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像千萬根淬了毒的鋼針一樣,橫著砸了下來。它們無情地穿透空氣,直直地砸向地面,仿佛要將一切都刺穿。
而在這傾盆大雨中,沈玉姮那弱小的身軀顯得格外脆弱,不堪一擊。
當(dāng)她被兩個兇神惡煞的家奴惡狠狠地按在青石板上時,她的頭發(fā)散亂如雜草,被雨水浸透后緊緊貼在臉頰上,遮住了她原本姣好的面容。
她的目光呆滯,毫無生機,就像失去了靈魂一般。
在這一瞬間,沈玉姮恍惚覺得這雨應(yīng)該是紅色的,那是她心頭流淌的鮮血染成的顏色。
她無法理解,自己究竟做錯了什么,竟會讓謝之琰如此暴怒,甚至想要將她置于死地。
她的腦海中不斷閃現(xiàn)著與謝之琰相處的點點滴滴,那些曾經(jīng)的甜蜜與溫馨如今都已化為泡影。她不明白,為什么他會突然變得如此冷酷無情,對她下如此毒手。
當(dāng)謝府那十二支熊熊燃燒的火把,如同一群兇猛的野獸,直直地戳進(jìn)那瓢潑大雨之中。
它們所產(chǎn)生的晃動光影,仿佛是一場恐怖的噩夢,將整個池塘都染成了一片令人毛骨悚然的血紅色。
家丁們那厚重的靴子無情地踐踏著她散落在地上的長發(fā),就像是踐踏在一片無人問津的荒草上一般。
而那些鞋底,還沾染著西院新移栽的海棠泥,那原本應(yīng)該是美麗而嬌貴的花朵,如今卻與她的鮮血混為一體。
蘇玉姮突然覺得這一切都如此荒謬可笑,就在三天前,謝之琰還緊緊地握著她的手,溫柔地對她說:
“等我們大婚以后,我就會把東苑全部種上你最愛的垂絲海棠?!?/p>
然而,此時此刻,那些曾經(jīng)被她視為寶貝的垂絲海棠,它們的花根正浸泡在她的血泊之中,貪婪地吮吸著從她指縫間滲出的腥甜血液,仿佛是在嘲笑她的天真和愚蠢。
“少夫人,時候到了,該上路了?!崩蠇邒吣抢淠鵁o情的聲音,如同來自地獄的惡鬼一般,在她耳邊響起。
那冰冷刺骨的水,混合著化不開的朱砂,如同一股洶涌的洪流,無情地潑灑在她那華麗的長裙上,瞬間將她的身體淹沒。
蘇玉姮像觸電般猛地蜷縮起身體,仿佛那鐵鏈?zhǔn)且粭l劇毒的蛇,正纏繞在她的手腕上。
伴隨著她的動作,腕間的鐵鏈相互撞擊,發(fā)出一陣令人毛骨悚然的聲響,仿佛是厲鬼在哭嚎一般。
借著那晃動的火光,蘇玉姮的目光落在了玉佩鎖扣的內(nèi)側(cè)。在那里,刻著謝氏家族特有的狼首紋,這是謝之琰幼學(xué)禮那年,親手為她戴上的“聘禮”。
“阿姮,此玉能辟邪?!?/p>
記憶中的少年聲音突然在她耳邊響起,刺破了那厚重的雨幕。
那是十歲的謝之琰,他站在她面前,小心翼翼地將雙魚玉佩系在她的頸間。他的指尖輕輕地擦過她被炭火灼傷的鎖骨,帶來一絲微微的涼意。
那玉佩此刻正靜靜地躺在她的掌心之中,仿佛是被暴雨沖刷得發(fā)燙一般,燙得她的手掌有些微微發(fā)紅。
而這股灼熱感,讓她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兩個時辰前發(fā)生的事情——
在那燭影搖紅的書房里,謝之琰的扳指正緊緊地卡在玉佩的鏤空處。
只聽得“喀嚓”一聲脆響,雙魚玉佩應(yīng)聲而裂,瞬間變成了幾片。飛濺的碎玉如同流星般劃過她護住腹部的指節(jié),帶來一陣刺痛。
“看到不該看的,總要付出代價?!彼穆曇舯涠鵁o情,就像這冬日的寒風(fēng)一般,讓人不寒而栗。
他的蟒紋靴無情地碾過那些玉屑,發(fā)出嘎吱嘎吱的聲響,而他腰間新佩戴的崔氏鸞紋玉玨,也在這寂靜的氛圍中叮當(dāng)作響,似乎在嘲笑她的狼狽不堪。
蘇玉姮的身體突然開始劇烈地干嘔起來,那股翻涌的酸苦在她的喉間肆虐,讓她幾乎無法呼吸。
而在這酸苦之中,她竟然嘗到了一絲血腥味。這并不是玉佩劃破掌心所流出的鮮血,而是從她心靈深處流出來的。
她低頭看著朱砂水在裙面泛出詭異的圖騰,像極了那夜在謝之琰書房瞥見的北境布防圖。
鐵鏈入水的剎那,蘇玉姮聽見自己頸骨發(fā)出不堪重負(fù)的呻吟。
“要怪就怪你看了不該看的東西”老嬤嬤的耳語混著蛙鳴貼上來,枯爪般的手突然扯開她衣襟。
冰涼池水灌入七竅時,蘇玉姮竟看清了那只手背的燙疤——三日前來給她送滋補湯的婢女,腕間也有同樣的疤。
黑暗中有青色胎記在晃動。
七歲的謝之琰被她從冰窟窿里拽出來時,后頸那片狼形胎記泛著將死之人的青灰。
兩人就從那時相識,她還記得小時候和謝之琰一起玩耍,還記得他們在一起的快樂時光。
他說過會娶她做正妻的,可為什么她只是看到了那晚謝之琰和崔明月在書房密談,他們靠的很近,在看一個地圖。
她靜靜地端了茶水走了進(jìn)去,她本不知道是什么重要的布防圖的,然而卻惹得謝之琰暴怒,把她拖出書房,邊拖邊吼,“誰讓你進(jìn)來的?”
然后就讓家奴把她關(guān)進(jìn)了東廂房。不給她喝水,吃飯。三天后的夜晚就被家奴拖到了池塘邊,準(zhǔn)備把她沉塘。
下沉,無數(shù)氣泡從她唇角逃逸,頭腦開始迷糊,一切都突然變得很遙遠(yuǎn)。
蘇玉姮睜著眼,看水面上的火光扭曲成謝之琰大婚時的燈籠,她開始出現(xiàn)幻覺。
原來溺斃之人真的會走馬觀燈,那些紅綢此刻化作纏住她腳踝的水草,草葉間漂浮著崔明月鳳冠上的東珠。
突然間,一股冰冷的觸感緊貼在她的腰間,這并不是池塘底部那把破舊的鋤頭,而是比池水還要寒冷的利刃!
蘇玉姮的意識在混沌中逐漸清晰,她聽到了金屬斷裂時發(fā)出的清脆聲響,那聲音就好像有人隔著水面將謝之琰最鐘愛的龍泉瓷硬生生地捏碎一般。
與此同時,纏繞在她腳踝處的鐵鏈突然失去了力量,仿佛被什么東西斬斷了一般。
緊接著,一股滾燙的液體順著她的小腿緩緩流淌而上,這一次,不再是鮮血,而是屬于活人的溫暖體溫。
在這最后一刻,蘇玉姮的視線模糊地落在了一只緊握著玄鐵匕首的手上。
那只手的手背凸起的青筋之間,蜿蜒著一道陳舊的箭疤,其形狀竟然與她被囚禁的那個夜晚,在謝之琰的密信上所見到的北漠圖騰一模一樣!
“侯爺,夫人已被斐凜救走了?!币粋€黑影說道。
“知道了,繼續(xù)盯緊她,有情況隨時來報?!敝x之琰悠悠地說道。
黑影悄無聲息地消失在黑夜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