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前的朱紅地磚被秋陽烤得發(fā)燙,我跪在青石階上,掌心緊緊貼著滾燙的金磚。汗珠順著鬢角滑落,在素白絹帕上浸出了深色的印子。
“江南蘇氏明玥,上前聽封?!?/p>
太監(jiān)那尖利的嗓音一下子打破了寂靜。我下意識地攥緊袖口繡著的并蒂蓮,起身的時候,裙裾掃過地上殘落的桂花,那股甜膩的香氣猛地沖進(jìn)鼻腔。選秀場上二十多個秀女的目光齊刷刷地投過來,就像有千萬根銀針扎在我的脊背上,讓我后背一陣刺痛。
皇上端坐在龍椅上,玄色朝服襯得他的面容冷峻得如同鐵塊。他目光在眾人身上掠過,停在我身上時,竟然稍微頓了一下。
“你方才所奏何曲?”
我低著頭,望著自己繡鞋尖上的珍珠,喉間干干的:“回陛下,《鳳求凰》?!?/p>
“為何獨選此曲?”
我抬起眼眸望向他,四目相對的瞬間,我的心猛地一顫。他那雙深邃的眼睛里好像有波瀾在涌動,但又好像平靜得什么都沒有。我垂下眼簾,聲音輕得像蚊子叫:“只因……臣女心中有所念。”
話還沒說完,琴弦突然嗡然作響,一聲高亢的聲響,把滿殿的喧嘩都蓋住了。眾人都嚇了一跳,連穩(wěn)坐在高位的皇后臉色都變了。
只有我知道,那是我剛才按弦按得太緊造成的??蛇@時候再辯解,根本沒人會聽。
“好一個‘有所念’?!被噬贤蝗徽玖似饋恚埮鄯w,玉佩叮當(dāng)作響,“朕便賜你‘明貴人’之位,入主東宮偏殿?!?/p>
圣旨一下,我呆呆地站在原地,耳邊嗡嗡直響。明明早就知道會有今天,可當(dāng)真正踏上這條路,才發(fā)現(xiàn)每一步都像是踩在荊棘上。
“謝……謝陛下隆恩?!蔽覐?qiáng)撐著叩首,指尖都泛白了。
退下的時候,引路的小太監(jiān)低聲提醒:“娘娘小心門檻?!?/p>
我點了點頭,正要邁步,忽然看見那門檻下方有一道細(xì)細(xì)的痕跡,彎彎曲曲的像條蛇。我腳尖微微一頓,還沒反應(yīng)過來,整個人就被一股莫名的力道猛地拽了起來——
眼前天旋地轉(zhuǎn),等我睜開眼,已經(jīng)不在原來的地方了。
四周一片昏暗,只有頭頂有一線天光灑下來。我靠在冰冷的石壁上,心跳得像敲鼓一樣,喉嚨里泛起一股血腥味。這里既不是選秀場,也不是東宮,而是一個陌生的密室。
“這是哪兒???”我小聲嘀咕著。
“你終于醒了?!币坏赖统恋哪新晱慕锹鋫髁诉^來。
我猛地回過頭,只見一個人慢慢地從陰影里走了出來。月白長衫,眉宇清朗,正是當(dāng)今皇上蕭景琰。
“陛下?!”我驚訝地喊了出來,“您怎么會在這兒?”
他往前走了幾步,目光很復(fù)雜:“你不是蘇明玥?!?/p>
我愣住了:“陛下說什么呢?”
“你不是她。”他語氣很肯定,“真正的蘇明玥,這會兒正在選秀臺上?!?/p>
我往后退了一步,撞到了石壁上,寒意一下子透進(jìn)骨頭里。腦袋一陣劇痛,記憶像潮水一樣涌了上來——
我本來是個現(xiàn)代女子,因為一場意外穿越到了這里,附身在剛?cè)雽m的蘇明玥身上。選秀、封妃、入宮……一切都按照劇情在發(fā)展??涩F(xiàn)在,我卻和她分開了?
“你是誰?”我盯著他問道。
他沉默了一會兒,說:“我是蕭景琰,但不是你們所認(rèn)識的那個?!?/p>
我的心猛地一震:“什么意思?”
他沒有回答,只是伸出手,掌心出現(xiàn)了一抹奇異的光芒。那光芒流轉(zhuǎn)著,竟然變成了一枚玉佩,和他龍袍上掛著的那枚一模一樣。
“這枚玉佩,能帶你回到原點。”他說,“但你要想清楚,一旦回去,你就會徹底失去現(xiàn)在的意識?!?/p>
我震驚地看著他:“所以……我不是她,她也不是我?”
他點了點頭:“你們是兩個靈魂,共用一具身體?,F(xiàn)在,時間線斷了?!?/p>
我腦海里閃過好多畫面:阿寧的笑臉、小順子的忠心、慧貴妃的毒計,還有那一次次的陷害和掙扎……那些都是真的嗎?還是只是我夢里的幻影?
“如果我不回去呢?”我問道。
他眼神黯淡了一下:“那你就會永遠(yuǎn)被困在這里,沒辦法融入任何一個世界。”
我低下頭看著自己的手,白白瘦瘦的,指甲修剪得很整齊,腕間還戴著選秀時戴上的翡翠鐲子。那鐲子曾經(jīng)是我母親留下的遺物,現(xiàn)在卻成了我身份的枷鎖。
“我該怎么選擇呢?”我低聲問。
他沒有說話,只是把玉佩放在我掌心,然后轉(zhuǎn)身離開了。
密室又陷入了黑暗,只有玉佩發(fā)出淡淡的微光。我緊緊握著它,耳邊突然響起選秀那天的琴音——
《鳳求凰》,鳳兮鳳兮歸故鄉(xiāng),遨游四海求其凰……
可現(xiàn)在,凰在哪里呢?
我閉上眼睛,淚水流了下來。
這一世,我到底是誰?。?/p>