中氣息奄奄的柳輕枝,嘆了口氣:“外傷內(nèi)傷都不輕,

又耗盡了心力……得趕緊抬回去救治!

你……”他的目光落在楚翊肩胛處再次滲出血跡的傷口和蒼白的臉上,“你也傷得不輕,

別硬撐了!”幾個村民七手八腳地用樹枝和藤蔓做了副簡易擔(dān)架,小心地將柳輕枝抬了上去。

楚翊拒絕了攙扶,咬著牙,強撐著站起身,腳步虛浮卻異常堅定地跟在擔(dān)架旁,

目光始終沒有離開柳輕枝那張毫無血色的臉。

一行人匆匆朝著山坳里孫老丈那間簡陋卻溫暖的茅屋走去。

夕陽的余暉將他們的影子拉得很長很長。孫老丈的茅屋里彌漫著濃郁苦澀的藥香。

柳輕枝躺在土炕上,蓋著洗得發(fā)白的粗布棉被,依舊昏迷不醒,臉色在搖曳的油燈光線下,

白得像一張脆弱的紙。孫老丈剛剛為她施完針,又喂下了一碗濃黑的藥汁?!懊鼤簳r保住了。

”孫老丈擦了擦額頭的汗,看著守在炕邊、臉色同樣蒼白如鬼的楚翊,語氣沉重,

“但那一拳震傷了內(nèi)腑,加上她本身體弱,寒氣又重……沒有上好的藥材溫養(yǎng)調(diào)理,

日后恐怕會落下病根,畏寒咳喘是免不了的。而且……會損壽元?!背醋诳贿叺陌噬?,

背脊挺得筆直,仿佛一尊沉默的雕像。他肩胛的傷口已經(jīng)由孫老丈重新處理包扎過,

此刻正傳來陣陣灼痛,但這痛楚遠不及他聽到“損壽元”三個字時,

心臟驟然傳來的那一下尖銳的刺痛。他放在膝蓋上的手,無聲地攥緊了,指甲深深嵌入掌心,

留下幾個深紅的月牙印。幽深的目光落在柳輕枝毫無生氣的臉上,

里面翻涌著晦暗難明的情緒——自責(zé)、暴戾、以及一種冰冷的、刻骨的殺意。

若非為了救他……若非他不夠強……“她何時能醒?”楚翊的聲音低沉沙啞,像是砂礫摩擦。

“難說?!睂O老丈搖搖頭,“看她的造化。快則明日,慢則……三五日也說不定。她太累了,

心神耗竭?!彼D了頓,看著楚翊,“小子,你也別硬撐了。老頭子我雖不知你們來歷,

但這丫頭拼了命護著你,你若再倒下,豈不辜負她?去隔壁屋躺著,這里有我看著。

”楚翊沉默地搖了搖頭,目光依舊膠著在柳輕枝臉上,一動不動。仿佛一尊守護的石像,

又像一頭固執(zhí)的幼獸。孫老丈嘆了口氣,知道勸不動,也不再言語。他留下油燈,

又端來一碗冒著熱氣的藥放在炕沿:“這是你的藥,趁熱喝了。我去看看灶上的粥。”說完,

便輕手輕腳地退了出去,掩上了門。簡陋的屋子里只剩下油燈燃燒的噼啪聲,

和兩人微弱交錯的呼吸聲。楚翊端起那碗溫度適中的藥,仰頭一飲而盡。

苦澀的藥汁滑入喉中,帶來一絲暖意,卻化不開他心頭的沉重。他放下碗,伸出手,

指尖帶著一絲遲疑,輕輕碰觸了一下柳輕枝露在被子外、冰冷的手背。那涼意讓他眉頭緊鎖。

他小心翼翼地,用自己尚算溫?zé)岬氖终疲×肆p枝那只冰涼的手,

笨拙地、一點點地摩挲著,試圖將溫度傳遞過去。就像昨夜在巖洞里,她曾為他做過的那樣。

時間在寂靜中緩慢流淌。后半夜,柳輕枝的呼吸似乎平穩(wěn)了一些,但依舊沒有醒轉(zhuǎn)的跡象。

楚翊靠在冰冷的土墻上,強撐著精神守夜,眼皮卻越來越沉重。重傷、疲憊、藥力,

三重作用下,意識開始模糊。就在他快要支撐不住陷入昏睡時,

炕上的柳輕枝忽然發(fā)出一聲極其細微、帶著痛楚的呻吟。楚翊瞬間驚醒!猛地坐直身體,

湊到柳輕枝面前:“輕枝?”柳輕枝的睫毛劇烈地顫抖著,眉頭緊緊蹙起,

似乎陷入了極深的夢魘。她無意識地搖著頭,干裂蒼白的嘴唇翕動著,

“……跑……快跑……楚翊……”當(dāng)那一聲帶著極致恐懼和絕望的“楚翊”從她唇間溢出時,

楚翊只覺得心臟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狠狠攥住,痛得他幾乎無法呼吸。

他看著她在夢魘中掙扎痛苦的樣子,看著她蒼白臉頰上滲出的冷汗,

看著她無意識喊出他的名字時那份深切的擔(dān)憂……一種陌生的、洶涌的酸澀和暖流,

混合著滔天的怒意,瞬間沖垮了他所有的心防。什么皇子的矜持,什么身份的藩籬,

在這一刻都顯得如此蒼白可笑。他不再猶豫。他伸出手臂,

動作輕柔卻又帶著不容拒絕的力道,小心翼翼地將炕上那個深陷夢魘、渾身冰冷的少女,

連同被子一起,輕輕地、珍重地擁入了自己同樣單薄卻尚存一絲溫?zé)岬膽阎小?/p>

他用自己的體溫去溫暖她,用自己尚且稚嫩卻足夠堅定的懷抱,

為她圈出一方小小的、隔絕寒冷與恐懼的港灣。他低下頭,下頜輕輕抵在她微涼的發(fā)頂,

聲音低沉而沙啞,帶著一種近乎虔誠的承諾,在她耳邊清晰地響起:“我在。別怕。

”“輕枝,我在?!睉阎械纳倥坪醺惺艿搅四欠輬远ǘ鴾嘏囊揽?,

緊蹙的眉頭微微舒展了一些,急促而痛苦的囈語漸漸低了下去,呼吸變得綿長而安穩(wěn),

終于真正沉入了沒有夢魘的深眠。楚翊維持著這個守護的姿勢,一動不動。

油燈的光芒將他緊擁著她的身影,投映在斑駁的土墻上,拉得很長很長,

仿佛要一直延伸到天荒地老。少年眼中翻涌的情緒漸漸沉淀,化為一片深不見底的幽潭,

里面清晰地倒映著少女沉睡的容顏。孫老丈的小院成了風(fēng)暴眼中短暫的避風(fēng)港。

柳輕枝在藥香和楚翊無聲的守候中,沉睡了整整一天一夜,終于在第三天的清晨,

被窗外啁啾的鳥鳴喚醒。意識如同沉船緩緩浮出水面,帶著鈍痛和虛弱。

她費力地掀開沉重的眼皮,首先映入眼簾的是屋頂簡陋的茅草和梁木,

然后是身下硬邦邦卻干燥溫暖的土炕。鼻腔里充斥著濃郁的藥味,

還有一絲……極淡的、屬于少年的清冽氣息。她微微偏頭,視線還有些模糊。

楚翊就坐在炕邊的矮凳上,背靠著冰冷的土墻,閉著眼,呼吸均勻綿長,顯然累極睡著了。

他肩胛處的傷被重新包扎過,白色的粗布下透出隱約的藥漬。那張過分年輕俊秀的臉上,

褪去了之前的戾氣與蒼白,只剩下沉睡時毫無防備的疲憊。晨光透過糊著舊麻紙的小窗,

在他纖長的睫毛下投下一小片安靜的陰影。他的右手,依舊輕輕搭在炕沿上,

距離柳輕枝放在被子外的手,只有寸許之遙。

柳輕枝的目光在那只骨節(jié)分明、卻帶著薄繭和細小傷痕的手上停留了片刻,心底某個角落,

似乎被這無聲守護的姿態(tài)輕輕熨帖了一下。她試圖動一動,

胸口和后背立刻傳來撕裂般的悶痛,讓她忍不住低低抽了口氣。這細微的動靜驚醒了楚翊。

他倏地睜開眼,眼中初醒的迷茫瞬間被銳利取代,如同驚醒的鷹隼,

目光精準(zhǔn)地落在柳輕枝臉上。當(dāng)看到她睜開的眼睛時,那份銳利迅速褪去,

化為一種如釋重負的亮光?!澳阈蚜??”他的聲音帶著剛睡醒的沙啞,卻異常清晰,

身體也下意識地向前傾了傾。柳輕枝想點頭,卻發(fā)現(xiàn)連這個簡單的動作都牽動得渾身疼痛,

只能幾不可察地動了動眼皮,算是回應(yīng)。喉嚨干得像是要冒煙,她嘗試發(fā)聲,

只擠出一個破碎的氣音:“……水……”楚翊立刻起身,動作間牽扯到傷口,

眉頭幾不可察地皺了一下,卻毫不停頓地走到屋角的粗陶水缸旁,用葫蘆瓢舀了半瓢清水。

他回到炕邊,沒有直接遞給她,而是先小心地將她扶起些許,讓她半靠在自己屈起的臂彎里,

動作雖有些生澀,卻足夠穩(wěn)當(dāng)。然后才將葫蘆瓢湊到她干裂的唇邊,一點點傾斜。

清涼的水滋潤了火燒火燎的喉嚨,柳輕枝貪婪地小口啜飲著。水流滑過食道,

帶來一絲活過來的真實感。她喝了大半瓢,才輕輕搖頭示意夠了。楚翊放下水瓢,

扶著她重新躺好,目光在她依舊灰敗的臉上逡巡,眉頭緊鎖:“感覺如何?

孫老丈說你內(nèi)腑受了震蕩,需好生將養(yǎng)?!薄八啦涣??!绷p枝扯了扯嘴角,

聲音虛弱卻帶著慣常的自嘲,“就是……像被一群野牛踩過。”她試著動了動手指,還好,

沒廢。楚翊看著她這副樣子,眼底深處掠過一絲復(fù)雜。他沉默片刻,

忽然極其鄭重地開口:“昨日……多謝。”柳輕枝愣了一下,

隨即反應(yīng)過來他指的是她撲上去抱住刀疤臉手臂的事。她垂下眼簾,

看著自己蓋在粗布被子下、依舊隱隱作痛的手指:“謝什么?當(dāng)時不攔著,我們都得死。

活命罷了?!彼D了頓,抬眼看向他,眼神恢復(fù)了平素的沉靜,甚至帶著點審視,

“倒是殿下,身手不錯,不像養(yǎng)尊處優(yōu)的皇子?!彼蓻]忘記他踢飛石塊那精準(zhǔn)狠辣的一腳。

楚翊迎著她的目光,沒有回避,眼中閃過一絲與她年齡不符的冷冽鋒芒:“深宮之中,

想活得久些,總要會點保命的本事。”他沒有深說,但那平淡語氣下隱含的血腥氣,

柳輕枝卻聽懂了。奪嫡漩渦,步步驚心,一個“體弱多病”的皇子能在刺殺中活下來,

本身就說明了很多問題。氣氛一時有些凝滯?!爸ㄑ健币宦?,木門被推開。

孫老丈端著兩個熱氣騰騰的粗陶碗走了進來,打破了沉默??吹搅p枝醒了,

老人臉上露出欣慰的笑容:“丫頭,醒了就好!醒了就好!大難不死,必有后福??!

”他將一碗濃稠的白粥和一碗黑乎乎的藥汁放在炕沿,“來,先喝點粥墊墊,再把這藥喝了。

你這丫頭,膽子也太大了!”他絮絮叨叨地說著,語氣里滿是后怕和心疼。

柳輕枝看著老人慈祥的面容,心頭微暖,低聲道:“勞煩孫爺爺了。

”“說這些見外話做什么!當(dāng)年要不是你娘……”孫老丈擺擺手,似乎不愿多提往事,

轉(zhuǎn)而看向楚翊,“小子,你也趕緊把粥喝了,藥也得按時吃!別仗著年輕就硬扛,

傷筋動骨一百天呢!”在孫老丈的照料下,柳輕枝和楚翊在這偏僻的山坳里養(yǎng)了七八日傷。

楚翊肩胛的傷口開始結(jié)痂,行動已無大礙。柳輕枝的內(nèi)傷也穩(wěn)定下來,雖然依舊氣虛體弱,

咳嗽不斷,畏寒怕冷,但總算能下地走動了。兩人之間的相處,也悄然發(fā)生著變化。

楚翊不再像最初那樣帶著刻意的疏離和上位者的審視。他會默不作聲地幫柳輕枝把藥碗吹涼,

會在她咳嗽時遞上一杯溫水,會在孫老丈不在時,笨拙地嘗試給爐灶添柴,

雖然差點把茅屋點著,惹得柳輕枝難得地笑出聲。那笑聲很輕,帶著病后的沙啞,

卻像初春融化的第一縷溪水,悄然流過楚翊的心間。柳輕枝也發(fā)現(xiàn),這位年輕的皇子,

心思遠比外表深沉。他會坐在門檻上,望著遠山出神,眉宇間籠罩著與年齡不符的凝重。

偶爾孫老丈打聽京城的風(fēng)物,他也能隨口道來,言辭間滴水不漏,

卻又隱隱透露出對朝局某些關(guān)鍵節(jié)點的精準(zhǔn)把握。這日午后,陽光正好。

柳輕枝坐在院中一個破舊的藤椅上曬太陽,身上裹著孫老丈的舊棉襖,

依舊覺得寒氣絲絲縷縷地往骨頭縫里鉆。楚翊坐在旁邊的小板凳上,拿著一根枯枝,

在地上無意識地劃著。山風(fēng)帶著草木的清新氣息拂過,吹動他額前幾縷碎發(fā)?!暗钕拢?/p>

”柳輕枝看著地上那些看似雜亂、細看卻隱約像某種陣型的線條,忽然開口,

“打算何時回宮?再待下去,追兵遲早會循跡找來?!背磩澗€的動作一頓,枯枝停在半空。

他抬起頭,看向柳輕枝。陽光落在她蒼白的臉上,映得她眼睫根根分明,

那雙沉靜的眸子也像是染上了一層暖光,卻依舊清晰地倒映著現(xiàn)實的考量?!懊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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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時間:2025-07-04 16:11:2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